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小姑娘的记忆里,月圆之夜是她最恐惧的时刻。
因为每个月的那一天,养兄都会顺着露台摸入房间,美其名曰给学习辛苦一天的她按摩放松。
小女孩需要想尽所有借口理由,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才能跟好整以暇兄长周旋。
顾凛就是清禾的梦魇。
感受着记忆里女孩的恐惧,清禾微叹口气。
这栋房子这么大,仅仅卧室、休息室便有二十多间,然而身为这个家的主人,原主却只能被桎梏在那个“公主房”里。
她甚至不敢说换个房间。
正为原主的坎坷命运嗟叹时,清禾忽然想到了自己。
原主不敢和顾凛说换房间。
那她就敢肆无忌惮地与祓神说话了么?
她以为自己勇敢自尊,有成熟独立的世界观,但抛去为自己粉饰的自我安慰,她的行为不也是“不敢”么。
原主不敢反抗哥哥,将他赶走。
而她也不敢对祓神说什么……
不敢这个词,真的刺耳。
她扬起的唇角才微微向下撇,便听身旁有人说。
“又不开心了。”
邪神青年身着灰色兜帽卫衣牛仔裤,显得身高腿长,颇为休闲自然,拉去拍杂志都不违和的感觉。
换作原本的顾凛,绝对不会有这么出众的气质。
清禾略微沉默,忽然很笃定地开口。
“你住楼上东南边卧室。”
公主房不变,但她要把恶邻赶走!
“?”神灵微微挑眉。
清禾不由得回答:“……我住楼下。”
但这一次,终究没有软弱地补充一大堆无用之语,比如这样其实和他更亲近云云。
“嗯,我住楼下,你,楼上。”
神灵定定注视她,忽然莞尔一笑。
“好。”
祂轻快道。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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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祂答应,清禾先是松口气,随后又感到隐约懊恼。
她想试探出自己在祓神这里的耐心边界,迄今为止试探了不少次, 不得不说,每次的效果都超出寻常的好。
祓神无有不允,耐心,偶尔还会赠送浅浅微笑的态度,已经击败地球绝大多数同龄人类。
话说回来,地球貌似也没有三万岁的男人。
祓神属实赢在起跑线了。
想到这句怪怪的吐槽, 清禾不自觉抿唇忍住笑意。
神灵瞥她一眼,倒是没问她为什么笑。
祂单手插兜,人模人样地向楼上走去。
而看着祂的背影,清禾才想起来自己其实应该再问一下,普通人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有没有什么隔离措施。
反正她铁定被腌入味儿了,现在也逃不开避不开。
可这座豪宅中还有十七名负责日常运转的管家与其他家政人员,她瞅着阿姨叔叔们还挺负责爱干净的。
结果现在大少爷已经掉包成超级病毒体……
清禾叹口气,知道自己现在回房还不能休息,得想出合理逻辑, 给这些人搞个放假通知。
什么隔离,什么双向劝说磨合,都过于麻烦了。
她还有四天就要生死大考, 也没时间搞这些,所以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给大家伙放假,消灭接触机会。
这是对大家都负责的好方法。
可惜事情总比想法难。
且不说清禾来到这全然陌生的豪宅后, 一时间连找个水杯都要翻箱倒柜半天, 甚至通过对讲机询问阿姨。
光合适的给大家放假理由她也找不到合适的。
许多家政人名她还没能记清呢。
清禾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连玩终端刷刷新闻的兴致都没有。
她寻思做个好人怎么比考证还难。
考证那会儿, 她每天再累,好歹晚上还能打起精神,细致为自己泡澡放松,然后舒舒服服睡觉。
然而这穿越一趟,她分明当上堂堂财阀大小姐,晚上反而心力交瘁,累的什么也不想干。
仔细剖析,身体累倒不是非常。
今天经历的事情虽然多,但大部分情况她都是在坐着跟人讲话,没什么辛苦。
主要是心累。
心好累啊——
此刻支持她唯一坚持的理由就是那点洁癖。
不洗漱,清医生绝对做不到从容睡觉。
所以嘴上这么纠结
她知道按照自己的习惯,就算在床上再怎么磨蹭拖拉,最后还是会去洗漱。
就像现实生活。
无论她怎么强撑着熬夜,告诉自己只要不睡觉,这一天就没有过去,她就还有四天自由能够享受,时间的实际流逝也不会改变。
墙上石英钟滴滴答答地响,时针无情地指过十……想不到。
实在想不到呃啊啊啊啊啊。
清禾心情简直比写病历本还烦躁,病人情况好歹有各方面参照,但对祓神相爱之事她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秉持o文世界的指导思想,她打出底牌间接亲吻,没想到效果不算完美……那还能用什么招数。
难道要他们做恨嘛?
