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位的内膜就像个种子，无法根除，除非把卵巢切除，但也存在切除卵巢后长到输卵管上的。”
医生叹了口气，“当然，我们肯定不考虑切除，毕竟还这么年轻，正值生育年龄，最好的就是立刻马上怀孕，怀孕可以治病。”
那时候，医生还没有和她爸妈说得更透彻，没有说明一次腹腔镜对卵巢功能可能会造成的伤害，也没说明子宫内膜异位这种病本身就会导致不孕不育。
周舟只记得，那个医生最后嘱咐了一句，“如果没问题，是不会痛经的，她的囊肿长得这么大，不是一时一刻长出来的。”
他的言下之意，如此复杂，让她爸妈长久没有反应过来。
医生走很许久，周舟的妈妈那么一个反矫情斗士，理性远远大于感性的斗士，突然就流下眼泪。“是我，是我！她本科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她痛经，可我就是让她多喝红糖水。”
妈妈的哭泣更是让周舟如坠深渊。
生病，哪有谁对谁错。
只是落到你头上，你就必须要承当呀。
所以，此时此刻，还十九岁如同一颗嫩芽的周舟对疼痛的麻木的另一边，却是难以麻木也难以克制的害怕和恐惧！她为什么又痛经了？难不成囊肿已经在她的卵巢上生根发芽了？！
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她还什么都没做！重生一次，难不成还是无法改变？还是重蹈覆辙嘛？！
无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诘问着，她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
如果不曾有希望，她也可以坦然接受，可她拥有了希望，却还要面临这种人力不可改变的局面，就让她觉得痛苦万分，不能接受！
她就这样躺着床上，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而眼泪像是泄了洪，一滴又一滴，蜿蜒着湿了她的鬓发，滴落在枕头上。
没什么渴求，没什么希望，没什么愿望，便也没了什么动力，她本就是一个被无情的命运伤得千疮百孔的女人，只学会了在众人面前假笑遮掩心中的绝望，却不知道如何要治愈，如何从这生活中的泥潭中站起来。
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快乐，这不过都是她信手拈来的伪装色。
那么走过的路都会体现在脸上的风尘仆仆，那么受过的伤也会裸露在眼眸中的疲于奔命，那些难以言说的秘密总会压垮少年的脊柱、改变了稚气、留下落寞。
突然，周舟自嘲的笑了笑，即使是重生，即使是重新开始一次，她又怎么还会是从前那个少女，她早就不是了……或许是她上上辈子做了什么大恶大错之事，让她这辈子就算能重新来一次，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人力可以解决的事情，似乎在“命运”两字面前那么羸弱！
她喜欢小朋友，上辈子堂妹生了双胞胎，堂妹却并没那么沉浸在母亲和妻子这两个身份之中，她习惯于把孩子交给周舟，然后自己出去旅游，世界各地享受新的经历，而周舟也很高兴，所有的不开心似乎在孩子面前就烟消云散了。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和那个丈夫离婚，她的丈夫对那双胞胎没有一个好眼色，更有甚者，他还会拿孩子来讽刺周舟。
他说什么来着？对了，说的是：“明天就送回去，帮别人养孩子养得这么开心，你自己的肚子能不能争争气？”最后还轻声嘟囔了一句，“不下蛋的母鸡……”
就是这句话吧，彻底点炸了周舟，她的心中甚至没什么伤心，当天她收拾好东西，带着那对双胞胎住回了她妈家。
再隔天，她写好离婚协议，直接拍到她丈夫面前。
她是不会生，她是想要孩子，可她先是一个人，有了人的尊严前提下，才会有对自己生活的期许，那个时候她还庆幸，幸好是自己不会生，要是有了孩子再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
她是喜欢孩子啊……
周舟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仍有疼痛和回忆一点点把她掩埋，像是搭建成了一个棺材，送她直入地狱。
算了吧……挣扎什么呢？
不论如何挣扎，结局已经写定了！
周舟的泪水一点点滑落，她闭上眼睛，算了，不挣扎了！
……
“咔。”寝室的门开了，一个人歪了歪头走了进来，他长得高，早就习惯在进门出门时歪一歪头。
下一秒，程鸿渐的手伸了过来，他摸着周舟的头，然后踮了踮脚，就看见了周舟的泪。
“别哭。”程鸿渐的声音那么温柔，“我来了。”
从关瑜那得到钥匙，他就一路狂奔而来，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的速度快到惊人，可他看着周舟的泪，仍是懊悔自己来的太慢。
周舟睁开泪眼，朦胧中看着他爬了上来，掀开关瑜的床铺的一角，跪在那一角，很是勉强自己的弓着背探来身，小心翼翼得擦干周舟的眼泪。
他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像是在呵护举世珍宝，周舟的眼泪又忍不住“簌簌”而下。
她哽咽着，带着哭腔和脆弱，“程鸿渐，我好难受。”
程鸿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疼成了好几块，从他认识周舟以来，这个女孩在他面前只爱露出开心微笑的那一面，她的笑是那么明媚又灿烂，笑弯的月牙一样的眼睛，像是藏着万里星河，可程鸿渐在那么一些瞬间，却感觉到她那笑颜之后流露的悲伤。
他原本想要探究。
