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僵硬地叫她的名字。
……
好奇怪。
阴冷的表情只是在脸上闪过一秒，他便转换回了原来的那个笑容。
“我的意思是，我们认识很久了，对吧？”宋安旭歪了歪头，语气像是在闲聊，“从高中开始，有多少年了？”
颂希：“……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宋安旭又走近一步，“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是15岁，只要把你现在的年龄减去15就好了。”
颂希咽了口唾沫：“我、我不会加减法。”
宋安旭：“……”
他不满地用手指揉了一下嘴唇，看起来似乎不太舒适：“你好像在抗拒我。”
“嗯。”颂希点头，“……你又是杀人，又是仿生人的，现在还自己跑到我家里来，我当、当然抗拒你了。宋安旭，你变得好奇怪啊……”
“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了。”宋安旭说，“在这座城市里，所有人都会变的，你没有感觉吗？”
颂希：“没有。”
“哦，是啊，我忘了。”宋安旭说，“你见到他了，所以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对吧。”
“他？”
说到这里，宋安旭又往前走了一步。
已经不能再往前了。
被抵在墙角，颂希直冒冷汗，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
冰冷的墙体，发出细微的数据传输声。
“这还用我说是谁吗？”宋安旭咧嘴笑道，微微俯下身，鼻尖几乎快戳到她，“你最喜欢的那个，你的天才好哥哥呀，当时在镇上，有谁不知道？”
颂希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嗯……
可是，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宋安旭不是说，他不认识江城吗？
“怎么样？感觉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吗？和以前一模一样吗？就像那个比喻说的一样——白月光吗？”
“我真好奇，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时你拒绝我，肯定也是因为他吧？”
颂希：“宋安旭……”
“啊，好吧，跑题了，这个或许不是太重要。”
他一下子直起腰。
颂希禁不住长出一口气。
“兰波，警察怎么还没来啊！”
“我在催了，我正在通讯轰炸警察局，小希你再坚持一下！”
坚持……
她要坚持不住了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不断顺着他的表情，他的话语，他的动作传来。
传到哪里？
传到她的直觉里，她的第六感里。
然后隐隐约约，窃窃私语，告诉她一些事情。
“说起来，颂希，你想家吗？”宋安旭问。
“想肯定是想……”颂希难耐地移开目光，闷声道，“可是已经没有了，所以想也没有用。”
“没有了吗。”宋安旭说，“嗯……其实也不一定。”
颂希皱眉：“什么叫不一定？”
“你有自己回去看过吗？”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怎么会没看过。”
“那里现在怎么样？”
“我走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现在应该也只剩废墟和污染吧……”
“你亲眼看见的？”
“当、当然了……”
宋安旭用稳健的步伐踱着步，裤链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在他的体态下，显得格格不入。
他回过头：“有意思。”
盯着他的动作，颂希不敢回应。
“其实，颂希，我也想家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具体的位置，我好回去看看？”
颂希皱眉：“我们的镇子，你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了吗？”
“不记得了。”宋安旭说，“毕竟，我比你离开得早，我的父母也死在了迁移的列车上。后来规划又改了那么多次，我找不到了。”
颂希悄悄睁大眼睛：“你的父母都死在那里了吗？”
“嗯。”
“可是……”
可是什么？
