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景意好像听到了裴聿的声音，她努力地睁开眼，掀开眼帘，看到的就是蹲在她身前的裴聿。
他穿着灰色的居家服，额前的碎发搭在一旁，随意又慵懒，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关切。
一时间，景意竟不知道究竟是梦还是幻。
裴聿看着景意缓缓睁开眼，澄澈黑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看得人心颤。乌黑卷翘的长睫被泪水沁湿，不再根根分明。
她的眼中满是迷茫和委屈。
她抬手，纤细葱白的手指在快要碰到裴聿的脸时又突然顿住，手指握拳，收了回来。
“你，还好吧？”
景意缓了缓，才轻声问道：“裴聿？”
软糯的嗓音中还带着哭腔，似乎有些委屈。
“嗯，”裴聿轻轻应了一声，“你做噩梦了。”
见景意清醒过来，裴聿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擦擦吧。”
景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鬓角、枕头，都被沁湿了。
她接过纸巾，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
裴聿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淡淡开口，“没有。”
见景意情绪缓和了，裴聿才起身回到自己的那侧，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身畔景意停止了哭泣，只能听见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知道带着怎样的目的和自己领了证，但至今从来没有从这门婚事中索取过什么。
她恪守着原则，处事很有分寸，从不逾矩。
言行举止也很有教养，但是身上好像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心里藏着巨大的秘密。
像今晚这样的情景，第一反应却是和自己道歉。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又为什么答应嫁给自己？
裴聿生平第一次有了窥探的欲望。
第32章 回老宅
清晨，景意醒来的时候裴聿已经起床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很奇怪，她睡眠不算很深，但基本每次裴聿起床她都感受不到。
眼睛有些胀疼，大概是昨晚哭得太狠了。
窗帘拉开了一个小缝隙，窗外阳光透进来，昏暗的房间有了一丝光明，但又不会太刺眼。
景意坐起身来，想起昨晚的梦，有些恍惚。
她又梦见外婆了，她哭着喊着让外婆不要离开自己，但外婆只是笑。
“晚晚，会有人替外婆继续爱你，你要开心。”
她使劲地摇头，她谁都不要，只要外婆。可外婆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怎么也抓不住。
她哭得撕心裂肺，陷入无边的绝望。
这个时候，裴聿唤醒了自己。
他就像是一束光，穿过云层刺破阴霾，照亮了她的世界，一如高中时那样。
景意的目光落到床另一侧在那微微凹陷下去的枕头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景意用热毛巾敷了敷眼睛，她不想顶着红肿的双眼去学校，更不想在裴聿面前那样。
她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双人份的粥，放在两人常坐的位置前。
她走到餐桌前，恰好裴聿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杯牛奶，还有鸡蛋。
“秀姨不在，早餐就将就吃吧。”
景意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也不少了，“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裴聿应了一声就坐下，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
景意弯了弯唇，也坐了下来。
小米粥软烂入味，入口即化，想起上一次裴聿也会自己熬了粥，景意犹豫了几秒，开口问道：“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这煮粥的手艺，不像是生手。
“以前大学的时候自己住，偶尔就会做。”
景意点点头，把碗里的粥都喝完了。
饭后，裴聿依旧是先送了景意去学校才回的公司。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生活。
-
很快就到了中秋那天。
中秋遇上国庆，有八天的假期。按照往年，景意也不会完全放八天。但是今年，她想先看看裴聿的安排。
假期第一天就是中秋，他们要回老宅吃饭。
早上起床裴聿先去了公司，景意自己去了趟商场，买了一些礼物。
虽然回老宅看裴老夫人她总是说不要自己带东西，但该有礼数还是要有。更何况过节，或许还有其他长辈。
裴聿是下午回御墅的，两人稍微收拾了会儿就回了老宅。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笑声传来，景意微微愣住。
“小少爷，少夫人。”门口的佣人连忙上前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
“谁来了？”裴聿问道。
“是芷绮小姐带着云逸小少爷。”
