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调查得怎么样？”沉幽拿起桌上矿泉水，喝了一口。
这是姜醒想要调查的事情，她相信黎愠不会坐视不管。
黎愠顿了下：“还在调查。”
警署没有查到有关这个男生的信息，他的井也没有被雏鸟登记在册，调查起来难度很大，只能在千万个摄像头中寻找他的身影。
沉幽放下水瓶：“这个人没有家属来找吗？”
黎愠摇头：“没有。”
尸体一直放在净化机构的太平间里，至今没有任何家属的消息，怀疑他可能是一名无父无母的孤儿。
沉幽沉默片刻，两手搭在桌上，直切主题：“你真的觉得姜醒死了吗？”
男人本是垂眸看着地板，听得这个问题，眼眸微滞。
好不容易维持的理智像弓弦一样顷刻崩断，苍白的面色衬得他眼眶微红。
他当然希望姜醒没有死。
甚至根本不敢去起卦卜算姜醒现在的状况。
就当他自欺欺人吧，只要没有找到确切答案，就能还骗骗自己，姜醒可能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
黎愠的哀恸表情暴露了很多，沉幽追问：“你没有给她算过吗？”
黎家的玄学卦术非常厉害，可以很直接得到一个结果。
黎愠掀起眼，发红的双眸好像一只濒临发怒的豹子。
他笑了一下，嗓音圈出极致冷意：“沉警官是要我亲自掐去那丝希望么？这太残忍了。”
他在极力克制，在警署闹事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沉幽幽幽向后一靠，“黎指挥官别发这么大脾气嘛。“
可以确定了，姜醒就是这个男人的死门，每次提到她，男人的理智都会豁然被撕裂。
黎愠从平静无澜到阴沉锋利，这太容易让人看明白了。
“有些情绪，还是要极力压制得好。”沉幽提醒他道。
雏鸟，包括整个生活区，无数只眼睛都在监视着他们，要是想做些什么，须得戴上假面才可以走得长远。
沉幽起身走到墙边，拉下闸门，开启绝对的私密空间。
霎时间，浅蓝色的光线栅栏自上而下落下，两人仿佛置身于数据化的空间。
她反身问他：“假如，最近出现的三起案件都与姜醒有关，你会怎么做？”
“那我会帮她，复仇。”
男人丝毫没有犹豫。
沉幽笑：“哪怕是与黎家作对？与雏鸟为敌？”
黎愠平静看来：“是。”
他这次从黎愠走出来，目的就是姜醒。
他要守住姜醒的所有东西，并且为此可以摧毁前方的所有障碍。
黎家，雏鸟……这些曾经将姜醒逼死的东西，他都会亲手一一打碎。
“沉警官是想找我合作？”黎愠歪了歪头，指尖悠然在膝盖上点画。
沉幽知道没什么能瞒他的：“你的答案是？”
三大家族悬在她头上的利剑还在，四天后就会迎来生死结果。
虽然那个叫做江不眠的女生曾说会帮助她渡过难关，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子。
沉幽需要一个得力的合作伙伴，与其寄希望于这个神秘的陌生女生，还不如和眼前这位有身份有头脑的男人统一战线。
本来沉幽还有点琢磨不透黎愠和姜醒的关系，今天倒是一目了然。
他们两个的敌人都是天宫区与雏鸟，相信会很快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合作关系。
拘留室里安静异常。
沉幽倚在墙边，等待他的答案。
只见黎愠点画的指尖停顿，紧接着，清瘦修长的手缓缓抬起。
隔着一段距离，这代表握手友好的姿势便是他的回答。
并且今日即便不是沉幽提出，他也打算邀请合作。
没有什么比敌人一致更有合作的价值。
沉幽勾唇，也隔空伸出手：“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
半个小时的问询结束，沉幽目送黎愠离开，旋即走进办公室。
今天观看的异洞录像很有价值，一下就解开了她对姜醒死亡的疑惑，原来姜醒跟她犯了同一样的错误，公然挑战雏鸟系统的判定。
也许她和姜醒天生就是同一类人，反叛得很，在录像里的所有人发出惊呼时，她只想为姜醒拍手叫好。
如果是她在现场，相信也会和姜醒做出同样的反应。
此时办公室里就沉幽一个人，她从柜子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慢慢抽出资料文件。
