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绸想到这儿,更闹不明白了,洛江流总不能是在见不到慕容玲珑的一年里,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位前未婚妻心有情谊,因此再度相逢,才会改变态度吧?
听上去更扯了。
但实际上,爱情就是来的突如其来,话本子里才会讲逻辑,而现实,它从来没有丝毫逻辑。
慕容玲珑和洛江流前脚刚走半天,下午,白玉就拉着游桑过来了。
她回去三清宗整整三天,快把嘴皮子说破了,才终于说动了游桑,让游桑点头答应来天穹城一趟,见一见昔日爱侣。
白玉表示,游桑师叔如果再不点头,她真的要实行强制措施了,毕竟她之后还要比赛呢,得赶快赶回去啊!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游桑为自己那份波折不断的爱纠结,而白玉,她眼中只有即将继续比试的神塔大比。
游桑来了,他和箐妙能不能渡过情劫,放开自我,全看这一次了。
第 98 章
游桑本来是不想来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姐突然开始关心起那些陈年往事了。
可是白玉一个劲儿劝他, 又跟他说,箐妙做错了事情,她可能要死了。
箐妙的死亡,早就已经成为游桑的噩梦,对于游桑来说,他可以对箐妙任何事情无动于衷,唯独生死不能。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执念太深了, 深到即便爱意浓厚也无法回头。
“七十年了, 终于又见面了。”
箐妙看着游桑,冷静地说道,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很想念眼前这个人,可是如今看见, 才发现她心如死水, 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 只觉得疲惫,像是陷入命运泥沼中,无力挣扎的人,静静等待沉底。
游桑的反应也很冷漠,他点了点头, 看向昔日为之付出生命的爱人, 也没有任何感情。
当时太过炽烈的爱意, 如今回想起来, 像是隔了一层纱,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看不透其中真谛。
上一次见面,是在一次升仙大会上,好像就是天穹城的升仙大会,那是游桑百年来唯一一次走出三清宗,也是箐妙第一年来到天穹城驻守。
他们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里,见了一面,不欢而散,此后是长达七十年的自我囚禁,再也无法走出昔日爱意编织的牢笼。
“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游桑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沉默之后只能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想要知道箐妙求死的原因。
求死便罢了,还要赔上自己的名声,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又是何苦。
“呵!”箐妙冷笑一声,失望至极。
她不是对游桑失望,是对自己失望,她本以为自己求死,是因为无人放过她,让她一直活在噩梦之中,现在她才恍然察觉到,正如琼凝所言,从来不是他人不愿意放过她,是她不愿意放过自己。
游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死去。
“或许在你看来,人只要活着就够了,但我不这么认为,活着也分很多种,有人甘愿平凡一生,安安稳稳地生活,有人则希望自己的一生足够精彩,波澜壮阔,而我,很不巧正是后者。”
箐妙不喜欢平凡,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如何能甘心落于人后,默默仰望他人,成为没有名姓的芸芸众生之一。
“你当初实在不应该救我,我宁愿在最耀眼的时候死去,也不愿意平凡的生活下去。”
游桑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可是经过那么长久的时间,此刻的他,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是我错了。”
游桑甚至可以用比较轻松的态度,说出一直停留在他心头的未尽之语。
年轻时的他,真的选错了路。
箐妙看着游桑,她和游桑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此刻狼狈的自己。
“……你老了很多。”
箐妙恍惚想起以前了。
以前的游桑,意气风发,她和游桑都是修行之人,寿命长久,所以箐妙没有想过,她和游桑老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箐妙都觉得,她和游桑不会走到老去的那一天,不是不想长相厮守,是因为他们的修为会一路上升,寿命会越来越长,凡人总说共白头,她和游桑,怕是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共白头。
箐妙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乌黑发丝之下,又几根灰白的头发,夹杂其中,而游桑的情况比她更严重,游桑半边头发都白了。
“不慕天长,不羡地久,只愿结为连理,恩爱共白头。”
箐妙的话,将游桑也拉到了过往之中,他和箐妙去往人间,到被无数有情人光顾过的鹊桥边停留,站在挂满红绸的树下,用最虔诚的心,一笔一划写下当时最想达成的心愿。
“比翼双飞,星月相配,白首不离。”
记忆中的字是那样鲜明,倒衬得此刻对立而望的两个人,陈旧的像是记忆里的一抹影子。
能放下吗?该放下了。
游桑转身离开,没有告别,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告别。
我最爱的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她最爱我的时候,又何必告别呢?
