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它不合时宜，不仅仅是因为场合、气氛不对。
还有件很客观和实际的事实，她现在的惨痛状况，好像算不上“强”？
但是应付一只妖兽还是绰绰有余的。
“赶快走吧，这狮子再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成碎片了。”云若溪出声。
对付这种超超超长毛的狮子，还是用剑更舒服些。
因此，在来到战场之前，出鞘就更换了手中的武器。
云若溪本人也掏出自己的长矛，在一旁做辅助。
长矛的锋利程度足够，长度对她来说却不算太合适。
毕竟是陈虎同学特地留给他的武器，能顺利地用起来就算成功。
针对狮子这类妖兽，无论它的心脏、薄弱点在什么地方，都有一处不会出错的攻击对象——
眼睛。
再强大的动物，眼睛外面也没有锋利的刺和坚硬的外壳。
当然，这点对于人类而言，也是同理。
有了出鞘和云若溪的插手，卷毛男在战场上松了一口气。
现在不是拖延的时候，很快，他望向队长和云若溪所在的方向：“我先走了。”
“你也走吧。”云若溪来到那位女生的身边：“我给你创造撤退的机会。”
“我能应付的来。”她实力在整个高二年级都算是佼佼者，否则不会承接队长的责任。
“我跑路能力很强的。”云若溪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你在这里的话，我反而不好发挥哦。”
“别用激将法。”女生没有理会云若溪的“挑衅”，继续专注地应对面前的妖兽。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犟呢？云若溪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劝时荃、程景轩他们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恨不得直接把人敲晕。
本来应付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就很麻烦了，还要花心思劝说自己的队友们抛下自己。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在危急情况下，队长应当无条件服从总指挥的命令。'”
“是这样说的，对吧？”
女生沉默着，没有接话。
行动上却向着云若溪靠拢过来。
她可以出于人道主义以及队友情谊拒绝离开，但不能违抗总指挥的指令。
这是她的原则。
在云若溪和出鞘双双上战场、用□□抗伤分摊火力的情况下，女生得以顺利离开。
很快，这片战场也只剩下云若溪一个人。
面对着一只只眼冒绿光、行动狂躁的妖兽，云若溪先利用鞭子灵活地翻到树上，然后迅速点开光脑。
德圣利高中的成员应该是撤退完成了，药效剩下两分钟左右，还算完美的行动。
“大功告成”的喜悦心理，让她稍稍放松警惕。
也可能不是因为自己放松，能保持旺盛精力、大幅刺激提高攻击水平的药物，本身就是具有一定副作用的。
魏亦寒跟她强调过，但她坚持认为，比起自己和大家的生命，这些副作用暂时不算什么。
这样看来，她自己也是个犟种，难怪大家能这么默契地做彼此的队友。
总之，等云若溪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只妖兽的树干将她和出鞘紧紧包裹住，树皮、树叶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似乎具有麻痹人的效果，她开始难以控制自己的手。
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温度骤降下来，身体逐渐失去直觉。
手指攀爬着向护身装置处摸去，她记得是在这个地方的。
她摸到了吗，她按下去了吗？
云若溪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人就能格外体会到拥有健全的身体、完好的五官的珍贵之处。
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恍若幻觉一般，云若溪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那温暖应当是来自人类，可这周围的所有人类应当都退出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和朋友们好好道别，没有成为尘翊大陆最强的机甲单兵，也没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师傅。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
云若溪是被吵醒的。
这份“噪音”的声线还很耳熟，来自曾经的教官，殷鸣。
他似乎实在和别人吵架，吵架的内容，与她有些相关之处。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救人，比赛的结果难道比学生的性命还重要吗？”
“不是不让你进去，那种情况下，谁进去都有可能送命。我们没必要增加多余的风险。”
“可那是我的学生！”殷鸣听起来有几分声嘶力竭：
“他们的未来比我的宝贵的多。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的未来！”
和他对话的人嗫嚅了几句，声音很小，云若溪听不太清楚。
她还有些混沌的脑袋里仅存两个念头：
第一，她活下来了，这可真是一件好事情。
第二，殷老师，这么好听的话，你倒是在大家面前说啊！
没等云若溪挣扎着醒来，打听比赛和队友们的情况，她就再度昏迷过去。
比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身体自发地选择以沉睡的方式，弥补过去几天过度消耗的能量。
再度苏醒时，身边多了不少人。
都是自己熟悉的“病友”，周芷清、时荃、陈礼旭...