裴聿一边往里走一边和景意解释，“是我姑姑和他的儿子，上次在酒吧你见过那个。”
景意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
林秀是最先看见两人进门的，她笑着朝裴老夫人低声说道：“小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
闻言，沙发上坐着的几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奶奶，姑姑。”裴聿叫人。
“阿聿和小意回来啦！”裴老夫人笑着站起身来，上前拉过景意的手，轻轻地拍着。
“奶奶中秋快乐。”景意乖巧地说道。
“好，中秋快乐。”裴老夫人拉着她来到沙发前，介绍道，“芷绮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我小女儿，你应该叫姑姑。”
“姑姑好。”景意笑着和裴芷绮打招呼。
从刚刚进来裴芷绮就在打量景意，虽然听母亲提过，但是总不如见面来得真切。
看起来乖巧软糯的一个女孩子，气质沉静，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看着很舒服。
裴芷绮笑着朝她点点头，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碧绿通透的镯子，“第一次见面，也没来得及准备别的，这个就当是个见面礼吧。”
“这个太贵重了姑姑……我不能收……”
“给你你就拿着。”裴老夫人笑着说道。
景意下意识地去看裴聿，他眉眼温和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你如果嫌弃我戴过，我下次再给你准备别的。”
“不是姑姑，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收下。”
“收下吧。”
景意有些不自在，又拗不过，只好收下了，“谢谢姑姑。”
“一家人，不说这话。”
裴老夫人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儿子裴震恒，女儿裴芷绮。裴芷绮嫁给了傅家的二儿子傅霖，生下了儿子傅云逸。说起来，傅家和裴家也是姻亲。
裴芷绮看起来是个温婉知性的女人，眉眼间和裴老夫人有五分相似，身段优雅，气质卓然，也是个美人。
这时候，一旁被冷落了许久的傅云逸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他朝景意挥了挥手，“你好啊景意，又见面了。”
刚说完，后脑勺就被裴芷绮打了一巴掌，她训道：“什么景意，叫嫂子！”
嫂子？傅云逸看了眼景意，可是她年纪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自己大？
但迫于母上大人的威压，他快速地改了口，“嫂……嫂子好……”
“你好。”景意笑着朝他点点头。
傅云逸此刻看到两人还有些心虚，因为上次他用裴聿和景意的消息从傅修年那里换了辆车，不知道两人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哥竟然已经和景意领证了！
这段时间他被关在家里，冻结了银行卡，哪里都不能去，都快无聊死了。
要不是今天来裴家老宅，他还找不到机会出来呢。
不过，他的目光在裴聿和景意身上转了转，今天还是来得值得的。
裴老夫人拉着景意坐在沙发上说话，三个人聊着一些日常琐事，通常都是裴老夫人和裴芷绮在说，景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时不时地点头，偶尔应上两句。
裴聿坐在景意旁边的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礼貌都社交距离，只是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淡了些。
裴芷绮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傅云逸也插科打诨的插上两句话，不出意外地被裴芷绮教训了。
客厅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裴老夫人看着儿孙绕膝，眼角堆起笑纹，满心欢喜。
大家刚被傅云逸母子俩的互动逗笑，门外又传来了一声调笑的话，“好热闹呀，看来我们回来晚了！”
第33章 好看的女孩子就要叫姐姐！
众人朝着门口望去，周曼云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裴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佣人，手上拎着几个礼盒。
裴瑾一眼就看见裴聿在，松开周曼云的手就跑了过去。
“哥哥！”裴瑾脆生生的童音响起，他一头扑进裴聿怀里。
裴聿下意识地接住了他，神色依旧浅淡。
“妈，芷绮也回来啦！”周曼云笑着打招呼，吩咐佣人把她带的礼物收好，“这是我特意给您带的补身子的，每天早上起床喝一点，对身体好。”
裴芷绮朝她点点头，“嫂子。”
裴老夫人笑了笑，“你有心了，震恒呢？”
周曼云把包放到一旁，解释道：“震恒还在忙，他让我告诉您，晚饭前一定赶回来。”
听了这话，裴聿漆黑的眸子一暗，景意忍不住偷看他。想起上次的不愉快，她有些担心。
“好，快坐吧！”裴老夫人转头看向一旁的裴瑾，“阿瑾……”
裴瑾倚在裴聿身上，这才转头奶声奶气地叫人，“奶奶好，姑姑好！”
他看向一旁的景意，歪了歪头，稚嫩地声音响起，“漂亮姐姐好！”
裴老夫人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宠溺地说道：“要叫嫂子！”
