宋温惜以为闫文静气的是她同晏望宸私会,也以为闫文静会将她和晏望宸的丑事全都抖搂出来,可没想到的是,她如此大发雷霆,是为了陈卿安。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现在是太子妃!还敢公然提别的男人的名字?!更何况陈卿安从来就不是你的!何来别人抢走一说?”晏望宸的话如刀子般,狠狠地扎在了闫文静的心上。
闫文静瞪着晏望宸,她咬着后槽牙,胸腔剧烈地起伏。
下一刻,她的嘴突然一瘪,眼眶瞬间红了起来:“那谁是我的?这天下这么多男子,你说谁是我的?!”
闫文静留下一句带着哭腔的“你混蛋”,就朝训场大门跑去。
此情此景,赵迟语等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走开,就噤声杵在原地,垂着头。
晏望宸和闫文静你来我往的这几句话,虽然内容不多,但让她们都听明白了一件事:太子妃心有所属,那人却并不是太子,而且那人似乎被宋温惜抢走了。
人也跑了,晏时鸢也看够了戏,她双臂环胸,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说:“太子妃的情绪还真是说来就来。”
镇国公当初可是和国渊候联手将她皇兄拉下马的,这事她可没忘。此时看到镇国公的女儿哭着跑走,她忍不住心情大好。
“打扰皇姐练箭了。”晏望宸脸沉得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他俯身拾起闫文静丢下的弓和箭,起身抬脚准备离开。
“如此看来,三弟这太子之位坐得也很憋屈,还得看这个大小姐的脸色。”晏时鸢又坏心思地嘲讽了两句,“不过政治联姻就是如此,哪有什么真情实意?”
晏望宸的脚步顿了顿,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他沉默地同宋温惜擦身而过,朝大门走去。
“太子哥哥!这就走了……?”赵迟语喃喃叫着,不舍地看向晏望宸的背影。
宋温惜微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她想过闫文静会暴怒,可今日这般当众拿箭指着她,还是令她吓了一跳。
晏时鸢突然抬起一只胳膊搂上了她的脖子,一反往日厌烦的态度,调笑道:“宋姑娘,来,给本公主说说,你和闫文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让本公主高兴高兴。还有那个陈卿安,是国渊候之子吧?你同他又是什么关系?”
她边说边勾着宋温惜往靶场走去,其他几人便在后面跟着。
宋温惜有些迟疑,她不知道公主看到闫文静气哭为何这么高兴。她不习惯公主殿下的亲近,于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
“公主竟然这么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赵迟语不高兴地嘟着嘴,她也追问道,“宋姐姐,为何太子哥哥会替你挡箭?为何闫姐姐看到你会这么生气?”
这么多刁钻的问题,让宋温惜头大,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悦见宋温惜有些为难,率先开口替她解释道:“宋姑娘毕竟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太子妃为难宋姑娘,太子自然是要挺身而出。”
宋温惜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么好的解释。
“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另有所爱。”周书礼感慨道,她看向宋温惜的眼神中带了一丝羡慕,“宋姑娘,你虽然只是个庶女,但本事倒是不小,竟能得国渊候世子倾心。”
宋温惜抿了抿唇,说:“闫姑娘大概有什么误会,我同陈世子只是朋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闫文静这样失态,若只是误会,她怎至于如此?”晏时鸢显然不信,
她又道:“你放心,父皇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虽然之前我因为宋家帮过太子而讨厌你,但真正推波助澜的,还是镇国公。既然闫文静讨厌你,那我偏要对你好。”说罢,她露出了顽劣的笑。
宋温惜有些不懂她的恶趣味,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预先准备好的靶场,此时教箭术的先生早就已经在此站定。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棱角硬朗,英气十足。他穿了一身黑色束身骑射服,戴着黑色的壁鞲和腰带,挺拔而立,看来等她们已久。
先生见几位姑娘聊着天就来了,十分散漫,于是脸色一沉,怒声冲她们吼道:“还不快些!”
晏时鸢波澜不惊地撇了一眼怒目而视的先生,懒懒道:“先生好凶。”
但宋温惜她们被这怒吼吓得精神了起来,立刻站得恭敬又笔直。
先生倒也没有同晏时鸢计较,只冷声介绍自己:“我是禁军指挥使林策,日后由我教诸位箭术。弓之道在于心,一曰静心,心静如水,平心静气。二曰恒心,持之以恒方可见技,一曝十寒者不必习之。三曰善心,习得箭术并非为了杀戮,而是要……”
“我说先生,你究竟是文官还是武官,怎么长得如此粗犷,说话却文绉绉的?”晏时鸢打了个哈欠,不屑地打断道。
林策并未恼怒,只打量了公主一番,便从摆着弓的架子上,挑了一把弓递给晏时鸢:“请公主用这把弓。”
晏时鸢又起了玩心,偏偏不拿他选的弓,指着另一把黑色的,说:“我要那把。”
“那把弓,公主拉不动。”林策唇角微勾,看上去有些轻蔑。
“我偏要试试。”晏时鸢径自走过去拿起了黑色的弓。
林策没有执着,随她去了,然后对宋温惜她们说:“姑娘们也自己来挑一把重量合适的弓吧。”
她们纷纷上前,各自挑选起趁手的弓。
第68章 他确实是一番好意
宋温惜力气不大,便挑了一把轻一些的。
她此时有些羡慕赵迟语,小小年纪,身强体壮,又早就习得箭术。今日的课对她来说毫无难度。
晏时鸢此刻已经站得累了,抱着弓蹲在地上,又抱怨起来:“这箭术有什么可学的,就算开战,也轮不到我堂堂公主上战场,本公主为何要学?”
