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居然也提出了这个设想,这是什么情况?
“不行!”议会出现了第一个声音,“药剂发行要通过层层审查和试验检测,绝对不能随便滥用。”
“可是现在情况紧急,特事特办。”
“不行,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做出违反联邦条例的行为,否则条例形同虚设,会引起大乱子!”
“现在乱子还不够大?等炮轰到你头上才算是不是?”
……
一群人在安全的中枢办公区吵成一团,横眉竖目,拍桌子跺脚。
此刻绮丽区和绮丽区附近的普通公民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星警迟迟没有得到上面的指令,也就迟迟不敢作为,更不敢穿越火线去逮捕景亚。
景亚周围的守卫已经都死了。
被景练开火击杀的。
他躲在栏杆之下,周围都是尸体。
瘦弱的身上布满伤痕,可他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恐惧,静悄悄的,浸染着平静和狠辣。
就在这时,景练一记强击炮破空而来,炸毁半边楼房。
火势蔓延,尘土纷飞。
剩下的半边筒子楼失去依靠,在密集的战火中渐渐歪下脑袋,也轰然倒塌,激起一层尘土。
“他……”黎弃刚刚就注意到楼上那个被下巴被磨得血肉模糊的Omega,此刻筒子楼被炸成废墟,那个Omega也被永远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贺承流听见黎弃的声音,往筒子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浮出不可名状的情绪。但他很快收回目光,在掩护下往军艇的方向靠拢。
一个医生喊住他。
原来他的药剂快用完了。
医生不知道比例,匆忙来请他配比。
贺承流见状,仰头见部队井然有序从舱门猎猎而出,逆流而上扰乱秩序显然不是首选,于是带着他走到一处炮火死角。
黎弃跟在他身边。
现场居民救治得差不多了。有的已经注射解药药剂,疏散过程中还是被景练开火打死。
到现在,损毁的房屋之间还有零星四五个没有得到救治,正在撕同伴的血肉。
贺承流沉下心,提了提裤腿蹲下,从一旁的药箱里抽出试管仔细查看,催化药剂。
管家急忙跑下来,让他们上艇操作。
贺承流头也不抬,提着试管,压低眉眼,认真观察药剂反应。
一接触到专业,他就像进入无人之境。
他脸上染着灰尘,认真的时候,侧脸的轮廓有如神造,脖颈流畅,每一点弧度都带着矜贵与神圣。
没有智能仪器,一切都只能靠手操作,靠眼睛观察。
他滴试剂的时候,认真到连黎弃都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管家知道贺承流的习惯,遇到喜欢做的事情,专业的事情,他总是拿出专业的态度,谁喊都不听。
好在这个地方是军艇的覆盖区,军艇的影子像安全囊一样把他们笼罩在内。旁边是一栋筒子楼,此时被炸毁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刚刚也坍塌了,现在就剩一堆高高堆起的废墟。
四周都有格挡物,安全。
景练无暇顾及这边,见自己渐渐式微,弹药也不算充足,于是* 一咬牙,下放元素人参与战斗。
关遇鲤正在指挥作战,打眼看见这边,便抬手分出一支卫队去保护他。
没人看见的地方,筒子楼的废墟隐隐攘动。
“哗啦——”
一声细碎轻响,一只血淋淋的手携着匕首,从砖瓦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人影繁错,以至于没人在意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黎弃是第一个看见景亚的。
“有人!小心!!”
他猛地推开贺承流,在匕首刺过来之前,张开双臂横身去挡!
“噗呲——”
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
贺承流趔趄的时候,耳边听见声响,扭头看去!瞳孔剧缩。
恰好看见黎弃张开双臂,血液飞溅而起。
手里的药剂泼洒出去,他回身来接住黎弃下坠的身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景亚已经疯了。
带着一身模糊的血肉,挤过来还要再杀他。
他一身血肉都已经烂了,走动的时候,留下一串串血染的脚印。
他还毫无痛觉地猛冲过来。
贺承流惊觉他也中了元素。
或许是刚中没多久,他的意识还很清晰。
“贺承流,你必须跟我一起死。”
他说。
“我承受的一切,都是帮你承受的,你不应该做出一点什么忏悔吗?凭什么你就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贺承流,你杀吧,我给自己上了元素,你杀我啊!你杀不死我!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状态让人心惊。
贺承流仰头喊远处的卫队,让他们先把黎弃搬到安全的地方,又嘱咐边上的医生先救他。
管家见情况紧急,一个猛扑上前把景亚扑倒在地,侧身避过他的几次攻击,将他持刀的手腕死死摁在地面上。
景练的炮火对准了这里。
“轰”的一声,军艇震荡了下,挪腾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景亚被压着仰在地上,听见炮火声响,血影盖住他的眼帘,他看见硝烟从血影里飘过,整个人笑得不能自抑。
他给家族带来了耻辱,所以,母亲到场的第一件事,不是救他,而是不厌其烦地杀他。
不愧是家族掌权者啊。
哈哈。
哈哈哈哈。
他松开手,匕首落入参差的砖缝之间。
管家见他失去气息,松开他,刚要带贺承流走。
未曾想他一转身,身后的景亚竟然睁开眼睛,整个人从地上直挺挺弹了起来,伸出双手就要来撕贺承流的脸。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他的指尖要刺进少爷的脸了! !
