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凤仪亲自为她送来饮料，接着端上各种各样的零食点心，有烤出来不久的，也有整包的，这些零食点心堆满沙发中间的桌子。
“看看你喜欢什么，自己拿着吃。”
谈年年多看了一眼角落画着鱼的零食，下一秒，梁凤仪拆开这包零食，递给她：“尝尝看。”
谈年年警惕拉满，没接，仰头看她：“梁老师，你别这样，我害怕。”
梁凤仪噗嗤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舒展，像一朵绽开的菊花。
她将手里的零食塞进谈年年手里：“我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孙女，很喜欢吃这些东西。”
她没看谈年年，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谈年年懂了，梁凤仪这是把对自己孙女的感情寄托在她身上了。
“你孙女现在在哪？没联系吗？”
梁凤仪脸上带着落寞，过了两秒，才回答：“她啊，现在在很远的地方……”
谈年年眨了两下眼睛，觉得梁凤仪似乎有些难过。
没等她继续问什么，梁凤仪自己调整好了状态，道：“好了，不说她了，我们来说点别的。”
梁凤仪在谈年年旁边坐下，和她中间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只是闲聊，你不用紧张。”梁凤仪问她，“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怎么样？”
“有事做，有饭吃，有地方睡。”她在外人眼里还是个人，谈年年点点头，“挺好的。”
梁凤仪一噎，没想到能听到这么朴实无华的答案。因为明见欢的事情，她还以为谈年年要说起寄生种。
她跟谈年年聊了几句，接着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前几天，学校里出现了寄生种……”
梁凤仪语速不快，观察着谈年年的表情。
“被寄生的那位同学叫明见欢，听说你们认识？”
谈年年吃零食的动作一顿，点了下头。
昨天她和苗飞飞去见明见欢时，并没遮掩，她相信梁凤仪是知道这件事的。
“明见欢现在怎么样了？”谈年年问。
梁凤仪垂下眼睑，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谈年年想起自己昨天和苗飞飞同行，想起前几天遇上的明见欢和那几名学生，想起尹典青曾经和他们说过的话。
“那天……明见欢那天我看到了。”谈年年缓缓开口，“当时他还没有完全变成寄生种，我大概能杀了他，但是有人阻止我了。”
谈年年：“阻止我的人也是学校里的人，他们说，明见欢只是失控了。昨天我和苗院长去看了明见欢，他已经变成了人类，只是暂时还没恢复神志。 ”
她看向梁凤仪，问道：“失控，是什么意思？”
梁凤仪露出苦笑：“你猜到了，不是吗？”
梁凤仪说：“明见欢体内的寄生种失控了。”
谈年年听了，不由得沉默。
无论什么时候，寄生种对人类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我在课堂上曾经说过，咱们组织在对寄生种进行特殊研究。是外界不允许的、有违人道的研究。”梁凤仪说，“但这都是外界对咱们的误解。”
梁凤仪：“事到如今，你应该能猜到咱们组织是怎么研究的。”
“通过人体。”谈年年皱着眉，想到的却是游落星一再对她强调的——寄生种不可信，和人类不可共存。
“对。”梁凤仪说，“无论是组织还是外界，对寄生种的研究都很浅显，单从个体研究不出什么，无奈之下，组织只能从被寄生的人体下手。”
梁凤仪：“这就是组织要救你们这些黑户的原因之一，黑户有很大可能被寄生。”
谈年年恍然，就说晨曦组织不可能是慈善组织，但如果需要研究材料的话，灰色星球岂不是更合适？毕竟那里可是传说中“寄生种的大本营”。
像是知道谈年年在想什么，梁凤仪道：“除了黑户外，组织的目标曾经放在灰色星球上。”
梁凤仪长叹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但是咱们组织失败了，联邦军队把守着灰色星球，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听梁凤仪这么一说，再看她的动作，谈年年不由得跟着感到庆幸，庆幸于她和游落星没去到灰色星球，被晨曦组织救了。
“说回组织的研究吧。”梁凤仪道，“那些在人体内进行的研究，都是经过本人同意的。”
“明见欢也是？”
“是，他是自愿的，而且他其实很适合当实验体。”梁凤仪低着头，似是陷入回忆，“他是个老好人。”
梁凤仪口中的“老好人”是个略带讽刺的褒义词，或许也可以说是贬义词。
从她口中，谈年年知道了明见欢的过往。
