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依旧在肆虐,洞口被黑暗挤压,越来越小。
燕谨急红了眼,发疯般撕扯着嘴里那块肉。
他恨!
恨不能把这只阻挠他的手拆吃入腹!
血腥味越来越重,燕谨大口大口吞咽着,发了狠地用力挣扎。暴风雨朝洞口席卷,手在微微颤抖。
可不论暴风雨如何汹涌,燕谨如何疯狂,洞口却始终坚持着,钳制燕谨的那双手也始终坚定而有力。
“燕谨,你听我说。”
洞口中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这声音燕谨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到底来自于谁。
“你所处的环境是你自己的精神力所制造出来的世界。你平和,它就平和;你疯狂,它就更疯狂。”
“你看到我给你引导了吗?静下心来,压制住你心中的暴戾。只有这样你才能走出去。”
“这是两年来我总结的经验。”
“闭上眼睛,好好感受光来的方向。”
燕谨牙齿紧咬,呆呆抬头。
风中送来阵阵红酒香。
很神奇。
被这阵风包围的燕谨慢慢平静下来,好像身上所有竖起来的刺都被这阵风抚平,他的身体逐渐放松,呆愣愣松开了口。
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头。
“很好,就是这样。”
暴雨逐渐远去,暖融融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一股悠远绵长的精神力从洞口中伸出,与他的连结在一起。
“原来你的精神力世界是一座孤岛,和你的外表还真不太像。你想来我的精神力世界看看吗?”
精神力互相连接的感觉太过于美好,燕谨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我想。”
“那你就要努力醒过来了。”
从洞口伸出的手逐渐松开对燕谨的钳制,慢慢缩回去。
“记住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你可以靠自己走出这片暴风雨的。我相信你。”
“别走!”燕谨朝洞口伸出手,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他意识飘忽,好像真的随着他的心意飞了起来,跟着手一起冲进洞口中。
滚烫、灼热的气息瞬间将燕谨包围。
明晃晃的刺眼灯光在他眼前形成一道又一道重影。
他闻到了自己的提拉米苏香气。
世界天旋地转,半晌后才慢慢归位。他看见宋微溪吃惊的脸。
“你……醒了?”
燕谨晕晕乎乎,意识像漂浮在云层之中。
他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般努力理解宋微溪的话,片刻后摇头。
“没有。”
他的精神力世界中依旧是一片狂风暴雨,只是宋微溪的引导给了他片刻逃离的自由。等他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再次回到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孤岛之中。
是他贪恋那阵温暖,不想就这样回去。
燕谨争分夺秒,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宋微溪,将头埋在她颈侧,浑身滚烫。
“抱抱我,宋微溪。”
他的声音很小,充满祈求的味道。
宋微溪闻言,慢慢松开对燕谨的钳制,半跪在地上,将他抱进怀里。
“抱紧我。”
宋微溪缓缓收紧胳膊。
“再紧一点。”
不够。
怎么也不够。
燕谨窝在宋微溪怀里,明明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力量在加重,在慢慢收紧,可他心中的渴望和空洞却依旧填不满。
他将双腿盘在宋微溪腰间,整个人蜷缩起来坐进宋微溪怀里。
燕谨生平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的身高来。
要是他再矮一点就好了。
这样宋微溪就能将他整个抱住,包裹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管他已经一再蜷缩,却没有办法完全体会宋微溪怀抱的温暖。
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眼前好像有个巨大的沙漏在倒计时,警告他清醒的时间正在流逝。那座被暴风雨覆盖的孤岛在向他逼近,可他却怎么也无法满足,整个人越来越急躁。
为什么他不能属于宋微溪?
为什么宋微溪不能属于他?
“标记我。”燕谨紧紧抓住宋微溪的衣摆,声音急切,“宋微溪,标记我!”
“燕谨,冷静点。”
宋微溪将燕谨牢牢箍在自己怀里。
“不是你让我相信你的吗?不是你想要自己面对、战胜这一切,而不是依靠标记的吗?被暴风雨吞噬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走出来的不是吗?”
