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惜,等等。”陈卿安跟上了她,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今日寒凉,你要当心别染了风寒。”
宋温惜感激地点了点头:“陈世子也小心。”
他们三人跟着姜右来到了他说那块石碑前,只见石碑之后果然有一个小土堆,那应该就是姜右埋野猫的地方。
第168章 臣来得不是时候
姜右连忙把土堆扒开,里面果然有一具野猫的尸体。宋温惜有些害怕,撇开了视线不敢细看。
想要呕吐的感觉又袭来,她才在帐中便忍了许久,此时再也忍不住,跑到一旁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淄阳王眉头一紧,担忧地起身问:“怎么?你也中毒了?”
宋温惜边吐边摇了摇手,待她喘匀了气,才虚弱地瞥了眼野猫的尸体,道:“我只是……一时觉得有些恶心。”
淄阳王看了看那有些面目狰狞的尸体,了然道:“也是,女儿家自然是看不惯这些。”
可陈卿安知道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便上前低声问:“温惜,你要不要先回去?我同王爷检查一番就好。”
“不,我要亲自看看。”宋温惜坚持道。
陈卿安拗不过她,便道:“那你用帕子捂住口鼻,或许会觉得好些。”
宋温惜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帕子,照做了。
她俯下身同淄阳王一起检查起野猫的尸体,只见那是一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幼猫,小小一只,瘦骨嶙峋,毛发也黯淡无光。
它张着嘴,嘴边的毛发还沾了许多呕吐物。淄阳王找来一根细细的木棍,扒拉了两下野猫的呕吐物,果然像姜右说的,里面除了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肉糜外,还有一些桃粉色的粉末。
“这似乎同香芙姑娘中毒的症状颇为相似。”陈卿安道。
淄阳王摸了摸下巴:“难道沈悦是用野猫测试毒性?”
淄阳王和陈卿安还在研究野猫,宋温惜站起身,低着头查看着周围的草地,想要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沈悦留下的痕迹。
可是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沈悦掉落的物品。
她正有些垂头丧气,蹲在树根下想休息一会儿。下一瞬,她忽然味道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十分熟悉,宋温惜忍不住用力地嗅了两下,想要靠鼻子找到香味的源头。
她嗅得太用力,淄阳王忍不住抬头,蹙眉嘲笑道:“宋姑娘,你可是在学猎犬?”
宋温惜疑惑地问:“王爷可有闻到什么香味?”
淄阳王一愣,这才学着她的样子俯下身嗅了嗅,他眉头一皱:“这是什么味道?”说着,他在土地上摸索着寻找了起来。
“这是什么?”淄阳王忽然在一处停下,蹲在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宋温惜上前一看,似乎是某种香料。她也蹲下身翻找了一番,发现这一处的草地上撒了不少香料,似乎是有人将香囊中的香料全都撒了出来。
宋温惜捡起几味香料拼在一起,又闻了闻,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惊声道:“这就是沈悦身上的味道!”
她顾不得许多,紧紧攥着香料,大步走回营帐。
“温惜,你要做什么?”陈卿安连忙拉住了她。
“沈悦将香料撒了出来,那她身上的香囊里装的是什么?”宋温惜反问道,“沈悦下毒匆忙,可能还来不及处理毒药,所以她一定是藏在了身上!”
“可是你这样贸然搜沈姑娘的身,只怕不妥……”陈卿安依然拉着她。
宋温惜觉得拦着自己的陈卿安有些奇怪,但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军营门口守着的士兵突然兴奋地边跑边喊着:“镇国公来了!殿下!镇国公来了!”
他冲进宋温惜的营帐,大概是要向晏望宸禀报这个消息。
宋温惜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她呼吸一滞,抓住陈卿安的袖袍,问:“镇国公不是被关在皇城之中?为何会突然来到英霞关?”
陈卿安也不清楚,他微微皱眉:“宫中只怕是生了什么变故。”
“去看看吧。”淄阳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镇国公能来,带来的一定是好消息。但是……”
他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宋温惜,抿着唇没有说后面的话。
大门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军营一时间躁动起来,士兵们纷纷聚到门口等着镇国公。
而晏望宸也撩开了帘子,被沈悦扶着,走出了营帐。
他远远地看到了身上披着陈卿安外袍的宋温惜,他嘴唇紧抿着,移开了目光,脚步虚浮地朝大门走去。
“沈悦不可以走!”宋温惜见沈悦要走,心中一急。
若是沈悦趁四下无人时,将香囊处理了,她便再也没有证据了!
她快步走过去,用力地拉住了沈悦的胳膊,道:“沈悦,你站住!我已有了你下毒的证据!”
沈悦吃痛地叫了起来:“宋姑娘,你抓得我好疼。你没听到镇国公来了吗?”
