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意的纠结和局促中，黑色的铁栅栏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车子已经驶入了老宅。
见景意还有呆愣着，裴聿提醒了一句，“到了。”
“啊？好。”景意这才慌忙解开安全带下车。
听到声音，裴老太太被佣人搀扶着走了出来，笑纹堆在眼角，“小意，阿聿你们来啦！”
“奶奶，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裴聿上前扶住她。
“我这把身子骨还没差到那个地步。”裴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朝着景意招了招手，“小意，快过来！”
景意上前扶住她的另一边。
“你这丫头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又瘦了啊，我让厨房炖了汤，一会儿多喝点补一补。”
“谢谢奶奶。”景意乖巧地应道，扶着裴老太太往里走。
裴聿低垂着眼，没有开口。
老宅里只有裴老太太一个人住，裴聿偶尔会回来看她，但公司事情多，他也忙，回来的时候也不多。
饭桌上，裴老太太坐在上首，景意和裴聿相对而坐。
裴聿和景意都不是话多的人，只有裴老夫人偶尔会问起几句，景意便乖巧地回答。
“这是我让厨房炖的乌鸡汤，你们多喝点。”
“谢谢奶奶。”
裴老夫人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而后缓缓开口，“今晚，你们俩就在老宅住下吧。”
景意一僵，下意识地抬眼看裴聿的反应。
他正在喝汤，修长好看的手托着瓷白色的碗底，拇指和食指握着汤勺，骨节微凸。
听见裴老夫人的话，他先是一顿，把嘴里的汤咽下，慢条斯理地伸手抽纸擦了擦嘴角，才看向裴老夫人，
“奶奶，公司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我晚上还得回去。”
裴老夫人把碗往桌上一放，瓷器撞上大理石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染上一抹悲凉，
“我已经老了，也没多少日子可盼了，让你留下来住一晚也不行吗？”
裴聿薄唇紧抿，眼眸低垂。裴老夫人看着他，非要他给个答复。
“奶奶你不要这么说，你身体会好的。”
裴老夫人不说话。
“我今晚就住在老宅。”裴聿妥协了。
裴老夫人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接着说道，
“我昨天让王婶去御墅给你们送吃的，发现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个人住的影子都没有，你们一次也没回去过？”
裴聿诧异地看了眼景意，她没住那里？
景意看向裴老夫人，轻声解释，“奶奶，那里离我学校远，每天往来也不方便，我就住学校旁边了。”
“那你呢？是不是也每天住在你城南的公寓里？”裴老夫人看向裴聿。
“嗯。”
裴老夫人深吸了口气，“你们领证也快一个月了，一个住学校，一个住公司，是不是我今晚不叫你们回来你们连面也见不上一面？”
“从明天开始，你们搬回御墅住，我会让阿秀去照顾你们。”
“奶奶……”
裴聿刚想说些什么，裴老夫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秀赶紧拿出药给她吃下，一边抚着老夫人的背一边劝着裴聿，“小少爷，你就听老夫人的吧。”
裴聿看着神色激动的裴老夫人，她不能受到刺激，也不能情绪大起大伏，他眼眸一暗，“都听奶奶的。”
第6章 我睡沙发吧
饭后，景意扶着裴老夫人到花园里去散步。
满院的茉莉花，嫩绿的叶子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有的已经盛开，有的还是花苞，洁白玉润，满园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裴老夫人看着这绽放的花，目光透露出些许怀念，“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花还是一样的香。”
“翠叶光如耀，冰葩淡不妆。”
景意也低头看着那些花，茉莉花清新淡雅，轻轻嗅一口，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
裴老夫人握着景意的手，慈爱地笑着，“你是个好孩子，只是阿聿他性子太冷，怕是要委屈你了。”
景意回握住裴老太太的手，她的手温暖干燥，总让人觉得很亲切，“奶奶，我不委屈，是我该谢谢您。”
“好孩子。”
景意扶着她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儿，直到天黑了，起了凉风，才进屋子。
“小意，阿聿的房间在二楼尽头，你的衣服我已经让人放衣柜里了，上去休息吧。”裴老夫人朝着她说道。
“好，谢谢奶奶。”
等景意走后，裴老夫人坐在床上，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林秀，“阿秀，我是不是把阿聿逼的太紧了？”
林秀是一直贴身照顾裴老夫人的，裴聿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就在老宅了。一生没有嫁人，无儿无女，就跟在裴老夫人身边。林秀也是从小看着裴聿长大的，一直照顾他的起居直到他长大，多少也明白他的性子。
“您别自责，您这都是为了他们好，若是不这样做，小夫妻俩几个月都见不上一面，怎么能有以后呢？”
“少夫人看上去也是个好孩子，小少爷会慢慢发现她的好的。”
裴老夫人轻声叹了口气，“但愿吧。”
-
二楼，景意站在裴聿房间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才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她又敲了两声，里面依旧没有动静。门是虚掩着，她轻轻地就推开了。