小春自觉地抬起床头，并递来一杯水。
云若溪润润喉咙：“你们都治好了？怎么全聚在这儿。”
“都是些皮外伤，基本生活肯定没什么问题了。”
周芷清简单地展示了自己原本受伤的地方，确实都得到了很好的处理。
“是啊，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毫发无损的人，不是正躺在床上吗？”
时荃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云若溪一眼：“医生特地嘱咐，你外伤严重，精神力也有受损，还强行使用药物提升身体机能，至少要养一个星期。”
“这么久啊。”云若溪自记事以来，很少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养病。
话刚出口，她就收到更多恶狠狠的眼神。
即使是她，在经历这么多队友的“怒目而视”时，也还是会有些心虚的。
于是云若溪转移话题：“你们不会一直等在这儿吧？”
“不是。”周芷清老老实实地摇头：“是廖医生跟我们说，你今天下午会醒。”
云若溪若有所思，在心中肯定了一番廖医生的医术。
“那比赛结果怎么样？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学校有给什么解释吗？”
众人陷入沉默。
片刻，程景轩开口：“算起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75章
是个好问题。
云若溪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
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还是听点儿好消息吧？对自己的身体友好些。
“好消息就是，按照最终的规则判定，德圣利高中是这次校级联赛的冠军。”
顿了顿，程景轩继续补充：“闻婧他们队的成绩也不错，应该是第三名。”
“确实是个好消息。”云若溪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咱们这么多天的辛苦没有白费，想进入尘翊护卫队的朋友应该很高兴？”
“那坏消息是什么？”
程景轩动了动唇，又闭上。
她实在是很难开这个口。
在这样的氛围下，时荃觉得自己浑身难受，于是她接过了话头：
“组委会判定你使用违禁药物，所以关于你的一切成绩作废，没有任何奖励。”
“？”云若溪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愤怒，而是疑问。
这种理由，是正常且合理的吗？还能以这种说法取消她的成绩啊。
陈虎捏紧拳头：“我们找组委会抗议，但是他们说，没给处罚已经不错了，说不定就是我们用的药导致妖兽暴动。”
这说法就更离谱了。
理论上来说，这种选拔优秀人才的比赛，不应该充分尊重和保护选手的个人意志吗？
组委会给出这样的答复，只能用“糊弄”和“倒打一耙”两个词形容。
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那学校有给出什么说法吗？”云若溪保持理智，继续询问道。
“学校给我们所有人道歉，没能充分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
这次是程景轩给出了回答：“所有老师都认可你在比赛中的做法，但是组委会的态度在那，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地表彰你，只能私下多给你一些奖励。”
这倒没什么，她的所有目标都与外界的表彰没有瓜葛，拿不到也没什么关系。
让她在乎和不得不正视的，是另一个问题。
“所以，这次校级联赛中，有人牺牲吗？”
“有的。”周芷清声音很轻，话语的内容却无比沉重：“没有公开发布的结果，但据我了解，本校牺牲者三位，伤者比例高达90%。”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云若溪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说是痛苦、难受好像都不太准确，总之，心里空落落的，急需什么东西把它填满。
“去看过他们了吗？”
“嗯。明天下午召开追悼会。”
“那明天早上，我们去买一些奥芙洛夫吧。”
这种花不算常见，但十分美丽，寓意也十分合适。
它意味着，永远怀念，永远铭记。
第二天早上，和廖医生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后，云若溪终于获得了一次出门活动的权力。
廖医生反复强调：只要你去做了任何训练，接下来五天，你将不能走出医务室半步！
这句威胁放在往日，可能还具备一定的杀伤力。
云若溪此次出门，倒真不是为了联系。
她来找骆辰易。
这位长期泡在图书馆，情绪稳定、实力不错的老师，看起来是个聪明人。
云若溪总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肯定是要比殷鸣知道的多一些。
