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诊室里就没有再出现争吵声，小助理安心坐在前台翻看资料。
吱呀一声，诊室门被拉开一条缝。
小助理的前台位置背对着诊室，他是从几位病人的表情中读出不对劲的，肉眼可见的恐惧。
“小李，过来一下。”背后传来石烨的声音。
小助理转头，彻底愣住。
石烨身上都是血，粉红色的坐诊服上面斑驳一片。
他用身体挡住门缝，探出来的那张脸上也留下了擦不干净的血渍，但表情仍然淡定极了。
就好像有人恶作剧在他身上泼了一道红油漆，对血液并无任何忌惮。
“小李，过来。”石烨向他招手，手掌全红，指尖还在往下滴血。
小助手吓傻了，他不知道石烨医生叫他去干嘛，下意识就往后退。
几位等候的病人尖叫着跑出诊疗中心了，走廊里的雏鸟扫描器拉响了红色警报，证明这些目睹杀人现场的病人的井在急剧浑浊。
诊室里的血腥味道再掩盖不住，小助手也转身往外，聪明人是不会和一位杀人犯多说话的。
然而下一秒——
眼前急速推近的黑暗将他一口吞噬。
*
*
异洞调查机构。
异洞展开后，雏鸟反馈回来的现场画面报告，现在平铺于的二楼屏幕。
画面中，百元大厦的109层被异洞吞噬，像是被拦腰折断一样，上面的几层楼跟下方的底座都衔接不上。
调查部门已经乱中有序的活动起来，几位调查官已经做好准备，提着救援需要的手提箱，只等部长何松涛的指示。
何松涛正准备取出指挥官使用的箱子，被贺梅拦下。
“何部长，你应该知道你的精神力是不适合进入异洞的。”贺梅牢牢抓住箱子扶手。
何松涛虽然是S级的异能者，但他的精神力评级只有B等，理论上调查官只有精神力在A等以上才有资格进入。
何松涛之所以会在机构当这个闲散部长，主要就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平庸。
何松涛愁得五官都紧急集合，一把夺过箱子：“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姜醒死了，现在准备接替她位置的冯玉今也死了，现在还空缺两位调查官，他这个闲散部长不上谁上？
何松涛比谁了解异洞的危险，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了嘛。
贺梅让他静下心：“雏鸟反馈回来这次只是B级异洞，按规定指挥官可以不进入，还是让他们几个去吧。”
“不行。”
何松涛一口回绝，“现在正是军心不稳的时候，一连死了这么多同伴，我这个部长不能再袖手旁观。”
现在群龙无首，他必须跟剩下的调查官共进退，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
贺梅没话说了，这次调查部门算是受到了一次重创，何松涛的考虑也是对的，不然这些剩下的调查官也该情绪不稳了。
进入异洞情绪波动乃是大忌，何松涛这个部长也是在为几位调查官负责。
何松涛深吸一口气，走到队伍前方高举起拳头。
这是姜醒的习惯，她觉得这个动作像灯塔，作为机构的高级指挥官，她知道自己始终要做领路的那个人。
她的任务不只是救援人质，还要带着同去的调查官们安全进入再安全返回。
不知不觉间，这些人都习惯了这一手势，纷纷抬头注视。
何松涛正准备示意出发，就看见黎愠气喘吁吁跑上楼来，他的身体要比正常人弱，激烈的奔跑让他脸色有些发白。
何松涛正准备开口，就看见黎愠亮出手环上的投影，是他的资料，上面现实他的精神力为A等。
S级的异能，A等的精神力，现在全机构找不出另一个比他更适合作为指挥官的人。
黎愠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向何松涛伸出手：“交给我，我知道要怎么做。”
这几天他已经将指挥官的工作守则烂熟于心，一定没有问题。
何松涛看着黎愠的一双漆目有些恍惚，这个眼神他曾经在姜醒身上见过，真挚而严肃，你能看出他的态度坚决。
当初姜醒就是临危受命在他手上要走了指挥官的位置，这一坐就是两年。
没想到今日又是旧事重演，黎愠向他递出了手。
对于指挥官的工作条例，何松涛知道黎愠一定可以很好完成，只是有一点他想知道：“你知道作为指挥官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黎愠望了眼几位调查官，回道：“我会带他们安全返回。”
指挥官不仅要保证异洞里人质的安全，更要保护同伴的安全，是队伍的精神支柱。
在异洞中，指挥官绝不能倒。
何松涛扯了下唇，这句话居然和当初姜醒的答案不谋而合，曾经他也用这个问题问过姜醒，他还记得姜醒是这么回答自己的。
20岁的姜醒初出茅庐不怕虎，笑得臭屁极了：“要是少一个人，回来你把我吃了都行！”
……
黎愠带领几位调查官离开，何松涛抱手倚在机构的门边目送，广场附近聚集了不少人，大家潜意识就会觉得机构是安全的区域。
“你觉得他和我们的姜指挥官会是什么关系？”贺梅端着一杯咖啡，状态悠闲走过来。