就在此时,一阵疾裂的气流骑脸而过,轰鸣声由远及近,在耳边爆响,那黑影迅捷极,像鹰击一样从高空俯冲下来,及地而起!
弹幕又沸腾了。
[ ?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
[! !救美桥段!我嗑晕! ! ]
[好可怕,什么仇什么怨]
[前面,两个美O为俏A反目成仇]
[两个?哪两个?别来拉踩? ]
[贺少什么时候出道? ]
[没人关注银发A的骑术吗]
[啊啊啊啊啊我老婆]
[家妻救人]
[贺少:问过我了吗? ]
[贺少:没看见我是吗]
[抱了吗?哪里哪里,哪里抱了我看看(戴眼镜)? ]
……
贺承流反应过来的时候,迎面有炮火袭来。
迟弥雪一个压弯避过,双臂把他圈在身前,“不懂躲的?”
贺承流:?
他脑袋还是懵的,嘴上喃喃,“那么大一个炮,我怎么躲?”
迟弥雪:“我说刚刚!”
“刚刚就是那么大一个炮,我……”他反应过来,声音越发低沉,“哦,你是说刚刚……”
第54章
景亚见人就撕。
浓稠的血液蒙住眼皮, 徒留两三根卷翘的睫毛在血痂中顽强翘起。
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就连从守卫那里借来的衣服都已经破败不堪。残破的地方露出泥泞的血肉,有的地方森然见骨。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步履蹒跚,张牙舞爪往前撞去。
“贺、贺承流!”
——元素随着血液流淌,入侵神经中枢。他的唇舌已经僵硬到难以打直,可每抓住一个警卫,他的眼神都会变得狠毒可怖。指甲在他们身上划出血沟,每划一道,都会磕磕绊绊喊一次贺承流的名字。
他的指甲有一次嵌入警卫手臂,狠狠拉下!
警卫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腹部。
景亚远远飘飞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落在废墟之上。
他的指甲很毒,很有力量,警卫的手臂出现一条细长的沟。
鲜血迅速涌填, 覆盖苍白透明的伤口。
警卫捂着手臂紧紧皱起眉头站在原地,他的同伴们端着激光枪迅速向景亚靠近,打算彻底把他摁死在这片废墟上,算是报仇。
贺承流收回视线。
他听不见景亚的声音,可长大的嘴型却很清楚,他在喊他的名字。
空气中充满硝烟的味道。
原本筒子楼里的劣质营养片味道已经完全被覆盖了。
炮火擦着星摩的镜子边缘划过。
尤清迈甩开一轮追击, 从一旁打了个圆弧回来, 与迟弥雪并驾齐驱。
“是时候了吗?”她问。
迟弥雪闻言,垂眸往胸前凌乱的金色脑袋瞟了眼,随即转头朝尤清迈示意,坚定点了下头。
“告诉关遇鲤可以了。”
“嗯。”
关键时刻,尤清迈没有任何废话。她吹了声流氓口哨,拧动加速阀门,压了个弯绕到关遇鲤的可视区域,向上竖起大拇指,随即打横,划了两道。
贺承流安静得与环境格格不入。
迟弥雪垂下头看他的发旋,眼神软化下来。
她松开左手,轻轻扶了下他的腰,说,“抓好。”
贺承流听言,微微回了回头,随即压身扶住前面。迟弥雪长臂一横握住把手,压身把他圈在中间。
她围合出这方空间不大不小,刚好舒适,足够让人安心。贺承流敛眸,背部感受着她的体温,绵绵密密,丝丝入里,像冰天雪地里围裹在身上的大衣,暖暖的,很安心。
身后的炮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息。
贺承流余光看见关遇鲤的人陆陆续续从景家的星艇下来,他回想起刚刚迟弥雪让尤清迈转告关遇鲤的那句“可以了”,倏然一愣,问,“你和遇鲤姐姐早就计划好了吗?”
