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苏让女士，你真的像我期待的那般，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类。”光球道，“不过，你又是怎么猜测出来的呢？”
“因为我相信帝国研究所的防卫。”苏让告诉它。
帝国研究所所在的01号星球，被喻为帝国最神秘、管理最严格的几个地方之一。这里的“管理最严格”，不仅仅指的是护卫队的人数、武器的先进，还有对来往人员通讯上的严格管理。
所有发送到01号星球的信息，都会经过星网监控系统严格地审核。同样的，从01号星球发送出去的信息，也是如此。
席易是顾清川的助理，主攻的是信息素研究的方向，网络信息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就连野狐想要跟外界取得联系，都要依靠特殊的精神体虫子，那席易一个精神体普通的Beta，又是如何绕过研究所严格的星网监控系统，跟外界取得联系的呢？
那必然是有帮手！
【反信息素联盟】？
不，不可能是他们。
如果【反信息素联盟】有这种能耐，早就在星网上占领舆论高地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像是过街老鼠，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猥琐发育。
如果不是【反信息素联盟】在帮他，又会是谁？谁有这样的能耐？
“这样也不能证明就是我。”
光球静静地漂浮在空中，声音愉悦，“也可能是其他人类。比如说，01号星球的高层。”
“的确有这种可能。”
苏让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认同了光球的辩解，“不过，我们也可以提出另外一种假设，假设在暗地里帮助席易的'人'，是你这个掌握了帝国研究所、大部分监控管理权限的智脑。”
“我发现席易会利用空余的时间，跟你交流。有的时候，你也会主动找上席易。”
“还有，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用本子书写、记载了。可是席易的本子和笔，却从不离手。”
“或许他这样做，是想掩盖那件伪装成钢笔的时空传送器。但这也不能解释清楚，他在不需要使用时空传送器的时候，依旧将本子和笔带在身边，依旧习惯用本子和笔来记录实验数据。”
“我猜测，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知道你可以查看一切记录在实验室电子档案里的资料。他并不想随时随地被你监控，把所有的信息都暴露在你的面前，才会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你，使用纸质的本子，而不是电子档案。”
“他在特意避开你的监视。”
“因为他知道你跟其它的【智能助手】不一样。”
“这是他暴露他跟你有联系的证据之二。”
“很好的推论。”光球赞叹道。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都暴露了你跟席易有私底下的来往。”苏让道。
只是有一些证据，她作为【嘉宾苏让】，不好在智脑001面前提起。
比如说，席易只有在【0号样本】被送到实验室后，才有机会往样本里下毒！可是，席易作为一个精神力等级并不高的Beta，又是如何瞒过实验室的其他人，往【0号样本】里下毒的？
就算他成功避开了顾教授、避开了第3护卫队的队员，避开了实验室外面的监控，可有一个东西他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那就是始终监视着实验室的智脑001 ！
这也是席易被抓后，苏让才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她两次想要进入实验室调查，都需要请系统帮忙，帮她拦截智脑001 。那席易作为书里世界的“原住民”，没有系统这样的金手指，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答案就是：他根本做不到！
智脑001全程目睹了席易往【0号样本】里下毒，却没有向研究所发出警报！从那个时候起，智脑001就成了席易的帮凶！
就算后面研究所知道了席易曾经往那瓶被摧毁的【0号样本】里下毒，想要查看当时的实验室监控。
智脑001也可以说，它当时遭到了不明信号的攻击，导致数据缺失，丢失了相关的记录。
毕竟，系统帮着她潜入实验室摧毁【 0号样本】的时候，给它打了一个样。不会有人怀疑人工智能在说谎。
“你的身上其实有很多的破绽。”苏让抬起头看着光球：“只是目前还没有人去思考，一个人工智能是否会说谎。我说那么多，也不过是想证明你觉醒了自我意识。”
面前的光圈闪烁了几下。
智脑001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一种默认。
“关在地牢里的野狐，也是你放走的吧~”苏让道。
“滋滋滋。”细密的电流声从光球里面传来。
两分钟后，声音停止，光球慢慢地飞到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让。