明见欢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是抱养的，他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养父母不喜欢他，话里话外贬低明见欢，说这个家本不该养他，为了他，这个家都快过不下去了，他得如何如何。养父母没让他上学，也不让他出门，每天使唤他，把他当成了家里置办的机器人保姆。
久而久之，明见欢就养成了讨好型人格。
他本以为会就这么下去，然而他养父母突然出意外死了，他的哥哥弟弟为了钱，把他赶出家门，再把他是黑户的消息卖了出去。
明见欢被送往灰色星球的途中，被晨曦组织接回晨曦星，他把晨曦星当成了自己的家。
晨曦组织为了全人类，而明见欢为了晨曦组织，自愿当实验体，成为了寄生体。
“他不止当了寄生体，他还在学习相关知识，想着有朝一日能自己研究自己，为组织贡献自己的力量。”梁凤仪感叹着，话音里满满都是对明见欢的欣赏。
她这么说着，余光里看见谈年年听得专注。
果然，她没猜错，谈年年就是一喜欢听故事的单纯小姑娘，也许很聪明，但涉世未深。
梁凤仪最后道：“咱们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我们会尽全力救助他的，如果他的意志强烈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恢复过来。”
谈年年点点头，没接话，喝了口饮料。
她脑子里回荡着明见欢的事迹，既可怜他的遭遇，又敬佩他对晨曦组织的感情。
然而因为有尹典青为她打的“预防针”，她不禁怀疑起真实性。
这些到底是明见欢的真实经历，还是梁凤仪编出来的谎言？
梁凤仪为什么要骗她？她身上有什么值得骗的吗？果然还是真实的吧？
梁凤仪等谈年年消化完这段信息，过了几秒钟才开口：“如果明见欢没撑过来的话……”
她站起来往外走，让谈年年跟着她。
谈年年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
出了这栋楼，谈年年跟着梁凤仪上了悬浮车。
在悬浮车上，梁凤仪给谈年年说了些明见欢在晨曦星球上的生活。
比如：“可能因为他刚来晨曦星时不太适应，便也以为别人不适应，总想将自己的积分借给新人。但新人们总怕他有什么阴谋，不信他，有点还骂他，让他滚远点。”
梁凤仪说的和谈年年他们经历过的对上了。
明见欢确实这么对待过他们，但他们没接受。
明见欢经历的可信度又高了一些。
悬浮车的速度慢下，谈年年从车窗往外看去，不禁缓缓直起身子。
“这是……”
栅栏外是一片墓碑，粗略望去，足有上百个。
梁凤仪开门下车：“如果明见欢没能挺过这一关，那这里就是他的归宿。”
墓碑上刻着名字、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最低下还写着他们对人类的贡献。
不仅有寄生体，还有研究员，甚至死于联邦军队的组织成员都在此列。
每个墓碑前还摆放着花束，有新有旧。
梁凤仪：“常常会有人来这里祭拜。”
谈年年看着，沉默不语。
不同来时，回去时，悬浮车上很沉默，连梁凤仪都没开口。
重新回到办公室，梁凤仪晚一步进去，她刚关好门，就听谈年年问：“梁老师，您叫我过来，就是想跟我说明见欢的过去，带我去看那座墓园吗？”
梁凤仪一愣，很快回神。
“当然不是。”她说，“前段时间你们不是刚考过一次试吗？”
梁凤仪脸上露出赞赏：“成绩已经下来了，你是全班第一。”
谈年年知道自己考得好，但没想到是第一。
这是她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考试，袁老师那张五六个小时的试卷不算，更何况她不知道那张试卷的成绩。
抛开之前严肃而沉重的话题，这会儿谈年年有些高兴。
“研究中心的人已经看过你的课程情况和学习成绩了。”梁凤仪此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现在，他们想要破例招收你进研究中心，成为一名研究员。”
当然，之前那些话也有梁凤仪的用意，她不仅仅只是跟谈年年闲聊。
谈年年惊讶。
她怎么也没想到梁凤仪叫她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梁凤仪先于她开口：“先别急着回答我，这是件大事，你可以回去好好思考。跟你的朋友家长商量，仔细思考了，再来回复我，我等你的消息。”
谈年年离开办公室。
课程的老师在楼上目送谈年年走远，道：“她会同意吗？”
“她会同意的。”梁凤仪站在他身边，“她是很单纯，但她骨子里有一股执拗的劲。”
梁凤仪：“寄生种是全人类的敌人，我们组织研究寄生种是为了人类，而且没有违背寄生体的意志。她很讨厌寄生种，她会同意的。”
“啧啧。”老师没有再说话，只是摇头。
从梁凤仪那里离开，距离下午的课程结束也没多久，谈年年索性没再回到班级。
出了小城墙，谈年年思考着梁凤仪的目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潘兰花的家。
刚踏上台阶，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上自己的腿，耳边后知后觉地听到了猫叫声。
