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弥雪捏了捏膝盖,说,“今天冒昧联系您,是想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是想征得您的同意,请您允许我和贺承流交往。”
她咬着牙。
说这句话,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两个人相处之初,她那种不好的心态,让她深深心虚,心如擂鼓。贺岚静默了多久,她的心就撞了多久的胸腔。鼓涌进血管的血液飞速奔跑,冲上脸庞,带来火热的温感。
贺岚问,“以结婚为目的吗?”
迟弥雪的心“咚”地一声巨响,即使脸上看起来仍旧是镇定自若、进退有度的模样,实际上脑袋已经嗡嗡乱响。
她听见自己说,“是的,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
贺岚说,“我知道了。但小迟,最重要的不是我允不允许,是小流愿不愿意。”
言下之意,一切尊重贺承流的意愿。
迟弥雪想过这个答案,却没想到这个答案来得这么快。没有任何询问,也没有要她作出什么郑重承诺,就这样表示知悉,没有任何要考试面试的环节。
*
贺承流正在玩全息游戏。
没了迟弥雪,副本BOSS怎么也打不死,明明丝血了,还是能原地诈尸反杀,气得他摘下头盔,一脚踢翻面前的装备架。
恰巧迟弥雪弹了个视频过来。
他眼皮一抬,接了起来。
“在干嘛?”迟弥雪问。
贺承流接过管家递来的水,回退两步坐在沙发上,说,“玩游戏呢。”
顿了顿,说,“你呢?”
还没等迟弥雪说话,他立刻补充说,“我可不是关心你,也不是好奇你在干嘛,更不是要监视你的行踪,我就是礼尚往来问一句,你想说说不想说算了。”
自从赫拉被执行死刑以后,迟弥雪好像在刻意回避他。眼神不敢直接对视就算了,两个人之间好像也完全失去共同话题。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怎么了!
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怜香惜玉去关心那个叫刘易斯的病弱美人了!
一点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呼!
胸腔发胀。
想要爆出熊熊烈火。
贺承流瞪着一双琥珀色眼眸,汗湿的额发贴在脑门上,往下淌着汗滴。
迟弥雪温柔一笑,说,“今晚出来吃个饭吗?”
“什么名义?”
分手饭?
还是要当众宣布跟刘易斯结婚?
啊啊啊啊啊!
“迟弥雪!!!”
他咬牙切齿。
迟弥雪:“……?就,庆祝鸻痕平反。”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生怕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说,“庆祝我获得了应有的遗产。”
贺承流安静了。
赫拉执行死刑以后,联邦最高法院很快又开了一庭,当庭宣判当年的鸻痕无罪,布朗夫人和迟弥雪作为合法继承人,继承了相应的专利和财产。
这确实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他为不可查地哼哼了两声,状似无意地问,“只有我们俩吗?”
“……”迟弥雪闻言没有马上回答,她斟酌着这个问题,最后觑着贺承流的脸色,试探着说,“尤清迈和冉湫他们都去。”
贺承流:“……”
所以果然刘易斯也会去是吧? !
“你要不要来?”迟弥雪问。
“来!”
为什么不?
贺承流做了次深呼吸,“毕竟,很久没有见到冉湫她们了。”
“嗯。”迟弥雪说,“那今晚见。”
“今!晚!见!”
断了通讯以后,贺承流大声喊来管家,“给我准备一套,最好看的衣服。”
管家有点无措,“最……最好看的衣服?少爷穿什么都好看。”
贺承流心想也是。
“那就* 给我准备一套白色西服吧,不用领带,衬衫就真丝的就好,不用太笔挺。”
他要露出他薄薄的胸肌,展露完美流线型身材。
一定要比那个瘦瘦的刘易斯有魅力!
第63章
饭局设在LD的天台。
高级复古音箱放着轻音乐,冉湫和李潥在烧烤架前忙活。
冉湫性子急了点,牛肉串还没烤熟就要翻面,被李潥赶到一边坐。
黎弃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脸色在夜灯的掩映下还显得苍白。他把手心里的药一把塞入口中, 仰头吞下, 整个人被苦皱了脸, 好在尤清迈适时递过温水来,让他不至于苦得太久。
他们一个个都有人陪,越发显得刘易斯形单影只。
他抱着膝盖缩在椅子里,面前摆着半杯酒,静静折射着灯光。
尤清迈朝他看了一眼, 起身来,走到他身边。
她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这么多年的执念突然中止,是个人都难受,轻易也安慰不了。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以示自己的关心。
刘易斯喉结动了动, 把下巴搁到膝盖上。
“她们什么时候来?”