可这时，这个爱笑的女孩泪流满面，浸湿了鬓发和枕头，眼睛都哭红了，还沙哑着哭诉着，他却再没有一点想法去探究，他只觉得她每留一滴泪，他便也痛几分。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能无力得重复这句话，然后轻轻得将自己的吻落在她的额间、眼下、唇上。
他错了，他见不得周舟的悲伤，他只想这个女孩能一生平安快乐，能笑着能开心，世界上所有的痛苦不沾其身，他愿意为她遮风挡雨，这辈子都不想见她的眼泪。
第14章 恋爱5
他错了，他见不得周舟的悲伤。
帮周舟擦干眼泪，他又爬了下去，拧了温毛巾给周舟擦了脸，脱了鞋站在周舟的凳子上，抬起身时腰部正好与上铺床持平。
“周舟，我在网上看到说揉肚子能缓解痛经，可以吗？”程鸿渐喂着周舟喝完热水，补充着周舟刚刚因为痛哭失去的水分。
痛经的痛，周舟可以容忍，只是听到程鸿渐满是心疼的关怀，她也觉得感动，“好。”
是多么温柔的人啊，藏在他冷淡刚毅的样貌之下。
得到周舟的同意，程鸿渐先是两只手相互摩擦了一会，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确认手掌温度，感觉还有些冰，便又来回来回的摩擦，直到手掌的温度刚刚好，才伸进了周舟的毯子中，隔着衣服顺时针轻轻揉动。
也不知是真的有用，还是他这份关心和付出引起的心理作用，周舟的疼痛真的有所缓解。
就像是有一股力量顺着程鸿渐的手传入她的体内，把她从那个棺材中拉了出来，从地狱落回了人间，似乎从绝望中盛开中那么一点点的勇气，还能颤巍巍得继续走下去。
情绪缓和下来，周舟哭到通红的眼睛便开始发疼，她合上眼睛，在舒适的按摩中睡意渐渐涌上来，在迷离的睡意之间，她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搭着程鸿渐的强健有力的胳膊，小声得问道：“能唱首歌嘛？就像晚上哄我入睡。”
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她的鼻尖还是红通通的，让程鸿渐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软了，无论她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愿意双手奉上。
他想了想，轻轻哼着，轻轻唱起。
“我从来不挣扎，因为我知道，这世界太大，太多时间浪费，太多事要面对，太多已无所谓，太多难辨真伪，太多纷扰是非，在你身边是谁……
“最渺小的我，有大大的梦，时间向前走，一定只有路口没有尽头，纷纷扰扰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既好看又轻柔，带着勃勃的生命力，就像是一个希望的大集合。
周舟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滑落入鬓发，她睡了过去。
重生之前，睡眠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当痛哭和绝望逼迫到她无处可逃时，像是神经也坚持不住这种巨大的消耗，她便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因为一觉起来，所有的悲伤就会像是做梦一样，带上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醒来之后，就能够保持不崩溃，继续活下去。
而这次，她不需要逼自己，程鸿渐带来的温暖，就像是谈这场校园恋爱以来，每天夜里他哄她入睡的那些故事，就像是他现在在哼的这首歌，带给了她一场好眠。
睡梦中，磁性又干净的男声还在轻柔得哼唱。
最渺小的我，有大大的梦我愿意安静的活在每个有你的角落如果生活还有什么会让你难过别怕，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度过最渺小的我，最卑微的梦我发现这世界没有那么那么的不同现实如果对你不公，别计较太多走吧，暴风雨后的彩虹也许会落空，也许会普通也许这庸庸碌碌的黑白世界你不懂生命中所有的路口绝不是尽头别怕，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度过……
如果有他陪着，莫测的未来，强硬的命运，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害怕了！
等一觉睡醒，程鸿渐还站在凳子上，帮她揉肚子。
痛感已经消失，只剩下微微的涨感。
“感觉好点了吗？”程鸿渐第一时间就发现周舟醒了，他的另一只手伸上来，抚开她额前的碎发。
周舟愣了愣，她挺起上半身，顺带抓住了程鸿渐帮她按摩的那双手，“我睡了多久了？你一直……”
程鸿渐笑了笑，反手与她十指相扣，“不久，大概一节课时间。”
他的笑容是那么好看，不带着一丝抱怨和不满，似乎这本就他应该做的事情，周舟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往唇边轻轻咬了一口，“不需要揉那么久，我睡过去就好了。”
“是吗？”程鸿渐愣了愣，“网上说按摩能够促进气血，缓解疼痛，应该是多揉多好吧。”许是觉得自己太傻，他摸了摸周舟有些发干的嘴唇，“要不要喝水？”
周舟点点头，看着这个她别有目的接近的男生下凳子时，因为长时间没有改变站姿还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双腿，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似乎能看到刚刚的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个男生就这样站得笔直，一直用不重也不轻的力道按摩着自己的腹部。