是盼盼。
小狸花猫不知道又去了哪儿，这时候才回到家。
谈年年无视盼盼想要被抚摸的眼神，自顾进了房间。
盼盼一愣，亦步亦趋地跟上。
长毛大猫猫今天是怎么了？它都已经和她好了，怎么今天又变得冷淡了？
直到长毛大猫猫和那个讨人厌的寄生种见面，盼盼才知道谈年年今天为什么会反常。
彼时，谈年年去找游落星，盼盼软磨硬泡地跟上。
盼盼是一只进化等级低的猫，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人话，谈年年和游落星在它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再也不掩饰自己了。
见了面，谈年年将今天梁凤仪见她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他们突然让我去当研究员，你觉得他们有什么意图？”
第44章
到晨曦星之后，谈年年他们很安分，没有做过引人注目的事情。
谈年年思来想去，想到梁凤仪会让她当研究员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她撞破了寄生体失控的场景，并试图深入了解。
总不可能是她的成绩惊为天人吧？
谈年年苦恼着，问游落星：“这个机会很难得，你觉得我要不要同意？”
她进学校学习的时间并不长，比同班同学都短，更比不上明见欢，明见欢想进组织的研究中心都还要一年。
如果这次拒绝了，下次有这种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但她又担心梁凤仪他们有所图谋，不安好心。
游落星端来给谈年年准备的食物，问她：“进了研究中心之后，你的生活和现在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说的也是谈年年烦恼的地方。
谈年年挑了一小块肉给小狸花猫磨牙。
“研究员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研究中心，没有现在这么自由，一个月只能出来两次。”谈年年看着游落星，只要设想着和他分开那么久，她心里就开始不舍。
游落星是她罩着的人，他还有那么危险的本体，谈年年只担心，几天没见，游落星会被人欺负，或者在这期间，他的本体暴露了而她不在现场。
光是想想，她就担忧得不行。
游落星：“能联系外界吗？”
“也有限制，只是比出来要宽松许多。”而且，很多秘密都不能通过光脑转达。
游落星沉思片刻，朝谈年年道：“你是想去的。”
谈年年不舍，他亦是不舍，毕竟他知道谈年年是猫的时间不久，每日贴贴的时间更短。
但谈年年和他一样，想当人类，现在她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阻拦她。
谈年年一愣：“可是，你……”
“我没问题。”游落星看着她，重复，“我没问题的。”
他伪装人类许多年，都没被发现，如今也不会让人发现。
谈年年点点头，一下子没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开口：“梁老师让我和你们商量，待会儿我们去问问尹典青吧。”
尹典青活着的年纪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长，在某些事情上给了谈年年很大启发。
吃完游落星准备的食物。
谈年年将盼盼送回潘兰花家里，和游落星往外走时，小狸花猫又颠颠地跟了上来，甚至开始爬谈年年的裤脚。
“喵喵。”
谈年年低头，重新将它捞了起来：“你也要去？”
“喵。”
“那就一起去吧。”
这事明显不需要保密。
谈年年他们到地方的时候，杂货铺刚送走一批客人。
尹典青看见他们，多看了两眼谈年年肩膀上的小狸花猫。
“你们来了？这次想买点什么？”
“我们先看一下。”
杂货铺里现在没人，三人一猫走进去，谈年年问了几样产品，尹典青一一回答。
借着问产品的空隙，她见缝插针地将来意说了：“你说，我该不该去当这个研究员？”
尹典青没想到谈年年还能有这种“待遇”，他几乎没有犹豫：“去。”
“为什么？”
尹典青：“很明显，晨曦星和晨曦组织并没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般简单，你在研究中心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谈年年还有话想问，但这时杂货铺里来了新的客人。
最后，她在尹典青的介绍下，买了一样外界最新研发的牙膏，广告词是“寄生种讨厌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谈年年将牙膏拧开，让游落星闻了一下。
“怎么样？”
游落星摇头：“没感觉。”
“也是。”倘若这牙膏真的对寄生种有用，人类对寄生种的研究进展就不会如此缓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