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很累,她又觉得父亲偏心,把那么好的沈临风偏偏给三姐姐,而她只能嫁给徐思嘉。堂堂宰相千金,却也无法真的让一个男人完全对自己俯就。
曾经她以为娘说的是对的,权势荣华比什么都好,后来她又觉得解氏那样是对的,做个丈夫的知心人,柔顺以对,后来觉得全部不对。
她想要人陪,也需要人陪伴,没有丈夫陪伴,她会觉得空虚寂寞。可她也是个有自尊的人,不会常常要丈夫特地关心她,甚至她若是柔顺一些,徐思嘉和徐家人还真的把她当老妈子了。真是气煞她了,从此她也不装了。
原本她觉得她在娘家的时候受委屈,父亲偏宠三房,可现在看来在婆家简直比起来,娘家就是泡在蜜罐子里。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吹风就在家里坐船,夏天热了去庄子上。平日更是想要什么,动动嘴就行,三姐姐虽然和自己斗嘴,但她也可以去三姐姐房里玩玩布娃娃,听她弹琴,二娘会做好吃的来。
睡不着觉的时候,娘还会哄着自己睡觉。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被娘害了,如若不争那口气,慢慢由爹爹寻一位品貌俱佳的男子,她不知道过的多舒服。
其实每个人荣华富贵并非完全重要,还是日子过的舒心,不糟心最好,但知道这些的她也已经迟了。
徐思嘉刚从外面回来,见到外面的丫头已经和他暗示莹娘心情不好,他暗道自己的事情恐怕今日没法子说了。他和莹娘的关系一般,非常一般,但是二人又共同经营一个家庭,有些事情总要让她同意。
想了想,他还是踏足进去了。
头一次他看到莹娘在哭,倒是觉得有些麻烦了,不禁坐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自己为什么烦恼,他竟然完全不知。
莹娘灰心道:“我的事情无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情找我?”
徐思嘉世读书人,莹娘知晓他把自己的名声看的很重,些微女人他根本不会弄回来影响心情。所以,莹娘不担心他在外有什么情况,这些做官的人家把官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怕是有旁的事情让她去求人,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来。
他这么一说,徐思嘉倒是不好意思了:“我不过是来瞧瞧你,你看你还多心,我能有何事呢?”
“官人还是说吧,趁着我爹还在位置上,要办什么只管说吧,日后,就难说了。”莹娘没好气道。
徐思嘉一听,则道:“此事哪里要劳烦老泰山出面,他老人家阁辅之尊多少人看着呢。我是想说你三姐夫,我听说他和秦叔白是同榜,又是莫逆之交。秦叔白之前因为河道,如今官升姚州知府,正好我家有位亲戚在姚州被人讹诈,想请托一二。”
原来是找沈临风,莹娘则道:“那你就更不该找我了,我和三姐姐关系素来不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你还不如直接和三姐夫说去,三姐夫为人如清风明月一般舒朗,平素也是个热心肠。”
“你三姐夫什么都好,就有一条,惧内。”徐思嘉瞧不起怕老婆的男人,但是偏偏沈临风什么都好,就是太听三姨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
莹娘看了他一眼,还是妥协了,她上门时,窈娘刚刚处理完家务。她每日早上专门处理事情,所有的事情不用片刻就用决断。
听说莹娘过来了,她挑眉:“这人倒是稀客?让她过来吧。”
如今若芙七岁了,原先的蒙师已经辞馆了,窈娘专门替她从江南请了一位大才女,女塾师来教导女儿。儿子五岁也开蒙两年了,执哥儿也不用她操心了,窈娘想着自己过些日子开始调理身体,若是再生个孩子就好了。
说起来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家里空荡荡的,再者沈临风是宗子,多生个孩子,也多一份安全。看二房官没了,沈邦彦据说也不大争气,二房的这些财产,恐怕将来会被族里鲸吞蚕食。
想到这里,再抬眸,见莹娘过来,窈娘起身道:“昨日在颜家与你见了面,有什么事情那个时候不说,还上门来说。”
莹娘坐下之后,因为头一次求窈娘,也就期期艾艾的说了,“是我夫家的事情,听说三姐夫有位同年在姚州做知府,这不就上门想问问能不能帮忙吗?”
窈娘看了她一眼:“你得先说说是什么事情,若是违法请托这种我们不干。”
“不是,是他被人讹诈了,是被冤枉的。”莹娘赶紧道。
窈娘点头:“若是被讹诈的,那我让你姐夫写一封信去,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担心,秦府台官声很好。”
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莹娘那一句谢谢觉得生疏,但还是说了:“多谢你啊,三姐。”
“这也没什么。”窈娘也不是那种居功自傲的人,大房眼看就要倒霉了,她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
莹娘又添了一句:“是我家官人让我来的。”
窈娘毫不奇怪:“你素来对他倒是很好,只是你这般帮他,他有没有给你什么好处?”