“镇国公来了又怎样?我与你的账还未算完!”宋温惜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沈姑娘可否将香囊给我一看?”
“殿下……”沈悦挣脱不开,双眸含水地看向晏望宸求助。
宋温惜的手突然被人抓住,力道大得让她不得不松开了手。而沈悦借机躲到了晏望宸的身后,面纱漂浮,只露出楚楚可怜的两只眼睛。
宋温惜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晏望宸:“殿下这是做什么?”
沉默了许久的晏望宸此时终于开口,他声音有些疲惫和嘶哑:“你闹了许久,该够了吧?眼下镇国公突然来英霞关,必定是宫中生了异变,我没时间在此等着你破案。”
这一席话,仿佛一盆冷水将宋温惜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她从来没有觉得心这么凉过。
就算先前他利用香芙,可起码他对香芙是不错的。可现在香芙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便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了吗?
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为什么原本亲密的人,忽然就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殿下,温惜并无恶意,还请殿下松手。”陈卿安忍不住出声。
可晏望宸依旧死死抓着宋温惜的手不放,他被她眼底的失望刺痛。
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错觉,仿佛此时松开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殿下这里,好生热闹啊。”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只见镇国公一身戎装,身披银色铠甲,风尘仆仆地站在几人面前。他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此时带着数道干涸的伤痕。
镇国公锐利如鹰的眸子地扫过晏望宸抓着宋温惜的手,唇角微勾,道:“看来臣来得不是时候。”
第169章 忠臣遗孤
士兵们逐渐也聚集了过来,大家都很好奇镇国公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
晏望宸终于缓缓放开了宋温惜的手,沉声道:“镇国公从宫中逃出想必历尽千辛,不知宫中情况如何?”
镇国公面容疲惫,但还是调整心神,严肃道:“大皇子……自刎了。”
众人皆是一愣,下一瞬,士兵们议论纷纷,大家没想到大皇子竟会选择自刎。
镇国公继续说道:“……平武侯兵败被抓的消息传入宫中,大皇子没有了可以倚仗的军队。他先前又杀了不少文臣,惹得朝中无人敢为他筹谋。便只能……”
“父皇可还安好?”晏望宸焦急地追问。
“圣上这段时日被大皇子折磨了许久,重病了一场,此时卧病在床,恐怕……时日不多。”镇国公眼底闪过一丝惋惜。
晏望宸有些激动,捂着肩头轻咳了起来。
“文臣……杀了文臣……?”一旁的沈悦捕捉到了镇国公话中的关键,她连忙柔声问,“镇国公,请问我父亲……他是否平安?”
晏望宸的身体变得僵硬,捂住肩头的手指蜷缩起来,握成了拳。
宋温惜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疑惑。
难道沈悦不知道她父亲的事?那她这段时间如此嚣张,是误以为,晏望宸是看在她伤了脸的份上,才容忍她的?
“沈大人的事……沈姑娘还不知道?”镇国公看了一眼晏望宸,见晏望宸没有阻止,他便转头对沈悦说:“沈姑娘的父亲,早在先前在猎场时,为了救殿下,被大皇子一剑杀了。”
沈悦原本温柔端庄的模样再也维持不住,她震惊又疑惑地看了看晏望宸,嘴角挤出一抹尴尬的笑,问:“殿下……这事是真的?”
晏望宸抿着唇,垂眸不语。
“殿下,这是不是真的?”沈悦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见晏望宸依旧沉默,她眼眶慢慢变红,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抓住晏望宸的袖袍:“殿下!你说话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若是……若是我爹一开始就被杀了,为何你一直不告诉我?!”
晏望宸此时才缓缓张口,声音低哑:“镇国公说得没错,狩猎那日,沈大人便因为救我,而葬身大皇子的剑下。”
在宋温惜身后站着的淄阳王见状,悄声问陈卿安:“沈大人,可是那翰林学士?”
“是。”陈卿安回答道。
“这文人竟会为三殿下献身?那三殿下岂不是永远欠他一个人情?”淄阳王摸着下巴,目光探究地看向沈悦,思索着什么。
沈悦的表情变得僵硬,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忽然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
晏望宸想要去扶,但他瞥见宋温惜冷然的目光,终究缓缓收回了手。
“爹……”沈悦捂着脸痛哭出声,“我都没有来得及见我爹最后一面!爹——”
她的哭声凄凉无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痛惜,甚至让宋温惜都觉得,此时似乎不适合再追究她的过失。
可,解药还未配齐,香芙随时都可能死去。
“沈姑娘,若是你哭够了,可否将你腰间的香囊给我看看。”宋温惜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哭嚎的沈悦。
沈悦眼眶通红,眸中含泪,恼怒地看向宋温惜,哽咽地说:“宋姑娘,我才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你还追着要搜我的身?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宋温惜声音暗哑:“我只是想看看香囊……”
“我方才还未来得及问,这位姑娘是……”镇国公开口问道。
宋温惜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我是宋家庶女宋温惜。”
镇国公闻言,嗤笑一声:“我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宋家的一个庶女,竟敢搜沈姑娘的身?”
