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保队队长做主,安排医护人员从VIP通道离开。
这消息一出来,医护人员埋怨归埋怨,还是回更衣室换了白大褂和护士服,把常服拎在手里,走VIP通道下班。
打练姐混在人群里,原本还不太敢通过,在迟弥雪的视线下,硬着头皮试试。
居然真的过了。
她回头看向还在人群里的迟弥雪,默契地一点头,转身走了。
医院二楼的隔层台上,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迟弥雪转身,视线恰巧与那双眼睛短兵相接。
是景亚。
唇角轻压,她想,这事儿可能还不好处理。
再抬头,景亚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通讯器亮起。
贺承流留言:欠我一次。
迟弥雪轻轻勾了勾唇。再次望向隔层,不知道景亚看见了多少,得想个办法尽快解决才行。
*
迟弥雪做这件事情,其实是冒着一定风险的。
即使她排查过监控位置,也难保有心人举报,比如景亚。而且在男Alpha的卫生间里待了太久,贺承流脾气早不发晚不发,偏偏打练姐失踪了他才踢坏虹膜采集系统,稍微有点逻辑的人也能把这些串联起来推论出真相。
她平卧在病床上,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一下又一下。
通讯器又亮了。
这次发视讯的是尤清迈。
尤清迈戴着个墨镜,靠在飞行器驾驶座上,声音清朗。简单贫了几句以后,她问到重点——
“你们家贺大少爷在你那儿吗?”
迟弥雪说,“没有。”
她拧眉,“你怎么忽然问他?”
尤清迈无奈地往旁边侧了一眼,拖着长音说,“还不是因为有人闯祸了——”
她把凌晨在LD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迟弥雪眯了眯眸,“你是说,闫礼明让黎弃继续发帖子?”
她声音骤然冰凉,一面点开论坛,一面问,“发了吗?”
一旁的杨梅脑袋吓得直接冒出来,“没有没有。”黎弃说,“我没有发,我连编辑都没编辑。你说得对,承流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背刺他。我原本也是想着如果小闫再给我发消息的话,我就直接跟你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看着迟弥雪没有表情的侧脸,不敢继续说下去。
尤清迈接过他的话茬,解释道,“贺大少爷用小黎的通讯器回复以后,闫礼明发了很多消息进来,你看看。”
说着,指尖一划,把闫礼明的消息转发过来。
迟弥雪看了眼。
大致意思就是他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让贺承流可怜他,然后是约见,希望见见贺承流当面说清楚。最后一条是说,如果贺承流不答应的话,他干妈不会放过他的。
迟弥雪看着看着,眸底越来越浓。
尤清迈看她神色,问,“打算怎么办?”
迟弥雪没说话。
她今天和贺承流相处了三个小时,他愣是一句都没说,从他的表情里也捉摸不出他不开心的痕迹,又或许是她忽视了。
现在想起来,他只有一个行为反常得不像话——
天没亮就来敦行星了。还是来找她的。
迟弥雪陷入深深的沉默。
后面尤清迈说什么,她没怎么在听。
*
迟弥雪给贺承流点了通讯,他在休息室里,好像正在编辑什么东西,心不在焉地应着话。
迟弥雪观察他的神色,从垂着的眼皮,到挺翘的鼻尖,再到红润的嘴唇,没有哪个地方能透露出被背刺的伤感。
明明平时遇到点什么事就炸毛,现在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看来是真伤着了。
易感期算是一波三折地过了,激素恢复正常水平,数据指标完全达标。
迟弥雪办完手续出院的时候,尤清迈刚到医院门口,手里提着一些稀有水果和一瓶酒。
迟弥雪:……
来医院提酒,很符合尤大小姐的风格。
黎弃躲在尤大小姐身后,畏畏缩缩。
迟弥雪看都懒得看,对尤清迈说,“心意收到了,回去吧。”
尤清迈一看,就知道这关不好过。
“别介,”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黎弃,自己迎上前来,长臂一收,揽住迟弥雪肩膀,“都这么久没见了,不想好好看看我?”
