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里有人去世,来请客的,他们这边的习俗如此,家中有人去世,由家中长子或长孙带一个村里同伴去请客,去到别人家要给人磕头。
陪同少年而来的那个青年开口说明情况:“俊豪他爷爷去世了,后天要埋,小安你明天就来帮忙。”
说完,他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闻祁,村里都说他是李岁安的男朋友,出于礼貌,他也开口邀请:“这位兄弟到时候也来帮下忙。”
李岁安连声应下,闻祁也点了点头,他没参加过这种事情,不懂农村的习俗,只能跟着点头。
两人请完了客就要走了,继续去其他家请客,李岁安送他们出门,等回来看到闻祁那迷茫的样子,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死人或是结婚,要办三天的宴席。”
“第一天叫搭棚,就是做正宴的准备工作,要杀猪、炸酥肉、准备桌椅板凳和碗筷,还要搭凉棚。”
“第二天叫正客,就是出殡的那天,宴席最正式,亲朋好友、出嫁儿女回来相送。”
“第三天叫拆棚,做收尾工作,因为宴席用的桌椅板凳都是同组的各家自发带来的,到第三天,他们会把桌椅板凳给搬回去,搭的凉棚也要拆了,碗筷也要洗干净还回去......”
李岁安给他介绍他们这儿的习俗,闻祁听得认真,感觉农村的各种习俗要比城里更具有人情味。
闻祁在他们村租住,也算他们村半个村民了,李岁安打算带他去感受一下,到时候给主人家挂礼就好了。
村里有厨师队,都是村里一些厨艺不错的大妈、嫂子组成的,李岁安也在其中,是里面唯一一个还没结婚的,也是年龄最小的。
村里谁家要办宴席,会请她们帮忙做饭烧菜,等宴席结束后会给她们包红包,红包不大,早些年可能有二三十块,现在大多数人家都包八十八块,还会再送点王老吉、欧亚牛奶之类的礼品。
第二天六点多李岁安就要出发去办丧事的人家了,她们厨师队要去的很早,闻祁现在去太早了,她准备八九点再回来接他。
她去到的时候,杀猪的男人们已经开始动手了,猪被按倒在桌子上,嗷嗷惨叫。
厨师队的一个大妈和两个嫂子已经到了,在摘菜,她们对她招手:“小安,快过来!”
李岁安笑着走过去,加入干活的队伍,拿两个土豆削起皮来。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就只有无尽的八卦,李岁安现在可是他们村的风云人物,所以立刻成了八卦中心,大妈和嫂子们围着她各种打探消息。
无非就是问她闻祁和她是什么关系,闻祁是哪里人,是干嘛的,又问了一下之前被送进大牢那三家的事。
李岁安含糊其辞,能说的说,说不明白的就打哈哈过去,顺便转移话题,这些妇人的战斗力太强了,她应付不过来。
人手陆陆续续来了,同村的妇人们来做准备工作,她们这些厨师队的就开锅准备做饭炒菜。
李岁安今早负责的菜是黄焖土豆,别看只是一道素菜,却很考验功力,费时又费力。
土豆切成大块,一个土豆分成三瓣或四瓣大小就合适,锅里烧一大锅热油,将土豆块下锅炸,直到将土豆炸熟并形成金黄的锅巴。
这是他们这边的特色吃法,土豆被炸得金黄,外皮酥脆起锅巴,但内里却还是绵软的,又粉又面。
这一道菜很费时,现在下锅,等开席的时候也才差不多能吃上,李岁安一早上就在锅边守着,时时翻动。
等八点多,人来得差不多了,李岁安找了个人帮她看着锅,开着三轮车回去叫闻祁。
第66章 闻祁听八卦
闻祁已经准备好了,穿了一件卡其色的薄款外套,内搭白色加棉的长袖T恤,下身是一条浅色系牛仔裤,脚下一双白色板鞋。
他站在院中,抬头看着院角落那棵已经结了果的李子树,李岁安来到院门口看到就是他一副芝兰玉树的谪仙模样。
他的这一身打扮让她痴痴的看着,许久都没回神,看惯了他成熟绅士的穿着,还没见过他如此青春洋溢的一面。
他此时的形象在她眼中应该是大学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大学生,青春、帅气、朝气蓬勃。
只是他眉眼中总是带着忧愁,冷冷的、淡淡的,好像对这世界已经没了留恋,又好像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他,让人心生怜惜。
李岁安脑子里想了很多,坐在三轮车上呆愣愣地看着闻祁,还是等闻祁回眸看向她时,她才回神。
闻祁朝她勾起一个微笑,恰逢此时清风吹动翠绿的李子树,目之所及的美景,让李岁安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闻祁走向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那有些呆萌的脑袋,温和道:“走吧。”
“哦......哦。”
被男人美色迷得晕头转向的李岁安结巴着应了一声,将三轮车开进院中,调了个头,闻祁坐上副驾,她带着他出发。