尤清迈说,“应该快了,约的七点半。”
现在七点十分, 按照迟弥雪的习惯, 最多踩点到。
话音刚落, 她们身后响起脚步声, 不疾不徐,清晰坚定。
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更长, 斜斜映射过来。刘易斯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迟弥雪来了。
她怀里还抱着花。
影子勾勒出花束的轮廓,落在他的正前方,从某种角度看,很像是她在为他献花。
刘易斯眼眶酸涩。
他舍不得别过眼,叠起双手,把下半张脸埋了进去。眼泪顺着泪沟落下,洇湿了他的袖口。
尤清迈轻轻“啧”了一声,又拍了下他的肩膀,有点后悔今天执意要叫他来。
冉湫她们对刘易斯比较不关注,见雪抱着花来,惊讶有余,满脑袋就只想着打趣。
“雪,你这花,该不会是要送我的吧?”冉湫甩着双马尾,螃蟹一样横着蹦跶过来,用肩膀拱了拱她,“好感动,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迟弥雪唇角漾开笑意,看向李潥辛勤烤肉的背影,“你们家李老师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
冉湫:“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陪你睡。”
冉湫只顾着看迟弥雪的表情变化,完全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
贺承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来的,隐没在迟弥雪的背影里,闷不吭声。直到冉湫说要陪迟弥雪睡,才一口口水呛到嗓子眼里,捂着嘴咳得死去活来。
冉湫吓一大跳。
拨开迟弥雪修长的身段,才看清后面站着的……
额,精心打扮的,贺少? !
他居然,精心给自己的小金发烫了个造型,卷卷的,怪怪的,还散发着幽幽的、若有若无的高级香。
精致的五官,漂亮的神情,清峻的身材,组合起来就是两个字,矜贵。
冉湫眨巴眨巴眼,缓缓阖上下巴。
她看着白西裤包裹的腿,差点夸出一句“腿比我命还长”,刚要出口,就见人家贺少全神贯注地看着雪。
冉湫侧仰起脸,看了雪一眼,见雪也压根没看她。这宽阔的天台,竟然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一耸肩一提脚,哒哒哒跑回李潥身边,悄悄说起八卦。
贺承流手里也抱着花。
这是迟弥雪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的审美居然差不多,都选了黑天鹅玫瑰。
贺承流眼神闪躲,抢占先机说,“你别误会,路过花店,刚好有我喜欢的花,就买了一束,不是要送你的。”
迟弥雪的视线僵凝了下,脸上瞬间换上和煦的神情,“你怎么过来的?”
贺承流:?
不是,她怎么不接话?
整得他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无力感爆棚。
视线在她怀里的花束上逡巡。
深紫色的玫瑰花盛放成热烈而隐忍的模样,稳稳当当被她圈在怀里,追随着她的心跳和呼吸。
贺承流看了眼花,又看了眼她,就差明示了——
我都说了我的花是随手买的,你不也得交代一下?快说你的花是拿来干嘛的!
要是送他的,那他手里的花,就勉强也送她吧。
花花互换。
还行。
万万没想到,迟弥雪忽略了他的暗示。贺承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心里暗暗忖度,想着是不是问错了话。
于是换了个角度,顺着他的话说,“我也刚好喜欢这个。”
贺承流:……
他不动声色磨了磨后槽牙。
还没磨完,手就被迟弥雪牵起,往用餐的地方走去。贺承流只好先停下磨牙工程,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去,边走边说,“你这件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迟弥雪低头看了眼,说,“临时买的。”
为了这次聚会,还让师母帮忙挑了。
她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居多,师母说要穿点清新的颜色,银白长发搭白衬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要是觉得色系单一,就往脖子上系条红丝巾。
迟弥雪垂眸看了眼胸前的红丝巾,问,“好看吗?”
贺承流说,“还行吧。”
一般般好看。
不过就是穿了白色衬衣,脊背的肌理显得格外匀称平滑,衬衣材质很好,几乎贴在背上,勾勒出完美的身材,那截紧窄的后腰尤为抓人眼球,让人想入非非。
贺承流收回视线。
李潥回过头来同他打招呼。
他放下手中的花,走到李潥旁边围观了下。
烧烤架不高,贺承流微微俯身去嗅烧烤的香辣味。
李潥瞥了眼他松松垮垮的胸口,笑着说,“今晚准备有动作?”
