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审讯,没有其他工作,单纯只是沉默着,隔着电话,试图将呼吸声传达过去。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两仪:“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断电话了?”
降谷零呼一口气,他想开口问什么,但最终只是弯下眉眼,语气温柔地说出安慰自己也安慰对方的话,“最近事情比较多,档案室都多了不少信息资料要好好存放。你最近就安心住在警视厅附近……如果又做噩梦了,不要瞒着,请联系我。”
两仪的话语里也多了些笑意,轻声应承着:“好的好的……我先去通知康帕利了,朗姆要把她关审讯室这件事还真的挺麻烦的,实在不行的话可能只能把朗姆干掉了吧?”她顿了顿,继续工作汇报:“另外,有马的事我也邮件发您了,他最近可能泄露了不少情报,您方便的话看一下。我这边就先挂了?”
“嗯。”
手机下一秒就传出电话挂断的声音。
两仪挂断电话的速度似乎有点快,是急着通知康帕利吗?
第53章 二次拥抱
时隔一天, 有马再次和斋藤长官见面。
地点毕竟特殊,是一处进来需要三道关卡的安全屋,比较密闭, 就算有中央换气装置,但两个上司坐在他对面和斜对面,他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是的,两个上司。
昨晚撞见他的,无辜路过的斋藤长官坐在他对面, 而风见长官坐在他斜对面,眉毛依旧严厉地拧着, 目光凶狠地给茶几上的茶壶倒水。
茶壶里散发出苦涩醇郁的黑咖啡气息。
有马见过很多种泡咖啡的方法, 但头一次看见往茶壶里泡的。他的目光渐渐发直了,偏偏斋藤长官还特别自然地侧头朝风见长官提要求:“多加点糖。”
喝咖啡,自然也不是用那种小小的,只比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头并在一起稍微大一点点的茶杯,而是正常大小的透明玻璃杯,能清晰地留下指纹, 提醒人擦干净。
等咖啡泡好,有马特别麻木地看着斋藤长官从随身带的保温杯里倒出水,再倒出冰块,叮里铛啷响动, 才拿过茶壶, 自己给自己倒到七成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习惯就好。
有马婉拒了咖啡, 自己倒一杯水喝。他最近半夜经常失眠, 白天再喝咖啡让大脑亢奋无法休憩,那他的崩盘可能只会在这两天。
说来, 为什么会叫他来这处安全屋和斋藤长官见面?是要在这密闭的环境中把他训一顿吗?没能做好卧底工作,留下痕迹之类的……
风见长官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没加冰也没加糖,只倒了半杯,缓缓吹了吹气,等有马喝了杯水润喉,才抱着升起热腾雾气的玻璃杯开始今天的茶话会:“斋藤长官之前也在黑衣组织卧底,因为身份暴露撤离,现在在档案室算是修整期。各种意义上都算是你前辈吧。”
斋藤长官弯下浅棕色的眼睛,她没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给自己喝了杯咖啡。
有马一愣,还没消化完这条消息,风见长官就又说:“这两天你的动作有点大,并且有些心态不稳。斋藤发现了,昨天发消息给我,我就和她说明了你现在在组织卧底的情况。”
风见长官的话说完了,而有马完全呆呆愣愣,不知道怎么接话。斋藤长官这才笑着补充道:“按理来说卧底都该有个联络人,但你算是临时被铃木逮着赶鸭子上架,对应人员没配套,所以出现一点偏差,被我发现端倪,这也很正常。之后就先当我是你的上司兼联络人吧,有什么不太适应的都可以和我说。”
风见长官忧愁地叹一口气:“斋藤其实还在被组织追杀的状态,不方便外出,不适合真正做你的上司。然而适合的联络人一直找不到,只能希望这一届的警校毕业生有出色一点的,公安永远缺人……总之,还是要请你先自力更生了。”
有马不知道怎么说,但他几乎要当场哭出来了。这哪里算是自力更生呢?
他有了联络员,有了可以事事汇报的上司兼前辈。他之后的工作都有主心骨!
先前斋藤长官做出来的,在他眼中有点震撼的泡咖啡操作,现在看来也颇有可取之处:他在外确实要时刻小心戒备,尽量喝自己备的水,而冰水可以提振精神,保温杯的功效完美符合!
这是前辈举手投足之间的经验!