骆辰易显然也知道云若溪的来意，在洽谈室坐定后，他就关掉了所有的录音和摄像设备。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云若溪勾勾嘴唇，笑意不达眼底。
“这次妖兽暴动的原因是什么？学校，或者说组委会举办这场比赛，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直视着这位老师的眼睛：“或者说，尘翊护卫队的选手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见过这批'守卫尘翊大陆'的人呢？”
“真犀利啊。”骆辰易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不是在敷衍你，我确实还没有摸清这一切的真相。”
他递给云若溪两本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书：“但我一直隐隐约约地有所猜测。”
“这两本书应该能够帮到你。如果是云同学的话，应该能比我走的更远。”
听起来有些打太极。
不过，结合对方的神态、动作，云若溪认为，骆辰易是真诚的。
“好，谢谢你。”
“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也麻烦你及时告知我。”
离开图书馆之后，云若溪没有在校园内停留。
而是熟练地翻墙，然后找了一处学校附近的公园——植被覆盖率很高，大爷大妈经常来遛弯的那种。
这两本书都是很旧的纸质书，书页微微张开，泛着些许黄色。
看起来被人翻阅过很多次。
云若溪从书名看起，一本叫做《尘翊大陆发展史——你不知道的那些趣事》，还有一本是《探索卡牌背后的秘密：使用卡牌的代价是否为透支生命？ 》
第一本书的书名还算正常。
历史书嘛，不同的作家就有不同的视角，有些野史的标题能让你恨不得立刻翻开。
至于第二本——这是可以说的吗？
它确实只能以纸制的方式保存。倘若全都是谎言和虚构，倒也无伤大雅；只要触及到一点点世界的真相，恐怕就会被立刻下架吧。
云若溪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她好像有点明白，骆辰易想要给她传递的信息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云若溪还有些恍惚。
快走到图书馆的时候，她撞上了吃完午饭的周芷清。
“若溪，你要去哪里？追悼会就要开始了。”
这一声询问将云若溪从神游天外拉了回来：“哦哦，我跟你一起去吧。”
追悼会的选址在礼堂外侧的草坪，很多学生喜欢在用餐后来这里晒晒太阳。
今天同样风和日丽，勉强算是个送别的好天气。
学生们自发地排着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些什么，大都是花朵。
草坪上放着三位选手的光脑，光脑投放出他们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很快，这片常年绿茵茵的草地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跟着队伍走了十五分钟，云若溪来到了这三位同学的面前。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奥芙洛夫，而后在心中承诺：
我会找到真相，也会努力为你们报仇的。
追悼会之后，云若溪再次来到图书馆。
她将两本书归还给骆辰易：“如果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我应该怎么做？”
骆辰易仍旧没有正面给出回复：“我记得，你一直向成为尘翊大陆最强的机甲单兵？”
“嗯，是的。”
“为什么呢？你的爱好很广泛，机甲修理能力、设计能力都不错。”
“我的战斗能力也很强啊。”
云若溪没有被绕进去。
骆老师自己没有给出任何有效信息，她总不能先把什么都交代了。
“那就继续去做吧。”骆辰易笑笑，没有在意云若溪的“糊弄式”回答。
“如果我劝你现在放弃，云同学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所以，去成为尘翊大陆最强的机甲单兵吧。到那个时候，你会知道答案的。”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呢？”
“因为我也不知道啊。”骆辰易将两本书放到推车的上端。
“我没有骗你哦云同学，我本人了解到的信息是很有限的。”
“就连这种获取信息的渠道，也是我的猜测。所以你不采纳也没有关系的。”
放完书了，他转身，直视着学生的双眼：
“我也有一些好奇心。如果云同学有什么新的发现且愿意和我分享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最强的机甲单兵？”
很久之后，云若溪依稀想起这一天的对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