直觉感超强的她总能在黎愠的身上看见姜醒的影子，笃定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何松涛叹了口气：“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一点。”
“什么？”
何松涛看过来，笑着拍拍贺梅的肩：“我们有一位新的指挥官了。”
第48章
姜醒游走在百元大厦的楼梯间，当智能警察围过来安全疏散人群时，她已经到了十楼位置。
隔着玻璃，能看见许多人群从大门跑出。
像不慎撞倒了一盒珠子，轱辘轱辘散了一地。
姜醒的触手们反应灵敏，甚至在警报拉响之前就叫嚷着这边有饭饭可以吃，在她迈入百元大厦大门的刹那，机构的警报就拉响了。
雏鸟在整座城市上空循环预警，让人群前往不要靠近这栋楼。
只有姜醒还在逆流而上，隐蔽贴在墙壁，和尖叫惊恐的人群擦肩而过。
这次异洞的位置特殊，雏鸟还派出了自动式的空中游艇靠近，用来疏散110层以上的人群。
姜醒的脑子很乱，字面意思上的那种，脑海里除了处理雏鸟的警告声、人群们尖叫说话的声音，还有小触手们近乎魔性的笑声。
[嘿嘿，饭饭，嘿嘿嘿~]
[嘿，嘿嘿，好多好多。 ]
[可以吃饱饱啦~]
小家伙们兴奋得声音极富感染力，弄得姜醒都想跟着笑两声，好像前面就有个超级甜美的大蛋糕在等着她。
安静间她就在想，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蛋要被她的触手吞噬了。
姜醒确认大楼清空，直接进入到电梯间，按下108层。
异洞的磁场会影响电子设备，电梯也不例外，她只能在前一层楼走下去。
事实证明磁场影响得比她想象得更厉害，电梯在106层就停止了工作，电梯门呈持久的打开状态，内部的灯管像闹鬼一般闪烁不定。
姜醒跨出电梯，灯管经受不住磁场的侵蚀，几下就熄灭了。
瞬间，黑暗如洪水扑来。
106层是个宽敞的大平层，几扇落地窗并排隐约透进外部的灯光，空中游艇还在营救上面的被困人员，这个位置还能看见垂吊下来的救援绳梯。
姜醒化作一滩黑影，靠着触手们指引的方向快速游走进楼梯间。
嘻嘻嘻——
嘻嘻嘻——
空荡荡的大厦里，突兀响起小孩的笑声，姜醒还以为是小触手们的魔性声音，但仔细辨认过发现和它们没有关系。
姜醒站在108层的楼梯上顿了顿，楼上就是污染区域，估计这些声音都是来自展开的异洞。
这次进入异洞，她没有机构的调查装备，没有队友，不知道污染的具体范围，异洞污染的具体浓度，更不知道污染者的具体信息。
一连三不知，完全就靠着这具异化的身体莽进去。
要是不小心死在里面，别说有人过来收尸了，可能连个来认尸都没有。
当初她是以异洞的指挥官姜醒的身份死的，如果这次出了意外，她就是一具没有人认领的无名尸体。
而且因为这些触手，她最终的归宿应该还是界外的腐蚀山谷。
思及此，姜醒莫名觉得应该得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话也好。
可脑海里过了一串各种各样的名字，最终都是一闪而过，挺可笑的，她此时连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
父母对她恨之入骨，她以为的朋友亲手将她送进鬼门关，放眼望去全是敌人。
姜醒摸遍了全身，也只能找出一张白底黑字的电话号码。
聊胜于无，她决定给这个陌生的号码发个信息。
可能会是瞿墨的手机号，毕竟废弃区能够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就只有浅水湾。
姜醒离开浅水湾从瞿墨那里拿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最先进款的便携式投影仪，一样就是智能手机。
现在她用从瞿墨那里拿来的手机给瞿墨留个信儿，合情合理。
因为磁场的影响，智能手机忽明忽暗，姜醒给对方发出去她要进入异洞后屏幕就陷入了黑暗。
她都不知道这条信息有没有顺利发出去。
姜醒没再关注这个问题，将手机放进口袋，大踏步地进入109层。
压抑感越来越重，就像她向岳团形容的，这里就是一个极其黑暗又孤独的空间，没有防护服的保护，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能清晰感受到浓郁的窒息。
就像是水泥封住了皮肤上的毛孔，浑身都不畅快。
但因为姜醒的身体异化，她在异洞里还算是游刃有余。
小家伙们四处探着触手尖尖，全部舒展后，姜醒整个人托起足有两米之高。
触手张扬穿行，衬得她好像这里的王者。
咚咚——
空荡荡的环境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在地上又弹起。
不一会儿，一颗黄澄澄的橙子滚到小触手旁边。
姜醒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这颗橙子，因为这东西实在突兀，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滚过来的，谁的橙子？