那个遥远的下午，宋安旭没来上课，空空荡荡的座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贺卡和鲜花。班上的朋友告诉颂希，他的父亲被愤怒的铁路工人活活打死了。
放学时告诉江城这件事，他只是浅淡地说：“一切总会开始的”。
“可是什么？”宋安旭问。
“没什么。”
没什么吗？
……
“宋安旭。”
看着他，颂希紧张地捏紧拳头，缓缓开口。
“你……真的是你自己吗？”
“仿生人被人为操控的代价更小，也更容易。一旦处于不同的阵营，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江城是这么跟她说的。
那么，如果宋安旭是仿生人的话……
闻言，他愣了一下。
“当然了。”随即，那张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个问题而已，你不能告诉我吗？我们可是旧日的同学啊。”
看着他的眼睛，颂希瞬间认定了这个猜想。
就是这样！
其实早就该猜到了才对……
眼前的这个人，只有宋安旭的皮囊，和小部分没有完美融合的记忆。
——他是一个仿生人，他并不是宋安旭。
那么，他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啊！”
“宋安旭”再次将她死死逼在墙上，伸手抓住她的右手手腕，摁在墙上。
“我们的故乡，究竟在哪里？”
“你不能告诉我具体的位置吗？”
手腕几乎要被他捏碎。顺着脉搏，暗蓝色的光芒一呼一吸，随着心跳疯狂地闪烁。
“这里是你的终端，里面有你的芯片对吧？你只要把那串你一直想回去的点位数据告诉我就好了啊？”
颂希咬紧牙关。
“你的‘故乡’，究竟在哪里啊！？？”
“咔！”
像是应激的野兽，颂希反握住他向脖子伸来的手腕，毫无章法就是一口！
猛烈的牙齿咬合下，传来金属碎裂的声音。
鲜血迸溅。
看着皮开肉绽的手腕，“宋安旭”并没有惊恐，而是发出一声冷笑。
里面露出了彻底损坏的芯片与丝线。
“?%#&*@……”
他好像说了什么。
颂希没听清。
因为“宋安旭”的身体，正在变成一堆霓虹色的像素块。
他扭曲着，晃动着。
然后，消失在眼前。
第21章 「别乱跑」
……
“宋安旭”，消失了。
和当时被江城“杀死”的那些人如出一辙。
颂希抹了一下嘴边的血。
咬碎的芯片十分尖锐，扎进了嘴唇。顺手拔下来，和地板上掉落的，正好拼成一块完整的。
盯着这块金属芯片，双眼无法对焦。
城市的夜幕透过落地窗，像水一样涌进狭窄的房间，将一切搅弄得乱七八糟。
“兰波……”颂希愣愣道，“这到底是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会有这个疑问。”兰波说，“小希，隔壁家的人类男性也是这么让人消失的。只不过，你们的方法不太一样。”
“可是，究竟人为什么会这样消失呢。”颂希看着手中破碎的芯片微微颤抖，“这、这不应该啊……”
这就是科技吗……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小希。”兰波回答，“当时隔壁家的人类男性做出那样的举动时，我就检索了所有可以查询的资料，但是，没有结果。这或许是一种非常先进的传送方法。”
颂希没说话。
“为什么当时你不感觉这样很奇怪？”兰波问。
“因为，那是我哥做的事情。他无论能做到多神奇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颂希说。
“哪怕是这样让人凭空消失的能力吗？”
“嗯。”
现在，这个能力来到了自己的身上，就变得不一样了吗……？
是的。
亲手做到，才发现究竟有多不对劲。
——这根本就不是她理解中的科技可以做到的事情。
这是魔法。
想了想，颂希紧紧握住手中的芯片。
她拿了件外套，一把推开公寓小小厚厚的门。
“砰！”关在身后。
“小希，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兰波问。
“找人。”
“找谁？”
“我是想找我哥，但是，应该找不到吧。”颂希说，“所以，我只有去找她了，只有她可能会了解这些事情。”
疾走在黑暗的街区，刚翻完垃圾桶的浣熊一家从脚边匆匆蹭过去。
“颂希呀，这是去哪儿啊？”路边小卖部的阿姨热情地问道。
每次路过的时候她都会打招呼，颂希每次都会回答。
颂希一边跑着，一边回过头：“我在夜跑！”
“这样啊，那注意安全啊！”阿姨挥手回答。
兰波：“她真是不管你说要去干什么，都让你注意安全呢。”
踩过一汪汪盛着月亮的小水洼，鞋底溅出洁白的水。
淡蓝色的月亮在天幕注视着她，跟着她呼吸，跟着她奔跑。
熟练地坐上前往二区的空中列车，颂希找到那个总会空出来的角落，坐了下来。