屋里开着灯，浴室传来水声，裴聿应该在洗澡。想到这里，景意小脸一红。
这是她第一次进裴聿的房间，她不好碰他的东西，但又好奇，只好站在原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屋子里的陈设大多是黑白灰三色，但也能从一些细节上看出学生时代的痕迹。房间很大，还有一张实木书桌，后面的书架上还摆着不少书，有各种专业书和厚厚的英文原著。
书桌上银色的笔记本还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景意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浴室的水声还在继续，她只好把目光落在书架上。在一堆外文书里，景意一眼就看到了那本博尔赫斯诗歌选集。
她伸手将书拿了下来，随意翻开一页，书的边角看得出翻看的痕迹，书中偶尔还有几句笔记，裴聿的字遒劲有力、笔锋凌厉，景意看得认真，没发现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
裴聿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她站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本书。景意身上有股沉静的书卷气，这一幕竟异常和谐。
听到动静，景意抬起头来，就看见裴聿正看着自己，她手指微屈，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书，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这书……”
“嗯。”
裴聿随意应了声，朝着这边走来。他换上了黑色的真丝居家服，湿发搭在额前，看起来不像白日里那样冷漠疏离、难以接近了。
他走到桌前，又重新打开了笔记本。
“你还要工作吗？”景意问道。
“嗯。”裴聿坐下来点开报表，又进入了工作状态。
景意把书放回原位，没有再打扰他。
奶奶说衣服给她放衣柜里了，她打开一看，除了睡裙，还有好多裙子和衣服，都是当季的新品，吊牌都还没拆。
她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浴室里还残留着热气，镜子雾蒙蒙的，偶尔还有水珠滚落。
尽管知道裴聿和自己不可能发生什么，但是第一次这样独处一室，景意的心还是砰砰直跳。她伸手打开淋浴，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办。
洗完澡后，景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去。奶奶让人给她准备的全是睡裙，她随手拿了一件，却发现是吊带的款式，白色的冰丝吊带睡裙，肩上是一根细细的带子，仿佛轻轻一扯就会断掉，下摆还有一圈蕾丝。
景意知道奶奶的心思，可对现在的两人来说，这样显然不合适。她犹豫着要不要换一件，可裴聿在外面，她总不可能让他给自己拿衣服吧。一咬牙，她还是穿上了，毕竟总比裹着浴巾好一些。
她深吸了口气，才轻轻打开了浴室的门，探出头看了眼，裴聿已经不在桌前了。她松了口气，准备去换件衣服，刚走到衣柜旁，就和裴聿碰个正着。
裴聿刚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薄被，目光落在景意身上，倏地一暗。
她刚刚洗完澡，热气蒸腾后脸上染上了一抹绯红，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露出精致小巧的锁骨，白皙瘦削的肩头，吊带裙很贴身，带着些勾人的意味。
被裴聿的目光注视着，景意窘迫地脚趾都快蜷缩起来。
裴聿很快移开了目光，心里隐隐有些不快。白日里在奶奶面前装得乖巧纯真，晚上就露出了另一副面孔，可惜，他对她没有意思。
裴聿抱着被子大步往外走，景意赶紧侧身给他让路。等裴聿过去后，她又重新在衣柜里翻找，那些睡裙款式颜色不一，但一件比一件性感，全是吊带，她身上这件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景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烫得惊人，她只好找了一件开衫穿上。
景意收拾好后，裴聿已经把沙发铺好了，虽然知道两人不会一起睡，但裴聿的疏远还是让她心口闷闷的。
“我晚上睡沙发吧。”景意主动开口，裴聿腿长手长的，睡在沙发上肯定不舒服。
听到景意的话，裴聿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
扣扣扣--
刚想说些什么，敲门的声音传来。
裴聿开了门，“秀姨，您怎么来了？”
林秀手里端着两杯牛奶，笑着说道，“老夫人让我来看看少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吗？”
闻言，景意走上前去，弯了弯唇角，声音软糯，“谢谢奶奶，谢谢秀姨，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了。”
“那就好。”林秀把牛奶递给两人，目光落在门口正对着的沙发上，上面已经铺了被子。
林秀看着裴聿，目光慈爱，“小少爷，老夫人让我转告你，明早她会陪着你和少夫人一起回御墅。”
裴聿默了默，轻声道，“好。”
“那你和少夫人早点休息，我先下去了。”
裴聿关上门，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微凸，他知道奶奶让秀姨来不过是为了看看他和景意的情况罢了。
“睡吧。”
第7章 “我会送她”
裴聿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径直走向了沙发。
景意还没来得及说话，裴聿已经在沙发上躺下了。