程鸿渐，是个好人，好到让她沉沦，好到让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好到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他。
可没时间让她胡思乱想，程鸿渐一边喂她喝水，一边态度坚决，“你和冰棍从此无缘了。”他的语气温柔得霸道，配合着那张帅气刚毅十足的脸庞，还是让周舟害羞得咬了咬唇。
就此放弃程鸿渐，她实在有些不舍得。
反正，他下一年也要出国了，起码，就让她任性一回吧。
她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握到手中的东西，她不愿放开！
……
这次亲戚走后，周舟就瞒着程鸿渐又去做了B超，囊肿并没有出现，看来就是那个冰棍引起的一次担惊受怕，周舟把B超单撕碎丢进马路边的垃圾桶后，缓缓舒了口气。
她不能再等了，她太害怕那种感觉。
俗话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和程鸿渐谈恋爱以来，她很清楚这个男生为什么抗拒俩人的肢体接触，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隐疾，只是他知道自己最终要出国，他不想让自己再付出更多，也不希望让众人的目光在逗留在他们的关系之上。
或许，在他眼中，无法给出的未来，就不配拥有她的现在。
周舟很清楚，他就是这么好的人啊。
可周舟更清楚，未来莫测多变，她必须坚定自己的想法大而无畏得走下去，犹豫和踟蹰，只能让她最终一无所有。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她就是有这种自信，可以让程鸿渐的原则退步。
这样的有恃无恐，她自己也很明白，就是仗着那个男生也喜欢自己。
“有点卑鄙啊”周舟轻喃一句，叹了口气。
“什么卑鄙？”刚刚进寝室的陈苏芳听了这么一耳朵。
周舟摇摇头，叉开话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找张诚了吗？”
“他被他爸妈喊回家了，最近他爷爷身体不好，他便请假回去看他爷爷了，他爷爷自己要弄遗嘱，所以可能还会牵扯到一些他爷爷名下财产分割的问题。”
陈苏芳叹了口气，很为张诚担心，“希望他爷爷能平安度过吧，不然张诚肯定会哭死的，我记得他说过，他都是跟着他爷爷长大的。”
周舟认真想了想上辈子张诚爷爷的信息，可实在想不起来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西去的，只记得老爷子叱咤风云一辈子，晚年夫人先他一步离开，他也没有再找一个。
他去世后，张家钟情深情的基因似乎就灰飞烟灭了，张诚的父亲花边新闻也时不时流传出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张诚这一辈。
最有名的就是他和他堂弟，富豪玩咖，更换女朋友的速度真是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时不时还会举行宴会和party，也是美女云集。
上辈子的张诚比之他堂弟唯一还算好一点的，怕就是一直没娶妻，所以算不上是出轨，只能说是游戏人生。
想到这里，周舟忍不住问陈苏芳，“苏苏，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张诚的未来？”
陈苏芳挠挠头，“想那么远干嘛，开心不就好了。”
“你爱他吗？”周舟又问。
可还只是个大二学生的陈苏芳根本没有经历那么多事情，也无法去理解周舟这句话背后的复杂深沉。
她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小甜甜，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张诚是早恋，初中的时候，我们在游戏上认识，网友三四年后。
“到高二时他和我表白，可我没有同意，我不喜欢网恋，网恋太虚幻了，然后我就和他说，如果我们考进同一个大学，我就做他女朋友。
“本来他是准备出国的，为了我，熬了整整一年，把前面的知识点从头到尾补回来，终于……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陈苏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一些天真和可爱，“其实我的分数可以去京平大学，我悄悄瞒着爸妈，和他填了这所学校。嘿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可我不后悔。别人都说，我和他是美女和野兽，他们不懂，他们不懂张诚对我的好。”
说完，陈苏芳就像拥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宝贝，得意的捂嘴轻笑起来，只剩下周舟愣了愣，许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第15章 乱性1
周舟和程鸿渐谈恋爱的第二个月，天气有些凉，周舟从短袖换成了二件套，里面一件小背心，外层一件长袖。
校园歌手大赛的决赛，周舟从社交小达人关瑜那拿到两张票，硬拉着程鸿渐去看，在最后颁奖时漫天飞扬的彩纸中，她抱住了程鸿渐，程鸿渐低下头，有些动情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干净纯洁。
在决赛后的下周六，周舟又迎来了她的排卵日，周舟便喊程鸿渐去市中心玩，出门时精心打扮，还带上了身份证，心有成算！居心叵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