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报告好了，没问题。”
窗口里的员工淡定地说道，“去1101进行第一轮测试吧，测试在十分钟后开始。”
苏柒平静地转身离去，坐电梯前往十一楼。
一号测试间里已经有人在等候。
这里很是宽敞，房间一半是有壁障的战斗场地，另一半是摆着沙发和绿植的休息区域，正中间的中控台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金发男人，穿了一身笔挺的正装。
他个子很高，容貌英气，脸廓线条硬朗，面色略有些冷淡，说话时的语调很是严肃认真。
“琼斯小姐。”
金发男人点了一下终端，手边跳出了悬浮窗口，上面显示了考试者身份信息。
他抬起头，用一双苔绿色的眼眸看了过来。
“我是杰拉德·莱因哈特，泰姆星区异能者事务协会总部的副会长。”
他停了一下，“第一轮是精神力强度测试，如果你没有达标，那么第二轮也不用参加了。”
苏柒颔首，“幸会，副会长阁下。”
杰拉德点头，“请在不移动、不发出声音、没有肢体接触的前提下，尽可能用你的能力影响我。”
苏柒：“……”
她下意识想说，那样你或许会死在这里，而我会惹上麻烦。
“你在等什么？”
杰拉德微微扬眉，“你可以像在大厅里一样积极展示你的能力，你的E级考核认证了感知系，但显然你也有控制系的力量，不是吗？”
“唔。”
苏柒沉吟一声，“你比那个垃圾强得多，我能感受到你的精神力屏障，它能防止你被感应情绪、心声、探索记忆。”
在她说话的期间，精神力场已经扩散出去，环绕在这位副会长的身边，尝试着找到破绽乘虚而入。
杰拉德在终端上不断录入信息，显然是在感应她的精神力强度并且做出评价。
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相撞，互相抵消着，进行着旁人看不见的角逐。
苏柒不再说话了。
她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更专注一些。
尽管这种程度的交锋，她完全可以三心二意去完成。
但暗星协会上这些人眼光毒辣，她不想表现得太超过这个等级，那可能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达标了。”
杰拉德缓缓点头，“你的基础相当扎实，我相信你做过多年的训练，考虑你没有专业训练营的学习记录，我假设你的训练都是私下进行的？是私教？还是你跟着网上课程的指使自己完成的？”
苏柒刚要开口。
“现在。”
杰拉德平静地说，“三秒钟内编造一个谎言。”
苏柒眨眨眼，“你看不到我的记录是因为机器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进行了自我催眠，这几乎能欺骗任何一种精神力测谎。
当别人试图感应她是否说谎时，他们只能得到一种答案，就是她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与此同时，她能感应到对方的精神力投射过来。
自我催眠很快解除。
苏柒眼神清明，“可以吗？”
杰拉德目中露出几分赞赏，“满分表现，走吧，我们去楼上找会长，她为你做第二轮测试。”
苏柒有些意外，“……我以为只有A级和B级的测试，才需要劳烦会长阁下？”
“高级异能者的认证必须由她来做，但也没有规定说其他等级的她不能参与。”
杰拉德带着她出门，“会长对你很感兴趣。”
他们并肩穿过寂静的走廊。
苏柒歪过头。
金发男人微微抬头，脊背挺直，英俊面孔沉稳持重，深金的睫羽轻颤着。
那一双浅而鲜亮的绿眼睛，在照灯的扫射下，色如初春雨后的新叶。
“……你有话想说？”
“唔，”苏柒仍然盯着他，“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尤其是眼睛。”
如果换一个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家伙，或许会询问她那是不是情人，或者给出点暧昧的回答。
杰拉德沉默了一下，“是吗。”
看上去也并不好奇这个答案。
当他这样回答时，苏柒又意识到他们本质上一点都不像，即使有些相似，可能也就是眼睛形状而已，其实虹膜颜色都差了一些。
她撇了撇嘴，“也不是，当我没说。”
金发男人微微皱眉，听出了她的语气变化，视线落在了她脸上，“如果是他面对刚刚那句话，会怎么说？”
苏柒也沉吟一声，“他应该会说'我希望那是你的朋友'吧。”
杰拉德觉得这个回答虚伪无聊至极，甚至让他对这个话题最后的兴趣也丧失了。
如果是一般人，说他像某个人，他可能都会联想到自己的某个亲人，主要是因为那个人太有名了。
而且作为堂兄弟，他们确实有点相似。