窗外的全息海报上，偶像女团Parfait正在跳舞，宣传她们的新歌。
「所有霓虹灯下的高楼大厦，
都在为城市增添色彩。
铁路在头顶上方横穿而过，
你与我的视线也随之交织。
面对这一切，
只需扯出一抹假笑来。
晚上好啊，
我的梦想之城！」
颂希焦急地刷新着终端里的联系人：“为什么惠梨香显示的是离开状态啊？”
兰波：“这种状态一般代表的是用户的终端芯片正在进行维修或是读取。她是科研人员，或许有单独处理终端芯片的需求。”
颂希捏着扶手，盯着眼中逐渐变得熟悉的城市夜色。
这趟车她坐了好多遍，就连列车上的其他乘客也看了好多遍。
「Wow-oh-oh——
穿越城市的灯光竭力奔跑
Wow-oh-oh——
赛跑直至晨曦到来
Wow-oh-oh——
快去捕捉那道电波吧
Wow-oh-oh——
我们就要驶向光芒的所在」
列车到站了。
颂希从车门钻出来，乘坐电梯来到近地面，向着尼安德特研究所大楼的方向一路狂奔。
璀璨夺目的霓虹灯中，黑方碑看起来也只是一块缄默的夜晚，被丢弃在了大厦之间。
“惠梨香回我了吗？”脚步不停，颂希问道。
“还没有，小希。”兰波回答，“我们先去吧。”
一口气跑到尼安德特研究所大门口，颂希停了下来。
环视一圈，并没有一个人。
上次是因为幸运，偶遇了惠梨香，她才能进去的。
这回可怎么办？
……
不对。
不是因为惠梨香。
上次她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尼安德特研究所的大门本身，将她放了进去。
惠梨香跟她解释过这一点。
那么，这回呢？
颂希缓缓走到了大门前，抬起头。
“欢迎来到尼安德特研究所。”
机械音说道。
“虽然您可能不是研究员，也不是任何服务于研究所内的工作人员，但是，尼安德特研究所的大门依旧会为你打开。”
门打开了。
颂希走了进去。
与大门擦肩而过时，她小声说：“谢谢。”
研究所大楼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环视着这些纯白的建筑结构，只听沉闷一声，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直到，隔绝外界的光影。
里面一片漆黑。
……是还没到工作时间吗？
“根据研究所官网上的资料，惠梨香的研究室在第76层C1号里。”兰波说，“我们直接去她的研究室找她好了。”
电梯上的数字亮着灯。颂希走进电梯，在屏幕上选择前往76层。
“小希，等见到了她，你准备问什么？”
低头盯着手中的芯片碎块，颂希说：“你之前说，这个可以被读取，对吧。”
“嗯。”兰波回答，“不过损坏成这样的我就不知道了，网络上没有说。但如果是专攻仿生科技的尼安德特研究所，或许可以做到。”
颂希点点头，合起手掌。
“我得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电梯到达76层。
走出来，迎接她的，是依旧黑暗一片的无人长廊。
只有两侧墙体的基础灯光隐隐亮着，像一条银河的通道。
咚咚、咚咚。
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是那样清晰。
“颂希？”
突然，耳边传来惠梨香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研究所大楼里？！”
“我……”被她的声音一惊，颂希停下了脚步，“我是想找你……”
“你做什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不小心弄碎了一个人的终端芯片。”颂希说，“然后，他就那样消失了……”
“他说他是仿生人，我想，你应该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对不起，惠梨香小姐，我只有找你了，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颂希，颂希，听我说。”惠梨香叫着她的名字，“你先站在那里，不要动。”
“好。”颂希连连点头，“我不动。”
“嗯，就是那样。”惠梨香的语气染上一丝慌乱，“我会来的，你不要急，你在那里等我，千万别乱跑。”
“好，我不乱跑，我等你。”
惠梨香匆忙切断了通话。
颂希盯着走廊尽头：“我一定是惹事了。”
兰波：“为什么？”
“因为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我惹事了一样。”
“当然了，小希，你可是一个人闯入了没人值班的研究所大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