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相机,拍了几组素材,最后用手机给停下擦汗的她拍了一张照,然后存进自己的私密相册里。
少女莹白的脸上有汗珠滴落,发丝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碎发贴在她的脸上,她抬着手轻轻擦拭汗水,面对沉重的农活,她眼里没有一点疲倦,而是清澈的希望。
她对生活是充满希望的,她的世界是阳光的。
稻子不多,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就打完了,李岁安用耙子将稻秆抓开,堆到角落用来喂牛,至于剩下的谷子,还要先用筛子筛一遍,把残余的稻秆残渣给筛去。
筛好的谷子要用碾米机碾成大米,她家没有碾米机,得送到村里有机器的人家去请人帮忙。
谷子碾成米,米粒饱满,油润光泽,李岁安倒了一桶米出来,先用清水淘洗干净,然后浸泡发酵,这是制作酸浆米线的第一步,将米浸泡两天,使其发酵出酸味。
发酵好的米再用石磨碾碎,碾成米浆,碾好的米浆过滤沉淀,之后放锅里蒸至半熟,得到一个米面团子。
半熟的米面团子放进石臼里舂,边舂边加水,使得米团变得细腻柔韧,舂好的米团已经变成了糊状,把米糊放进米线模具里按压,细细的米线就会从模具的小孔里流出。
流出的米线要在开而不沸的热水里烫熟,之后再捞出过凉水定型,这样酸浆米线便做好了,对比干浆米线,这种做法要费力费时,所以渐渐被淘汰了,但这种米线的口感要更加丰富。
做米线是个力气活,将米发酵好后,李岁安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闻祁给他打下手。
两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张敬诚又来了,来和他俩交流工作也顺便蹭顿饭,看他们在忙,很自觉的就卷了袖子上前帮忙。
虽然闻祁不喜欢这家伙,但不得不否认,他那一身牛劲还是有点用处的,用来磨磨正合适,石磨很重,他是没力气推,有免费的劳动力摆在那儿,他也舍不得让李岁安推。
所以,尽管看他再不顺眼,他还是让他留下来了,只不过嘴上可没少挑刺儿,两人就像小学生吵架似的,叭叭个没完,李岁安习惯了,让他们吵去,她觉得这样的闻祁还挺可爱的。
又是磨磨又是舂米团,今天张敬诚可被使唤惨了,等下午的时候,终于做出了第一锅米线,李岁安让他们停手,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早就把骨汤给熬上了,还炒了肉酱,煮好的米线浇上一勺肉汤,再来上一勺肉酱,撒上葱花香菜,再用酱油、花椒油、大蒜油等佐料调一下味,一碗喷香的米线就出锅了。
忙了一天,三人都饿了,抱着各自的大碗嗦米线,吃得头也不抬,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们自己做的,他们都觉得这碗米线比店里卖的要好吃。
爽滑劲道,还有一股特别的发酵酸味,再加上入味的肉酱,热乎乎的来上一碗,让人十分满足。
第127章 闻祁,我喜欢男人
张敬诚今天干的都是力气活,肚子早就饿瘪了,足足吃了两大碗米线才停下,闻祁给他翻了一个白眼,骂了一句猪,两人就此又吵上了。
李岁安看他们还这么有精力,吃饱饭继续带着他们做米线,剩下的米团可以做不少的米线,等做好后她给叔叔家送一些过去。
三人各自分工,张敬诚负责将米团浆糊挤压成米线,李岁安负责煮,闻祁负责过冷水,过过冷水的米线整齐铺在垫了芭蕉叶的簸箕里,使得水分稍稍晾干。
一直忙活到了太阳落山的功夫,所有米团浆糊都被做成了米线,李岁安拿了一部分出门送人,这种米线不禁放,没两天就馊了,这么多她和闻祁可吃不完。
家中还有张敬诚这个客人在,李岁安让闻祁在家招呼客人,独自出门去了。
李岁安家在的位置高,站在大门外的那条陡峭水泥路上,可以将落日的美景一览无余。
张敬诚站在门口,用随身带的相机将落日余晖留存,随后坐在水泥路面上,看着远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祁到冰箱里拿了一瓶葡萄味的气泡水,虽然不待见张敬诚,但人家今天好歹帮忙了,也给他拿了一瓶,只不过给他拿的是啤酒。
这啤酒是之前有人来串门送的,小姑娘不会喝啤酒,他不能喝,放着也是过期了,不如让张敬诚那个垃圾桶解决一下。
夕阳的霞光将张敬诚的脸照得有些红,闻祁突然觉得,他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将啤酒递给他,张敬诚转身,抬手接过,一如既往笑得灿烂:“谢啦。”
只是这笑里好像夹杂着别样的情绪,像是思念,又像是痛苦。
闻祁对他的心思不感兴趣,拧开瓶盖喝一口冰冰的气泡水,那种清凉的感觉让他头脑清醒。
他转身回家去,不再搭理张敬诚,可在他往回走了两步时,却听他道。
“闻祁,你觉得最终你能和李岁安走到一起吗?”
