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愣了愣,只觉得胸口还是十分憋闷,但她并不想陈卿安担心,便说:“好些了。”
她忽然想到先前在树林里被黑甲卫追击的场景,猛地想要坐起,却因为太过用力又牵动了胸口。
宋温惜痛得躺了回去,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却还是断断续续地问:“晏……太,太子殿下呢?他可有受伤?还有公主殿下……他们其他人,都还好吗?”
陈卿安连忙扶起她,在她身后点了个软垫,神色有些迟疑。
他犹豫了下,缓缓开口,一一为她解答:“公主殿下有些淤青和划伤,林指挥使和将晚公子身上有被刀剑划伤,但他们几人都未伤及筋骨,很快便能痊愈。周姑娘平安无事。太子殿下也只是一点小伤。现在他……在沈姑娘房中。”
宋温惜微微一愣,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声音暗哑:“是吗……”
陈卿安似乎看出她的低落,眉眼柔和地解释道:“沈姑娘脸被利剑划伤,伤口有些深,或许会留下疤痕。她情绪有些不稳定。毕竟是女子,总归是在意容貌的。所以子殿下此刻……应该在安抚她。”
宋温惜没说话,她不会看错,那时沈悦向前一扑,一定是故意的。
她知道,既然此刻晏望宸守在沈悦的身边,那么就说明,沈悦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可她不懂,就算是她不这样做,以她的身份,若是想要嫁给晏望宸,也并非难事,为何偏偏要毁了自己的脸?
她有些乏力,无心再去多想,便又问:“那日……我们似乎被黑甲卫围攻,后来是如何逃出来的?”
陈卿安叹息一声,道:“西郊军营离猎场并不算很远,你们那时已经靠近山底了,我怕你们遇上追兵,便派兵去山底等你们,还曾上山搜寻,但是山林广阔无边,搜寻无果。直到那日,在山底林间看到你们被黑甲卫追击。”
“我们安全了?”宋温惜嗓音有些嘶哑。
“是。”陈卿安咳嗽两声,点了点头,“西郊军营很安全,大皇子的兵不敢贸然闯进,宋姑娘可放心。”
“谢谢陈世子。”宋温惜还有些恍惚,她浑身都痛,多说两句胸腔也会痛。
既然被救了,那么大家应该都安全了,她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陈世子的咳疾似乎好了些。”宋温惜目光落在陈卿安身上,微微一笑道。
她许久没见到他了,只觉得他似乎咳嗽少了许多。
“是比先前好了不少。倒是宋姑娘,怎么会将内伤拖得如此之重?”陈卿安眉间满是忧虑。
“一路奔命,又遇到数次危机,便愈发严重了。”宋温惜淡淡解释道。
陈卿安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递给她道:“刚煎好的药,宋姑娘趁热喝了吧。”
宋温惜乖乖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似乎是麻木了般,也不觉得多苦。
“宋姑娘比之前憔悴不少。”陈卿安眼底满是心疼,“我听说了,宋姑娘先是遇到了狼群,又掉落陷阱遇到了蛇。”
他柔声道:“宋姑娘受苦了。”
宋温惜没有回答他,只是不知为何鼻尖有些酸意。她借着喝药,将泪意压了下去。
陈卿安笑着看她喝完之后,给了她一块桂花蜜糖,笑着说:“吃块蜜,甜一些。”
门外的士兵突然敲了敲门:“世子,国渊候有事让您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来。”陈卿安应道,然后拍了拍宋温惜的肩,“我去去就回。”
宋温惜点了点头,将桂花蜜糖含在口中,香甜的气味在口腔中释放,让她精神了些。
喝了药,满屋子苦涩的味道。
宋温惜虽然仍旧浑身酸疼,但她想要喝水,屋中却没有茶壶。于是她便想着将药碗送回厨房,顺便看看能否去哪里讨碗水喝。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下床,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端着碗走出了屋子。
可是她并不知道厨房在哪,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她便只能大概摸索着方向。
她转过一个角,路过一间房。那房门半开,里面传来沈悦的哭声。
宋温惜的脚步猛地顿住,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偷偷往里看去。
“太子殿下,若是我毁容了怎么办?”沈悦在床上啜泣着,她声音细软,满是恐惧和委屈。
晏望宸坐在她床边,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
他此刻手里拿着一罐药膏,指尖上挖了一小块白色的膏体,轻轻抹在沈悦脸上,替她揉开,安抚道:“你安心养伤,莫要想太多。我定会为你寻来最好的大夫,你的伤很快便会愈合。”
看到这一幕,宋温惜握着碗的手一紧,胸口的闷痛再次袭来。
沈悦的伤的确很深,皮肉微微有些翻开,十分骇人。
一个女孩子的容貌被毁成这样,若说是故意的,只怕谁都不会信。
她哭得梨花带雨,湿热的泪落在晏望宸手上,激得他的手微微一抖。
第99章 娶她你可会生气?