就在此时,窗帘背后响起笃笃的敲击声,像是有鸟在啄玻璃。
晚上十点多了,还有鸟扑棱么?
富人区的自然绿化还真好。
想着乱七八糟的吐槽,清禾没心思起床观赏,直到那鸟跟啄木鸟似的一直敲,她才忍无可忍,索性决定起床。
先把这鸟赶走,然后换衣服泡澡。
泡澡时候舒缓精神,同时思考最后三天的应对策略。
然而,当她拉开窗帘,不太高兴地向外面张望时——
“祓?”
她愣愣看着窗外黑色羽翼修长舒展的青年,大脑陷入短暂宕机。
等等,咱不是在科幻末世片场么?哦可能有点玄幻要素。
但是黑色翅膀是怎么回事?
世界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加了圣经元素么?
“要去外面散步么?”
祓.天使限定版.神如是说道。
*
“啊?”
清禾嘴巴微微张开,半天合不上。
她觉得这样的表情一定很蠢。
因为原本神色冷淡的祓神看见她表情后,露出明显被取悦的神态。
“散步?”
和你?
这样?
清禾盯着祓神的大翅膀,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哪个关键词。
“你白天不是艳羡那些男女么?”
哦,她靠着车窗盯着那些人的时候,祓神原来也在注意她。
“你我的契约并不拘束自由,想去便去。”
清禾顿了顿,稍微梳理思路。
“打住,首先,这个翅膀怎么回事。”
“哦,刚才同化了只云雀,地球鸟类基因有些意思。”
……清禾默默为那只可怜的鸟表达怜悯。
“你吃了它就能长翅膀?”清禾忍不住端详祓神身上,寻找除了翅膀还有哪里有羽毛。
然而青年全身穿得严实,少许露出皮肤完全看不出迹象。
神灵纠正:“不是进食,是同化。”
“嗯嗯嗯嗯,明白了。那你怎么这样飞下来,叫人看见怎么办?”
清禾敷衍着拉开窗户,想赶紧把祓神拉进来,免得顾大公子改造成为鸟人的消息登上明天头条。
这家伙只会搞大动静么。
拽祂进来时候,少女悄摸在祂羽翼中薅了一把。
手感柔润蓬松,酥酥痒痒的感觉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神灵敛起翅膀,却没有完全收起的意思。
“有事情用终端告诉我很方便,这样容易出事,也就是咱这儿独门独栋。”
“我讨厌终端。”
神灵罕见使用了情绪词。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诧异:“你懂什么是讨厌?”
“类似你畏惧我时。”神灵自然道,“我同样讨厌你畏惧我。”
“……现在倒也没有啦。”过于直球,反倒清禾有点不自在。
“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飞下来,不到两秒钟。”
清禾终于明白那只鸟的死因了。
出去散心也行,她正好也想透透气。
她听米丽说,第一基地是联邦文明的灯塔,也是唯一不存在宵禁的基地,即使凌晨商业街也还是很热闹。
“你会开车么?”
祓神瞥她一眼,用行动说明答案。
“哎哎哎哎——”清禾惊慌地一把搂住祂的脖子,刚挣扎一下,却又怕掉下去,只能僵硬地呆在祂怀中。
这个家伙居然将她一把抱起,微微振翅便带起一阵狂风,将她房间里的配饰物品吹得东倒西歪,噼里啪啦落一地。
“干嘛干嘛,我们两个突然消失大家会着急的!”
“万一被人看见我们两个违章飞行怎么办?”
“祓你真的是疯了!”
清禾只觉得两人越飞越高,晚风吹得她头发向后乱飞——
“我说你就不能飞低一点么!”
