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母快七年前，周舟把孩子培养成了一个勤快善解人意的男子汉，这就是因为她懒，包括现在，她只想泡澡，不想起来给二水擦身子、穿衣服、掖被子。
等到周舟泡好澡，穿着睡衣钻进了二水的小卧室，周二水还没睡，他在夜灯微弱的光里睁开了眼睛，葡萄一样大眼睛中映衬着夜灯的微光。“妈妈，晚安～”
周舟俯下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宝贝，要梦见妈妈噢～”
坐在床头给二水哼歌，等他睡着了，周舟才有了自己空余的时间。
她来到书房，准备了明天要用的材料，随便联系了一下张媛，后天去京平可以一起吃晚饭。
周舟大三休学了一年，有着大把时间盯着张媛吃饭、盯着陈苏芳考司考，等到她们三个毕业，张媛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考取了京平市的检察院，却没有了严重的胃病，陈苏芳成功过了司考，当了一个律师，和张诚有过小挫折，可马上也要进入婚姻的殿堂，关瑜却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回故乡，而是在毕业的时候被尚麦军拐带去了祖国之南，尚麦军的城市发展。
或许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尚麦军，周舟很多事都无法和关瑜说出口，渐渐的，和同在一个地方的陈苏芳关系比关瑜更近了。
所以说，距离真的是一件巨大的杀器，不仅仅是对于爱情，友情也一样，她享受过来自关瑜那么多那么多的维护，可距离终究拉远了这曾经密不可分的友谊。
而感情似乎就是此消彼长，一些感情淡了，另一些感情便浓了。
这才是最现实的可怕……
出差京平那天，把周二水送到学校，详细得和他交代了之后几天住奶奶家，周二水眉眼里都是暗笑，被周舟看出来了。
没办法，师母太宠周二水了，几乎是百依百顺，去接师父的时候，周舟还是委婉得和师母表达了一下孩子的狡猾，包括周二水在内，他也是习惯见人下菜碟。
师母却不以为然，“周舟，他的下巴搁在你的腿上，就拿那双大眼睛哀求得看着你，你难道能下狠心拒绝？”
好吧……她自己也不能，周舟叹了气，没再说什么，载着师父去高铁站了。
赵泉他晕机，只能坐高铁，好在他掏钱买了商务座，去的路上会轻松一点。
上了车放好东西，周舟顺手从椅背后抽出一次性拖鞋换上，她为了给设计院的留下好印象，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的丝缎连衣长裙，十分贴身展露身材，她只能时刻注意吸腹，外加上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更是不敢放松，时刻注意路面脚下。
换上拖鞋，又问列车员要了毯子，躺在商务座上，她才觉得有一些些的轻松，可她还是要时刻注意躺姿，以免把裙子弄得太绉，唉……女人的美丽真的太麻烦了，周舟怀念穿一字拖和大T恤的舒适感。
赵泉已经睡着了，周舟微微调高了座椅斜度，打开手机开始查资料，资料查完后，她忍不住又用小号悄悄得翻着程鸿渐的qq空间，为了不留痕迹，她还特意冲了钻，可程鸿渐的qq空间最新的一条说说仍然是七年前，那段时候或许是意识到周舟可以看到他的说说，他在说说下留下很多那么卑微那么哀求的话语……
让周舟时至今日依旧会泪目的是他最后一条，他说：乖乖，求你了等等我好嘛？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更新过qq。
随着时间的发展，微信开始占据大家沟通的主导地位，可周舟没有他的微信，也根本不敢去加他的微信。
她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得把那些说说翻来覆去，记住自己对一个男生产生的伤害，然后奉劝自己不要回头！
可另一方面，也正是如此，让她无法投入到新的感情中，毕业后进入社会以来，她也遇见过很多比较优秀的男人，说没有动心那是假的，可每每她的心蠢蠢欲动时，她就会从周二水与程鸿渐相似的眉眼中看到过去，那短短相恋的四个月，却给了她最真挚最真挚的爱情体验。
那是她再也无法遇见的爱情了。
想法这么一变，那些蠢蠢欲动的动心便显得太肤浅，如果沉浸在肉体感官之上，也是足够辜负。
而且，自己不想结婚又带着孩子，何苦再和别的男人陷入到一种尴尬没有未来的关系之中呢……想通这点，她对两性关系的需求便降到了最低点。
她不是贫瘠得，她已经拥有了太多，做人不能太贪心。
……
列车一路向北，似乎就是从多山的丘陵一下跃进了一眼可以望到天际的大平原。
吃了中饭，眯了一会，京平就到了。
周舟穿上高跟鞋，抚平裙子，拉着行李箱跟着赵泉出站，出站口有人迎上来，是个小年轻，看着像是刚出社会，他笑着问：“是赵律师和周律师吧。我是市政府的，你们叫我小张就行了。”
小张安排好了车，一路引导着赵泉和周舟上车，他帮赵泉开了后座的车门，周舟笑了笑一边说：“赵律师习惯坐副驾驶。”一边帮师父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她师父怪癖全都在交通上了，飞机不坐、轿车喜欢做副驾驶、公交车喜欢站着……
小张一下涨红了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舟温和得化解他的尴尬，“能不能帮我放一下箱子？”
她笑时眉眼下弯，又温柔又可爱，小张的脸又红了红，飞快得接过行李箱将它们放入后备箱。
等他和周舟坐进后座，车沿着绕城高速入京。