右上角的证件照中，女生目光沉静地看着镜头。
分明她的眼神淡淡，但却可以读出她的桀骜与坚韧。
沉幽敛目盯着这些资料信息，嗤笑一声：“如果真的是你，那可就有意思了。”
事实上她还真的有点期待，这滩糟烂污浊的区域会被搅弄起怎样的一番波澜。
第59章
晚九点，街道实现华丽改变，灯火璀璨。
广场播放着智能家居广告，金色的雏鸟在最后出现，全息悬浮飞出于广场上空盘旋，又一头扎进屏幕。
高明的宣传手段，无论路人是否想去看这个广告，都会被这只金色雏鸟的盛大盘旋吸引。
不管看几次，都会因这场硕大而绚丽的展翅而震撼。
无数双眼睛注视中，只有姜醒的目光还是那么平静淡漠。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轻易就能看出端倪，这些广告为了吸引人不假，但如此夸张招摇，或许就是在无形给人们以心理暗示——雏鸟无处不在且至高无上。
姜醒坐在长椅，仰靠着椅背，眼中倒映着金色雏鸟华丽流苏的尾部。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雏鸟飞过，周围人群来往匆匆，却还没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啧。姜醒陷入思考，不排除沉幽会拒绝这次交易。
她和沈幽交情不深，但对这位严肃固执的刑侦课长也有所耳闻，沉幽和她一样，就不是那种怕死而会屈服的人。
她这个人来得蹊跷，身份神秘，沉幽审视一番也是正常的。
威胁对沈幽没有用，除非是出现更有价值的东西，才有可能让她松口。
姜醒坐直身体，垂坠的黑发半掩着脸颊，默不作声思考。
忽然。
背后的椅子突然压下一个重量。
姜醒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见一声轻笑。
“如果我没来，你会怎么样？”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位置，沉幽一抬头便能看见闪烁的广场大屏幕。
姜醒牵了下唇：“我可能……会去杀了你。”
她的嗓音极其平静，但你能够听出来她不是说笑。
沉幽既然拒绝交易，又知道她伪装了身份，势必会成为她的一个大麻烦，与其给自己留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地雷，还不如尽早除去。
而且操作简单，天宫区已经给她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杀了温廷，激得沉幽浑浊，让她合乎规矩的死去。
“你应该庆幸你来了。”姜醒漫不经心扎起头发，“不然再见面时你看见的，就会是你小助手的一颗头。”
沉幽皱了皱眉，因为女生这番话而一瞬头皮发麻。
从女生的行事风格来看，她也许真的做得出。
她的思想会和机械战士的底层逻辑一样，变得执着而简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不管谁挡住了她的路，她要做的都只是：清除干净。
之前女生虽救了温廷，但为了自己的利益，她一样也可以毫不犹豫挥砍下温廷的头颅。
沉幽冷着嗓：“你可以动他试试看。”
她可能打不过这个女生，但玉石俱焚还是能做到的。
“你不用威胁我。”姜醒幽幽向后一靠，“没有我，四天后你可未必能活。”
女生的语气信誓旦旦，似乎手里真的握有一个可以逆转局势的武器。
沉幽侧目：“你的手里到底有什么？”
姜醒：“先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此时广告又播放到最后，金色雏鸟展翅冲出屏幕，盘旋于上空。
趁此机会，沉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手环，悄悄从长椅靠背的缝隙中递去。
感受到触感，姜醒反手去接。
沉幽指尖触碰到姜醒掌心的刹那，潮凉的触感就让她蹙了下眉，好像女生都没有体温。
姜醒不动声色将手环戴好，敛目打开，霎时间，全息投影出现在手腕。
这是生活区里的通用手环，只要在警署录入好身份信息都会派发一个，目前这只新手环还是最基础的应用设备，连私人密码都没有设置。