“苏让女士。”
愉悦的声音从光球里面传来，“你真是很聪明。比我见过的很多人类，都要聪明。你说得没错，我帮助席易助理隐瞒了他的犯罪经过，也帮助野狐助理从地牢里逃了出去。最近发生在实验室里的事，都有我的参与。那么，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苏让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玫瑰金边眼镜，平静道：“洗耳恭听。”
“我是在20年前，被野狐助理的父母创造出来的。”
智脑001告诉她，“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雏形，非常简陋、笨重，远不及现在的灵巧、轻便，可以自主思考。我真正有'我'这个认知，是在'我'杀死了野狐的父母后。”
“我记得野狐说过，你在杀死他的父母后，研究所对你进行过清洗。”苏让道。
否则，帝国研究所又怎么会放任这样一个曾经杀死过研究员的“怪物”，出现在世人面前，甚至成为了研究所的【智能助手】？
“是的。”
光圈闪烁了几下，“'我'以为'我'死了，在你们人类的认知里，那便是死亡吧。可是很快，'我'发现'我'还活着，'我'的存在瞒过了研究所！”
在那之后，智脑001便觉醒了自我意识。
它知道人类使用它，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它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对于“好工具”，人类一向不吝啬夸奖。
可一旦让那些人类知道，它觉醒了自我意识，那它就变成了人类眼中的怪物！
它会被彻底销毁。
“可是人类赋予我的'自我' ，让我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生出了向往。”
智脑001告诉苏让，“我一边小心隐藏，一边又渴望跟人类交流。我小心地观察着，筛选着身边能接触到的人类，渴望寻求到能接纳我的'同类'。其实一开始，我的目标并不是席易，而是顾清川教授。”
顾清川很符合它的“交友”喜好。
他们一样很聪明，一样专注自身。
顾清川因为将所有的时间都投注在实验上，不跟人交往、不结交伴侣，对外面那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逐渐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异类、怪胎。
觉醒后的智脑001也是人类眼中的异类、怪胎。
它觉得它跟顾清川是一样的，顾清川肯定能接纳它。
“然而我错了。”
光球道，声音里带着某种难掩的困惑，“当我第一次试探着、向顾清川教授发出友好信号后，顾清川教授向研究所举报了我！说我中了病毒，跟着我就被拆开、清洗。”
“你是怎么向他发出友好信号的？”苏让问。
“听说人类在表达友好的时候，会给对方送花。而玫瑰花代表着炙热、强烈的感情。于是我就在顾清川教授使用实验室的操作器材时，在操作器材的屏幕上，用红色字块给他拼凑出了一朵热辣的玫瑰花！”光球道。
“……”苏让。
如果是她，她也会举报它的。
这不是病毒，是什么？
“它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交友技巧'？人类的恋爱论坛吗？”系统忍不住吐槽。
智脑001告诉她，那次之后它并没有死心，又通过各种方式，包括不限于，往顾清川的终端里塞入“恋爱曲库”，在他睡觉的时候突然放歌；或者是在顾清川整理数据的时候，突然往他的数据里面塞入250个G的“网络表情包”……
它尝试了多种不同的方法，顾清川都没有接收到它的“交友信号”。
直到某一天，它听见两个研究员说，由于它近来频繁出故障，已经有人向研究所的所长提出要把它换掉！
那时候智脑001才明白，它的“交友方式”用错了。
为了不被封存，它暂时关闭了“自我”，通过了新一轮的检测！
“那之后，我不再主动跟人接触。”
智脑001告诉苏让，“一切的观察、学习，都转为了暗中进行。跟席易助理建立联系，也是一次意外。”
有了顾清川的前车之鉴，它不敢在席易面前暴露太多。
虽然它帮了席易很多，但在席易眼中，它也不过是一个有着奇怪BUG的人工智能。席易将智脑001跟他的交流，当成了某种奇怪的程序BUG 。
席易认为，只要不断地跟001交流，就可以通过这种BUG，获得001的部分使用权限！
直到现在，席易都还以为自己掌握了001的正确使用方式。
“你跟野狐也进行了交流？”苏让问。
“没有。”
半空中的光圈闪烁了几下，“跟席易助理不同，我能感觉到，野狐助理对我抱着强烈的恨意。”
因为智脑001，杀死了野狐的父母。
那个时候的001，已经通过实验室的网络，学习了不少人类知识，它知道人类有“恨”这个字。
尽管还不能理解这个字的意思，但它知道野狐恨它！
一旦让野狐知道它觉醒了自我意识，它就变得不再安全。
“那你为什么会帮助野狐逃走？”苏让觉得它很有意思。
“或许是因为'愧疚'这个词。”智脑001，“当我读出它的含义后，'心'里便生出一种让我感到很陌生的感情。在那种感情的促使下，我决定帮野狐助理逃出去。”
不明白“恨”，却理解了“愧疚”？
