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和森云森叶联系，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
好在她赌对了。
森叶似乎是把森云支走了，一个人走到僻静处，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她顿了一会儿，又问了一次，“你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林准的计划你们应该知道的吧……就是攻下首都星后，要用巡航舰……”
“嗯，知道。现在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是。”夏曙点头，“可是昨天废弃工厂的事你们也听说了，攻下首都星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一件简单的事。现在布防图也是假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有可能会……会输。”
“所以呢？你是想到了什么后续计划吗？”
“现在还留在中央区域内部的只有你、森云和朱鹤林。只要能拖时间到林准的巡航舰启动，菲斯特一定会输。我想……”
夏曙深吸一口气，“我想要你和森云一起救出朱鹤林，从中央区域内部找破绽拖延住时间。”
森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司令不是那种会把所有筹码放到一个篮子里，寄希望于他人的人，他只相信他自己。这件事就算我真的同意帮忙，林司令也不会把这次行动真正纳入他的计划之中，我们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况且……”
况且现在整个中央区域已经没有她们的人了。想要救出朱鹤林何其难？想要找到中央区域的漏洞又何其难？
只要稍有不慎，她和森云，还有妄图拖延时间的夏曙自己都会死在这里。
“我知道。”夏曙急道：“我不需要他相信，他也不用相信。我只要能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行了，不管他的计划中有没有这部分，只要我真的做到了争取时间这个客观事实，他就会主动利用。”
森叶叹了口气，“你何苦呢？你和司令本身也只是各取所需，不是什么可以完全信任，交付后背的盟友。为了帮司令，自己牺牲也在所不惜吗？”
“我不是为了帮他。我是为了帮我自己。”
夏曙又回想起她小时候跪在寝宫门口的那三天三夜。
皇宫金碧辉煌的高高穹顶在她分化成omega的那一瞬间从权力的象征变为了囚禁她的金丝牢笼，林准是带给她希望的天使，同时也是栓住她往后未来的梦魇与恶魔。
“森叶，你不会不懂。”
森叶垂眸。
她当然懂。
她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敲开她房门，脖子上全是吻痕与淤青，双眼通红但却明亮，亲手将军服交给她的夏曙。
她做梦般问夏曙为什么要为了帮她做到这种地步，夏曙却只是握住她的手笑了一下，说：“因为我知道你和我有相同的想法，是同一类人。”
森叶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吧，我帮你。只是……森云她……”
森云从小就崇拜林准。
作为林准身边的核心成员之一，她从加入起就接受了各种林准将会取缔皇室的信息洗脑，本身就对皇室没什么好感，会听从夏曙的命令也只不过是因为林准目前还在和夏曙合作而已。
这种九死一生的请求，就算森云再对她言听计从，森叶都没有信心她会同意。
而且，她也不想森云冒险。
森云是高等级alpha。不论在哪里，她的未来都拥有无限可能。
夏曙明白森叶的意思，没有勉强，“没关系，有你愿意帮我就够了。”
森叶挂断电话，走出房间。
森云靠在房门边，气鼓鼓望着她，“姐，你和夏曙在搞什么？她要你做什么？”
“没什么。”森叶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走吧，继续去数星星。”
“姐。”森云突然抓住森叶的手腕，神情严肃，“你同意了对不对？”
“我同意什么？”森叶任由森云抓着她的手腕，继续微笑，“我怎么可能同意。那可是皇室六公主。”
森云神情更冷了，“我和你是双胞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骗不过我。”
两姐妹互相对视，片刻后，森叶败下阵来，“这和你没关系。而且……”
森叶垂眸，“你不会答应的。”
“我才不管呢。”森云没骨头似的抱住森叶，整个人都趴在她身上，“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答应？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她们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从出生起就在孤儿院，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也是最密不可分、最重要的人。
没什么人能替代她的姐姐，就算是她从小崇拜的林准也一样。
-
自从从废弃工厂撤退以后，林准的军队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李舟其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本想把指挥权还给燕谨，可从废弃工厂醒来以后，燕谨就变得更加不对劲起来。
就譬如现在。