外人通常不会只因为姓氏就知道这种关系，毕竟这姓并不罕见——只是从容貌上进行猜测然后询问的，却也不少。
然而这小孩并不曾发问。
她刚刚说的还是她认识的人。
考虑到语境和用词，这至少是一个和她见过面有过交流的人，所以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位。
“是吗？”
杰拉德沉声说道，“那我就希望这家伙不是你很在意的人了。”
苏柒微愣。
他们穿过走廊，转角处的几块屏幕上，正在播几场比赛的回放，其中一块的画面上，赫然显示出熟悉的脸。
那比赛已经打完了。
四处灰蒙蒙一片，虚空中浮动着星体的残骸。
在那些缓慢飘动的废墟上，两个参赛者正在说话，远方有飞船渐渐靠近。
拍摄装置正在靠近。
画面里的金发男人微微俯首。
他身上衣衫褴褛，脊背宽阔，腰肢劲瘦，雄伟强健的身躯上，饱满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这人的头发乱七八糟，发间卡着碎石，面上沾着尘土和血迹，抹花了那张英俊的脸，唯有那双碧绿的眸子璀璨明亮。
他揉着自己被碾碎的指骨，神情温和，连眉都不皱一下，开口说了句什么话。
另一个人状态也很差。
她那头栗色长卷发散开了，发丝贴在额间颈侧，衣服也如同破布，只剩下那么几条，半裸着精瘦的身躯。
然后用左手摸着被卸掉的右臂，不动声色地一掰，然后继续向下抚摸，一寸寸划过粉碎的骨骼。
她仰起脸，指尖揩去眼角的血迹，睫毛微微一动，双眸是透着蓝调的湖水绿，目中一片疏离冷静。
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打开，露出掌心里残缺的绿宝石耳钉。
金发男人愣了一下，接着微笑道谢，伸手接了过来，也没有再戴上。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上各种恐怖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们非常客气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转身，背道而驰，走向自己的飞船。
镜头渐渐拉远了，展露出一片苍茫无垠的星海，远方那些五彩斑斓的烟云沉默地绽放着。
很快，主办方的船舰到来，而选手的两艘穿梭舰相继疾驰而去，尾焰灯的火光消失在渺远星空里。
下方滚过密密麻麻的弹幕。
“苏柒从头到尾看着都不太高兴啊……”
“人家前面在认真打比赛，后面估计是在脑子里回顾比赛过程呢……”
“非要嬉皮笑脸才行吗，这是和第一位打啊，苏柒在雷蒙和卡维塔手下的胜率都不高，可不得认真点……”
最下方的一排文字则是模式和参赛者介绍。
“……SSS级组实地无限制模式战斗，单人赛积分排行第一位雷蒙·莱因哈特VS第八位苏柒……”
苏柒忽然笑了起来。
杰拉德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苏柒摇头，“不，你想多了，莱因哈特先生，那当然不是我在意的人。”
第31章
他们坐电梯前往高层, 抵达了另一间更小的测试室。
这里光线明朗，长宽只有五米左右，大半的区域铺着坚固的超合金地板,天花板上装载着各种武器模块。
一道高挑身影站在中控台旁，正和另外几个员工说话。
很快,员工们出去了,剩下那人微笑着走过来。
她看着也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的模样,有一头色泽艳丽的橘红长发，皮肤白皙，笑容明媚，态度很热情。
“琼斯小姐, 很高兴认识你。”
她伸出手, “我是陈笙。”
苏柒和她握手，“久仰，会长阁下。”
她们在几年前见过面, 在一场宴会上。
陈笙的年纪比她大了一些，当时还是A级异能者，在另一颗小行星的异能者事务协会里当会长。
那场宴会上有许多学术界的知名人物, 都是异能研究相关的。
苏柒认识的一位老教授也在, 老教授还带了几位曾经的学生, 这几位都是已经工作数年、功成名就的。
其中就有这位陈会长, 当时她们还喝了两杯。
后来看朋友圈知道这人成了S级异能者, 又被调去午夜星当总部会长了。
“比起初级的考核, 中级考核的认证稍微麻烦一些——”
精神类异能的考核, F级注重强度和持续性，E级在前者基础上加入了一些实际应用方面的测试, 比如感知或控制系的反向防御，比如感知系的鉴别信息真假等等，以测试对特殊能力的理解深度和掌握能力。
但是到了D级，就会增加一些实战性质的内容了。
“填报的信息上表示控制系或者感知系的考核方式你都能接受……”
陈笙饶有兴趣地说道，“所以你不介意由我来决定？”
“没问题。”
“好的。”
