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如果想要这个房子,自然容不下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尽办法把她赶出去。
可事实证明了,各种惊吓的小手段都影响不了姜醒,那人为了将她赶走,便想到了用最终的暴力手段。
此时此刻,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姜醒不知道他走在哪里,是否在向自己走来。
只能在小触手愈发期待的叫喊声中,确认那个人的心脏里安装了[井],并有张开异洞的趋势。
雏鸟很少监管废弃区,如果爆发异洞,肯定接受不到及时的处理,上面最多能做的就是用防护罩罩住防止污染泄露,然后放弃这片土地。
反正废弃区的面积大,反正这里住着的都是低等公民,他们不在乎是否丢失这一小片区域。
姜醒就是为了污染物来的,理论上她应该期待,但是……
她无法确定异洞展开的大小,万一很大呢,万一吃掉了整栋楼呢?
对面的女人还怀着孕,要是不慎进入异洞受到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姜醒虽然失了指挥官的身份,但权衡利弊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人想要看见异洞的发生。
她开始向着触手伸展的方向移动,虽然她看不见那个人,但触手可以感知到那口井散发的气息。
没有姜醒的控制后,触手们像些没有栓绳的二哈犬,撒欢儿般向着一处空气奔去。
突然,刷——
细微的窸窣声中,姜醒手臂位置的雨衣被划开了个大口子。
刚才那一瞬,姜醒离得那人很近,刀被刻意隐身了,她无法确认武器离自己的具体距离。
那人似乎刺中姜醒有了信心,又迅速展开了第二次攻击。
姜醒的另一条雨衣袖子被划破。
她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生手,净往不痛不痒的位置划,放刀的力度还很浅。
在接下来的交手,姜醒身上的雨衣被划了有十几道,都没有一次接触到她的皮肤。
姜醒突然停下来:“没杀过人吧?”
安静。
她听不到任何回答。
所以听起来就是姜醒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不会我可以教你,我杀人可厉害了。”
她挺起身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这里是心脏,如果你的力度够大,刀又够长,可以试着捅这个位置。”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姜醒是疯了,怎么会教敌人杀自己。
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姜醒像一脚踏进了真空罐子里,听不见其他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当她转身时,扑哧——
一把凭空出现的切菜刀径直刺进她的心口。
那人最终听从了姜醒的指示,决定赶走这个侵占房子的人。
可预想之中的血液并没有出现。
那人其实忽略了几个关键,姜醒说的是力度够大以及刀要够长,而显然这两点对方都没有具备,并且还有一个重中之重姜醒没有说——
物理攻击其实对她的作用微乎其微。
长刀在刺破雨衣的同时,姜醒的身体就像雪人般融化,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化作了一滩浓黑的影子。
这一幕很诡异,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失去了颜色,从立体转变为平面,凝结在地板上。
哐啷——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长刀掉在地上。
姜醒顺势裹住这把刀,攀附上触手确认的位置。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似乎缠上了一个东西,却没有很完整的实感。
像急速的风在掌心涌动,你确认他在这里,但是再用力一捏就什么也握不住。
姜醒只能像一块严实的布,牢牢裹住这团没有确切实体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扭曲到了什么程度,异化后的身体灵活性超出她的想象。
她向那人亮出了刀。
现在局势反转,刀到了她的手里,对于一个危险分子来说,无疑是杀人索命的开场。
姜醒的嗓音挟有压迫:“我说过我杀人很厉害,虽然现在看不见你,但是一样能将你杀死……你要是想活,就给我现身。”
包裹的风有了瞬间的安静,那人好似停止了挣扎,但仍旧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肯现身。
姜醒也不急,杀手有的是耐心:“我知道你看中的是这间房子,屡次赶跑租客也只是为了守住这间房子,但仔细想想你要是死了,能守住什么?”
“我会杀死你,然后在这栋楼的最顶层将你抛下去,即便我杀不透你,六层楼的高度差不多也能将你摔死。当然,也有可能幸运的你并没有死,但谁也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你连求救都做不了,还是只能静静的瘫在那里等待死亡。”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救你,你会彻底死亡,你会慢慢的腐烂、发臭,直至变成一具不成人形的骷髅……你想要这样吗?”