这要是摔下去,祓神死不死不好说,她肯定要翘辫子。
祓神没有理会少女慌乱的嗔怪。
“向下看。”祂平和说道。
此时飞行渐渐平稳,而清禾也意识到,指望祂向回飞权当无事发生彻底没可能。
那看就看吧。
清禾调整情绪,自暴自弃地向下看去。
少女黑色的眼瞳被繁星般的灯火点亮。
晚上十点,高墙之内的市区已经灯火通明,车流汇聚成闪烁明亮的蛛网,如同金色的棋盘。
而在棋盘的中央,高大建筑犹如文明火炬,吸引着所有的目光。
而在高墙之外,污染区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两边地界反差极为明显,也让人尤其深刻的感受到,这片光芒就是文明的光芒。
是人类社会的气息。
有些微妙的,异星邪神居然也在夸赞。
“地球和阿尔法星完全不同。”
“阿尔法星从来没有如此明亮的时刻。”
清禾心里忽然涌起冲动,而她也确实问了。
“那你喜欢么——想让这份光明一直保持下去?”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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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这句话时,清禾带着似有若无的期待,紧紧关注着祂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此刻祂将她稳稳抱在怀中时,肢体接触的温度;也许是因为祂被人间灯火点亮的眼睛;也许是因为祂刚才夸奖时的语气……
总之她就是想问, 也确实问出口了。
“无所谓。”祂语气平淡。
“噢。”她故意用同样的酷酷语气平淡回应。
神灵对幼稚挑衅无动于衷。
她唇角不禁向下撇了些。
“多好看的光啊。”清禾喃喃道,“墙外没有这么漂亮的光,阿尔法人两千年的文明也没有。”
根据科考队考古到的资料,古阿尔法人文明存续时间至少有两千年。
他们有许多超越人类科学认识的神秘技术,理论上讲文明维持时间绝对可以更久。
然而架不住他们喜欢侍奉瘟疫与死亡之神,更架不住他们的教义是把神灵延伸体往肚子里吞……文明不灭绝才奇怪呢。
相遇这么久,清禾对祓神的调查研究终于取得了初步成果。
除却考古队官方发现的“百貌之神”外, 她确定祓神也是瘟疫与死亡、掌管新陈代谢万物轮回的生命之神。
只是这个宇宙到底有没有“神”这个玄学概念,清禾依旧无法确认。
如果祓真的是神,那核弹对祂估计都难有作用。
她恐怕得去寻找所谓对神宝具,什么奥丁长枪之类的东西。
但祓神如果只是究极进化的烈性病毒……
都亿万光年外了,病毒会夺舍有自主意识能逆转时空(?)也很正常嘛。
让她吃不准祓身份的事件主要是圣诞夜的幻象疑云。
当时她被吓惨了,可现在胆子大起来,又觉得枪凭什么不能被做手脚?
或者她的认知本身就被刻意混淆了呢?
反正想要质疑,总能找到论点的。
“又不高兴了。”
耳边传来病毒体低沉的声音。
“你最近脾气很差。”
豁, 这家伙还好意思指责她脾气呢。
但又懒得反驳。
清禾搂着祂的脖子,胆子大起来,也敢探头向下看……诶?
搂着脖子? ! ! ! !
清禾忽然回过味儿,他们此刻究竟是多么亲昵夸张的姿态。
说句大实话,清禾跟男人最亲密的时刻应该是看病的时候,堪称掏心掏肺级别(物理意义)。
她身体僵硬, 脸颊温度迅速攀升。
原本这是正常反应, 但谁让她身体不正常呢。
于是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她原本平静身体被温度启动开关,又开始整熟悉的幺蛾子,她觉得自己快化成水了。
救命,现在连强行推拒都不行。
这家伙完全没有降低高度,或者在哪块建筑平面歇脚的意思。
在这里挣扎与抢夺司机方向盘没什么区别,都是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只是让身体这样胡闹下去,等她意乱情.迷开始乱摸扭动时,效果和挣扎不也差不多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不由自主乱摸的手就瞬间安分下来。
激素更多促使她身体柔软,潮湿,更加乖巧听话。
是真有大病吧!
清禾差点气笑。
瞧她这体质也怪有意思,还懂什么时候该闹,她索性问出让她心痒的问题。
“话说你算生物学男性、呃,雄性么?”
满天繁星之下。
城市灯火之上。
她被舒展着巨大黑色羽翼的怪物抱在怀中,如传说故事那样在夜色中飞行。
而她认真地询问这个怪物……生物性别到底算什么。
真不能怪她好奇。
她之前默认祓神为雄性,但是审讯室那里,祂不是同化了一名女职员,然后就变成女子模样了么。
一直还算温柔的神灵陷入沉默。
“我们地球的神话分地区,西边一点的讲究雌雄同体男女莫辨,但东方的就男女很清楚。”
她知道自己在挑衅,也知道神灵肯定会不高兴。
但谁让祂之前故意扫兴?
邪神的行事风格,不都该属于威逼利诱甜言蜜语那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