赵泉刚刚才醒不大想说话，便双手抱着胸闭目养神。
轿车车厢里一时有些安静，周舟看着小张一副想说却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开口的样子，便善解人意得问他：“我们大概多久会到呢？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去酒店？”
小张明显舒了一口气，他说：“如果直接去市政院，可能需要一个多小时，我想着先安排俩位入住吧。”
“好的。”
一来一去缓减了车厢中的尴尬。
路过一座大桥时，小张兴奋得介绍道：“这座永安大桥是我们院刘总，就是我们刘瓷总工程师的作品，获得全国优秀工程勘察设计行业奖一等奖。”
周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她外行人眼中，只觉得这桥是真的雄壮好看，整座桥都是白色的，横跨在蓝色河流之上，看上去带着一丝典雅感。
车路过另一座大桥时候了，小张又兴奋得说，“周律师，您看，这是永乐桥，也是刘总主持设计，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它把桥梁、摩天轮、商业设施巧妙组合建造的大型桥梁，您别看是组合，这组合里面也有很多学问，就说这桥-轮多种振源耦合的技术问题就是一个大难题，还好总工手下都是精英，尤其他去年收的徒弟、我的偶像提出来建设性意见，才成功解决，完全满足了结构振动安全性、行业舒适度和商业空间静音等方面的要求。”
一说到专业，这个小年轻滔滔不绝，丝毫不见刚刚尴尬羞涩的模样。
一路上，周舟被他灌输了好多行话，什么伺服系统主动平衡式轿厢、城市轻轨与高架桥梁抗震与减震控制研究、桩基和格构式大梁组成的超静定托换体系、双叶立转式新型开启桥……
她听着半懂不懂，只能大致理解，他们院有一个很厉害的工程师叫刘瓷，国家认证的大师级别，他去年收了个徒弟，也很牛逼，脑子灵活、技术过硬，然后俩人联手弄了一个网红打卡桥，同时获得了多项大奖……总之，就是很厉害……
第24章 重逢1
一直到周舟和张媛吃夜宵时，她的脑子里还时不时蹦出个伺服系统主动平衡式轿厢、城市轻轨与高架桥梁抗震与减震控制研究、桩基和格构式大梁组成的超静定托换体系……
张媛和周舟已经快两年多没见了，平时大家都在寝室微信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到周舟的模样，张媛忍不住感慨：“你状态也太好了，看着还是和少女一样。”
张媛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觉得自己要去医美了！”
周舟笑了笑，“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我怎么觉得有点诡异。”
“怎么？”
“不像你会关注的事情，苏苏这么说倒是还附和她人设。”
张媛苦笑一声，“她和张诚要结婚了吧？”
周舟点点头，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媛，皱了皱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媛愣了愣，“这么明显吗？”
周舟点点头，“你一直都不是一个关注外表的人，我认识的张媛一直都像是一个提灯的战士，无惧未知的黑暗披荆斩棘，是我们前进的灯塔。”
“果然不愧是中文系出身。”张媛不好意思得笑了笑，还是有些勉强，“时间会改变很多，和社会相比，大学真的就是一个象牙塔。我其实很羡慕你们，苏苏就是被你逼着看书考司考的时候辛苦一点，出社会后她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精力在她事业上，她的事业不过是一个拿的出手的抬头，张家不需要她真正辛苦得往上爬，关瑜虽然一直没有和尚麦军在一起，可尚家那已经把她当成半个儿媳妇，虽然比不上张家，可尚家在他们那边也算是说的上话的，关瑜还能保持那种热心肠和天真的背后，不知道尚麦军做了多少努力。还有你……”
张媛笑着，神色中却带着一些悲伤，“我以前一直不理解你和程鸿渐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为他生孩子，就好像你一点也不担心那么年轻生孩子会对你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你似乎一直都不担心，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家中富有，养孩子不需要担心经济状况，律师这份工作对你而言，不过也是消磨时间，可偏偏这样，你还能有赵泉做师父，你有钱有颜有孩子，日子过得舒心……我挺羡慕你们的……你们似乎都不要那么努力，能获得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张媛……”周舟轻喊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媛没在意，她继续说道：“我是不是很阴暗？每次你们在群里开心的分享一些事情时，我却觉得不舒服……本来我并不想和你说这些事情，你好不容易来京平一次，我们就应该开开心心得续大学友谊就好了，看上去歌舞升平各自安好，不也挺好的。可我不得不说，我说出来了，我就真的承认我羡慕你们，那么这份羡慕就不会发展成妒忌，我也不会变成我不喜欢的那类人……”