姜醒不紧不慢说着自己的计划,好像控制全局的猎手,给猎物以思考的时间。
几秒钟后,她感觉能听见声音了。
就像有人破开了这个真空罐子,耳畔一点点变得明晰。
那人在怕,小口小口做着呼吸,听起来很紧张。
姜醒见出了效果,将刀尖对准那人的方向,下起最后通牒:“你还有五秒钟的反应时间……”她数得很慢,“五、四、三——”
“离开这间房子!”
那人终于明确发出了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这是我家的房子,我不允许你们住进来!你们这些小偷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听起来也就十岁左右。
喊叫的举动冲破了紧张,女孩更有勇气,用力推搡着姜醒。
姜醒感觉包裹住的风在用力冲击她,但还不足以影响。
“给我离开这间房子,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们!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女孩奋力推搡着姜醒,推搡着这位踏入她家的不速之客,可惜姜醒此刻呈黑影状,女孩双手像推在一块柔软的布上。
一团风对战一块布,胜负难以落定。
姜醒握刀不动:“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房子?”
“就是我的房子,这里就是我的房子!”女孩声音带了哭腔,“爸爸妈妈说这是我的家,这间房子就是我的!”
爸爸妈妈?
姜醒想到对面说的原房主,那对中年夫妻。
对面女人曾经说过,看见夫妻俩在向着一个空位说话,应该就是这个女孩。
可不是说他们两个没有孩子吗?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而且既然有女儿,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带她出门,还要让她隐身?
姜醒皱了皱眉,问女孩:“他们为什么把你留下?”
既然是这个女孩的爸爸妈妈,搬家也应该带着她一起才对,可却把她留在这里,为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
房间又静得出奇。
姜醒收起尖刀,但没有放开女孩。女孩就像一阵风,稍不留神就让她溜了,触手感知到女孩的浑浊程度在下降,逃出手心会更不好找。
姜醒还在包裹着女孩,但声线要缓和几分:“把事情讲清楚,我就离开,怎么样?”
女孩没有回答,但没有感觉到她再挣扎,应该是接受了这个交易。
姜醒试着引导她:“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将你留下?”
“他们没有留下我。”女孩急着反驳,“只是让我在这里等他们,他们要出去办很重要的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回来?然后转手就将房子出租了?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姜醒在心底嗤了一声,没有说出口。
“妈妈让我使用异能藏起来,就像玩捉迷藏一样,等她办完事回来就会来找我。”
“妈妈嘱咐我要等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才可以出现。”
女孩解释着隐身藏在这里的原因,并且对此深信不疑,谨遵着妈妈的嘱咐,完全不暴露自己。
如果不是这间房子突然转租来新的租客,女孩会在这间房子里藏很久很久。
她就像一个透明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生活,无人问津,最多会站在窗边,看看外面老旧的楼房和坑洼不平的地面。
偌大个废弃区,没人会知道她的存在。
即便哪天她突然死了,房间里也只会多了一滩不知名的恶臭。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姜醒打破安静:“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吗?”
在她怀里的女孩怔了一瞬。
如果姜醒可以看见,会看见怀里的女孩缓缓垂下眼,眸子好像一汪死水。
姜醒戳中了软肋,女孩不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女儿。
她是一年前蹲在废弃区街边被这对夫妻接到家里来的。
那个时候女孩就像是小乞丐,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衣服,脏兮兮臭烘烘的蹲在路边。
和女孩一样的小孩还有很多,他们甚至形成了一个小组织,靠着偷盗和抢劫生活。
如果政府来调查,一定会发现这里的孩子数量多到难以想象。
因为在废弃区,孩子是父母跃上生活区的关键踏板,他们的异能可以决定父母的下辈子是继续生活在这片废墟,还是进入那片灯红酒绿。
这些夫妻就像在玩一场赌局,十月怀胎过后送去检验,如果幸运能够评得中等甚至中上等,他们就可以凭借孩子出色的能力,进入到梦寐以求的生活区。
可幸运不是每次都发生,两位E级异能的父母生出来高等级异能的孩子有,但很少。
大部分还是评级低下。
废弃区的人无力养育这么多孩子,只能想到遗弃,有心的父母也许会送到福利院的门口,但大部分都是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抛掉。
是生是死完全就凭那个孩子的造化。
女孩算是幸运的,活了下来,她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想再去找,因为这里大部分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
司空见惯的事情不需要自怜。
女孩有不错的隐身术,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完全隐藏自己,靠着随意穿梭于别人家中偷吃、偷喝、偷穿……偷偷长大。
一年前,女孩蹲在街角,两道浓黑的影子突然遮住她。
她抬头,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个角度是逆光,当时看不清他们的脸,女孩就记得当时女人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很温柔:“啊呀,看见一只小花猫。”
“隐身术异能?”男人一眼便看透了她。
男人的异能正好可以克制女孩的隐身术,无论她隐身逃到哪里,男人都可以一眼望到。
女孩想要逃,就听见女人开口:“还想做一只流浪的小花猫吗?”