迟弥雪说,“嗯。”
“……什么时候?”
“在医院的时候。”
她垂下眼皮,看了眼贺承流发懵的脑袋,突然手心一痒,很想揉揉。
事实上,早在管家找她聊过之后,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贺承流在医院穿着情致衣服自胃勾引她,让她出去买粥的那会儿,她遇上了关遇鲤。
粥是关遇鲤买的。
她半路截胡,分了支烟给她,把接下来的计划言简意赅地说完。
关遇鲤一开始无法接受,后来见事情大差不差,像迟弥雪预料的一样,爆发地点是绮丽街区,先出现的人是赫樊,她看迟弥雪的视线就不一样了。
与贺承流相关的问题,迟弥雪那天也同她探讨了。
表明是迟楚和萧显的女儿以后,关遇鲤无法用身份进行压制,毕竟元帅一直以来都在找机会为鸻痕平反,她完全看在眼里。
她本身也不是多叽歪的个性,既然都能为心仪的男O提供物质保障,那女A之间的较量就变得很简单。
结局就是,迟弥雪脚上的力要是没及时控制住,踢断的就是她的肋骨。
如果不是已经说开,按照关遇鲤的性格,贺承流那天在迟弥雪的病房待到天亮,她不早把医院翻个底朝天才奇怪。
她们越过贺承流达成战斗策略理念上的一致,管家乐见其成——
总比两个人在少爷面前斗得面红耳赤好,那样不利于团结,少爷也会为难。
所以提供了两架可以变形为轻型机甲的星摩重机。
此时,管家已经被警卫保护着,半拉半架地退回军艇。
他扶着舱门,担忧地望向那抹穿梭的身影。
本就破败的绮丽区此时满是疮痍。
天空灰蒙蒙的,到处冒着硝烟,绵长的尖叫声充斥耳膜,零星的火力声穿插其间,唯有死去的人和废墟一样,在这荒唐的幕布下彻底沉默。
星摩陡然轰鸣一声,像蔑视战场的野兽,盘旋一圈,落在“故人”附近。
迟弥雪长腿一扬,从星摩下来。染血的黑靴踩上废墟,发出“啷当”脆响。
军用匕首在她手上挽了个刀花,她伸出右手,让贺承流借力下来。
贺承流兴致不高,更不明白她把星摩停在这里的目的,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迟弥雪没有回应,牵着他的手走。
两个人的手都很好看,指节修长,骨感分明。迟弥雪的手和她的身体温差很大,冰冰凉凉的,干燥舒适。贺承流的手看着没什么肉,却比她的软嫩一些。
此时,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地交握在一起,缝隙卡着缝隙,像榫卯一样契合。
这种严丝合缝的极端适配感满足了强迫症,让人心里觉得格外舒畅。舒畅之余,贺承流抬起眼看前面的她,银发高马尾飞扬,侧脸犀利冷淡,轮廓勾勒出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感。
可就是这个“生人勿近”的人,此刻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踏过废墟。
贺承流正神游着,迟弥雪已经停下脚步,他恍然未觉,闷头撞了上去。
脚边传来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叫着谁的名字。
“呵……瑟……咧……”
是景亚。
他已经面目全非,强弩之末。
废墟成为他最后的温床,他不甘地喊着贺承流的名字,却因为舌头已经僵化,连说出来的字眼都不清晰。
迟弥雪蹲下身来,匕首插在他鬓边的废墟里,系着鞋带。
冷冽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像凛冬早至,像覆盖一层冰霜——
“命运是有逻辑的,贺承流不该是你的假想敌。很多事情,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要跟着你走完这个世纪。你成长在冰冷的算计和利用里,所以爱恨与勇气都贫瘠,不怪贺承流。不是他,你依然会是你,或早或晚。没有脱离景练的魄力,走到哪里,都不会生出自由的羽翼,还是被她放在手里盘来盘去的牟利工具。”
她说完,抬眼看地上的景亚。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竭力抬起眼皮。可惜风干的血痂太硬,他只能颤动眼皮。
血淋淋的手抬起,他想说些什么,终归还是太无力,说不出来。
这时节,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劲风过境,一行血泪从他眼尾流下,把底下的破砖碎瓦染上斑驳血迹。
他的手臂失去力气,重重摔下,却也只是一声脆响。
景亚死了。
可怖面容回归温和模样。
像那天在敦行星第一次看到他的那样。
迟弥雪回头,扬起脸看高高站着的贺承流。
两行清泪顺着他脸颊落下。
他看向别处,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话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我根本没有因为他怪我而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