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有些干,她放下镰刀去三轮车旁喝水,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但闻祁还没给她回消息。
上次他八点多就给她发了,怎么今天这么晚还不见消息,难道是睡着了?
李岁安心里猜测着,地里还剩下一点杂草没割完,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有点慌慌的,挂心着闻祁,重新拿上镰刀,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等将杂草全部割完装车,她带着大虎飞速朝着家中赶去。
路过闻祁家门口,她停车,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发现那个保温饭盒还静静的放在门口,位置也是早上的,显然是没人动过。
李岁安顾不得那么多,跳下车跑到门口,敲了敲门,声音中带上了焦急:“闻祁,闻祁,你在吗?”
房间内没人回应,李岁安拧动门把手,但门是从里面反锁住的,所以闻祁还在里面。
她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没办法,她只能选择用肩膀去撞门。
她身形瘦小,使出浑身力气撞到门上,陈旧的老木门发出一声巨响,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肩膀也被撞得生疼。
撞了一下,门没开,她又撞了第二下,第三下,终于在撞到第九下的时候,门开了!
得亏这道木门有些年限了,不然李岁安还真没办法打开。
她揉了揉发疼的肩膀,龇牙咧嘴的抽气了两声,然后就赶紧看床上躺着的闻祁。
闻祁的脸色一贯是苍白的,可现在却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头上的发丝都被汗给打湿了,李岁安一眼便知道他这是发烧了。
她摸上他的额头,烫得惊人,她怀疑她打个鸡蛋在他额头上都能煎熟了。
男人痛苦的皱着眉,李岁安晃了晃他,试图将他给叫醒,可是男人好像陷入了梦境中,唇边喃喃自语,她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
李岁安问了两声,但男人没回应,依旧喃喃自语,不得已,她俯身趴下,将脑袋凑近他唇边。
这下,她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让我死吧,求求你们,让我死吧!”
李岁安瞳孔一颤,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她知道这个像高岭之花一般的男人心里有很多事,却不知道他竟会这般卑微、痛苦的哀求着别人,让他死。
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怕他再这么昏昏沉沉的下去会真的出事,忙去找他家的毛巾和热水,拧了热帕子来给他擦脸。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男人,但现在她没心思想其他的,脑海里只有男人刚才那几句绝望、悲哀的乞求。
他想死,为什么?是什么让他想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人间?
她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忍不住唠叨起来:“死什么死,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帅小伙把死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再敢胡乱说话,信不信我揍你?你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我打人可疼了......”
她叽叽喳喳、絮絮叨叨的在闻祁耳边不停地念叨,好像只要她说的话够多,闻祁就不会再有想死的想法。
她给他擦了脸和脖子,又洗了帕子给他擦腋下和腿弯,她以前照顾过卧病在床的奶奶,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等将他身上擦干爽了,她又出门去给他找医生。
他这样的情况带出门是不行了,还是去他们村的医疗合作社那里找个医生过来,给他打两针退烧针。
临走前,她还不断威胁:“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找医生,再敢胡咧咧,我回来真揍你了!”
她开着三轮车一阵风似的跑了,叮嘱大虎守着闻祁,要是他醒了,不能让他下床。
闻祁凌晨三点多就开始发烧了,大概是洗澡时受凉了,病来的又凶又险。
人在病痛中意识总是最薄弱的,他又回忆起了从前发生的事,只想着要是能离开这个世界该多好啊。
可是他陷入魔怔的时候,耳边突然闯进来一道熟悉又清脆的絮叨声,她好像在骂他,在威胁他,可是他一点都不生气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很好听,好像给他昏暗的世界带来了光和温度,让他留恋。
但他又凭什么留恋呢,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一个将死之人,又凭什么留恋那么美好的她?
意识昏沉的闻祁觉得自己痛苦极了,像是迷失在茫茫大海的小船,期待有人能来救他,却又觉得自己不配别人花费时间和精力来救。
李岁安跑到他们村的合作医疗,拽上值班医生就往外跑:“婶儿,快和我去救一个人,人烧糊涂了,要死要活的,你再不去人就要烧傻了!”
值班医生是村里一个婶子,并不是正经医学生,就是年轻时上过两年职中,懂几个字,会打针,合作医疗开设后,就在这里上班了,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她打。
甭管效果好不好,但便宜啊,多打两次,小感冒之类的还是能好的。
第16章 李岁安,我的朋友没那么廉价
医生被吓了一跳,见李岁安恨不得扛着她上三轮车,赶紧说道:“药箱!你等我先拿药箱!”