“箭术需要磨炼耐心,修身养性。亦可以增强体魄,矫正身姿。并非只为了杀人。”林策耐心解释道。
晏时鸢撇了撇嘴,朝他伸出手:“拉我。”
林策一愣,小麦色的脸居然微微有些发红,他犹豫片刻,还是俯身伸出了手。晏时鸢毫无察觉,纤白的手抓住他粗糙的大手,一使劲便站了起来。
林策轻咳一声:“我现在教各位姑娘开弓搭箭的姿势。”
说着他拿下自己身后背着的弓,搭上一支羽箭,指向不远处的靶心:“左手握弓虎口要紧,肘窝向上,右手食指下垂,弓弦挨着右腮……上弦后,拉满弓……”
他手指微动,羽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赵迟语惊呼一声:“好准!”
周书礼也称赞道:“先生不愧是禁军指挥使。”
林策却并没有得意之色,淡淡道:“姑娘们试试吧。”
晏时鸢率先搭起弓,发丝在微风中飞舞,衣决飘飘。她用力地将弓拉开,却拉不满,咬牙切齿地拉到极限后,手一松,箭划出一道短短的弧线,掉在了地上。
“噗。”赵迟语忍不住笑出声。
周书礼和沈悦虽然也想笑,但强行忍住了。
“赵迟语!”晏时鸢恼羞成怒,回头狠狠地瞪她。
宋温惜却察觉到公主拉弓时,手抖个不停,想来是弓弦力度不合适。但她知道,若是贸然叫她换个轻些的,她面子上过不去。
于是宋温惜便将自己的弓递给她:“公主,这弓同公主的衣服很搭,不如用这把试试。”
那是一把通体刷了红漆的弓,确实同晏时鸢的衣服同色。晏时鸢想了想,撇了撇嘴,接过了她手中的弓,又搭上箭,试了一次。
待晏时鸢拉开弓,林策突然站在身后,微微帮她调整了一下左右手上的动作。两人贴得极近,晏时鸢的耳根莫名发热,手指一松,箭就飞了出去。
这一次,正中靶心。
“你看到了吗!”晏时鸢欣喜地回过头,问林策。
林策还未来得及站远,此时她突然回头,艳丽的脸庞近在咫尺。
林策喉咙微动,连忙后退几步,垂眸道:“公主颇有悟性。”
晏时鸢也红了脸,装作无意道:“那是自然。”
“这算什么,还不是先生为公主调过手法了。”赵迟语刚正不阿地指出。
“那也需公主的手稳,方可正中圆心。”沈悦一脸艳羡道。
“还是沈妹妹会说话。”晏时鸢很满意。
宋温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看来二公主也挺好哄的。
学会了搭弓的姿势,接下来,每位姑娘都对着一个靶子,开始练习。
赵迟语如鱼得水,虽然不是次次都能射中圆心,但箭无虚发,每一次都精准地射在靶子上。
可其他人就犯了难,虽然她们都选了相对较轻的弓,可每一次拉弓都需全神贯注地用力,尤其是背部又要挺直又要发力,十分困难。
“宋姑娘,你的箭都射在我的靶子上了。”周书礼无奈又好笑。
宋温惜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抱歉。”
“宋姑娘好歹能射中靶子,我的箭却总是射不远。”沈悦自嘲地笑笑。
“我来帮你调整一下。”林策走过来,细心地教她。
“林策!我的箭没了!”晏时鸢喊道。
“来了。”林策又悉心教了沈悦一番,便去给晏时鸢拿箭。
几次下来,宋温惜的手已经开始发酸发麻,一拉弓就抖个不停。
可她却前所未有地觉得愉悦。因为能学到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而且颇有成效。她已经能将箭射中靶子,偶尔也能有一两支射中靶心。
虽然累得疲惫不堪,但也觉得十分有趣。
她不禁有些感谢晏望宸,若非他“使坏”执意要她入宫,她如何能得到禁军指挥使的指导?如何能有机会学习射箭?