沈悦纤白的手抓着晏望宸的衣角,凄凄惨惨地说:“能为殿下挡剑,是我的荣幸,只是殿下也无需安慰我了……我的脸,日后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
“是我没有护好沈姑娘。”晏望宸放下手,“当初沈大人曾经嘱咐过我,让我一定要护沈姑娘周全。”
“不是殿下的错,是我愚笨,给殿下添了麻烦。”沈悦纤细的手指抹了一把泪,努力挤出笑容,故作坚强道,“殿下还是去看看宋姑娘吧,她也伤得不轻。还有公主殿下……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她虽这样说着,可嘴角又瘪了下去,泪水如珍珠般落下。
晏望宸及时想走,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忍心走开了。
他淡淡道:“公主那边,有林策守着,并无大碍。至于宋姑娘……”说到宋温惜,晏望宸的手一顿,然后便继续帮沈悦涂着药,“陈世子守着她,若是她醒了,会有人来告知我。”
宋温惜站在门口,看着晏望宸小心翼翼帮沈悦上药的样子,她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为她上过药。
他们之间,前有闫文静,后有赵迟语,如今,又多了个沈悦。她虽然知道他们终究会变成这样,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她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太子殿下……”沈悦哭着扑进晏望宸怀中,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她又凄凄惨惨地说:“若是我的脸留下疤痕,只怕此生再也无法嫁得良人了。”
晏望宸的身子僵住,但她身子发颤,似乎很害怕,又这样委屈地说着话,这一切终究让他狠不下心推开她。
于是他便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沈姑娘放心,既然沈姑娘是因我受伤,若是真的毁容,我自会对沈姑娘负责。”
宋温惜手一抖,手中的碗滑落,摔在地上,发出突兀又清脆的破碎之声。
她猛地回过神,门缝内的晏望宸已经朝她看了过来。
顾不得碎在地上的碗,宋温惜连忙往自己屋中快步走去。她只觉得每走一步,身上都愈发疼痛,胸口也憋闷,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可是她却迷路了。
她左转右转,怎么都找不到自己来时的路,也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心里的慌乱和身上疼痛让她眼底染了湿意,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狼狈而逃,明明她只是路过,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不等宋温惜找到自己的房间,她便被人一把拉住。
回过头,晏望宸正皱着眉看着她。
他眼底有些泛青,不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他脸上也有些细细的伤口,气色很差,看着十分憔悴。
“你要去哪?”晏望宸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担心。
宋温惜一愣,喃喃道:“我……我找不到自己的房间了。”
他扫了一眼她的衣服,眉头微皱,问:“怎么穿得这么薄就出来?你伤得很重,不好好在房中待着,出来做什么?”
宋温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是因为身体未愈还是什么,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她嗓音有些嘶哑:“我只是想出来找水喝。”
晏望宸叹了口气,他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宋温惜抱起,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宋温惜抗拒地挣扎起来:“我自己可以走。”
“别动!”晏望宸死死扣住她,抱着她大步走着。
他边走边问:“你几时醒来的?陈卿安不在吗?怎么连水都没给你喝?”
“……陈世子被国渊候叫走了。殿下快将我放下,这样不妥。”宋温惜轻咳着,身体依旧十分抗拒。
晏望宸看了一眼她,见她即使手放在不舒服的位置,也倔强地不肯搂住他的脖子,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不放。”
宋温惜抿了抿唇,只能作罢,她拗不过他。
晏望宸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她的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帮她盖好,道:“军营没那么多下人可使唤,我去帮你烧壶茶来。”
“不用了!”宋温惜连忙叫住他,“不必劳烦太子殿下,等陈世子回来我问他要便好。”
她已经完全不想同他扯上任何关系。
听到她凉薄的声音,晏望宸的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她已经躺下身,面朝墙壁,背对着他,背影清冷又疏离。
晏望宸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刚才……你都听到了?”