李岁安这才发现她这是着急过头了,又赶紧拽着医生回去拿药箱。
一路上,李岁安把三轮车的电门拧到了底,那速度说一句风驰电掣也不为过,把医生婶子吓得紧紧拽住三轮车座位旁边的扶手。
等到了闻祁家的院子,医生婶子腿颤巍巍的,磨蹭了好几下才下了三轮车,还没等站稳呢,就又被李岁安拽着进屋。
大虎听话的守在闻祁床前,闻祁依旧闭着眼,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医生大婶凭借着她打针多年的经验,给闻祁量了体温,一看温度,好家伙,都快四十了!
快速的配药水,然后再给闻祁打针输液,她药箱里还带了退烧药过来,全给闻祁留下了。
李岁安之前照顾过卧病在床的奶奶,拔针、换药这些她都会,所以付钱过后就把医生大婶给送回去了。
闻祁静静的躺着输液,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下降,之前透着红晕的脸色又变得苍白无比。
李岁安坐在床边看着他,想不通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让他有想死的欲望?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闻祁的最后一瓶药输完了,她小心翼翼的将他手背上的针拔下来,然后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替他按住针眼的位置。
刚打完针,要按一按,不然是要出血的。
男人的手握在掌心里,触感有些微微冰凉,但他的皮肤很细腻,摸上去滑滑的。
李岁安好奇的盯着男人那只修长瘦削却又骨节分明的手,只觉得好看极了,这样的手应该用来弹钢琴,优雅得像艺术家的手。
再看看她粗糙干硬的小手,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就回去多抹点大宝,争取将她的手给养的光滑一些,要是以后和男人牵手,把他手刮花可就不好了。
在她想入非非之际,闻祁醒了。
他睫毛轻轻颤动,好看得像两把小扇子,如墨的冷眸睁开,带着微微的茫然。
意识很快回笼,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眼底的茫然消失,只有一贯的冷漠平静。
李岁安见他醒了,喜出望外,高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叫救护车了!”
耳边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让闻祁侧目,他看着她,眼底不见多余的神色,只是心头的痛苦和失落悄然滑落。
“谢谢,你走吧。”
冷冰冰的逐客令,没有一丝感情,淡漠得如同赶走一个陌生人。
李岁安愣怔住,不明白闻祁这是怎么了,他还从未对她这么冷漠过,以往就算话不多,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冰冷。
“你怎么了?哪里还不舒服吗?”
她忍不住有些紧张,轻声问道,握着他手的掌心也不自觉加重力道。
闻祁感觉到掌心的触感,眸子不由看向他们交握的手。
少女的手很暖,虽然不是细腻柔和,可却带着能抚慰人心的温度。
他有些舍不得这份温暖,可是心底的挣扎还是让他抽回了手。
掌心的手被抽出,李岁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便听男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快回去吧,没事儿少往这里跑,我们不熟,这样对你名声不好。”
李岁安的心底像是被小锤敲了几下那般,有些闷闷的疼,难道是她的追夫计划被他知道了,他不同意,直接斩断她的所有念想?
她不像闻祁,所以心思都能压在心里,她是个喜怒哀乐都会在脸上体现出来的人。
此刻,小姑娘脸上写满了沮丧,那颗时刻活力四射的脑袋也止不住耷拉了下来,闻祁看着她的样子,眼底的不忍溢了出来,可随后却也只能侧过头去。
只要他不看,或许就不会不忍了吧。
他一个将死之人,不该牵扯上单纯善良的她,若是知道她以后会为他而难过,那倒不如,一开始便不招惹她。
李岁安吸了吸鼻子,强压着鼻尖的酸涩,瓮声瓮气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关心照顾彼此是应该的呀。”
闻祁心里也像被针扎一般难受,很想抬起手摸摸她低着的脑袋,可理智却让他说出更伤人的话。
“朋友?呵,你不会以为说几句话,吃顿饭就是朋友了吧,李岁安,我的朋友没那么廉价!”
李岁安猛的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强压在眼眶中的泪水在这一刻流了出来。
她许久都没哭过了,奶奶临走时说让她从今以后一个人要坚强,不能哭,她乖乖照做了。
割草受伤,把小腿割伤了一个大口子她没哭;村里有黄毛小混混吓唬她她没哭;相亲遇上极品男她也没哭......
可是现在,她心里却难受得要揪起。
她现在对闻祁谈不上什么感情,最多就是见色起意,图谋不轨,可她以为,他们至少是个朋友了吧。
她其实没什么朋友的,她珍惜她的每一个朋友,但他好像并不是那么认为。
她一向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听到闻祁这么说她,心中不免涌上一阵火气,想爆发和他大吵一架,可是看他那苍白虚弱的样子,她还是忍住了。
她吵一架倒是痛快了,但闻祁病恹恹、又要死要活的样子,估计会被气出个好歹。
所以李岁安深呼吸几口气,愤恨地抹了把眼泪,然后气鼓鼓的离开了。
大虎原本睡得好好地,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就和这细人吵起来了。
不过不管为什么,一定是那个细人的错就对了,它主人才不会错呢!