莹娘不明白:“一家人也要讲这些吗?”
“瞧你说的,怎么你就白跑腿啊?我看你就是嘴上的英雄,一张嘴把周围所有人都得罪了,结果什么本事都没有。我看你是做坏事也没本事,现在有爹在,有这么多人在,你还给人家做这做那,以后小心被欺负的更狠。”窈娘道。
这莹娘也是个棒槌性子,本来脾气也算不上很好,现下窈娘这么一说,她还真的听进去了。
平日徐思嘉觉得莹娘怕他,还颇有些自得,女子嘛,总还是仰仗夫君的。
偏偏莹娘回来之后,见窈娘活的那么舒心,心想自己凭什么就得天天卑躬屈膝?他徐思嘉配吗?
徐思嘉还没意识到莹娘的改变,一个月见莹娘没找他,他自己随意过来看看,却见莹娘正斜睨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过来啊?”
“什么?”徐思嘉道。
莹娘冷哼一声:“老娘跟你过日子,活似守活寡似的,当初就不该找你。外头的娼妇,家里的丫头,你受用不尽,真当自己是谁了。”
徐思嘉愣到当场,但想着她爹是宰相,也只好忍了,夜里十分卖力。
莹娘心想你喜不喜欢老娘,老娘不在乎,反正你得伺候我舒舒服服的,□□不行就做恨。
莹娘如何改变窈娘当然是不清楚的,她们沈家这边卢扇儿又怀了个孩子,原本她和自己同岁,也是个佳人,现下形容却开始变得憔悴了。
不过,她现在是真的过上另一种享受的生活了,家中交给清大奶奶打理,清大奶奶因为介绍商人的事情被沈老爷卸了管家之权,又由邵氏和韩若华一起管家,反正不怎么管事。
沈临风倒是了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会以为自己这一招迷惑人吧,可能把自己都陷进去了,再者,将来的事情也并非是我等可以预料。你就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好吗?”
“我不会松懈的,我最擅长画人,也能看得出人的欲望。越是扮猪吃老虎的人,就越是心思深沉,所图者大。”窈娘心中很清楚。
卢扇儿其实现在只能选择忍耐,除了忍耐,她什么都不能够做。
颜家势力大,颜应祁现在是次辅,简直是政坛常青树。颜迈年纪那么大了,屡次乞休,皇上也不准,更别提颜景昭了现在已经是从三品的参政了。
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她也没有任何证据……
“这葡萄怎么酸了?”卢扇儿皱眉。
下人连忙道:“回夫人的话,这可是最好的马奶葡萄,还是长房的大奶奶送过来的。”
卢扇儿如今嘴叼,水蜜桃一定要吃无锡的,葡萄一定要吃西域运过来的,就连鱼也是一定要吃鲈鱼或者鲥鱼,旁的吃不下去了。
“罢了,再拿些砂糖来拌一拌。”卢扇儿倒是不为难她,继续享受起来,又觉得自己睡的那席子不舒服,着人去换。
……
说起来窈娘也去了大古寺求神,顺便带着孩子们出来玩耍,她怕自己真的有了身孕出门就不方便了。沈临风在前面走的很快,别人来大古寺是礼佛参拜的,沈临风呢,自诩自己累了,上了一炷香就找了一间客房去睡大觉了。
窈娘带着孩子们游览了一遍大古寺,恰巧在路上碰到了之前见过的尼姑,据说还是兰家曾经的世子夫人,她也似乎认识自己颔首微笑。
“儿女双全,你是好福气。”容梵音笑道。
窈娘颔首:“是啊。”
容梵音又道:“那你可要惜福啊。”她终于记起来这位是谁了,这位和空见大师成婚的女子就是前世的顾夫人,顾夫人那时似乎在外任,她们匆匆见过一面,她似乎对丈夫官位太低正在抱怨,还劝他谨言慎行,哪里知道那位顾大人似乎想闹起来,被顾夫人喊手下拖了进去,据说被打了一顿,这就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又摇头离开了。
从大古寺回去,窈娘果真就有身孕了,这次怀第三个孩子,孕期反应有点大,这孩子在肚子里也十分的闹腾,生下来果然是个十分淘气的小子,两三岁就闹的家里鸡飞狗跳。
窈娘是个严母,若芙也是个很好的大姐姐,有二人管教,这孩子一点不敢露出恶行来。颜应祁倒是对这个小的扬哥儿另眼相待,还说这孩子很聪明,日后成就不小。
“爹爹,您虽然是宰相,难道也懂得看相不成?”窈娘笑道。
颜应祁抿了一口小酒:“你就等着瞧吧,对了,你爹我马上可能就要升首辅了,就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保密啊。”
“真的吗?”窈娘欢喜道。
颜应祁道:“八九不离十了,但怎么说呢,凡事也有万一,全靠皇上愿不愿意。我不是扶持皇上的老臣,也不是皇上的老师,恐怕即便为首辅,也并不能长久,只不过,于我而言位极人臣,已经很好了。我们这些老人,可就要退下了。”
窈娘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况且,您在女儿眼里可不老。”
“你都二十七八了,就你母亲都五十了,我呢,快六十的人呐,还不老呢。我已经是少年得志,仕途顺畅,该退了,要不然老而不死是为贼。”颜应祁摇头。