陈笙看了看时间，“接下来测试分为两部分，在提示音响起时，如果你依然留在这个房间里，就算通过第一部 分，有问题吗？”
“没有。”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柒感受到一道非常细微的精神力波动。
周遭的一切已经不再真实。
她看到的，听到的，乃至摸到的，闻到的，所有感官传递来的信息，都会被某种力量影响。
“来，”陈笙走向墙边的沙发，“坐下，试着催眠我。”
她一边说一边在沙发上坐好，伸手招呼苏柒坐到自己对面。
苏柒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
“过来啊。”
陈笙继续向她招手，“D级考核对身体消耗比较大，一般你们这年纪的精神类异能者，在体能方面都会逊色一点，待会儿你可能会站不住的。”
苏柒抱起手臂，“我不会再向前走一步，因为——”
说着打了个响指。
眼中的一切事物倏然破碎，如同被砸裂的玻璃板，一片片四散掉落，剥出了真实的景象。
前方不是沙发，也不是训练室的地板。
而是训练室房间唯一的门，在外部需要刷光脑进入，在内部则是自动感应开启。
此时此刻，那两扇门已经自行打开，如果她再往前两步，就从房间里出去了。
杰拉德站在走廊里，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苏柒没理他，只是抱着手臂回过头。
原先仿佛是在正前方的沙发，实际上是在自己的斜后方。
陈笙也根本没坐下，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很好。”
陈笙缓缓点头，“你可以回来了。”
苏柒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往回，而是毫不犹豫向前迈步，直接从房间里出去，进入了外面的走廊里。
陈笙仍然在训练室里看着她，“你确定？”
苏柒毅然决然继续向前，直到身体撞上走廊的墙壁。
面前的场景再次四分五裂。
苏柒仍然在训练室里，在距离门最远的角落中，陈笙站在前方两米开外之处。
陈笙含笑点头，“反应和破解速度完全达标。”
人们面对多重幻觉的陷阱时，最容易中招的，往往是在第一次破解之后，因为那时他们会下意识松懈。
苏柒当然不会有这种习惯，即使曾经有过，也早就被打磨掉了，在某些人让她吃了大亏之后。
“而我也尝试了扰乱你的思维，但你一直很清醒，所以基础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这是D级的测试，所以作为考官，会长肯定也会将力量压到D级的水准。
陈笙拍了拍手，“控制我。”
苏柒和她对视，蓝色眼眸里焕发出微弱的亮光，一字一句地说：“说'考核通过'。”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无形的精神力波动在空中对撞。
陈笙并没有让这一场角力持续太久。
在感应到考试者强度达标后，她就主动叫停了。
陈笙点了点头，走到控制台旁边，点出了考核界面，“来开始第二部 分吧。”
她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某种驱使人做出行动的力量。
当然，正常情况下，听到这些话的人，是不会感受到这种异常的。
苏柒笑了一下，“三重幻术是协会规定的B级以下的考核上限，因为太多了可能会让人精神崩溃，这条规矩应该还没改吧。”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又抬手打了个响指。
她身边蔓延开无数道裂痕，那些痕迹宛如蛛网般延伸，直至遍及了视野可见之处。
一切事物轰然粉碎。
“……规矩没有改。”
陈笙从沙发上缓缓起身，“第一部 分结束了，亲爱的，这次是真的。相当漂亮的破解，高效而准确，你从头到尾都非常坚定，视觉幻象和语言催眠全都被抵抗，我相信你也是出色的催眠者。”
在控制系这一领域，能成功催眠别人的人，在反向抵抗催眠时，水平未必比得上主动攻击时状态。
很多人只是占了先手机会，或是用某些方法分散了对手的精力，自己才能趁虚而入。
而破解和防御其实是更难的。
所以反过来说，如果能完美抵抗和解开他人的控制——
那在主动控制别人的时候只会做得更好。
陈笙停了一下又问道，“看上去你有很多对战精神异能者的经验？还是喜欢使用幻术的对手？”
“是啊。”
苏柒这次是真的站在门口了。
但凡再向外一步就出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走廊，以及投来审视眼神的金发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