闻祁驻足,眼神中闪过一抹冷意,他不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以理解为挑衅。
他转身,重新走回他身边,眼神扫视坐在地上的他,似居高临下的王者睥睨众生,语气笃定又自信:“当然,我会和她白头偕老,你没有任何机会!”
张敬诚笑了,只是那笑散漫又随意,片刻后,他又问:“你和她很相爱吗?”
闻祁的眉毛拧在一起,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狗屁问题,但依旧坚定回答:“这是自然。”
张敬诚收回了看向他的视线,转而眺望着即将落山的太阳,轻声呢喃:“两个相爱的人就一定能在一起吗?”
闻祁不耐烦他这婆婆妈妈的问题,没好气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敬诚没看他,词不达意的回道:“闻祁,我喜欢男人。”
闻祁的天才大脑在这一刻转不过弯来了。
他说他喜欢男人?他和他说他喜欢男人?这关他什么事?
不对,他还和他说他喜欢岁岁,难不成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是......接近他?
所以,他喜欢的不是岁岁,而是他?
闻祁一脑袋问号,发动他所有脑细胞后,他也就推论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张敬诚,随后往后退了好几步,虽然他面对过众多的追求者,但还是头一次面对同性,总觉得这世界有些玄幻。
他严词厉色,坚决道:“我性取向正常,别打我的主意!”
张敬诚想起那段尘封的回忆本来还挺伤感的,但听闻祁这么说,那点伤感情绪瞬间绷不住了。
他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喜欢男人,但我不喜欢你。”
闻祁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但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担心这是他欲擒故纵的把戏呢?
别说他自恋,他这是想洁身自好,要当一个好男人,就必须要和异性保持好距离,包括性取向不正常的同性。
张敬诚看他那样,也不再解释了,只平静道:“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闻祁没回话,他当他是默认了,开始自顾自说话。
“我和他是大一那一年认识的,我学的是体育,他学的是舞蹈。”
“迎新晚会,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表演,跳的是古典舞,一把水扇舞得灵动,台下掌声如雷,而我,被他深深吸引,心跳不正常加速。”
“那是我第一次产生心动的感觉,但对象却是一个男生,我开始意识到我的取向可能不正常,毕竟在整个初高中阶段,别人都春心萌动,只有我没体会过那种滋味。”
“那时候我认为,同性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很排斥心里的悸动,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台上那人翩翩起舞的身影,可是大概天意如此,我和他再次相遇。
“我加了学校篮球社的社团,而他,也在其中,他虽是个舞蹈生,长得纤瘦又白净,但打篮球的技术却不赖。”
“打过几场球赛后,我强制压下的情感再次狂野疯长,但我畏惧世俗的眼光,害怕家人失望又不理解的眼神,只能一边痛苦一边渴望。”
“我和他成为了好朋友,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我,在我终于想通,想勇敢一次向他宣泄感情的时候,他牵住了我的手。”
“那天也是一个傍晚,我们打完球,其他人大多都去吃饭了,操场上没什么人,我约他去吃饭,他却牵住了我的手。”
“在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中同样炽热的情感,那一刻,我明白,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挣扎。”
“他牵着我到了看台的最高处,我们选了两个座位坐下,一同紧张又尴尬的看着夕阳西下。”
“我想将我的感情宣之于口,可是我紧张到身体颤抖,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他握住我颤抖的手,比我勇敢的挑明了心意,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那天的夕阳很美,比现在还美,我和他就静静的坐在看台上,手悄悄的牵在一起,彼此的掌心都不停的冒汗。”
第128章 祝你和李岁安百年好合
“那天过后,我们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爱彼此,可我们却都怕世俗的指指点点。”
“在人前,我们只是好兄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我们才敢拥抱彼此。”
“每个晚上操场没人的时候,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在操场上慢慢散步,那是我们最享受的时光。”
“我训练的时候他来为我加油打气,他跳舞的时候我坐台下静静欣赏。”
“他跳舞的样子很美,为此,我学会了摄影,想将他所有美好的时刻记录下来。”
“大学四年,我们感情很好,我们都是彼此最好的恋人,但这一份感情终究是得不到家人认可的。”