这话说得猝不及防,很像间谍暗语。
贺承流一愣。
反应过来他说的动作是什么——
之前向李潥请教过两次,问他应该怎么“整倒”迟弥雪,让李潥误会他今天也会有所动作。
贺承流心里莫名生出辩驳欲。
他红了耳根,压低声音说,“懒得动作了。”
顿了顿,又说,“估计也很难,她最近不怎么理我。”
“啊?”李潥回头看了眼迟弥雪,发现她正往这儿看,赶忙收回视线,一边翻着牛肉串一边小声说,“看起来不像是不理你的样子啊,你这样……”
李潥刚要支招,冉湫就靠了过来,“哥哥,牛肉串好了没,我想吃了。”
“快好了。”李潥红了脸,看了贺承流一眼,嘴里回答着冉湫说,“再刷一遍油就好了。”
冉湫又蹦蹦跳跳走开。
两个Omega在风中对视一眼,彼此的脸都红得像烤串上的辣椒。
李潥说,“我是想说,你今晚喝点酒。”
贺承流:“你是说借酒装疯?”
然后对迟弥雪上下其手?
好像是个办法。
李潥果然点点头。
贺承流心里暗暗一忖,直起身摸了摸耳朵,说,“哥,你先烤着,我一会儿再过来帮忙。”
“你这白西装看起来挺贵,别过来这儿溅上油渍了,你先过去,我快好了。”
两位Omega商定了这个“借酒装疯”的策略,尤清迈和黎弃调了酒,一圈人碰了杯,“借酒装疯”双双成了借酒真疯。
李潥仰躺在沙发上,双腿从后面圈住冉湫的腰,嘴里嘟嘟囔囔,说要给她扎个麻花辫。
冉湫被他缠住,脸上滚烫,一面朝尤清迈和黎弃嘿嘿笑着,一面暗暗质问李潥,“我现在不想扎了!”
李潥摇摇头,含含糊糊说,“不行,那天你从后面草.我的时候,明明威胁我如果……”
冉湫听见他的虎狼之词,飞身反扑,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她转头给了尤清迈和黎弃一个讪笑,架起李潥就走。
昏暗的房间里。
贺承流坐在迟弥雪身上,面色酡红,满嘴酒气。
他捧着迟弥雪的脸,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最近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嘛?为!什!么!不理我!”
听着他含糊的发音,迟弥雪皱起眉。
他好像也就喝了一小杯,怎么就这样了?
“就这样”的贺承流察觉她走神,十分不满,揪起她领口的红丝巾,挺着下巴说,嘟嘟囔囔,明明没什么清明的神智,却要摆出很凶的架势。
“你是不是觉得!用完了我,就不打算要我了?迟弥雪,迟小弥雪,迟弥小雪,我告诉你,没!门!没门哦!”
迟弥雪听见这话,心里一揪。
虚无的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
她没有这样想过。
也不知道贺承流会这样想。
他的眼尾也染了红晕,睫毛浓密纤巧,唇瓣在灯光下映出莹莹水.光,此刻还在不厌其烦地声讨,说着什么用完就不要。
迟弥雪的唇轻轻掠过他的脸,“我没有用完就不要。”
贺承流感觉到脸颊的湿润,也安静下来了,手从她的红色丝巾上滑落,湿漉漉的眼眸望着迟弥雪,“那你怎么都不理我?”
迟弥雪喉头一哽,说,“我,我想为以前冒犯你的行为道歉。你值得一场循序渐进、不掺杂性别压制、不被冒犯的爱情。”
可惜往事无法更改。
这件事萦绕在她心头,催生出从未有过的名为后悔的情绪。
贺承流似乎感受到她的痛苦,睫毛颤动了下。
他坐在迟弥雪腿面上,认真思考她话里的含义。良久,他捧住迟弥雪的脸,脑袋一嗑抵住她的额头,修长的手指插.入银白发丝之间,他说,“你说的,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觉得我,值得你和我说说话。”
只是说说话。
这一刻,迟弥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恍然间粉身碎骨。酸涩的感觉密密麻麻爬像喉口和眼眶,她看着眼前干净赤诚的人,忽然觉得当下的分量比过去和未来都重。
“那你能原谅我吗?”
贺承流点点头。
又摇摇头。
酒气散了很多,他好像清明了一些。
他说,“我不觉得被冒犯。即使觉得,我有千百种自救的办法,那是我家,管家那么警觉那么近。迟弥雪,你的信息素那么好闻,我可能,从基因层面上就喜欢你的靠近……你就做你自己,我就会爱你。”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如果不整倒你,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迟弥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
她点点头,“记得。”
还说要学狗叫。
贺承流眼里盛着一汪亮晶晶的期待,“你知道我的名字倒过来写,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