景意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睡沙发了。
关了灯，躺在床上，景意连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翻身的动静吵到裴聿。
黑暗中，人的触感更加明显。景意躺在大床的一角，床单和被罩是丝绸质地的，很舒服，上面仿佛还有阳光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第一次进裴聿的房间，第一次躺在他的床上，景意心里有种隐秘的窃喜，她好像又离他更近一点了。
见过他学生时代的卧室，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这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裴聿躺在沙发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景意用手撑着身子慢慢翻了个身，侧着身体蜷缩在一起。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却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景意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沙发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竟然连裴聿洗漱的声音也没听见。
她起床后把被子理得整整齐齐，才快速地洗漱了下楼。
楼下餐厅里林秀在榨果汁，见景意下来了连忙笑着开口，“少夫人起来了，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谢谢秀姨。”
“小少爷和老夫人在院子里浇花呢。”见景意有些心不在焉，林秀主动说道。
景意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立在原地帮林秀递东西。
“少夫人不去院子里找少爷他们吗？”
景意把杯子递给她，笑着说道，“裴……裴聿他难得回来一次，奶奶肯定也想他多陪陪自己，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林秀看着景意站在原地，不急不缓地帮自己做着一些小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等老夫人他们浇完花就可以吃早餐了，以后我会到御墅照顾你们，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和我讲就行。”
“好。”
院子里，裴老夫人拿着浇花的壶，一棵一棵地浇过去，裴聿拿着剪刀，挽起袖子，在修剪花枝。
这院子里的花，从来都是裴老夫人自己照料的，裴聿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帮忙。
“昨晚你睡的沙发？”裴老夫人突然问道。
裴聿手一顿，他知道瞒不过，“是。”
“我不干涉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但是阿聿，你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总要多接触接触。奶奶已经老了，以后总要有人陪着你，我才放心。”
裴老夫人直起身子，看着这满园的茉莉花，缓缓道，“有些事，你要慢慢感受才知道。接触得多了，你就会发现那孩子的好了。”
裴聿不解，“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就因为她救了您吗？”
这恩情虽大，他可以以各种方式感谢她，为什么非要让他娶她呢？
裴老夫人怜爱地看着裴聿，却没有回答，“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好了，小意也该起了，我们进去吧。”
林秀在教景意什么东西，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上两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看着这一幕，裴老夫人眼角的笑纹又深了些，“小意起来了。”
“奶奶。”景意乖巧地叫人，看到一旁的裴聿，朝他微微点头。
吃完早饭后，裴老夫人指挥着佣人大包小包地搬东西，裴聿劝她，“奶奶，您别折腾了，我和景意自己过去就行。”
裴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让你自己来，怕是出了这个门你就直接回公司了。”
裴聿不再劝。
裴聿昨天是开车来的，今天自然是要开车回去的，裴老夫人让景意去坐他的车，自己带着林秀坐司机的车。
一般在裴聿车上两人都是不怎么说话的，裴聿是不会主动说话，景意则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但又不敢说。
“你那天晚上怎么回去的？”快到御墅的时候，裴聿突然问道。
车子已经开进来了，这边都是独栋别墅，每栋别墅之间也隔得远，私密性很好。
奶奶说这边没有人住过的痕迹，那就是景意也没有在这边住。
景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裴聿说的是什么，“打车回去的。”
他应该不会喜欢自己说太多。
“抱歉。”裴聿轻轻吐出两个字。
景意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裴聿袖口挽了上去，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臂，冷白的肤色，隐隐还能看见青筋。
“你下次可以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