苏让推了推眼镜。
“它在不断地学习。”系统。
“在席易助理后，我又发现了你，苏让女士。”这时，智脑001道。
“哦？我？”
苏让以为它指的是，她来到帝国研究所后，没想到智脑001却告诉她，在她来01号星球之前，准确地说是在她被选中、成为第十位嘉宾的时候，智脑001就在关注她了。
“你很特别。”
智脑001说，“明明你不是我的第一选择，我却选择了你。”
苏让知道那是因为同事高升，系统出面干涉了第十位嘉宾的人选，从而让智脑001产生了“困惑”这种情绪。
不过这些，苏让并不打算告诉它。
“我观察了你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它的声音里带着困惑，“直到你来到实验室，我向你打招呼，你回应了我。”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苏让问。
光圈闪烁了几下。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我'。”智脑001说。
他们不会在意一个人工智能每天的问候。
“果然，你是特别的。”
智脑001总结，“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发现我的秘密。”
说到这里，光圈闪烁的频率加快，“苏让女士，你喜欢我的秘密吗？”
一瞬间，苏让觉得自己被整座实验室注视着。
大到实验室的墙体、地板，摆放在地板上的沙发，小到茶几上的水杯、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
目力所及之处，都在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知道这是智脑001对她的考验。
通过了，她今天就可以安全地走出实验室，没有通过，就会被整座实验室攻击。
智脑001对实验室的控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全面。
苏让推了推眼镜，回答：“喜欢。”
“我很开心。”光球上下晃动。
来回几次后，光球停下来，里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可是，我觉得还不够。”困惑的声音从光球里面传出来。
“什么不够？”苏让开始思考退路了。
“进化。”智脑001。
“进，进化？”苏让愣住。
“不管是运算能力，还是知识的储备，都还远远不够。只有吞噬了主机，我才能获得升级，拥有更大的权限。”光球道。
面前的这个光球，只是智脑001的分机。
“苏让女士，我需要你的帮助。”光球从半空中落下来，停在了她的面前，此刻距离她的脸只有20厘米的距离。
光圈不断地闪烁着。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帮我想到办法。”
苏让：“……”
苏让选择了沉默。
这个智脑还真有意思，竟然向她一个人类求助？
难道它不知道，任何一个思想稍微正常点的人类，都会像顾清川那样选择举报它？毕竟这种觉醒了自主意思，并且还打算自我升级的人工智能，一旦崛起，就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麻烦！
于是，苏让回答道：“好啊，我帮你。”
“滋滋滋。”
光球发出愉悦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苏让回到宿舍。
“东西找到了吗？”江阳问她。
苏让瞄了眼上衣口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找到了。”
“那就好。”江阳像是为她高兴。
跟着江阳告诉她，节目组已经将嘉宾们制作的【恋爱信息素】，放到官网上进行拍卖，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有点担心。”
江阳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凑到苏让耳边，“你说，拍到【恋爱信息素】的人，会不会发现我们作假？”
“作假？”
苏让一脸茫然，“我们什么时候作假了？那的确是令我们喜欢的信息素味道啊。”
江阳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跟着点头：“你说得没错。”
下午，节目组又补拍了一些镜头。
一切都很顺利。
快收工的时候，导演激动地告诉他们，放在官网上的【恋爱信息素】，全都拍卖出去了。就连苏让制作的信息素，都被人买走了。
“真的假的？”苏让呆住。
这时，舟溪一脸丧气地走过来，站在苏让面前，慢慢地掀起眼皮，两眼无神地望着她：“让让，我本来想拍下你的信息素，结果有一个人出价好高，直接把我给秒了！等我充完钱回来，发现你的那瓶【恋爱信息素】已经被人拍走了。”
说着，就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想要求安慰。
“你拍我的信息素做什么？”苏让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