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忙碌完,听得外间有晰晰沥沥的声响,原来又下雨了。
一下雨,冷风又从石头缝里往里灌。
亏得两人穿了狐狸皮衣,又烤着火,倒没有感觉冷。
只是躺到草席上,却双双睡不着。
方青洛想了起来,定然是晚间那几勺子茶的锅。
茶太浓了,又喝多了。
现下精神得很。
她睡不着,便忍不住翻身。
草席发出悉悉声响。
萧天衡忍了片刻,坐起来道:“既睡不着,不如帮我另缝一下小衣?把它缝大一些。”
方青洛一听这个,更精神了,嘴里却道:“我编草筐时,被竹篾刮了手,现下手痛,没法动了。”
她坐起,深吸一口气,“但我可指导你如何缝大一些,你先脱下来。”
萧天衡被小衣勒得难受,这会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走到柴禾后,背着方青洛,撩开狐狸皮长衣,脱下了小衣。
方青洛等他拿着小衣过来,便指点道:“这两边再缝上两块兽皮,你先扎洞,搓草绳……”
“对,串上去,压实……”
探花郎自己动手,给自己的小衣加宽加长,足弄了半个时辰,方才弄好。
他脸无表情,拿着小衣走到柴禾后,正准备撩皮衣穿上,突然转头,见方青洛果然看过来,便喝斥道:“别瞎看!”
方青洛一脸天真道:“我觉得有些大,你穿上去可能会漏风。”
探花郎举着小衣看了看,果然觉得有些大,他不死心,迅速撩开长衣,往上套了套。
这一套,发现果然大了些。
他把小衣提起,抽一根草绳系紧了,拉好长衣,又扎紧腰带,确认走动时,小衣不会掉下来,这才跃出柴禾后,躺到草席上,不说话,直接闭眼。
方青洛也躺到草席上,依然睡不着,继续翻来覆去。
草席一会儿发出“吱吱”声,一会儿发出“咯咯”声。
萧天衡睁开眼睛,转过身朝向方青洛,“方妹妹,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方青洛委屈道:“草席太扎人了,怎么躺都不舒服。”
萧天衡道:“昨晚连草席都没有,只有一堆野草,你不是睡得很香?”
方青洛脱口道:“那是因为跟你睡一起,有安全感。”
话音一落,忙又解释道:“我是怕有蛇钻进来,心里害怕,所以就……”
萧天衡闻言,伸长手臂道:“过来!”
方青洛疑惑,“干什么?”
萧天衡语调平平,“不是说想和我睡一起?”
方青洛“啊”了一声,矫情道:“这不好吧?”
萧天衡突然用手撑起头,凝神倾听,神色严肃,“外面野草悉悉索索,似乎是蛇爬动的声音。”
方青洛吓一跳,瞬间一个翻滚,滚到萧天衡身边,右手再一扯,把自己那张草席扯到身边,盖到身上,把头缩进去,一动不动。
萧天衡满意,好了,终于安静了。
方青洛靠在萧天衡身上,只觉暖乎乎的,很快有了困意。
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下半夜,她睡得极香甜。
至天亮方醒来。
一醒,却发现萧天衡已不在身边。
草席旁边有草棍子写的一行字。
“我出去寻一些食物,回来就整装出林。”
方青洛坐起,拿了“牙刷”和竹筒去刷牙,又倒一点水在手心,胡乱抹了脸。
她定定神,决定先收拾一下东西。
把一张草席卷起,放到竹筐里垫着,再把剩下一些兽皮放进去。
接着端了石锅到灶上,把剩下的鸟蛋全煮熟了,吃了两只,剩余的全放到草筐里。
小块的兔子肉煮熟了,拿芭蕉叶包了,也放到竹筐里。
装了水的竹筒,也全部放到竹筐里。
石锅太沉,斟酌一会儿,还是不放了。
她抱膝坐在柴禾上,环视石洞,一时竟有些复杂情绪。
莫名的,竟有点不舍得这个石洞!
方青洛自语:“这有什么好留恋的?”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脚步声,萧天衡的声音喊道:“方妹妹!”
方青洛应了一声。
萧天衡推开石头进了洞。
他左手提着两只活山鸡,山鸡缚了足,挣扎不得。
右手握着几枚野果,一见方青洛,就把野果抛给她。
方青洛接过,倒竹筒的水洗了洗野果,这才咬了一口。
野果很甜。
萧天衡见方青洛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进了竹筐,便点头道:“方妹妹是一个能干的。”
他说着,把两只山鸡塞到竹筐内,再提起竹筐试试重量,度着不会塌底,这才背上道:“走!”
两人出了石洞,不由自主齐齐回头瞧一眼。
方青洛问道:“萧哥哥找到出林的路了?”