箐妙也转过身去,不看游桑离开的背影。
游桑走出关押箐妙的地方时,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身穿山水墨画的长衫,一身风流潇洒的气质,配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随时随地在冲着人嘲讽,恶意十足,可是对上那双深情的眼睛,又看不出他的恶意。
“月池师兄?”
逍遥宗的月池,就像三清宗的琼凝一样,是逍遥宗下一代宗主,同时也是箐妙的师兄。
“我不该来这儿,但是又不得不过来看一眼,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月池苦笑一声,与游桑态度熟稔,外界没人知道,他曾和游桑是至交好友,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游桑和箐妙这对仙侣分道扬镳,也影响了他们之间的知交情谊。
游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副想要躲避话题的模样,但他还是开口了,“无事,没什么不欢迎的,师兄是前来看望箐妙的吧?她现在心情不太好。”
“我是来看你,顺便与你求个情,求你去同琼凝说两句,饶过箐妙的性命。”
月池也不卖关子,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与其假模假样的互相寒暄,倒不如直言快语,如此相处,反倒让两人更加舒服一些。
“我刚来此,路上我师侄倒是说了两句,可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如何,我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去了解。”
游桑没有直接答应,倒不是他不想帮忙,主要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这个时候贸然去说情,大概率会起反作用,让琼凝勃然大怒,指不定箐妙要更早上路了。
月池微微点头,“我知道,尽人事吧。”
“尽人事听天命,早知人力有穷尽,又何苦强求呢?”
一句尽人事,叫游桑心中顿生感慨,他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是人起初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少年,唯有历经百态,尝尽辛酸苦辣,人间百味,才能明白什么叫人力有穷尽,天命不可违。
“唉,你和箐妙真不能回头了吗?明明两个人都活下来了,只要还活着,其他的有那么重要吗?”
月池没忍住,劝了一句,他之前一直没有开过口,无论是对着箐妙还是游桑,他都尽量当一个局外人,就如琼凝一样,不曾插手他们之间的情劫。
情劫从来只有历劫的两个人能够经历,其余人都是过客,擅自插手反倒容易酿成更大的悲剧。
这是修士们众所周知的规矩,可是眼睁睁看着一对神仙道侣,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任谁都会满心惆怅惋惜,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再续前缘。
游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月池师兄,人生来有情,修士修心,更是一场问情之旅,如果除了活着以外,一切都不重要,那我们当初又怎么会踏上求取长生的路呢?除了男女之情,我们还有对大道的执着,对亲友的眷恋,光一份爱情,不可能组成一个人。人活着还是死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游桑指了指自己的心,接着说道:“重要的是,这里能不能想明白。”
月池听得若有所思,观看他人渡雷劫,能够让围观的修士受益匪浅,相对的,观看他人渡情劫,也能给人一些启发。
月池想明白了游桑的意思,明白之后,便是无奈。
“你说得这么明白,可怎么你就看不明白呢?难道你的心还没有想明白吗?”
“或许,很快我就能想明白,她应该也能想明白。”
他们最后欠了一段话,当时说不出来,过去七十年才说出口。
今日说完,心里最后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月池闻言,愈发伤心起来,他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两不疑,他不喜欢看分开的戏码,更遑论这份戏码,在他曾经最好的知己与最疼爱的师妹身上上演。
“真是命运无常。”
“忙我会帮,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要闭关冲击元婴,争取早日突破,省得师姐她担心,至于箐妙,她如果犯下的事情并不大,想来是有机会安全回去的,到时候你多看着些,不要让她和春风阁的那群人再有联系了,师姐她很厌恶春风阁,迟早会将春风阁一锅端了。”
游桑出于过往的交情,此刻真心实意的劝说着月池,也给予箐妙一份摆脱过去阴影的祝福。
月池点点头,他都明白,关键在于,箐妙能不能明白。
实际上,箐妙明白了,她当天就主动提出要与琼凝沟通,说一下春风阁的奸细的身份,以及春风阁的来历,和一些有关春风阁总部的线索,态度非常好,颇有些打算戴罪立功的意思。
看着她这个态度,无论是琼凝还是受害弟子的亲友,心里的火气都小了不少。
箐妙不是这次春风阁计划中关键的一部分,之前琼凝跟她说的话,有不少夸张的成分,即使箐妙不配合,她多半也不会出事,她可是逍遥宗主脉的亲传弟子,没人会这么不给七大宗之一的逍遥宗面子。
现在她主动认错,还积极配合,态度摆出来后,所有人都对她更宽容了。
随着对春风阁的了解,以及对其他春风阁奸细的认知,人们对其中几个奸细愈加看不顺眼,甚至恨得牙痒痒。
比如碧月,这就是所有人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她不光帮着春风阁干了这一件事,她还干了很多坏事,现在被一一翻出来后,大家都十分震惊。
欺男霸女都不足以说明碧月的恶行了。
不说其他,她这些年借着百花宗和慕容家的势,对上瞒着昙月和弦月,对下则疯狂索贿,只要她拿着别人的把柄,她非要将对方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有些时候,是没有把柄,创造把柄也要扒皮,可见其人贪财心狠的程度。
以前她骗取游鸿的爱意,借着结契大典,帮助春风阁刺杀游鸿,这都算是比较轻的罪过了。
其他令人家破人亡,宗门上下尽数遭殃的事儿,还没有查清楚呢。
昙月更是气得心脏抽疼,她要不是个修士,她能被活活气死。
百花宗立宗不正,心术不正者众多,昙月很清楚这一点,要硬说起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没资格笑话碧月做的事情,可是她没想到,碧月甚至还骗了她,让她背了黑锅!