将车停在办丧事的人家的门口,两人一同走进去,他们才到门口,就吸引了院中大半人的目光,看他们的眼神闪烁着八卦的光。
哟,这小安都开始带姑爷来吃席了,看来他们俩的事是板上钉钉了,说不定今年年底就要结婚。
人群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小声八卦着,他们就算再好奇,也不敢凑到闻祁身边问。
去踩缝纫机的那三家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们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这个身份神秘的外省女婿翻脸,把他们也给告进大牢里。
现在这个点,女人们还在洗洗切切,男人却没什么活可以干了,除了帮忙抬桌椅板凳的,但闻祁这个身板,也不用去和他们掺和。
李岁安带着他去了她做菜的锅灶边,每家办宴席的时候都会放置一排的简易灶,还要搭一个大案板,让厨师队的人施展身手,这个地方,在他们方言里被叫做“厨子房”。
厨师队的人每人都要负责一到两个菜,几口大锅之间来回跑。
李岁安让闻祁坐在灶边帮她烧火,虽然知道周围人的目光都在他俩身上,但她依旧没什么负担,落落大方地和闻祁相处。
“闻祁哥,我要炸洋芋,你帮我看着火,火不要烧太大。”
闻祁头一次参加农村的大席,有些许的不自在,但只要有李岁安在,他就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轻声应了一声,在小板凳上坐下,拿起火钳,轻车熟路的往灶洞里添了一根柴。
烧火,这可是他的舒适区,菜烧不好,但烧火还是挺可以的。
厨师队的大妈嫂子们一边炒菜一边偷看李岁安这边的情况,然后几人相视一眼,挤眉弄眼的笑一笑,八卦意味十足。
不过不说别的,这两人的样子还真挺般配,小安是他们十里八村最俊的姑娘,和这外省女婿站一起,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菜陆陆续续出锅,负责维持宴席秩序的大伯高声安排人摆放桌椅板凳,之后大家就热火朝天、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抹桌子的、拿碗筷的、用大托盘端菜的,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时候厨师队也是最忙的,他们要负责一一盛菜,摆放在大托盘里,然后再由力气大的男人们依次端到席位上。
今天是第一天,人还比较少,村民们陆续入座,等待开饭。
李岁安拿着把大勺往盘子里舀黄焖土豆,她盛好一盘子,闻祁就帮忙端到一旁的案板上,让其他人方便拿,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等所有席面都摆上饭菜后,厨师队终于能喘息一会儿。
他们基本上都是最后吃饭的,在“厨子房”里摆一张桌子,就近坐下吃饭,有人来添菜他们也好站起来帮忙。
闻祁是李岁安带来的,也算半个厨师队的人,李岁安直接带着他一起吃饭。
同桌的都是些大妈嫂子,只闻祁一个男的,场面还挺尴尬,他低着头慢慢扒饭。
李岁安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你尝尝这个,酥肉,用油炸后又用骨头汤煮过,很好吃,是我们这儿的特色。”
“再尝尝这个,黄焖土豆,我们俩一起完成的,外皮已经炸起锅巴了,很香。”
闻祁一一接下,知道他的碗被码成了小山,李岁安无从下筷,才放弃给他夹菜。
这男人冷冷清清的,脸皮薄,要是她不给他夹菜,他估计只能扒一碗白饭,要是吃不饱、吃不好怎么办,可愁死她了。
同桌的大妈嫂子们瞅瞅这外省女婿害羞的样子,得出来一个结论,以后啊他们这小两口,肯定是李岁安当家。
大妈嫂子们用方言说着些村里的八卦,无非就是谁家汉子又和婆娘吵架了,谁家闺女谈了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谁家儿子三十老几了还没要到媳妇等等。
闻祁表面上低着头安静吃饭,实则将八卦都听在耳里,连听带猜,倒也听懂了一些情况。
有个叫四华的男人,四十多岁了没娶媳妇,把隔壁村一家人娶的老缅媳妇给勾搭走了,顺便还把人家的儿子给带走了,结果那老缅媳妇有艾滋病,那男人也染上了病。
他不仅染了病,勾搭来的媳妇儿也跑了,只剩下一个白得的儿子,孩子亲生父亲也没有把孩子带走的意思,这叫四华的男人喜当爹了。
还有个叫香兰的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和老公离婚后找了个小他十多岁的男朋友,结果男朋友嫌她太能花钱,把她骗到山里杀了,杀之前还在山里酿酿酱酱了一番。
......