护主的大虎当即站起来,对着闻祁就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吵吵,虽然闻祁听不懂狗语,但看它的样子,骂的应该是挺脏的。
大虎骂完了人,昂首挺胸跟在李岁安后面,屁颠屁颠的走了。
李岁安走出到院中,深深吐了口气,这个臭闻祁,可真是要气死她了!
不当朋友就不当朋友,要不是看他生病可怜,她现在就不想搭理他了。
她嘴上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许久,准备开上她的三轮车回家。
虽然闻祁说话难听,但好歹邻居一场,念他之前帮助过她,她就先照顾到他康复吧,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迟早把自己给饿死。
第17章 闻祁有抑郁症
准备出院子时,李岁安注意到院子角落的两棵李子树下堆积了几袋垃圾,看样子是闻祁积攒着还没去丢的。
他们村没有垃圾车来上门收垃圾,只全村人一起出钱建了几个垃圾房,再由村委会找人定时来清理垃圾房里的垃圾。
他们两家在村子外围,离垃圾房有些距离,她平时都是攒在大麻袋里,然后再用三轮车拉去垃圾房里。
这些垃圾一直堆着也不是个事儿,会招苍蝇,李岁安秉持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下车将几袋垃圾都拎进她的三轮车车斗里。
但闻祁买的垃圾袋质量不太好,她一拎,有个垃圾袋直接破了,里面的垃圾掉了一地。
李岁安烦躁的骂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捡垃圾,这里面多是些泡面盒,她眉心皱了皱,又看了看其他几袋垃圾,里面无一例外都是许多泡面盒。
好嘛,破案了,她就说闻祁那身板怎么弱不禁风的,敢情是把泡面当饭吃呢!
除了泡面盒,她还捡到了两个药瓶,但上面都是英文字,她这高中辍学的英语词汇量根本看不懂。
出于好奇,她拿出手机将两个药瓶拍了下来,等有机会就查查看这药是治疗什么的,闻祁病恹恹的样子,身上指定是有点问题的。
门外传来三轮车走远的声音,闻祁心中的那点亮光也逐渐变得暗淡,又回到了以前灰蒙蒙的世界。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遗憾什么呢,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脑子一阵阵的抽疼,身体里像是住着无数个灵魂,他们在七嘴八舌的说话,质疑他、嘲笑他、谩骂他、背叛他......
闻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苍白无比,额头几滴冷汗滑落,他颤抖着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到药瓶。
这药本该一次吃一粒,但他却倒了三粒在掌心里,喂进嘴中,再次面不改色的嚼碎咽下。
李岁安去垃圾房扔了垃圾后,回到家就开始准备早饭。
今早时候已经迟了,但她的小动物们还没喂,所以她准备简单吃点。
她有一套三层的蒸锅,将米淘洗之后放在蒸盘上,里面放少量的水,不足一寸,用蒸锅蒸饭,水要放的比电饭锅少。
一层蒸米饭,另一层用来蒸腊肠,剩下的一层就蒸几块南瓜,这南瓜是她去年秋收剩下的,又甜又面,蒸的时候放上两颗冰糖,滞留在蒸盘里的南瓜汤汁都是甜滋滋的。
闻祁的伙食就比较简单了,他生着病,也不太能吃油腻的,就再给他煮一碗馄饨。
锅里蒸着饭,李岁安又马不停蹄的去喂猪,芭蕉树的树干用大刀剁碎就是猪爱吃的,里面再拌上玉米面和饲料,猪猪们吃得头都不抬。
她这边才剁着芭蕉树,那边的猪猪们听到动静,立马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饿啊!怎么还不喂它们啊!猪要被饿死了啊!
然后李岁安每天的骂骂咧咧又在此起彼伏的猪叫声中开始了。
喂了猪,给牛倒了草料再喂了水,鸡鸭鹅的料槽里也添上了新料,李岁安可算是能休息一会儿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喝水,突然想起刚才拍的那两个药瓶,拿出手机搜找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那些信息,李岁安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眉心也越来越紧。
这两瓶药,其中一瓶是增强抵抗力的,而另一瓶,则是治疗抑郁症的。
她对抑郁症虽然了解不多,但也是知道一点的,她上高一那年,他们学校就有个高三的学姐因为抑郁症闹过自杀,她有自残倾向,手臂上都是她自己用小刀划出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