萧天衡道:“边走边找。”
他指着前面,“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
走了半个时辰,方青洛便觉鞋子太滑脚,根本走不动。
她停下,喘着气道:“萧哥哥,咱们休息一下罢!”
萧天衡停下,一时也觉得草鞋太滑脚不好走路,他脱了草鞋,拿芭蕉叶包了,扔进草筐内,再把草筐移到一边肩膀上,弯下腰道:“上来!”
方青洛毫不犹豫,马上跃到他背上。
探花郎有八块腹肌,大腿紧实,全身是劲。
就让他背着走呗。
萧府乱了两天。
萧太傅沉着脸,再次审问萧天衡身边两个贴身小厮。
小厮再次复述,说当日萧天衡出门访友,交代他们不用跟着,他们便不敢跟去。
在外寻了一两日的侍卫也回来禀报,说没有寻着萧天衡的踪迹。
萧夫人搓着手,待侍卫下去,跟萧太傅道:“会不会是云阳郡主?她早前醉酒时说过,若天衡不从他,就要把天衡缚进郡主府。”
萧太傅叹了口气道:“我进宫一趟,将此事禀上。若是云阳郡主,圣人自会为咱们做主。”
同个时刻,方立仲正和沈氏审问蕊黄和芍药。
蕊黄和芍药翻来覆去说龙卷风的事。
方立仲根本不信,怒道:“什么邪风,单单刮走洛儿,不刮走你们?”
蕊黄哭了,“出了桃花观,突然起风,我们去按姑娘的裙角,才一按,姑娘的裙子就蜕在我们身上……”
芍药跟着哭了,“若姑娘有个闪失,老爷和夫人只管处置我们。”
那日龙卷风把方青洛卷走,蕊黄和芍药慌张之下,捧着裙子进桃花观见太真君,陈说事情经过。
太真君却不慌,叮嘱道:“你们捧着裙子回方家,方老爷和沈氏问及,你们如实禀上就好。”
“不用慌,等上几日,你们姑娘会回来的。”
蕊黄和芍药回方家后,将事情禀上,沈氏马上将她们关进柴房,再三审问,根本不信方青洛被龙卷风刮走了。
方立仲回府后,也审问了几次,同样不信两个丫头的话。
他派人出去寻方青洛,两天过去了,还没寻着人,心下着急,便再次审问两个丫头。
这当下,太真君坐在香案前,手里的拂尘轻轻拂了拂。
第一道桃花符化为龙卷风刮走了洛儿。
两天过去了,还没把洛儿刮回来……
要不要再烧一道符呢?
第9章
太真君捻起第二道桃花符,思忖片刻,又搁下了。
第一道桃花符太凶猛,现下只过了两日,恐它余韵尚存,还是等明儿再烧第二道。
树林中,萧天衡背着方青洛走了一个多时辰,停下喝水时,让方青洛坐在树下休息,他跃到树上看方向。
方青洛从竹筐内摸出野果吃,一边朝树上看,喊道:“萧哥哥,有什么情况?”
萧天衡不答,待跃下树方道:“前面不远处有一间竹篱搭成的屋子,度着是猎户住的地方,我们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人。”
方青洛闻言大喜,要是遇见猎户,总能带他们出林。
她站起,怕自己模样太狼狈,忙拨下木簪子,用手抓顺长发,重新挽发,盘成髻,插上木簪子,用手抚了抚,朝萧天衡道:“萧哥哥帮我瞧瞧,可还整齐?”
萧天衡看她一眼,“不整齐。”
方青洛扶扶木簪子,摇头道:“不整齐也没法了。”
没梳子,随便抓了一个髻,草绳子串起一身狐狸皮,确实整齐不起来。
萧天衡又看方青洛一眼,淡淡道:“适才在树上瞧见,竹屋前,有一处小溪流,到了可洗洗脸。”
方青洛点头,抬步道:“不远的话,我自己走。”
萧天衡背起竹筐,伸一只手臂给方青洛道:“地下杂草多,容易绊脚,你扶着我手臂走。”
方青洛马上挽住萧天衡的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往前。
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竹篱屋前。
竹篱屋已有些年月,建了两层,为了防野兽入屋,下面一层是架空层,一架竹梯通往二层。
二层锁着门,门口放着柴禾等物。
竹篱屋前有一处小斜坡,坡下有一条小溪流,水极清澈。
方青洛走到溪流前,临水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这一照不由呆了呆。
她发髻上夹着一株野草,脸上有灶灰,嘴唇边还沾着一点狐狸毛。
怪不得萧天衡说她不整齐!
方青洛伸手拨走头上的野草,捻走唇边狐狸毛。
脱了草鞋,蹲下去捧水洗脸。
搓了一会儿,方把脸上的灶灰搓掉。
灶灰也不知道沾在脸上多长时间了。
萧天衡也不提醒一句,太可恶!