说罢,他又看向晏望宸:“殿下不会如此偏心,为了心爱之人,都不管忠臣遗孤吧?”
好一个“忠臣遗孤”。
宋温惜心中冷笑一声,她漆黑的眸子也盯着晏望宸,等待着他的回应。
晏望宸眼底满是疲倦,他额头的青筋微微突起,似乎身上的伤口让他疼痛难耐。他垂眸看向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沈悦,朝她伸出手,道:“沈姑娘,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沈悦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泪水打湿了她的面纱,一双眼睛盈满泪水,委屈地看着晏望宸伸出的手,缓缓将自己柔弱无骨的手放在了他的大手上。
宋温惜闭了闭眼,她知道了晏望宸的选择。
她并不奇怪,也未曾期待什么。
晏望宸将沈悦扶起,目光躲避着宋温惜,道:“宋姑娘,香芙的事,改日再说吧,今日先早些休息……”
“不可能!”宋温惜厉声打断他,“香芙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先前交换人质,她也曾立下大功,为此身负重伤……”
宋温惜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如今被沈悦毒害,若是过了今日,证据被销毁,我如何找出真凶?!”
“放肆!”镇国公见宋温惜态度强硬,怒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殿下这样说话,宋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吗?”
原本沉默的淄阳王,此时向前了两步,走出阴影,站到宋温惜身边,声音低沉道:“镇国公,你这是仗势欺人?”
镇国公看了一眼淄阳王,冷笑了一声,盛气凌人地嘲讽:“你这痴情种,驻守临川城许多年,如今终于舍得下山了?”
淄阳王见晏望宸被镇国公压得不敢吭声,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冷哼一声:“老匹夫,你对殿下或许有恩,于本王,不过废物一个。当年若不是本王,你在战场上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如今倒是在本王面前嚣张起来了?”
他原本就高大魁梧,此时轻蔑地看着镇国公,气势逼人。
镇国公似乎想起了往事,咽了咽口水,道:“沈姑娘没了父亲,我这做叔父的,自然要为她撑腰。”
“狗屁叔父。你一个武将,何时同那些酸腐文臣走得如此近了?”淄阳王阴冷地勾了勾嘴角。
他见镇国公脸色微沉,继续道:“宋姑娘不过是想替自己人讨回一个公道,一码归一码,若是杀人,便要偿命,很简单的道理。还请镇国公行个方便。”
第170章 她无权无势
“那我倒要问问,沈姑娘杀了什么人?可有证据?”镇国公也上前一步,盯着淄阳王问。
“是我的妹妹。”宋温惜底气有些不足,“证据……我还在找。”
她知道在镇国公这样的人眼中,香芙的命,恐怕不是命。
“什么妹妹……不过是庄子上来的粗鄙乡下女!”沈悦抹着泪,躲在晏望宸身后,抽泣着说,“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便要搜我的身……宋姑娘,你未免太欺负人!”
镇国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下一瞬,他敛起笑容,眼神阴鸷地大步走向宋温惜。
晏望宸见状,立刻挡在宋温惜身前,忍着伤口的疼痛,咬牙问:“镇国公,这是要做什么?”
陈卿安夜立刻上前将宋温惜拉到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镇国公。
镇国公看着两人的样子,勾了勾唇角,道:“宋家庶女倒是颇有些本事,竟将殿下和陈世子都勾得神魂颠倒。”
“镇国公,慎言。”晏望宸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怒意。
淄阳王见两人像母鸡护崽一样护在宋温惜身前,微微挑眉,不再言语。
而镇国公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他同样略带怒意地看着晏望宸:“殿下,臣的女儿嫁给了殿下,虽然不求殿下一心一意对臣的女儿,但这么久未见,殿下也理应对自己的妃子略表关心?”
晏望宸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对闫文静的忽视,抿了抿唇,道:“闫文静她……怎么样了?”
镇国公眼底浮起一抹心疼:“她这段时间被关在偏僻冷宫,茶不思饭不想,又总是受晏怀那个杂种骚扰,人都瘦了一大圈。”
下一瞬,他眸色又恢复冷淡,看向宋温惜,道:“宋姑娘,沈姑娘方才经历丧父之痛,你为了一个乡野丫头,敢搜堂堂翰林学士之女的身,这是什么道理?”
宋温惜胸口一阵闷痛,她开口争辩:“可是沈姑娘有谋害我妹妹的嫌疑……”
“别说只是嫌疑,就算沈姑娘就是要这个乡野丫头死,想必沈姑娘也一定是有苦衷的。”镇国公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宋温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