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回头,有些丧气地在晏望宸不远处坐下。
“殿下,没有可以生火的木材,外面的狼群也还没走,我们怎么办?”宋温惜觉得有些冷,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问道。
“先在此凑合一夜,狼群等不到我们,自然会走的。”晏望宸理好了衣物,见她紧紧抱着自己,挑眉问:“你很冷?”
宋温惜不语,只轻轻点了一下头。现在已是深夜,她刚刚又消耗了些体力,现在已经又饿又冷又困。
晏望宸轻笑一声,往她身旁挪了挪,伸出一只胳膊将她搂了过来,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没法生火,便互相取暖吧,宋姑娘。”他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宋温惜一愣,他的怀抱确实很暖,暖得让人困意更浓。
她没再推辞,靠着他宽厚的肩,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
第二日醒来时,清晨的一缕阳光照亮了山洞。
晏望宸被刺眼的光线晃得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是依旧是那个破败的山洞,山壁上是蜿蜒攀爬的藤蔓。他坐了一晚,浑身僵硬,想要动弹一下,低头却看见了缩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宋温惜。
晏望宸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他唇角微微勾起,心底有些暖意,只觉得她难得地顺从,没有防备。
虽然在坐着睡并不舒服,但宋温惜竟一夜无梦。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双炙热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脸,于是她艰难地睁开了眼,微微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晏望宸近在咫尺的脸。他面容有些憔悴,唇色微微发白。但是一双凤眼却仍旧清澈有神,剑眉横飞,棱角分明。
宋温惜回过神,猛地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身。她这一动,四肢酸痛,胸腔也顿时一片钝痛,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睡醒了?可有不适?”晏望宸见她咳得小脸都有些胀红,担心地想要替她把脉。
宋温惜却挥开了他的手,轻咳两声,忍着疼痛,道:“无碍,只是呛到了。”
晏望宸见状,收回了手,淡淡道:“那就好。”
他坐了一夜,腰有些酸痛,扶着山壁站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便走到山洞门口向下查看。
“狼群已走,我们可以下去了。”晏望宸回过神,对宋温惜说。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看得宋温惜一愣。
“哦,好。”宋温惜缓了缓气,也扶着山壁站了起来。
两人又艰难地顺着藤蔓一点一点爬下山洞,晏望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狼群的痕迹后,看了看天空,拉着宋温惜往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往来时的路走,或许将晚会留下一些痕迹。”晏望宸的手紧紧牵着宋温惜,滚烫的温度传到她微凉的指尖。
宋温惜明显感觉到自己今日胸闷的感觉愈发强烈,喘气时胸腔都有些痛,可她仍旧咬着牙,跟着晏望宸的脚步。
她不能在这里拖后腿,无论如何,要同大家汇合才行。
第89章 想同男子一样考功名
他们穿梭在树林中,满耳皆是不知名的鸟啼叫的声音。
晏望宸依稀记得昨晚逃跑时的方向,此时按照原路返回,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昨晚的火堆。
火堆已熄灭,周围的脚步凌乱,吃剩的骨头还堆放着。晏望宸蹲下查看一番,摸了摸被刻了两道痕迹的树干,沉声道:“将晚他们继续往西走了。”
“那我们还能追得上吗?”宋温惜问道。
“他们带着三个女眷,只怕腿脚也快不了多少。”晏望宸站起身,将火堆踢散,又将痕迹掩埋。
他表情严肃道:“林中恐怕还有晏怀的伏兵,并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
宋温惜又咳嗽了两声,道:“殿下,此处有不少草药,我给殿下换了药再上路吧。”
晏望宸犹豫了下,便点了点头:“好。”
宋温惜迅速找来些草药,用石头碾碎后,帮晏望宸重新包扎。
“你咳嗽有些厉害,可是身体哪里不适?或是染了风寒?”晏望宸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蹙眉问道。
“没事,可能是昨晚山洞阴冷,嗓子有些不适应。”宋温惜压着胸腔传来的闷痛,利落地替他绑好绷带。
晏望宸揉了揉眉心,见她这样说,便也没再多问。
两人往西边赶去,将晚果真留下了许多痕迹,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等离开这里,你便要回家去了吗?”晏望宸缓缓开口问道,声音里带了一丝小心。