他之前还听铃木愤恨地说斋藤长官是空降,抢了他的位置……斋藤长官是从一线退休的卧底警察,想想这样的事实,铃木的恼火就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斋藤长官已经三两下喝完一杯冰(?)咖啡,又给自己倒了杯热的。
咖啡的香气已经熏得人大脑有些晕乎乎的兴奋,她的语调也被衬得格外柔和:“最近的工作有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地方吗?”
有马立刻醒神,收敛情绪,开始说正事。
他要说的正事有点多,因为不太好分辨,所以说得拉拉杂杂的,是邮件里讲不清楚的事。
也幸好斋藤长官就坐在他对面,很有耐心地往下听。于是,他也终于是艰难地讲完自己的猜测部分。
简单来说,黑衣组织里一定还有至少一个人,在警视厅里做卧底,那个机械音的组织成员和他对接的时候,和他说,那个卧底是谁不能告诉他,但是能帮他遮掩,让他放心传递档案信息。
他又说,这个卧底很可能就是铃木之前口称的上司,铃木之前都和他说要他见那个上司了,可惜还没等到机会,铃木就被组织灭口。他后来回想起来,发现铃木说过这位上司性别是女性。
——公安岗位特殊,加上社会风气糟糕引导的缘故,公安内的女性数量相当有限。搜索的范围能减少很多。
斋藤长官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忍住了。
有马接着说他对这位组织卧底的人物侧写:她可能是一个敏锐、谨慎并且冷漠的人,说是会帮他收尾,但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像是漂浮于警视厅的幽灵,飘过他留下的痕迹时,带起风,这阵风止歇的时候,痕迹就像是沙土一样悉数拂平,干干净净。
斋藤长官听着就也叹息一口气,有马猜测,她对这个卧底有更深的认识。
然而斋藤长官什么都没说,说出口的是风见长官:“斋藤长官之前的安全屋可能就是被这个人泄露的,她几乎身死。”
斋藤长官就缓缓露出一个笑,“慢慢找吧,还有什么吗?”
这个笑意有点奇怪,很难形容,但仔细探究,还是能归结到“在警视厅的组织卧底真难找啊”的情绪上。
有马就接着说那个机械音的上司,那个上司完全就是个冷漠的发任务机器,绝大部分时间也是发邮件。偶尔一定要打电话的时候,背景音也永远干干净净,什么额外的声音都没有。
他只泄露了一次口头禅。Time is money。属于二把手朗姆的口癖。
接下来,第三个组织成员,是朗姆推给他让他做后续对接的人,也是他唯一有机会能约线下见面的人。
“我鼓起勇气直接问了对方联系电话,并且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录音下来……”
风见长官一时无法掩盖自己狂喜的情绪,有马也难免露出笑意。他花费了一些代价,终于可以和其他成员对接。
会是代号成员吗?会是吧。会不会比朗姆好接近,套取更多组织情报呢?也有可能会吧。
斋藤长官浅浅微笑,八风不动。
有马看着上司的神情,渐渐冷静下来,归根到底,他只是在组织换了个联络人,他是卧底,情绪还是要克制住。
他打开手机的录音页面,把录音放给他们听。
录音很简短,内容大概是有马和对面自我介绍,然后询问对面有什么需要现在获取的档案。对面只说了两个字,“没有”,电话就挂断了。
但那两个字,相当有辨识度。
风见长官猛然给自己灌了一杯咖啡,用玻璃杯掩盖自己的表情。
斋藤长官的眉眼也一瞬间下弯,又无奈又要保持微笑的模样,看着已经切回录音主页面的手机屏幕,像是在看着特别好笑又特别荒谬的戏剧。
“正常对接吧。”
斋藤长官——两仪绘川等赌马公安一走,就无法掩盖自己的痛苦表情,猛灌一杯已经放凉的咖啡,忍不住和风见嚷嚷。
“本来还以为他能再接再厉再钓出一个组织成员的……可为什么会是莱伊啊!”
.
两仪绘川坐到车上后,还是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她的谋划其实相当简单。
她和降谷先生说赌马公安的问题,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于是她成为了赌马公安在卧底线的上司。接下来再有组织任务要帮他遮掩,就不需要再装瞎子,甚至去编蹩脚的、勉强能帮忙瞒过公安的借口。
并且,她还找朗姆,要赌马公安换个对接人。不管更换的对接人是谁,龙舌兰或者基安蒂或者伏特加,随意,总之要有个可以转移赌马公安注意力的组织人员。
从心态上看,“我牺牲了一些东西,我换来了一个公安不熟悉的代号成员的情报”,对赌马公安来说,也是个正向激励。
但朗姆怎么偏偏就挑中了莱伊这个卧底啊!怎么回事!