周舟点点头表示理解，“媛，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说只有学习是百分百得到，有投入就有回报，可进入社会后，很多事情都不是这样的，我想你也足够明白这个可怕的现实，可我依旧还是希望你不要气馁，你是我们四个人当中最有出息的，你羡慕我们的同时，其实我们也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前段时间，苏苏还和我说过，说你一直都没有迷茫过，考公、去京平，都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她很羡慕你的果断，可她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却还是惶恐不安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吗？张家准备拓展ai领域，张诚想让苏苏和他一起夫唱妇随，可苏苏虽说并没有像你这么热爱法律，却也并不想就此放弃这个职业。”
张媛愣了愣，叹了口气，“的确很难选择。”
这个社会，都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人长大了，便是要背着苦涩也要微笑。
张媛和周舟说了很多，关于她工作上的鸡毛蒜皮办公室政治，还有婚姻上的被催婚被物化，她陷入了一个每一个来自小镇女孩在大城市同样的困惑，靠着自己怎么也买不起的房，婚恋市场上被鄙视的外地人身份，她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国际大都市中，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只能在每日压力巨大的竞争中追赶，可好像全部的普世价值都在忙着定义她，她却不知道如何去定义自己。
她说：“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应该就是考上检察院的那一刻，可那一刻也像是我亲手打开了潘多拉，似乎带走了我快乐的能力，留下了全部足够困难的人生。”
她感觉每天都很累，渐渐习惯单身的日子，似乎只有在工作上拼命，才能有所获得，她是没有伞的孩子，她只能在雨中狂奔。
送有些醉意的张媛上车后，周舟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的悲伤是不相通的，她理解张媛的难处，可却不能感同身受她奋斗的痛苦，或许只有上辈子同样事业不顺的她可以理解，但这辈子人生已经改变，思维也早已随之改变……
夜深了，可京平这个城市还是很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周舟本想打滴回酒店，看到这副景致突然来了兴趣，她坐在一个路边小花园的长椅上，看着街景发呆，想着周二水应该已经睡觉，也不知道他睡得习惯不习惯……这个城市好漂亮也好热闹，可她还是想尽快回去，这不是她的家，有周二水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突然，在喧嚣的声音中，她突然听到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在第一时间她看向声音来源，虽然她没有意识到是谁的声音，她却迫不及待得转过头，人潮涌动之中，她看到一个比大多数人都高一个头的背影，好熟悉……周舟猛然起身，正想上前，她的鞋跟却卡在了地缝中，她只能弯下腰去拔，好不容易拔动了，她再抬头，那人影早就不知所踪。
好像程鸿渐……周舟想，那些熟悉的声音像是程鸿渐的声音，那个人像影像是程鸿渐的人影，那么多年，她似乎还能记得这些声音和这个背影……
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她以为她和程鸿渐之间把握好了所谓的感情指数，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可控，却唯一爱情真的不可控制……
周舟又长长叹了口气，她想或许是刚刚提到了程鸿渐，今夜又会莫名其妙得想起他。
然而时间总会冲淡一些情愫，让周舟分不清是怀念这份感情，还是感恩这份感情曾经拥有，而怀念和感恩是人类感情的不同两极。
当天，离开了周二水的睡前故事，亦或是那个人海中相似的背影，周舟华丽丽得失眠了。
第二天早起，用了好些遮暇才堪堪遮住了黑眼圈，年纪慢慢上去，睡眠成了皮肤状态最重要的因素之一，索性她花了个浓妆，眼线、眼影一应俱全，原本日常的柳叶眉换成了偏挑眉的眉形，常用的豆沙色变成了哑光大红唇。
妆容一边，再换一身真丝的偏职业装的套装，整个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赵泉看见的时候还愣了愣，说了一句，“你这么打扮还挺好看。”
微低胸的设计，让小张更是垂着眼睑，不敢看她。
周舟逗逗他，“你觉得我适合哪种风格？昨天的？还是今天的？”
小张涨红脸，紧张得答道：“都好看。”
还没等周舟再逗，市政院到了。
和京平市政院这个名头相比，这个办公场所就显得有些匹配不上。
这也是他们找赵泉的原因，他们从一个地产公司那里购买房子和大量的地下车位，然后时至今日，他们都还无法搬进去。
至于为啥找赵泉，这就是赵泉的人脉和地位所在了。
周舟跟在赵泉身后进入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两鬓斑白却目光如炬，他看见赵泉露出一个久逢老友的真诚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