李舟其红着脸坐在会议室里，坐姿十分拘谨地对身旁的燕谨小声说道：“燕谨，这样不太好吧？”
燕谨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脸色惨白，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在忍受疼痛，状态十分不好。
他坐在座位上，不断揉着额角，语气暴躁，“哪里不好了？作为军团的一员，连这点信息素都扛不住吗？”
哪里是这点啊……
李舟其在心里叫苦。
明明整个会议室里都已经是提拉米苏的味道了好不好！连他一个和燕谨一起度过了集训期的omega都快要受不了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会议室的门刷拉一下打开，方有有从门外探出个头，看向李舟其，“会议结束了没？”
李舟其望向燕谨，燕谨黑着脸点头。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如释重负般和方有有打了个招呼，逃命般鱼贯而出。
方有有走进会议室，闻了闻浓到不可思议的提拉米苏味，摇摇头：“燕谨，止痛针的有效时间快到了吧，要再来一针吗？但这是你今天能打的最后一针了哦，建议你留到晚上再打，还可以让你好好睡一会儿。”
“打吧。”燕谨挽起袖子，把胳膊朝方有有的方向伸，“等不到晚上了。根据情报来看，今天下午瑟坎得的增援就会抵达首都星，林准会重新组织人员再次发动进攻。”
方有有叹了口气，熟练地给燕谨消毒、扎针，“你可千万不能再用精神力了啊。”
虽然她觉得这话说了等于白说，燕谨肯定不会听。
果然，燕谨只是笑笑没说话。
止痛针起效很快，刚扎完没一会儿燕谨就感觉到体内那种尖锐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正在一点点消失。仿佛在无限膨胀，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大脑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随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仰头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
换气系统嗡嗡运作，驱散浓到令人窒息的提拉米苏香气。
李舟其松了口气，终于敢正常说话。
“燕谨，你真的要带领小队作战吗？可是我……可是你……”
废弃工厂那一战之后，李舟其清楚明白地知道了他和燕谨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就算是现在燕谨状态不佳，但他还是觉得燕谨来指挥大局，他去带领小队作战会比较好。
“没关系。”燕谨揉揉太阳穴，“面对目前这样的局势，光防守是没有用的。我们和对面兵力相差过于悬殊，只能出奇制胜。一会儿我会带志愿军去布置埋伏，你只要能守住帝国大学就够了。我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
李舟其苦笑。
但他也明白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他无法反驳，只能接受。
“时间快到了，走吧。”燕谨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去集合志愿军，准备出发了。”
-
从瑟坎得来的支援绕过人造卫星，在林准和夏曙的接应下成功登陆首都星。
巡航舰亏损的能源终于得到补充，修复完毕。
多出以往数百倍的人员和机甲在附近集结，密密麻麻铺出几千米远。
林准和夏曙站在巡航舰的指挥室中看着朱鹤林从燕谨那里拿到的布防图。
“布防图肯定是假的，不用看了。”夏曙说道：“这次我来指挥，巡航舰就留在这里，你做好最后的发动准备就行。”
“哦？”林准听罢挑眉，略带兴味的眼神在夏曙身上来回巡视，“居然不要我也一起去？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他们两个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平常时候，夏曙对林准的戒备可是从来没少过。因为担心林准会背着她搞小动作，非必要情况下，夏曙根本不可能让林准单独行动。
夏曙冷眼瞥了瞥林准，突然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两人脸对脸靠得极近，呼吸交错。夏曙恶狠狠盯着林准，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管你心里还打着什么小算盘，行，我让你打。但只有菲斯特，你必须拿下。”
林准盯着夏曙，停顿片刻，突然缓缓笑起来。
他轻轻挑开夏曙的手指，反客为主地一把擒住夏曙的下颚，将人往自己身边带，语气暧昧，“这还用你说？”
夏曙一把拍开林准的手，往后退几步，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通知所有人，准备出发！”
自动门哗啦一声打开又关闭。林准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自动门，十分缓慢地笑了一下，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慢悠悠将领口的褶皱全部抚平，而后转身，神情突然一转以前的慵懒模样，严肃道：“控制巡航舰升空，测算距离，保证首都星全覆盖。”
整个指挥室一阵沉默。
片刻后，有人壮着胆子磕磕巴巴问：“那、那……六公主呢？她、她也在首都星上。”
林准嗤笑一声，“管她做什么？”