碧月干得不少事情,都推到了昙月身上,因为她曾经深受昙月信任,还真有不少被灭门的小宗门和小家族的人,怨恨昙月,认为昙月才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昙月只想说,她真的太冤枉了!
只不过她喊冤的话,压根就没人听,百花宗历来行事风格就不太正派,她喊再多声,她与碧月之间的恩怨,也只能被称作豺狼猎犬的争斗,哪一方受损,都不会让人觉得可惜。
反正琼凝是觉得挺好,要不是为了之后进攻春风阁时,修真界的团结,琼凝真想拿上碧月坑害昙月的证据,到昙月脸上舞去。
可惜昙月这人肚量有限,之前碧月小打小闹,琼凝拿那些事恐吓她或嘲讽她,昙月都不敢说一句不字,可若是琼凝拿现在碧月往死里坑昙月的事情出来,嘲讽昙月,昙月绝对会恼羞成怒。
有关碧月的事情,一直查到了第二轮神塔大比开始。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对于七大宗的主事者们来说,当务之急是查出所有春风阁的奸细,并且顺藤摸瓜,查出其他奸细,清算这些人,为最后一战做准备。
而对弟子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眼下没有分出最后胜负的神塔大比。
又是一次新的入场,观众们看得照样兴致勃勃,只有各宗门的弟子,神情有些惶恐难安。
上一次出了什么问题,观众们一知半解,他们这些参加比赛的弟子,却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不少弟子知晓自己差点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神塔中,便觉得十分害怕,不在神塔面前跑走,已经是十分有勇气了,现在让他们像个没事人一样,踏入神塔,那可真是太难为他们了。
“自打游桑师叔过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师姐,师叔现在如何了?”
白玉回宗门接了游桑过来后,就一直不知道在忙什么,苏绸这几天都没瞧见她,今日要入场了,才看见白玉风尘仆仆的过来了。
白玉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啊,这些日子,我去找了师傅,师傅带我去修行了几日。”
白玉深觉自己的修为不足,能力不够,苏绸已经元婴初期,她很有压力,非常想要快速进入下一阶段。
修行之事急不得,白玉只能更加努力,希望突破的契机早日到来,因为一心放在修行上,所以对其他事情一知半解,消息还没有苏绸灵通。
苏绸见从白玉这儿问不出什么,只能看向墨客,谁知墨客此时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压根没有听见苏绸和白玉的交谈。
苏绸无奈,又问了一遍,这次是问得墨客。
墨客的反应和白玉差不多,都是摇头说不知道。
他甚至更绝,他都不知道游桑过来了。
“那这几日,你都在干什么啊?”
白玉比苏绸还震惊,墨客向来喜欢到处打听,说话,情报工作做得比她还好,怎么会不知道呢?
墨客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盯着抓奸细的事情,还有就是,我在看哪几个门派有弟子退出。”
“像玲珑师妹和洛师弟一样,其他宗门也有弟子退出?”白玉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因为在她看来,神塔大比是非常重要的比赛,不能轻易对待,若不是慕容玲珑家中出了大事,实在是没办法,而洛江流一定要陪着好友回去,她高低要将这两人留下来比赛。
结果其他宗门的弟子,也跟着一起不参加,为什么啊?
过往的神塔大比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墨客也这么想,因为之前没有发生过,太过于稀奇,所以他才会跟着看,探究真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