小触手们倒是没考虑这么多，玩球般将橙子卷了起来。
[是球球！ ]
[玩的球球吖！ ]
小家伙们兴奋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不吃水果只觉得是个好玩的球球。
[抛出去！ ]
[抛高高！ ]
这次小触手们不打算征求姜醒的意见了，自顾自玩起了抛球游戏。
姜醒看见小触手们将这颗橙子扔了出去，一下子没入上方黑暗，然后就再没有掉下来。
她抬头定神看了两秒钟，视线落下来的瞬间，四周骤然出现一个清晰的场景。
姜醒来到一桩建筑物的内部，眼前变成了一面刮得平展的白墙，墙上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小熊。
墙边立着椭圆形的镜子，姜醒站的位置只能倒映出她的一半影子。
姜醒往镜子方向挪了挪，显示出全貌，她还穿着那件黑色卫衣，长裙盖住腿部，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这跟她这几日的打扮并无不同。
但是她又低头确认了一下，触手真的不见了，视线落下来只能看见两只皮鞋。
哪怕关了腰间的投影仪，她的裙子下面也变成了人类的两条腿。
看来污染已经侵入，开始模糊自我认知了。
以前姜醒在异洞里穿戴着防护设备，感受不会太大，防护服表层萦绕的净化粒子会呈现出她的外貌，时刻提醒她真实的模样。
调查官所穿的防护服之间也有特殊的电子波动，可以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彼此不会产生认知模糊的情况。
如果是作为指挥官的姜醒站在这里，会看见一位穿着蓝色防护服戴着黑色头盔的可疑人员。
但是现在她毫无准备进入，轻而易举就能被异洞同化。
姜醒好像本身就在这个场景中，是这个地方的一部分。
耳畔充斥的可爱童声让姜醒对这栋建筑物有了实感，是幼儿园，入口的大门上贴着的几个大字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里是小天使幼儿园。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温和女音，姜醒看见幼师打扮的女人向她展开微笑。
橙红色的幼师服装上面挂着太阳形状的铭牌，中间写着两个字：小树。
大概是女人的名字。
异洞世界没有很多道理可言，这里既复杂又简单，只要找到这里合适的运行逻辑，她就能安全融入到这个场景。
“我是来办理入职的。”姜醒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小鸟老师。”
一看到树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小鸟，很直接的联想。
小树老师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今天真的会有一名新来的幼师报道，叫小鸟。
“对对对，园长跟我说过，你过来跟我签一下字吧。”
小树老师向一侧走廊做了个请的手势，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简历你应该带了吧，我们这边要存一下档。”
姜醒看着空空的双手，正准备随便编个理由敷衍，就看见小树从办公桌上捡起一份文件，看样子就是她的简历。
“瞧我这记性，昨天你来就给过我了，你去休息室换衣服吧。”小树向姜醒做了一个手势，“就在隔壁。”
姜醒走过时扫了一眼简历，她的姓名那栏真的简简单单只写了两个字：小鸟。
这年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大约是污染区的认知模糊，姜醒到现在都没有听见小触手们的声音，双腿也可以像人类般行走。
姜醒走到隔壁休息室，里面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墙上挂有几件橙红色的幼师服装。
乍眼看过去这些衣服都是一样的，姜醒挑了件码数最大的衣服直接套在黑色卫衣外面，黑卫衣外面套薄短袖，不伦不类的。
从柜子的玻璃反光看她现在的样子，还有些非主流的感觉。
尽管很丑，但这些都是污染区里的东西，姜醒不想直接接触皮肤，只能选择这么穿。
做戏要做全套，姜醒在休息室的桌上找到了几枚空白的胸针，低头将小鸟的名字填进去。
嗯？
等等。
姜醒视线突然挪向手边，这里之前有放着一张文件纸吗？
好像刚才她拿胸针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呢，怎么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她手边了？
好奇怪。
姜醒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