她说,“我来也是想跟你说,刘易斯被星警拘留了。”
她聚拢三个指头,说,“非法入室,没有证据,但得关七天。”
迟弥雪说,“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尤清迈站住了脚,收回手臂。
晨曦下,她的唇钉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说,“他以为你来首都星,是为了找亲生父母。所以借着送客人回家的机会,进一个医生家里,摸了人家书房智脑,试图找看看当年的出生记录。”
她说着,抽出细长的香烟,分了迟弥雪一支。
迟弥雪实在不想评价这种行为有多蠢,她狠狠吐出一口烟雾,侧过脸来,“你转告他,少做点自我感动的事。还有,别坏我的事,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他。”
说完,又吸着脸颊抽了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抬腿离开。
尤清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头对黎弃说,“别往心里去,她就这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说着,视线落在那抹喊打喊杀的背影上,夹着香烟,默默抽着。
这是周末的第一天。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贺承留都很忙,迟弥雪给他发通讯都很少接通,偶尔接通,他也会扔下一句:你周末不是放假吗?少管我。
然后就猝不及防点断了。
迟弥雪看他状态还行,偶尔那双眼睛里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也就作罢。
就是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背景总觉得有点熟悉。
这两天打练姐就在素质拓展中心的卫生间待着——
周末很少有学生在校,有也会在图书馆或者社会学交友厅。
要是饿了,她就半夜摸到格斗场整点能量补充剂。
有天晚上,她饿得老眼昏花,听见格斗场里有人在“嘭嘭”揍沙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出来一看,不是贺承流又是谁。
她用猫儿声喊了句他的名字。
贺承流吓了一跳,瞬间警觉,“谁?!”
打练姐见真是他,扶着墙壁出来,问说,“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贺承流听声音认出是打练姐,转身继续给了沙包一拳,“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打练姐说,“我在等迟弥雪,她去给我安排地方了。”
贺承流没停下打沙包的手,边打边说,“什么地方安排到现在还没安排出来?”
“不知道。”打练姐耸耸肩,从橱柜摸出瓶能量补充胶囊,打开嗑了一颗。
“你要来一颗吗?”她嚼吧嚼吧,问,“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不开心?”
贺承流脱了拳套,从包里抽出毛巾擦汗。
“你有朋友吗?”
“我没有。”打练姐,“你也没有朋友吗?”
贺承流擦汗的手一顿,说,“没有。”
打练姐说,“迟弥雪不算是你朋友吗?”
提起她,贺承流才想起好像也是两天没见面了。
他嗤了声,“她算什么朋友?”
“拜托!我的小老弟,她都那样为你着想了,还不算你朋友啊?”
“她?为我着想?嘁——”
打练姐见有人质疑她的判断,一下子来劲了,“你还别不信。我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被送走,就是因为她不想把你扯进来。窝藏嫌疑人,虽然我很不愿意用这三个字说我自己,但事实就是这样,窝藏我的人,大概率是要和我在监狱含泪相见的。原本我提议,让你找个地方,随便什么私人星岛啊独栋别墅啊哪怕是私人舰艇,对你来说还不是撒撒水的事儿,也没人敢查你,我也安全,可她不愿意,不是怕把你牵连进来是什么?我说句实话,在这个星际,你办事儿虽然未必有她牢靠,但也比她容易得多。”
贺承流擦汗的动作缓了许多。
他垂头,“也许是觉得我不一定会答应她,她不想费这个口舌。”
正是没当他是朋友,所以才没说的吧。
“啧,那行,当我没说。”打练姐又啃了个压缩饼干,回去了,“她说一会儿来接我,就此别过了贺少。”
“哦对了,”打练姐退了两步出来,说,“这么算的话,我也许还算是有朋友,半个。迟弥雪勉强算是半个朋友吧。”
她耸耸肩,走进黑暗里。
贺承流没说话,提着包离开素质拓展中心。
他有事要做,没心思想这些。
*
傍晚时分,一架侧舷标着“ H”飞行器离开敦行星,往萨坦星的方向而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另一架侧舷标着“ H”的骚包飞行器也离开了,轨迹也是延伸向萨坦星方向。
萨坦星。
迟弥雪虽然不是流放犯,但因为曾经当过,因此准入中心还留存着她的数据。
飞行器降落在星轨宿舍楼前。
也许是这两天同样的飞行器来过太多趟,都没留下什么八卦,因此这回流放犯们兴致缺缺,都没出来凑热闹。有一两个探了个头,见还是“ H”家的,就又缩了回去。
迟弥雪带着医生装束的打练姐上楼。
她走到名为“布朗夫人”的宿舍前,伸手输入生物信息,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这里迟弥雪已经整理过,到处都很整洁。
该收的东西都已经收了,“东边的两间房间,一间实验室一间卧房,你不能进,其他的随意。”
打练姐转了一圈,发现这间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厨房都有。冰箱已经被迟弥雪塞满了菜,足够她吃一个星期的量。于是满意地瘫下了。
突然,外面又响起生物信息认证的声音。
迟弥雪和打练姐对视一眼,迅速关了灯。打练姐撤进厨房拿了把菜刀,迟弥雪则是紧紧盯着那扇门,仔细回想这两天时间里,她有没有哪个关键节点没打通,导致被人跟踪到这里。
“咔哒”一声。
门被缓缓推了进来。
外面的光把来者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二、三!