她回头,看见女人俯身,伸过来手:“跟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那天正值深秋,很冷,女孩还在发愁要去哪里过冬。
可是这位陌生的女人却充满善意的靠近,告诉她,你可以不用流浪,跟我们一起回家吧,你会有很暖和的房间,不需要再东躲西藏。
那一瞬,女孩真的无法拒绝。
第20章
女孩接受成为那对夫妻的孩子,有了一个名字,叫岳团。
女人说古时候的人就将月饼叫做月团,是阖家团圆的意思,现在这个家里有了岳团,就意味着团圆。
岳团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干净衣服,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在前两个租客将房间改造前,岳团的床就放在夫妻俩的旁边,每天的被子都是香香,一睁眼就能看见女人朝她温柔的笑。
女人会叫她宝贝,岳团喜欢这两个字。
“宝贝,你醒了?”
“宝贝,饿不饿呀?”
“宝贝过来,看看给你买的新衣服。”
岳团感觉真正的父母也不过如此,照顾她无微不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只有一点,夫妻俩从来不让她出门。
女人说岳团已经流浪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太危险,是时候应该舒舒服服呆在家里了。
岳团没有多想,就听话留在家里,每天穿着干净衣服站在窗子前,像一只被豢养的家猫,等着夫妻俩回家。
窗子对着马路的一角,岳团每天都能看见夫妻俩走过的身影。
偶尔岳团也会出门,只不过是在保持隐身的情况下。
女人说外面的流浪小孩看见她现在穿得漂漂亮亮,肯定会嫉妒她的,万一那些坏小孩过来找她麻烦怎么办?
岳团就保持着隐身,每次出门都被自己藏得很隐蔽,男人的异能可以看见她,她不会因为隐身而被落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
直到三个月前,夫妻俩急匆匆将岳团拉到面前,郑重其事表示他们要出门很长一段时间,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但归期未定。
让岳团留下来看好他们的家。
女人怕岳团难过,还跟她说可以把它当做一场捉迷藏的游戏,让岳团隐身躲好,等到女人回家亲自来找到她。
于是岳团的小脑袋就记住了这是场捉迷藏游戏。
她在夫妻俩面前隐身,蹬蹬蹬跑到卧室的衣柜里藏着,十岁的孩子蜷起身体,就像一朵不说话也不动的小蘑菇。
夫妻俩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临走前嘱咐岳团:“一定要保证这场游戏进行哦,乖乖的孩子会得到惊喜礼物的。”
岳团重重点了好几下头,一直记着这些话,躲在柜子里。
饿了,冰箱里有吃的,渴了,屋子里也有水,困了,她就在衣柜里面睡。
因为女人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不敢解开隐身。
后来食物吃完了,这间房子也忽然换了主人。
那人一来就把房子变得翻天覆地,岳团为了守护房子,极力将他轰走。
结果轰走了一个,另一个又来,来来去去,现在住在这间房子的人变成了封娆。
岳团不允许陌生人踏进这个家,只能故技重施,弄出邪门的事情想要吓走封娆。
她半夜拉拽封娆的被子,用异能接触封娆让她消失在监控里,她动封娆的杯子、衣服以及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赶封娆离开。
这也解释了一点,为什么苏牧犬能和岳团玩到一起,因为她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心脏里的井随时保持纯白。
今夜是因为姜醒打扮太奇怪,又悄悄潜进房间连话都不说,岳团才会因恐惧而情绪不稳,起了动手杀人的念头。
结果,她的刀被姜醒抢了,现在也被黑影束缚着,无力反抗。
刀尖离岳团最近的一次,擦着她的下巴堪堪划过。
所以岳团相信姜醒的话,她真的可能会杀了自己。
现在姜醒的那句话,好像豁然揭开了她一直忽视的疮疤。
岳团耷拉着头,盯向地板的眼睛发暗,她不是那对夫妻的亲生女儿,只是被那对夫妻收养的一个弃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