还好如今儿子景昭已经贵为福建布政使,女婿官至吏部侍郎,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素来让她觉得无所不能的父亲,现在也开始言老了,窈娘忍不住落泪:“父亲,你们要是都在京里该有多好,一直在女儿身边。”
“傻孩子,现在还早着呢,况且即便我们不在你的身边,你如今儿女双全,有什么不好的呢?小时候算命的说你是福慧双全,你看你就真的是的。”颜应祁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了。
甄氏身体很硬朗,她儿子出家之后,她就靠着强大的信念活的好好的。因为她很清楚,只要她一死,解氏可能就占了她的位置,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她一定要活着,只要她在一天,解氏都得屈居人下。
可惜她想错了,颜应祁在成为首辅之后,皇帝特地降恩封首揆颜应祁的夫人,福建布政使之母解氏为一品夫人。
之前解氏只有窈娘曾经请封的六品敕命,颜景昭倒是有意,但是他是外官,没有面圣的机会,只是没想到颜应祁一下就为娘请封了。
甄氏不可置信,她对卫妈妈道:“那解氏不合法规啊?怎么能同时也封她呢?”
卫妈妈却心道,所谓规定还不是人定的,皇上愿意这谁也管不着,可这话她不敢和甄氏说,怕甄氏气出好歹来。
解氏头一次身份这么名正言顺,她自己都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了,颜应祁握着她的手道:“都怪我,总是自私自利,没有为你着想,总怕自己上书不成,日后反而还拖累我自己。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对不住,这么迟才让你这般。”
解氏摇头:“我想若非我的处境这般,窈娘和景昭也不会这般用功,人生就是这般,太顺了,孩子未必成才。其实你给我这几个孩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还有,你对我也很好的。”
她就是这样心软善良的人,颜应祁想,他扶着她坐下,轻声安慰道:“日后不要再忧虑了,好吗?”
“好。”解氏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最让窈娘高兴,她对沈临风道:“我真的盼了很久,终于盼到了。本来以为要等我哥哥的,没想到父亲私下做了。”
沈临风见窈娘开心,他也跟着很开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是啊。”窈娘笑。
又三年之后,颜应祁因病致仕,皇上赐驰驿回乡,窈娘和沈临风一起去送她们回金陵。解氏不知道是不是和女儿见最后一面了,因为这次回金陵就不再来了,她一贯情绪内敛,最后却摸了摸女儿的脸:“窈娘……”
“娘,女儿舍不得您。可是我知晓,爹爹这么多年仕途疲惫,您在京中也是旅居多年。您要和爹爹好好地,女儿指不定过几年也回家了。到时候,我就金陵住几日,吴兴住几日,您和爹爹别嫌弃我们。”窈娘知道解氏的不舍。
解氏泣不成声,她不再年轻了,总是喜聚不喜散。
见女儿说着日后还要去陪她,她忍不住笑了,颜应祁在旁斜睨道还真好哄啊……
女人们之间那是哭的泣不成声,男人们却简单多了,颜应祁还把窈娘母女指给沈临风道:“女人家就是麻烦,哭哭啼啼,难舍难分。”
沈临风笑道:“女婿可不敢说她们。”
颜应祁和他玩笑几句,才道:“你现在已经从吏部侍郎,升为礼部左侍郎,迟早是要入阁的,我平日是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儿子看待的,几乎倾囊相授。老夫的儿子和女儿,将来就都托付给你了。”
“岳父言重了。”沈临风躬身一揖。
颜应祁挥挥手,又对解氏道:“解兰忧,还不走,等会儿船开了,人可就走不了了?”
头一次听到老夫老妻还喊名字的,沈临风都惊呆了,窈娘却抹着泪道:“娘,小心啊,以后咱们写信就是了。”
解氏匆匆跟着颜应祁上船,一边又回头看女儿,窈娘使劲儿的挥着手。
……
回程的路上,沈临风道:“叔父也要致仕回乡了,也是这几日的事情。”
卢扇儿又要跟着回去了,这一回去,日后再来就不容易了,三叔年岁大了,不可能再起复了,卢扇儿的儿子也学她能享受则享受,不像是读书的料子,将来要从吴兴老家出来都难。
窈娘放心了:“走咯,回家了,家里今日好些人送帖子来呢。”
“什么帖子?”沈临风不解。
窈娘笑道:“你傻呀,女儿都十四了,来说亲的人可不就踏破门槛了吗?走,回家挑女婿去。”
沈临风被她拉了一个踉跄,又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抬头看了看东方一轮红日,心道真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