他在总指挥的位子上坐下，摩挲手中的指挥棒。巨大光屏之上已经出现夏曙集结机甲军团的身影，林准看着光屏，似与情人呢喃般低语，“夏曙啊夏曙，不管再怎么说，森云和森叶依旧是我的部下。而你……”
林准轻呵一声。
人的性格果然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不管在菲斯特经历了多少，到头来，剥去虚伪的外壳，内里却依旧没有任何长进，还是那个爱哭的极度理想主义者蠢货。
不过也好。
正因为有无数个这样的蠢货存在，才能以血肉之躯为他铺筑一条登顶之路。
-
李舟其坐在指挥位上，紧攥的手心里全是汗。
“东南方发现大量集结的瑟坎得机甲，正在往我方基地高速前进！”
“西北方发现大量集结的瑟坎得机甲，正在往我方基地后部迂回，被志愿军小队发现，正在进行阻击！”
“正南方发现大量集结的瑟坎得机甲，被我方布防阻截，正在试图拆除布防线，目前正在原地交火！”
……
“李舟其。”
频道中传来燕谨冷静的声音。
“西北方的志愿军交给你指挥，我会带几个特殊作战小队进行迂回，从后部包抄。你到时候指挥西北方的志愿军从正面突破，侧翼支援。”
就在不久前的会议结束之后，燕谨已经把完整的布防图给了他。李舟其闭眼，深吸一口气。大脑逐渐冷静下来，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般在脑内快速绘制出一副以自己为防守中心的立体地形图。
他以为自己会慌张，但很神奇，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好像他的灵魂穿越身体扶摇直上，于九万里高空之外俯瞰整颗首都星，一切运筹帷幄，了然于心。
李舟其睁开眼，站起身，紧攥的手心松开，眼神坚决地双手撑在指挥台上，像是变了个人般，那种常年萦绕在他周身的那种阴郁、畏缩气质一扫而空，总是微微佝偻的背此刻也已经挺直，看上去好像像一个真的军团指挥一般。
“好，你放心突围，支援就交给我。我会守好中央区域！”
夏曙带着无边无际的机甲军团从四面八方向整个中央区域包抄，那架势，所有人都能清楚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与瑟坎得的最后一战。要是这战输了，怕是菲斯特帝国就将在宇宙中不复存在。
燕谨操控机甲停留在原地，身边围着他精心挑选出来的百人作战小队，其中不乏熟悉身影。
“根据情报，夏曙本人将会在十分钟后经过坐标点位。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夏曙经过后从后方包抄，争取在此地围杀，击毙夏曙，减轻后方李舟其的压力。 ”
“孟谷今、于悦、孟星河，你们带领亚克斯、十附和帝国大学小队前往十点钟方向埋伏，四号小队前往……”
燕谨语速飞快地安排好所有小队的位置，自己则没有行动，停留在原地。
距离注射止痛针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药效正在缓缓褪去。那种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疼又开始缓缓钻出，大脑像是在被数以万计的蚂蚁啃噬，难以维持清明，好像又快被卷入那座充满风暴的混沌孤岛。
燕谨咬咬牙，用力甩了几下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必须在这里击杀夏曙！
不然以中央目前的兵力来看，就算李舟其防守指挥能力再强也无法战胜如此巨大的兵力之差。
中央区域一旦沦陷，整个首都星就完蛋了。
“报告！夏曙带领军团已抵达坐标点位，预计通行时间七分钟，预估兵力十万。”
十万对一百，七分钟之内，万军从中突围，取敌方首级。
燕谨操控机甲向坐标点位冲去。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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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曙正在看整个中央区域的地图。
她拿到的两份布防图都是假的，没办法起到任何参考作用。现在她只能根据基础地图和多年在菲斯特卧底的经验自行判断，利用人数优势硬攻。
为了阻挠燕谨的判断，她同时从多个方位发起进攻，有的方位军团人数数百万，有的只有几万。而只有她所在的这一支十万人军团才是隐藏在众多伪攻军团中真正主攻的那一支。
十万精心挑选的精锐机甲士兵。
燕谨，你要怎么守住中央区域？
夏曙所经过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在绿色自然资源稀缺的大星际时代，在土地资源无比珍贵的首都星，菲斯特依旧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开辟出这一片郁郁葱葱的自然保护区，守住了首都星湿地、动物、氧气以及水资源的底线。
夏曙笃定，即便是大战迫在眉睫，燕谨也会尽量避开这块宝贵的资源区域开战。所以她才敢带领军团大摇大摆经过。
在战火肆意，到处是废墟和焦土的首都星，只有这片区域依旧被保护得很好，在大片大片绿叶的掩映下，还能听到悠扬鸟鸣。
夏曙有片刻失神。
在70%星球国土面积全是巨大石块和风化沙土，资源贫瘠的瑟坎得是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自然风景的。即便能有幸拥有其万分之一面积，都会瞬间被三大财阀瓜分，成为普通人绝不可触及的私人领土。
如果是林准的话，以他的恶趣味来说，这里说不定还会变成他囚禁高精神力omega的金丝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