“嗯。”宋温惜淡淡应道。
晏望宸眼底滑过一丝失落:“也对,先前我答应过你……”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你留在我身边,甚是危险,还是早些回到宋府才好。”
宋温惜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了想,说:“大皇子终究会落网,殿下定会平安坐上帝位的。”
她只能这样祝福他。
晏望宸听她这样说,眼里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只冷着脸,眼眸低垂着看着脚下的路,道:“这帝位,注定孤独。”
宋温惜微微一笑:“怎么会,殿下身边佳人相伴,不会孤独。”
晏望宸看了她一眼,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反而说:“纵使帝王孤独,可我必然要守住这帝位。因为……我曾答应过我母妃,要将她追封为太后。”
宋温惜微愣,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么私密的事。
“母妃去世后,因为身份卑微无法葬入皇家陵墓,棺木被送回了老家。可我母妃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死后能与父皇同葬。我唯有坐上帝位,才有机会将母妃的棺木,移到皇家陵墓中。”晏望宸咬着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宋温惜看着他有些孤独的背影,他浑身莫名散发着被抛弃的无助感。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母妃有如此执念,又将执念强加于他,让他永远不能为了自己而活。可她也不能劝他放弃母妃的执念,因为,那毕竟是他母妃。
但宋温惜明白了他为何执着于皇位,也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心里忽然有些释然。
“殿下放心,殿下定会心想事成。”宋温惜真诚地说道。
她的姨娘也没能葬入宋家的墓地,可姨娘对宋家失望透顶,原本也不想入宋家的墓地。
“等你回家去后,想做些什么?”晏望宸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她,眼底是深深的不舍和痛意。
他沉默片刻,又说:“你也到了嫁娶的年纪,又是宋府的女儿,总能嫁个好人家……”
宋温惜眼帘低垂,唇边荡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我身心都已交给别人,又有几个男子能不介意呢?或许,没有男子会愿意娶我。”
晏望宸闻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喉结微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我也并不想那么快嫁人,我想读书,想试试……同男子一样,考取功名。”宋温惜撇开目光,继续向前走着。
“考取功名?”晏望宸一愣,眼珠转了转,问,“可是我朝并没有女官的先例,你考取功名,是想讨个什么差事?”
“我想进国子监。”宋温惜毫不犹豫道。
“国子监?你想做司业?”晏望宸小心地猜测,眼底有些惊异之色。
宋温惜微微一笑:“若我说,我想做国子监祭酒呢?”
晏望宸怔住,然后笑道:“你若真的有此想法,必然有你的道理。只是国子监从未有女子做祭酒,甚至都没有招收过女弟子。”
“一向没有,不代表应该没有。”宋温惜淡淡道:“其实,我外祖父曾是国子监上一任祭酒。”
晏望宸有些震惊,他默默跟在她身后,思索一番,恍然道:“是那个被流放到凌疆的韩兆?”
宋温惜点了点头,跨过一根突起的树根,道:“是。我外祖父因为对先帝增加税收的新政十分不满,便形诸吟咏,写诗嘲讽。于是群臣上表弹劾我外祖父,说他狂妄自大,蔑视朝堂。先帝大怒,我外祖父便被流放凌疆,家中女眷也都被变卖为奴。”
“那时我父亲还只是个备考的书生,还未娶妻,祖父也不过是个员外郎。我姨娘为了不被卖去做奴仆,找了关系,自愿嫁给父亲,且心甘情愿做妾。”宋温惜说着姨娘的往事,有些心酸。
若外祖父当初没有贸然出头,姨娘便不会被牵连。她还能做她的韩家大小姐,能觅得良婿,或许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早早离开人世。
“原来如此,韩府是言情书网,韩老先生桃李满天下,我十分敬佩。你姨娘,也算是出身名门。”晏望宸感慨道。
他想到什么,又皱着眉问道:“所以,你想入国子监做祭酒,是想要继承你外祖父的衣钵?”
“是,也不是。”宋温惜道,“我父亲没有儿子,宋家落没,总需要人撑起来。若非只有男子能科考,以我姨娘的才学,她早就可以进国子监做司业了。”
宋温惜提起姨娘,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骄傲。晏望宸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刚想说什么,远处便跑来一个娇俏的身影。
“太子殿下!你终于赶来了!”
第90章 他的心意都在她身上
晏望宸和宋温惜终于追上了将晚等人。
几人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划破的地方很多,破破烂烂,看着更狼狈了些。但好在没什么重伤,安然无恙。
此时沈悦杏眸含泪,在晏望宸身前站定:“太子殿下,我们担心了一夜,担心你被狼群追上。殿下可有受伤?”