两个卧底一起积极主动地给组织做任务,是什么好玩的事吗?
想到了威士忌三人组,两仪绘川更想叹气了。
幸好诸伏前辈现在应该还在安全屋安稳呆着,于是叹气就只是叹气,没有化为清明祭拜时的袅袅青烟。
电话响起,两仪绘川摸出手机。
是库拉索打过来的,语气有些迟疑,有些不确定:“你发来的公安档案信息,是直接发的压缩包?”
两仪绘川的食指轻轻扣了扣方向盘,轻声问道:“这个压缩包有什么问题吗?”
库拉索迟疑片刻:“没事,就是量有点大,我阅读下来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库拉索现在似乎是没吃药的状态,两仪绘川的语气不免轻松了些:“没事,你慢慢看。”
电话那头传来了瓶瓶罐罐的声音,库拉索恍惚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我去吃药了……好好干吧康帕利,我不想在组织里看见你。”
两仪绘川愣怔一瞬,露出眉眼放松又无奈的笑。尽管电话那头的库拉索肯定看不到。
“好,我尽量。”
一份她自己都不敢当真的承诺。
库拉索挂断电话,两仪绘川犹豫片刻,发动车辆,踩下油门,往米花町二丁目别墅区开去。
她早饭没吃,只喝了两杯咖啡——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也换了组织的对接人,换成了库拉索。
……如果库拉索是和赌马公安对接就好了,库拉索是一个状态飘忽的真酒,并且和她和波本都不熟,可以套不少情报。
……再或者,宾加女装来公安卧底也好啊。太可恶了,铃木死了还祸害她。
最重要的是,她的系统难得跳出了主线选项四选一,不管选哪一个,都有50点技能点的奖励!
她现在在路上不方便看,得去地下室翻一下资料,慢慢思考,慢慢权衡。
她的思考和权衡,在一进屋后,就卡住了。
降谷零穿着熨得几无褶皱的白衬衫和垂坠感十足的黑长裤,搭配简单清爽又帅气,偏偏在衣服外又套了件米黄色的围裙,探出头看她的时候,头顶灿金色的碎发晃了晃。
他灰紫色的眼睛笑弯着,语气亲昵而自然,随口说家常:“康帕利的事情昨晚已经和G5说了吧?早饭吃了吗?我做了中午和晚上的便当,不过做多了,一起吃点吧?”
两仪绘川哭笑不得:“降谷先生什么时候才能换个理由呀。”
降谷零的笑容也很清爽,仿佛一丝阴霾都没有:“借口虽然不多,但好用就行,不是吗?”
两仪绘川眨了眨眼,降谷先生现在的状态似乎有点……奇特?
但降谷先生不说,她也不打算深究,她和降谷先生的工作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隐形的或显形的保密条例,Need not to know。
她去厨房和降谷零一起端碗分餐具,一起坐到餐桌前,说一声“我开动了”之后抬起筷子。
菜,吃起来是甜的。
……盐放成糖了?
降谷零自己吃了一口,也愣住,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又吃一口。
.
做噩梦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降谷零曾经见过诸伏景光做噩梦的样子,会尖叫,会失控,会瞳孔紧缩又涣散,一身冷汗,精神恍惚,即使有发小冲过来安慰,也很难即刻清醒。
而两仪做噩梦的那次,看起来很虚弱,像是熬了一场大夜,但在他怀里又迅速安定下来,直接昏昏沉沉地重新安睡。
他自己几乎没做过噩梦,但他忽然发觉,如果他做噩梦,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不会产生任何神情变化,甚至能对着其他人露出与一般无二的微笑。
……但怎么会有这种噩梦,这种可能性呢?
噩梦的起始,是G5机构的人找风见对接武器走私链的进展。
国内外联合行动,部门不同,需要经常沟通。而经常来公安负责联络工作的人,是雾美沙。
雾美沙,很难记得住她的脸,但不重要,她会带着G5机构的证件,还有一脑袋的新情报。
她的背后,是在黑衣组织内部也颇为神出鬼没的康帕利,也是G5机构的合作人金帛。他即使记不住她的脸,也会记住她的名字。
今天和她的接触原本只是一次日常的工作对接,因为G5的调查已经卡顿,无法挖出黑衣组织更多的武器走私渠道。不知道这些武器大部分是哪里来,也不知道这些武器经过哪里。只能从一些地区的枪支犯罪中可以察觉到,武器的最终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