迟弥雪一个闪身上前,掐住来者的喉咙,一脚将门踢关,迅速将人抵到门上,“不许出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说!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谁给你录的生物信息?”
贺承流呼吸渐渐短了,他使劲掰着她渐渐收紧的手。
“迟……是……我……”
迟弥雪一愣。
贺承流?
伸手开灯,眼前的金发琥珀眸,憋红的一张脸,不是贺承流又是谁?
打练姐举着刀从厨房里走出来,见是他才垂手放下,“吓死我了。贺少,你来干嘛?”
贺承流下意识看了眼迟弥雪。
迟弥雪心里立刻了然。
他是为了里面那间实验室来的。她在医院的时候提过一嘴,后面她没答应,还以为没下文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叫曼德给他弄的,曼德狗腿习惯了,又不知道贺岚禁止他接触元素学——知道了他也会当不知道,先把这脚捧了再说。
这就是贺承流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迟弥雪眼眸深深黯了下去。
曼德,连老师的实验室都能拿来拍中枢区的马屁。
不意外,早该知道他这副德行了不是吗?
打练姐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你们,”她见气氛不对,举着刀问,“有谁会做饭吗?”
没人理她。
贺承流看着迟弥雪的眼睛,问,“你打算把她安顿在这里?”
迟弥雪说,“是。所以你的实验室要另外找地方。”
贺承流说,“如果我不呢?”
迟弥雪抬眸,眼中迸射出凌厉视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打练姐向贺承流使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她就是不想让你冒险。
贺承流眼尾余光瞥见,恍若未闻。
他用视线静静描摹着她的轮廓,半晌,拿过打练姐手里的刀,钻进厨房。
打练姐欣喜若狂,“我去,你这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居然还会做饭啊!那我可就洗手等着了啊!”
然而大半天过去,外星云的娱乐场都开始营业了,贺大少爷还在厨房里。
迟弥雪抱胸靠在门边,看他拿着镊子,一丝不苟地剥离着杨梅果肉,摆盘,剥离,轻轻摆上……
她抬手捏了捏额角,终于忍不住套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鱼。
贺大少爷瞥了眼,“这种鱼会腥,我不吃。”
迟弥雪置若罔闻,洗净,划出花纹,切葱蒜,烧油,下锅。
下锅的那一瞬间,油“唰”地溅出老远。
“我靠!”
精致摆盘的贺大少爷吓了一个猛跳,飞速弹到迟弥雪身后。
迟弥雪低头,看着腰上环过来的那截肌理修健的手臂,那手上还举着支尖锐的剥离镊子。
迟弥雪:……
一阵沉默。
贺承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一个松了手臂。
他自然地走回精致杨梅面前,“那个,我只是锻炼一下能力。”
具体什么能力,他说不出来。
……迟弥雪把鱼翻了个面,侧过脸看他,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贺承流又沉默了一瞬,他自己都笑了。
迟弥雪的视线还不撤开。
他气急败坏,“干嘛!”
“干。”
“迟弥雪!!”
氤氲的光线下,他的脸好像冒着热意。他手上沾着水弹了迟弥雪一脸,从来不可一世人见人怕的脸上笑意漾开,盛放浅浅梨涡。
第19章
关于贺承流在萨坦星设置实验室这事儿, 经过他三番两次用“虹膜采集器”的人情威胁,在打练姐的起哄和游说之下,迟弥雪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贺承流总算松了口气。
打练姐告诉他,迟弥雪表面同意,私底下肯定在琢磨着另外找地方,要么安顿他的实验室,要么安顿她这个嫌疑人。她们俩肯定是不能共存的。
否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可能两边都保不住。
贺承流说怎么可能?
暗中却偷偷观察迟弥雪。
比如说迟弥雪趁着课间,偷偷和景亚约会这事儿。
又是合成云实验课的课间休息时段, 景亚走到迟弥雪身边,问她, “迟同学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