晏望宸看了看一旁宋温惜的脸色,她避开了目光,恍若未闻,走到了晏时鸢的身边,关切地打量着她。
晏望宸退了一步,同沈悦保持着距离,礼貌地回道:“没什么大碍,你们呢?有没有人受伤?”他扫了一眼其他人,女眷们似乎都平安无事,他的目光便落在将晚和林策身上。
“一点皮肉伤而已。”将晚淡然道。林策也点了点头。
“林策和将晚被狼爪抓伤了几处,背上还被狼咬到。不过已经敷了药,我们得快些赶到军营,林策和将晚的伤,还是需要处理一下。”晏时鸢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昨晚激战过后的战果,她忍受不了将晚和林策死要面子的样子。
“太子殿下,林先生说,西郊军营会有烤肉吃,不是诓我们的吧?”周书礼愁眉苦脸地撑着膝盖,脸上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物资,“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走不动了。而且没有地方沐浴,我浑身难受。”
晏望宸勾了勾嘴角,道:“不是诓你的,确实有肉吃。到了军营便有沐浴的地方了。”
“殿下,林中还有黑甲卫在搜寻我们的踪迹。我们需得加紧步伐,争取早日赶到军营。”林策蹙眉催促道。
“好,我们继续向西前行。”晏望宸说着,抬头看了看方向,确认无误,便又带着众人前行。
“公主昨夜可有受伤?”宋温惜担忧地问。
晏时鸢伸出胳膊给她看:“只是蹭破点皮而已,林策将我保护得很好。”说罢她耳根微微泛红。
“你呢?昨夜……同晏望宸去哪了?许多狼被你们引走,我还担心你们无法顺利逃脱。”晏时鸢好奇地问,她担心了一晚上,害怕宋温惜和她这个弟弟已经葬身狼口。
“昨夜,我们找到了一个山洞,便躲了进去,避开了狼群。”宋温惜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昨晚的情形。
“哟,山洞?我那个弟弟没对你做什么吧?”晏时鸢挑了挑眉,戏谑地调侃道。
“公主!怎么可能!”宋温惜脸一烫,轻轻撞了下晏时鸢的肩膀。
沈悦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凑到宋温惜身边,柔声道:“宋姑娘,你没事就好。昨晚太子殿下为了救你,竟不顾自身安危。还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回来。”
宋温惜微微蹙眉,她隐约觉得沈悦这话里,似乎有责怪她的意味。
但她不动声色,淡淡道:“是我不好,书上说,火把能将狼驱走。看来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全对。”
“沈姑娘,昨夜若不是宋温惜和太子将狼引走,恐怕我们难以脱身。”晏时鸢听出了沈悦的暗讽,不悦地回怼。
沈悦也并不恼怒,只眉眼弯弯,笑着说道:“公主说的是,谢谢宋姑娘。只是,下次还是不要拉着太子殿下冒险。”
她说罢,便撇过头不再看她们,依旧身形笔挺地朝前走去。
“她……”晏时鸢有些气结,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宋温惜拦住。
“公主何必与她计较。”宋温惜看着晏时鸢老母鸡护崽般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看不惯她阴阳怪气的样子,先前我以为阴阳怪气是周书礼的毛病,没想到沈悦也会这样。”晏时鸢嘟囔道。
前面的周书礼莫名打了个喷嚏。
宋温惜忍不住轻笑一声,她知道,周书礼这样娇惯的大小姐,此刻只想回家,根本无心去想如何成为太子妃的事。
但沈悦不同。
宋温惜目光深邃地看向沈悦端庄的背影。
从前沈悦并不知晏望宸对宋温惜有意,他对她甚至略微有些刻薄。所以沈悦大概从未把她放在心上,毕竟她只是个侍郎之女,而沈悦的父亲,翰林学士,可是皇上的亲信。
除了宋温惜,周书礼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赵迟语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心眼,这两人就算能嫁给晏望宸,也坐不上后位。沈悦便以为,她的对手只有已经嫁给晏望宸的闫文静。
然而,狩猎事变以来,晏望宸的种种行为,都有意无意地显露出他的心意,全都放在宋温惜一人身上。
沈悦自然如临大敌。
宋温惜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情。
走在最前面的晏望宸,时不时回头看看跟在最后的宋温惜,担心她体力不支掉队。
忽然,宋温惜胸闷的感觉又袭来,她抓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又痛了?”晏时鸢连忙扶着她,轻轻帮她顺气。
晏望宸立刻察觉到她的不适,又跑过来抓住宋温惜的胳膊,眉眼中满是担忧地问:“怎么了?可是嗓子还是不舒服?”
宋温惜边咳嗽边摆了摆手:“不用……咳咳咳……太子殿下不用管我……咳咳……”
嘴里涌起一股血腥味,但她咬着牙咽了下去。
“宋姑娘怎么了?”听到咳嗽的声音愈发剧烈,周书礼都停下了脚步,回头张望。将晚和林策也回头看去。
晏望宸怎么可能不管她,揽住宋温惜的腰,便要将她抱起来。
疼痛的劲终于缓了过去,宋温惜连忙推脱道:“没事了,殿下!我真的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吸入了些灰尘。”
晏望宸皱着眉,不相信似的打量着她的脸,不确定地问:“真的没事?你方才就咳得厉害。”
“没事殿下,我们快些赶路吧。”宋温惜将他往前推了推。
晏望宸这才将信将疑地继续前行,时不时同将晚低声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