燕谨的大脑一片混沌。
他根本听不清宋微溪在说什么,只听见秒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在他脑中无限回响,越来越巨大。眼前的温暖正在逐渐抽离他的身体,那种冷入骨髓的阴暗再次降临在他身上。
周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燕谨不顾一切地攀在宋微溪身上,像是临死前最后一秒的拥抱那样绝望。
血腥味传来。
带着股淡淡的红酒香。
燕谨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清明。
他努力睁开眼看清一片重影中的世界。
那是一个血肉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宋微溪的肩膀上,牙印很深。
燕谨倏地想到那只被他撕咬的手。
攥着宋微溪衣摆的手稍微松了松。
“是你吗?”燕谨晕晕乎乎问。
宋微溪托住燕谨快要晕倒的身体,“什么是我?”
燕谨努力睁开眼,将额头靠在宋微溪肩膀上,侧过脸,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像知道自己做了坏事的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在伤口周围轻轻舔了舔。
“是我咬的吗?”
脸侧传来一丝轻微的震动,是宋微溪在笑。
她的下颌线崩得很紧,被燕谨舔过的肩膀也很僵硬。但她没有阻止燕谨的动作。
“这算什么?”燕谨听见宋微溪含笑的声音,“我又不是没咬过你。”
宋微溪的指尖轻轻拂过燕谨后勃颈的腺体,又游离到燕谨的喉结处。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还咬了很多次。”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宋微溪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燕谨的耳根挠痒,带着些许暧昧气息,“以后我会咬你更多次。你如果受不了了,咬我也可以。”
燕谨的脸微微发烫,像是煮熟的虾一样微微弓着身子,浑身通红。
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的头像鸵鸟一样埋进沙子里才能稍微缓解一些这种害羞的心情。
可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离开宋微溪一分一秒。
喉结再次滚动。
他呼吸颤抖而急促,忍不住伸出舌头又舔了宋微溪一下,忍着害羞轻声说道:“我给你咬。咬多少次都没关系。”
眼前再次浮现那个巨大的沙漏,轰鸣的雷雨声缓缓靠近。
燕谨依依不舍,紧紧抱住宋微溪,“我要回去了。”
“不是回去。”宋微溪轻轻抚摸燕谨的后脑勺,“那里不是你的归所。我已经把所有经验都教给你了,你可以靠自己走出来的。”
嗅着红酒香,燕谨埋在宋微溪肩窝里乖乖点头,“好。我会走出来的。”
分离的不舍战胜了害羞,无端让他生出无边勇气。
他收回双手,沿着宋微溪的腰线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宋微溪的脖子上。
燕谨双手环抱,搂住宋微溪的脖子,整个人攀附在她身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宋微溪耳边说了一句话。
“在我失去意识前,我想去你的精神力世界看看。好吗?”
“好。”
宋微溪缓缓散发自己的精神力,与燕谨的连接在一起。
恍惚间,燕谨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开阔草原。
微风与青草的气息缓缓吹拂,宋微溪站在草原之上微笑着朝他缓缓招手。
燕谨冲上前将她抱住。
“这就是你的精神力世界吗?和你的人一样美好。”
不像他,把自己困在一座孤岛里,只能呆呆地守着那一方小小的土地。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所以在这里就没问题了吧?”燕谨喃喃自语。
他搂着宋微溪的脖子,在她嘴角边轻轻吻了一下。
“宋微溪,抱抱我。”
他的身前是大片大片绚烂的阳光,身后是撕裂天际的电闪雷鸣。他的大脑混混沌沌,倒计时在他耳边轰鸣。
宋微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抹温热就将她的唇畔含住。
“给我一个希望,一颗种子。”燕谨含糊而急切的声音传来,“我想要走出孤岛,来到有你的世界。”
宋微溪叹了口气,回抱住燕谨。
青草逐渐将两个人的身影淹没,微风替他们盖上被子。
宋微溪的信息素将燕谨完全笼罩,深入他的精神力深处。
燕谨难捱地攥紧手边的青草,筋骨突出。
他再次咬在宋微溪肩头。
最后时刻结束,他松开牙齿,有些失落的看着宋微溪没有任何印记的肩膀。
这要是现实世界就好了。
燕谨闭上眼,精神力缓缓消散。
他回到了那座被暴风雨吞噬的孤岛上。
但这次,他抱着一束光。
第67章
距离选拔赛结束又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还有三天就是一月一日,新的一年。
那天是整个首都星的公休日,休息完之后通过菲斯特帝国大学选拔赛的那八名同学就要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集训, 为四月中旬正式开始的军演比赛做准备。
今天一早,请了一个多月假的燕谨终于再度出现在学校,坐在教室里上课。
孟星河来得有些晚, 刚一进教室门就看见燕谨坐在座位上,愣了一瞬后走到他旁边坐下, 十分做作地嘁了一声。
“你回来的时间可真巧。要是等明年再回来,去集训的人就要变成我了。”
燕谨脸色稍微有些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但眼睛明亮, 精神很好。
他跟着孟星河开玩笑, “是啊。辛辛苦苦拿回来的比赛名额可不想这么拱手让人,所以拼了命也要爬回来啊。”
孟星河摇头,“行了行了,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你这样没头没尾的突然请假一个月多,真的很吓人。”
一个多月前机甲格斗系的选拔赛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就算及时禁言也少不了有许多在私底下悄悄讨论的。
孟星河有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细节,但作为一名指挥系学生,要说他一点风声都不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 即便是突然见到了消失许久的燕谨,孟星河也愣是一个字没问。
自从燕谨请假开始,整个帝国大学就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指挥系的几名学生都有感觉。大家都是谜语人,互相看一眼,心知肚明,讳莫如深。
有关于燕谨请假的话题就此终止, 孟星河很聪明地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话说,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宋微溪怎么没来看你?”