宋温惜将自己裹得更紧,努力装作不在意道:“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晏望宸缓缓走了过来,在她床沿坐下,柔声问:“身上还难受吗?先前在路上,你身体不适,为何不说?一直强撑着,将内伤越拖越重。”
“就算说了也无处医治,只怕会拖累大家,殿下无需挂心。”宋温惜轻描淡写地说着。
她那时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伤到了何种程度,因为一直在逃,也顾不上那许多。
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被黑甲卫狠狠踹了一脚,又被木柴砸了数下,伤势必然不轻。后来又一路奔波,爬山洞掉陷阱,吃不好睡不好,这才愈发严重了。
见她不肯转过来,甚至不肯看他一眼,晏望宸叹息一声,解释道:“你可是因为我没有陪你,生气了?前些天我一直守着你,只是以为你没这么快醒来,所以才离开了一会儿……沈姑娘毕竟是为了救我,才伤了脸,我总不好忘恩负义,弃她不管。”
晏望宸的每一个字都让她觉得刺耳。
“殿下自然是知恩图报的,我深有体会。殿下也无需同我解释什么,我这点伤不足挂齿,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初。”宋温惜的声音清清冷冷,“倒是沈姑娘,可是为了救殿下而伤了脸,殿下多去关怀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见她如此“善解人意”,他眼神一沉,声音暗哑地问:“那你呢?”
“不是还有陈世子?”宋温惜故意这样说。
毕竟晏望宸方才不也是同沈悦说:有陈卿安守着她,无须担心?
晏望宸闻言,眼底涌起一丝怒意,可宋温惜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他故意试探着问:“若是沈悦的脸治不好,留下伤疤,便毁容了。她毕竟是为了救我而毁容,或许我只能娶她为妻。你可会生气?”
第100章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宋温惜轻笑一声,这是她早就想到的结局,她并不吃惊。
如今晏望宸得势,一洗从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和不学无术的名声。他身边的女子,都会为了得到他的宠爱,为了得到太子妃之位,而费尽心思,不择手段。
其中自然不乏会有沈悦这样心机颇重的人。
他也迟早会卸下防备,心软动心。日后更是要充盈后宫,封妃立后。
从晏望宸坐上太子之位后,宋温惜便知道,从前她爱慕的那个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她不得不对他放手。
宋温惜忍着泪意,冷漠地背对着他,声音冰冷疏离,甚至带了一丝嘲讽:“太子殿下要娶谁,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生气?”
话音刚落,她便被晏望宸猛地扳过身子。他深邃的眸子带着怒意,原本想要质问她为何如此冷漠,可看见她微红的眼眶时,又微微一愣。
她没来得及收起眼眶中的泪,此时只能狼狈地扭过头,不去看他,可眼角滑落的泪滴却出卖了她。
“你还说不在意?为何要口是心非?”他轻轻拂掉她的泪,神色又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你放心,我对她并无情谊,只是先前沈大人曾托我照顾他的女儿,如今却让他女儿为我受了伤,我总归要安抚补偿她一番。”
“可若她是故意为之呢?”宋温惜忍不住提醒道。
沈悦心机如此重,留在晏望宸身边终归是祸患。出于好意,她还是决定要提醒他一句。
晏望宸微怔,不信似的轻笑了一声:“她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心疼,为了让你心生愧意,为了让你相信她,爱上她,娶她。”宋温惜嘲讽地说,“事实上,殿下也吃这一套,不是吗?”
晏望宸微微蹙眉,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沈姑娘不会如此心机叵测,她也无需使用这样的手段。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好一个“不会如此心机叵测”,先前沈悦想要杀她,他也是说,沈姑娘必然不会是阴险狠毒之人。
可是,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他不也正是因为心疼和愧疚,才去她房中了吗?
晏望宸既然如此肯定,听不进去她的话,那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宋温惜胸闷起来,又猛地坐起来咳嗽了几声。
晏望宸连忙敛了笑意,正色道:“大夫说,这几日你需要静养,无事不要到处走动了,好好休息。”
“军营中人多眼杂,太子殿下不要再来看我了,怕引人误会。”宋温惜神色漠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且,太子殿下答应过我,狩猎结束,便让我回宋府。”
晏望宸闻言瞳孔一缩,他垂眸沉思片刻,道:“如今政局动荡,大皇子余孽还未??清缴。军营人手不足,恐怕无法派人将你送回宋家。”
又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宋温惜欲言又止,可想到现在眼下这形势,她若是吵着要回家,似乎确实颇为不妥。但她若是留在这里,日日同沈悦相处,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她思忖片刻,终于放弃,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我再回去。但是,还请殿下以后就把我当做陌生人,不要再来找我。”
晏望宸还欲说什么,陈卿安便敲了敲房门,打断了他:“宋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晏望宸被宋温惜说的那些话气到,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不可以。”
“我进来了。”陈卿安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陈世子!你没听见我说话吗?若是小……若是宋姑娘衣衫不整怎么办?”晏望宸带着一丝怒气问,横眉瞪着风轻云淡走进来的陈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