“可是她就是漂亮姐姐啊，幼儿园老师说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叫姐姐！”
裴瑾的童言稚语引得大家发笑，一旁的傅云逸逗他，“那你们幼儿园老师有没有教你应该怎么对待漂亮姐姐啊？”
裴瑾愣住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转了几圈，一脸懵懂。
傅云逸笑了起来，“对待漂亮姐姐要亲亲抱……”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芷绮抬手打了一下，发出清脆响声，“你别教坏阿瑾！”
“开个玩笑嘛……”傅云逸委屈巴巴地说道。
周曼云朝裴瑾招了招手，“你别一回来就缠着你哥，哥哥身边的位置是嫂嫂的。”
裴瑾歪头看看裴聿又看看景意，指着两人中间的位置，“可是哥哥和姐姐中间是空的沙发啊！”
众人一愣。
“你个小机灵鬼，”裴老夫人先笑出声来，朝他伸出手，“过来奶奶抱抱最近有没有长肉。”
裴瑾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裴聿怀里出来，虽然是他单方面的赖在裴聿身边。
裴瑾还不到五岁，在读幼儿园中班，长得玉雪可爱，唇红齿白，又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经常无意间说出些童言稚语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他在裴家很受宠，不管是家人还是佣人，都很喜欢他，可他偏偏喜欢黏着一向冷清漠然的裴聿，从小就这样。
裴瑾窝在裴老夫人怀里，听着她们讲自己听不太懂的话，手里不停地敲着坚果，也不让人帮他。
良久，他终于剥好了一大把核桃，但没有一瓣是完整的，还带着皮。他屁颠屁颠地跑到裴聿面前，示意他伸手，“哥哥，这个给你！”
裴聿抿了抿唇，“我不爱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裴瑾坚持，“妈妈说吃坚果会变得聪明，我每天都吃很多的。”
裴聿还是伸出了手。
裴瑾小手虚虚握成拳，略微松开一些，坚果一点一点地掉进裴聿掌心，等到差不多要掉完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两小步走到景意面前，“姐姐伸手。”
景意摊开掌心，还带着碎屑的核桃掉进她掌心。
“给我的？谢谢。”景意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一旁的傅云逸不乐意了，“小阿瑾，你怎么区别对待呢，我没有吗？”
裴瑾回头看他，思索了一下，从桌上拿了两个没剥的核桃塞在他手里，“逸哥哥，这个给你。”
傅云逸看着自己手里完整的核桃，再看看裴聿和景意手里剥好的核桃瓣，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在这个家啊，是彻底没有地位了……”
“你要是有阿聿一半省心，我天天给你剥核桃都行。”裴芷绮嫌弃道。
周曼云笑着解围，“云逸还小，还是爱玩儿的年纪，等他大些收心了就好了。”
裴芷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儿子什么样她清楚，但还是给他留了面子，“但愿吧。”
裴老夫人和周曼云以及裴芷绮聊着家长里短，哪家又有什么事，一旁的傅云逸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儿吧，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不用管我们了。”裴老夫人说道，“阿聿，带小意去花园里转转，不用在这里陪我们。”
“好，奶奶。”
“我也要去！”裴瑾把手高高举起，“我也是年轻人！”
裴老夫人哭笑不得，“没说不带你。”
周曼云嘱咐道，“阿瑾，要听哥哥姐姐的话，不能调皮哦。”
“知道啦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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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老宅占地极广，除了住宅区，后山还有果园和茶园，什么都不缺，甚至可以自成一庄园了，不过平时裴老夫人只在前院里活动。
出了大门，裴瑾自动地牵上了裴聿的手。裴聿虽然不会主动亲近裴瑾，但对于一个四岁多小孩子心意，他也不会拒绝。
于就成了裴聿牵着裴瑾走在前面，景意和傅云逸走在后面。
傅云逸看了眼前面的两人，压低了声音问景意：“嫂子，你和我哥什么时候结婚的啊？”
听到“嫂子”两个字，景意乍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两个多月前吧。”
“两个多月……”傅云逸扳着指头数了数，“那上次在酒吧的时候你们已经领证了？”
“嗯。”
傅云逸皱了皱眉，一脸疑惑，都领证了那当时怎么还跟不熟似的？
他也是在家关了好久，偶然听起他妈和他爸聊天才知道的。他一细问吧，他妈也不告诉他，他也不敢多问。
要问裴聿吧，他更不敢。
逮着这个机会，他可不得好好问问景意满足一下好奇心了。
“欸，那嫂子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啊？在一起多久了？”
“你不知道我哥那个人吧，对待女生都冷冰冰的，谁能想到他一声不吭就结婚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