没想到,提到宋微溪,燕谨的脸突然刷地一下红了。
不同于以往那种害羞,燕谨这次的表现除了害羞还多了些其他东西,尴尬、纠结、不敢面对。
燕谨整个人绷得笔直,“我、我还没告诉宋微溪我销假了。”
孟星河:? ? ?
“你说的是……你、还没、告诉宋微溪你回学校了?”孟星河满脸不可思议,着重强调了一下“还没”两个字。
“你都和……”孟星河比划了一下,“黏成那样了,你居然没告诉她?”
“你在瞎说什么!!!”燕谨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整个人都炸起来,脸色爆红,心虚得不行,“我我我、我才没有!”
指挥系的都是群什么人?心眼一个比一个多,人一个比一个精。
孟星河一眼就看出了燕谨的不同寻常,手托下巴,眯眼,目光探究,怀疑,“你和宋微溪之间怎么了?吵架了吗?看着不像啊。吵架不是你这样的态度啊。”
燕谨扭头望天花板,“好了,别说闲话了,马上就要上课了……对了,这一个多月的课还要麻烦你把笔记借我复习一下。”
话题转换过于生硬,硬得孟星河啧啧摇头,连连感慨还是宋微溪有办法,把他们的心脏榜第一名影响成这个样子。
燕谨依旧望天望地,企图把有关于宋微溪的事情糊弄过去。
可学校里消息传播的速度何其快?才一个上午的时间,论坛里就已经充斥着大量燕谨销假回来上课的帖子,平常没什么人的指挥院食堂今天摩肩擦踵,全是来和燕谨“偶遇”的,差点走不动道。
宋微溪理所当然收到消息了。
当然,这个消息是江豫北告诉她的。
如果不是江豫北给她发消息,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上完课,宋微溪也去了指挥院食堂“偶遇”燕谨,论坛上有人发燕谨的实时定位,找起人来飞快。
燕谨正在和孟星河一起吃午餐,看见宋微溪身影的时候筷子停在嘴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吧嗒。
肉掉在餐盘上。
燕谨放下筷子,端着餐盘拔腿就跑。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孟星河的座位背对大门,没看到宋微溪,咬着筷子,看着燕谨狼狈逃跑的背影满头都是问号。
直到宋微溪走到跟前了孟星河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和燕谨之间怎么了?”
宋微溪本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没怎么啊。燕谨这是……在躲我?”
很明显,就是在躲人。
可为了不影响燕谨的后续治疗,除了燕谨刚醒那一天,宋微溪是再也没去过研究院。总不能是因为她没去研究院看他,所以燕谨生气了吧?
燕谨不是那种人啊。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惹到燕谨的呢?总不能是他刚醒的那天吧?
……
等等!
刚醒的那天?
……难道?
宋微溪突然垂头笑了一下,笑得孟星河心里发毛。
“怎么回事?”
宋微溪继续微笑:“没什么。可能需要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消化一下吧。”
孟星河:? ? ?
虽然他们指挥系各个都是谜语人,但宋微溪这话说的比整个指挥系的人加在一起还要迷。
但有什么所谓呢?
孟星河耸肩,“你们开心就好。”
无非就是某只狗又被创,吃完了饭还要被迫塞一嘴狗粮而已。
至于单身狗的感受,这群酸唧唧的小情侣怎么会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