“毕业那年,我们的事被他父母知道了,他父母是老师,从小对他很严格,他也如他们愿,一直出类拔萃,令他们骄傲。”
“可是现在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这是一个巨大的污点,他们不能接受。”
“他们父母认为,同性恋是种病,带他去各大医院看病,带他去相亲,让他多接触女孩子。”
“我以为我的父母很爱我,从小到大都将最好的给我,我想,我告诉他们我的情感、我的痛苦,他们应该能理解。”
“可那天晚上,父母做了一桌子菜欢迎许久不回家的我,在我说出事情后,他们满脸震惊、愤怒和不理解。”
“父亲掀了桌子,母亲捂脸哭泣,他们骂着我不要脸,骂着我有病,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世上除了他,没人能理解我,包括我至亲的家人。”
“我们很相爱,但在父母和世俗的逼迫下,我们妥协了,那天下着雨,他来找我,我很高兴,因为自从他父母知道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我想牵着他的手,像往常一样,散步聊天,再去吃他喜欢吃的烤肉,可是他却哭着递给我一封请柬,说,他要订婚了。”
“女孩是他父母同事的女儿,他们从小就认识,恰好那女孩也喜欢他,在他父母的撮合加逼迫下,他妥协了。”
“他说,他很爱我,可是他好累,两个男人在一起好像注定是不被祝福的,或许只有他成为同俗世中万千人一致的人,结婚生子、功成名就,令父母满意,令社会满意,他才不会那么痛苦。”
“我知道他很爱我,也理解他的痛苦,所以我放手了,他订婚那天,我去参加了订婚宴,他的父母和满座亲朋都笑得很高兴,只有我和他的心在滴血。”
他讲起过往是很平静,尽管过去爱得死去活来,分开时痛得撕心裂肺,但心口的伤口渐渐结了厚厚的痂,不将其撕开,也没那么痛了。
闻祁本来是站着听的,后来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听他慢慢叙述。
张敬诚将手中的啤酒瓶盖打开,喝了一口,然后看向闻祁,收起平日的温暖和煦,眼神郑重。
“闻祁,我和他很相爱,但我们最终没走到一起,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珍惜你眼前的姑娘,别到时候和我一样回忆起往事只能怅然若失。”
“你不认识我,但我在那天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你,京圈顶级豪门,闻氏集团的总裁,名动一时的天才少年。”
“你的身份和李岁安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将来面临的阻碍和流言蜚语不比我和他少,希望你能排除万难,坚定地和她在一起。”
世人多如此认为,才子当配佳人,郎才应有女貌,门当更应户对,李岁安是个很好的姑娘,配闻祁绰绰有余,但外人多只看外在,不会体会她内在的美。
在他们眼中,李岁安就是个不入流的农村姑娘,没钱没权,没家世没背景,攀附上闻祁简直是山鸡变凤凰,只要他们站在一起,这样的流言蜚语就不会停歇。
闻祁震惊他居然会认识自己,张敬诚解释,说是他大一大年,闻祁作为经济学方面的天才少年,受邀到他们学校演讲,他远远的目睹过他的风采。
在来小村之前,从县领导口中听到闻祁这个名字,他心里还好笑过居然有人和那个天才同名,可等见到了人才发现,居然是天才本人。
只不过,多年不见,这个天才和当年意气风发的形象大相径庭,而且貌似对他充满敌意。
他虽没喜欢过女人,但也谈过恋爱,知道一个男人的占有欲,也理解他为何会这样。
他好奇昔日的天才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偏僻小村落,所以干脆演了一出情敌的戏码。
以前只听闻过天才如雷贯耳的事迹,对他充满崇拜,可等真正和天才接触了才发现,这他妈的就是个幼稚的恋爱脑!
李岁安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他知道闻祁的身份不一般,害怕他们以后经不住流言蜚语的冲击,像他们当初那般遗憾收场,所以才多说了两句,要不然他才不搭理这死恋爱脑呢!
闻祁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这种缘分,感叹世界可真小,但等感叹完后,他看着张敬诚,冷淡开口。
“多谢你的关心,但你想多了,我的感情我能全权做主,不会受到任何一个人的管制压迫,我喜欢岁岁,那便是要坚定的站在她身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而且,我的家人很开明,他们会很喜欢岁岁,也会发自心底的接纳她。”
“至于外界的言语,它若猖狂,我能比它更狂,我相信,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和强大的勇气,一切的流言蜚语都无可畏惧。”
“最后,我认为,爱情不分性别,相信即存在,存在即合理,这世上也只有一种性取向,那边是心之所向。”
“你和他的感情很令人动容,但我也想说,你们都不够勇敢,家人阻止又如何、世俗的流言蜚语又如何,若是真爱,那便可为对方奔赴刀山火海!”
张敬诚闻言沉默了,眼神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何尝不知道当初的他们不够勇敢,不够坚定。
他曾无数次的后悔,若在当初的订婚宴上,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逃跑,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