洗了脸,甩一下水珠,又搓洗双手。
待站起来,再伸足进小溪流中,搓洗双足。
一边去看旁边正洗脸的萧天衡,呵,狗男人的脸倒是一直干干净净,没有粘上灰。
萧天衡见方青洛神色不善,拧一下眉问道:“怎么?”
方青洛没好气道:“我脸上全是灶灰,也不提醒一句。”
萧天衡道:“虽有灶灰,没碍着吃没碍着睡。”
方青洛微恼,“有碍观瞻啊!”
萧天衡:“也不是很丑。”
方青洛:“……”
方青洛低头搓足,不想说话,但鼻孔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搓完足上岸,才套上草鞋,却见萧天衡绕到溪边另一侧,待要问他去干什么,又忍住了。
先不说话,冷暴力一下。
萧天衡到了对岸,伸手摘下岸边一朵紫色小野花,又绕过来,走到方青洛身边,把野花递到她跟前。
方青洛扭头,不接野花。
萧天衡手一伸,把野花簪到方青洛鬓边,轻声道:“好了,簪了花,你就是林间最美的姑娘。”
方青洛“嗤”一声,悄悄往溪流里看自己的倒影。
簪了花,整个人鲜活了许多。
萧天衡背起竹筐,伸手道:“走罢!”
方青洛把手放到他掌心。
萧天衡拉着方青洛爬坡,走到竹篱屋前。
两人抬头瞧了瞧,架在屋前的竹梯全是青笞,中间还烂了一处,瞧着,很久没有人来了。
方青洛有点失望,还以为这儿会有人呢。
萧天衡道:“竹梯不能用了。”
“你在这儿等我,我先上去瞧瞧。”
他说着,背着竹筐一跃上了竹篱屋二层。
方青洛仰头看着萧天衡拧开二楼的门锁,踹门进屋。
隔一会,竹篱屋的窗子打开了,萧天衡探出头道:“这儿有一些衣物,也有炉子和碗,还有盐。”
“现下已过午,咱们在这儿休整一下,歇一晚,明天再走。”
方青洛点头,走过去摇了摇竹梯,扬声道:“我怎么上去?”
话音一落,萧天衡已从窗口跃下,弯腰道:“上来!”
方青洛马上趴到他背上。
萧天衡随之一跃,上了二层。
他在门外放下方青洛,抬下巴道:“进去!”
方青洛抬步跨进门槛,突然停下,转头看向萧天衡。
萧天衡正弯腰,迅速拣起掉在脚面上的“小衣”。
适才背着方青洛跃上二层,双腿太过用力,腰带移了位,系在小衣上的草绳崩断了。
草绳一断,“小衣”瞬间滑落,掉到脚面上。
萧天衡拣起小衣,往上一提,对上了方青洛的视线,眉头一皱道:“瞎看什么?”
方青洛转过头,跨步进屋,一边走一边闷笑。
萧天衡闪身到屋前一侧,系好“小衣”,这才进屋。
竹篱屋内有一只大炉子,旁边有竹篮,篮子内放着锅和碗筷,架子上还有盐巴等。
萧天衡一一验看。
方青洛则去翻看猎户留在屋内的衣裳。
翻看毕很是失望。
只有一套男式旧猎装,对于她来说,太大了一些,不合适穿。
萧天衡过去一瞧,倒是很满意,这套猎装,正合适他穿。
更令人满意的是,还有一件“小衣”,小衣有抽带,包保不会动不动往下掉。
萧天衡拿起猎装,提起竹篮道:“我拿下去溪边洗一洗。”
方青洛在屋内找出一只木桶,提在手上道:“我也要下去。”
萧天衡道:“你坐进桶内,我提你下去。”
方青洛闻言跨步进桶内,很好,这只桶恰好能容得一人,今晚正好用来当浴桶。
到得溪边,方青洛洗桶,洗毕又拆了头发,开始蹲下洗头。
头发粘了狐狸毛,洗了一会儿,还是没洗干净。
萧天衡洗好猎装,晾到石头上,又去洗锅和碗筷,抬头见方青洛还在水里搓头发,便跃到对岸,摘了一些树叶过来给她。
“这树叶可以用来洗头。”
方青洛接过,胡乱搓一搓,这一搓,发现头发清爽了一些,有些惊奇道:“还真的能洗干净。”
“再摘一些呗,晚上沐浴用。”
萧天衡便又去摘了一些,放在水里洗一洗,搁进竹篮内。
他一时也觉得头上发痒,便也拆了头发,洗了起来。
方青洛洗好头,拧干水,把头发拨向脑后,伸手指抓了抓,看向萧天衡道:“萧哥哥,你能不能削一柄木梳?”
萧天衡道指指竹篮内一支竹刷子道:“你可用它梳头。”
方青洛摇头,“不要,这是刷碗的。”
萧天衡不再说话,快速洗好头,在岸边拣了一支树叉子,仔细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