何况,她仔细想来,对晏望宸来说,让她入宫,要比将她养在东郊的院子里要难多了。纵然他现在是太子,可前有狼,后有虎,一举一动皆受人瞩目。
此时她才愿意相信,他让她入宫,确实是一番好意。
练习了半个时辰,姑娘们的胳膊就都累得抬不起来了,唯独赵迟语还精神头十足。
“真是牛犊子。”晏时鸢累得直接坐在草地上。
“公主,草坪并不干净,莫要直接坐在地上。”林策走向远处,拿来一个马扎,“公主累了就坐这里吧。”
赵迟语见状,立刻叫道:“先生!我也要!”
林策却微微有些犯难:“抱歉,我只带了一个。”
“小牛犊子,你不需要,你站就好。”晏时鸢十分得意地仰着头冲赵迟语笑。
赵迟语的脸垮了下来,直接屁股一撅就要坐在晏时鸢身上:“既然如此,只能委屈公主一下了。”说着就真的坐在了晏时鸢的腿上。
“赵姑娘……”宋温惜连忙想要制止。
若是不小心将二公主坐坏了可如何是好。
“大胆!”晏时鸢推她,却没能推动,“你这牛犊子可真沉啊……还不快把她拉起来!”
这时沈悦才连忙和宋温惜一起,将赵迟语拉了起来。
“赵姑娘,公主身子金贵,若是伤到就不好了。”沈悦眉头微蹙,担忧地说。
“放心,我收着力呢。”赵迟语拍了拍手。
“赵迟语!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把你的脸掐烂!”晏时鸢愤愤起身,朝赵迟语冲了过去。
赵迟语连忙逃跑。她毕竟是武将的女儿,脚步轻快,像泥鳅一样,哪有那么好抓。几个来回下来,晏时鸢累得直喘粗气。
宋温惜连忙扶着气喘吁吁的她,阻拦道:“公主莫要追了,当心累坏身子。”
晏时鸢扶着她的胳膊,费力地抬手指着赵迟语:“你……你……我记住你了。过几日围猎,我定要同你比个高下!”
第69章 酸软
终于结束了训场的箭术课,赶回宫中。
路上,几人在马车上就小憩了一会儿。晏时鸢更是枕着宋温惜的肩,睡得东倒西歪。她脸上的薄妆已经有些花,发尾的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那对同晏望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凤眼此时轻轻闭着。
赵迟语和周书礼也睡着了,但好歹还能保持坐姿,只是一个头不停地一点、一点,还时不时地吧唧着嘴,另一个则靠着窗棂,头微微低垂。
宋温惜微微一笑。
虽然初入宫中时,二公主对她颇有成见,总是针对她。其他几人也并看不上她的身份。
可现在几人却好似逐渐成为了朋友。此时二公主竟也能毫无防备地枕着她的肩,安然入睡了。
晏时鸢虽然脾气冲了些,倒也并不是坏人。否则,之前被皇帝拎到跟前训斥了一通,她总该记恨宋温惜的。
宋温惜想起了今日晏时鸢说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或许真的是因为二公主更讨厌闫文静,才对她有所缓和吧。
宋温惜有些担心,如今闫文静已经见过了她,必然知道了她在宫中做伴读,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来找她麻烦。
“宋姑娘,今日累了吧。”沈悦忽然笑着开口。
宋温惜一怔,也笑了笑:“是有些累了,胳膊酸痛,只怕明日要更难受了。”
从前她在庄子上搬完重物之后,也有这种酸软之感,往往第二天会疼得无法用力,所以她颇有心得。
“宋姑娘回去自个儿揉一揉,再用温热的湿帕子敷一敷,方可缓解。”沈悦坐得笔直,仿佛完全不累。
“沈姑娘不累吗?”宋温惜有些佩服。
“自然是累的。但父亲说,久坐而直者,富贵寿考人也。所以从小到大,即使再累,父亲都要我坐相端正,不能喊累。”沈悦眼眸低垂,唇角微勾,“所以,我已经习惯了。”
宋温惜微微一愣。
沈悦不愧是翰林学士之女,宋温惜先前便觉得,她性格温婉,举止大度。如今看来,沈家的家教也极为森严。
“沈姑娘真是才貌礼仪都极为出众,不知何人才能配得上姑娘。”宋温惜忍不住夸赞道。
她虽然是庶出身份,又早早失去姨娘,无人教导,可她心底十分想要成为沈悦这样的大家闺秀。
不过,她也很羡慕赵迟语那样肆意洒脱的性子,那是被父母无限宠爱的证据。
沈悦笑容绽开:“不瞒宋姑娘说,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嫁给太子殿下。”
宋温惜的笑容缓缓敛去,她反应了片刻,又立即笑道:“原来是这样。”
沈悦又冲她礼貌地一笑,缓缓闭上眼,也准备休息片刻。
宋温惜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她看了看车中的几人,恍然意识到,或许她忘了伴读最根本的意义。
虽然伴读名义上是为公主找的,可选的也都是名门望族的女儿,进宫后也常常会遇到太子。这无疑是为了让太子能提前了解这些经过精心挑选的名门闺秀,日后好在伴读中间挑选妃子。这样总好过,在双方都对对方毫不了解的情况下,直接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