八卦太多,闻祁的耳朵都快不够用了,毕竟他不是土著,一边听,还要一边给自己翻译。
他表面事不关己,一片淡定,心里其实跟着八卦起起伏伏,这村里还挺刺激。
第67章 遛弯大爷和闻祁
吃完饭,待席面收拾得差不多,李岁安放下手里的活,带着闻祁回家喂猪喂牛,等喂完再来。
村里有啥红白喜事,就算再忙,大家也会先把活计放下去帮忙,村里嘛,讲究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只有你去卖力帮别人了,轮到自家有事的时候,别人才会真心实意来帮忙。
下午的功夫,李岁安就在炸肘子,明天要做红烧肘子,今天得把肘子给放到油锅里炸,炸出虎皮。
闻祁还是给她烧火,两人有说有笑的,下午两点多,主人家请来的布置灵堂的丧葬礼仪服务队来了,搬来了各种纸扎成的小人、轿子、亭台楼阁、车子大马。
闻祁以前在城里参加过葬礼,但没见过这些东西,好奇的抬起脑袋去看,那些纸扎的物品有的挺像,有的却挺抽象。
那纸扎小轿车的副驾上居然还有一个女人的图片,闻祁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不仅要给去世的老头烧辆车,还要给他烧个妞,要是这老头的老伴儿还活着,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这两年村里实行火化政策,人要送到火化场去,去世的老头还没去火化呢,就停放在堂屋的正中间,用一张黑色的小被子将全身给盖住。
下午四点左右火化场的车就会来,现在等着去世老人的远嫁女儿来吊唁。
李岁安见闻祁什么都好奇,就一边忙活一边给他介绍他们这儿丧事的各种习俗和流程。
正说的功夫,大门外响起一声响亮又悲痛的哭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两个年纪已过四十的女人在大门外跪下,磕个头,哭几声,站起身往前走两步,再跪下磕头。
这是他们这儿的习俗,远嫁的女儿若是没能见到老人去世时最后一面,回来吊唁要从大门外跪下磕头一直磕到灵堂。
老人有两个外嫁女儿,她们哭着跪下磕头,村民们自动给她们让开一条路。
等跪到灵堂时,两个女儿便跪在老人尸体跟前放声痛哭。
闻祁看着灵堂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也许,再过不久,他也会像老人一样,静静的躺着,任由周围的人哭得肝肠寸断,他也听不见,看不见。
他身体有些发冷,不是气温低,而是从心里透出的凉意。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做不到直面死亡。
他思绪飘忽之际,手突然一暖,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垂眸,就见李岁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跟前,用两只小手握着他之前垂直身侧的手。
她眉眼中有担忧:“闻祁哥,你手怎么冰冰的,是冷吗?要不要回去添件衣裳。”
少女低着头,为他轻轻暖着手,认真又担忧的模样让闻祁冰冷的心又慢慢回暖,然后再变得炙热。
他遇上她,恰如寒冰遇骄阳。
刚才失落的情绪逐渐消失,他好像已经学会了开导自己,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有个能让他炙热沦陷的人好像也不错。
他没收回手,任由她握着,他贪恋她掌心的温度,殊不知李岁安此时也不想收手,她正在为自己牵手成功暗暗窃喜。
男人的小手,又滑又嫩,手感好极了,就是有点凉,她回去给他多煮些红枣姜茶喝喝看。
女人宫寒可以喝,他体寒应该也可以喝吧,不管用也没事儿,左右也喝不出毛病。
只可惜她的手又糙又硬,亏她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抹大宝,但效果好像微乎其微。
闻祁回答她的问题:“不冷,放心。”
他清冷的声音此时温温柔柔的,听得李岁安如痴如醉,完了完了,虽然知道恋爱脑不可取,但她还好像也是个恋爱脑,专属于闻祁的恋爱脑。
老人的两个女儿痛哭不止,在灵堂里的妇人们去将她们给拉起来,但沉浸在悲伤中的两人怎么也不愿意起来,众人拉拉扯扯,僵持许久。
后来还是去世老人的儿子和孙子进去将人连拖带抱给带出了灵堂,恰好这时火化场的车到了,男人们合力,将死者给抬到了车上。
......
第二天是正宴,李岁安去得更早了,早上五点多就起床,洗漱后出发。
她今天要负责做红烧大肘子,又是一道费时费力的菜,得早点将肘子给下锅,九点多就要吃早饭了,不然到时候肘子炖不烂。
大锅烧得火热,倒油炒糖色,随后加水,把昨天已经炸好的肘子下锅炖,再放入生抽、老抽、豆瓣酱、桂皮、八角、香叶等佐料调味。
满满一大锅的肘子,用锅盖盖上,灶洞火烧得旺旺的,肘子的香味渐渐飘散出来,弥漫整个院子。
今早闻祁不用李岁安回去接,他已经知道地址,七点多的时候,他慢慢从家里出发。
路并不远,他没开车,走路去,慢慢在路上溜达,享受清晨的时光,凉风吹,青草绿,鼻尖是青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清香,清晨是世间万物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这一切使得他心情舒畅。
走着走着,遇上了几个老头,他们背着手,也在路上溜达,闻祁和他们年岁相差许多,但那溜达的模样居然出奇的一致。
他们是年纪上七老八十,而他是心灵上七老八十。
一群遛弯大爷和他这遛弯小伙相遇,场面一些尴尬,一群老头睁大浑浊的老花眼,想看看这又年轻又老的小伙是怎么回事。
大爷们都是健谈的社牛,露着常年抽烟有些黑黢黢还豁了两个口子的牙,和闻祁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