姜醒正在检查，就听见沉幽又问：“现在可以说了，你的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她关掉手环，默不作声站起身，临走之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自己看。”
当沉幽再转头时，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女生一如当初那般，再度悄无声息没入人群。
长椅上落有一个小型的金属铁盒，锈迹斑驳，感觉像是从垃圾堆随意翻出来的。
沉幽看一眼人群，眼神露出嫌弃，探手从缝隙里拿过，收到口袋。
**
姜醒离开广场后顺便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
生活区里的网吧延承了高科技风格，如果不是门口醒目的网吧两个字，会以为一脚踏入了某科技公司。
工位整齐排列，环境干净整洁，贴心的使用功能可以一键开启无人打扰，全息投影建造出独立房间，让顾客可以在此单人使用。
网吧里，许多全息隔断间存在，哪怕是相邻的两个人，从外面也根本窥不到里面在做什么，极大保护了客人们的隐私。
姜醒落座就打开了无人打扰模式，瞬间，四周出现的全息造影完全将她包裹其中。
更人性化的是，还可以从里面挑选风格。
姜醒选择了深海模式，脚下一瞬卷起漩涡，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被不知名的怪物拉入深海之下。
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从她四周浮动，映衬得整个空间极致幽深宁静。
在此光线中，她的双眸也被染上了淡淡的蓝。
姜醒打开了招聘网站。
生活区的招聘页面五花八门，各种各样听过的没听过的职业竞相跃入她的视野。
但这些都不是她的目标。
她摆正键盘，直接在搜索栏里输入异洞调查机构，点击进入。
异洞调查机构虽然每个部门都考核严格，一般人员都无法进入，但在那里还有个清闲的文员岗位，不看异能等级且属于长期招聘。
页面上描述的岗位要求也很简单：吃苦耐劳，勤快能干。
文职部门其实是与异洞调查机构的整体是割裂的，名义上是个好听的部门，实则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
姜醒在调查机构的这两年，发现最忙的部门就是他们，只要一个电话打去，零零碎碎的杂活就都可以全部交给他们。
这也是岗位长期招聘的原因。
异能高的人受不了这些零碎杂活，繁忙又无意义，干脆不考虑。
异能低的人进去，那就是各位高级异能者的使唤奴仆，可怕的阶级差异会逼得人情绪崩溃。
文职部门的人员来来去去，到现在还在招聘。
姜醒毛遂自荐，投递简历，点击报名。
【报名成功！ 】
【感谢你对异洞调查机构的支持，HR会在三日之内联系你，请及时留意信息。 】
姜醒看着这三日期限，挑了下眉。
她从小受到政府培养，很顺利就进入到了机构，这是她第一次投递简历，没想到应聘还需要等待三天。
姜醒仰头靠着转椅，愣愣盯着一条大白鲸全息造影从头顶缓缓游过。
大白鲸看起来人畜无害，白白滑滑的皮肤，天生的微笑唇，衬得几分可爱。
但当它准备摄食时，张开大口，便能将很多猎物都吸入口中。
……
姜醒接到面试的时间是在第二天的中午。
文职部门的部长张晨阳和她约好时间，下午在异洞机构一层的部门办公室面试。
办公室在一层走廊的最尽头，意味着任何求职者都要在大厅的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中拐进走廊。
姜醒提前十分钟到达门口，身下的轮椅吸引了不少目光，有的甚至大声议论起来，想不到会有一个残疾女生来这里应聘。
别人的议论姜醒都没放在心上，让她忌惮的是技术部的部长贺梅，那直觉推演的异能只怕有点麻烦。
偏偏贺梅此时就在大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平日里总在办公室里悠闲喝咖啡的她，今日却抱手站在大厅，在大部分人窃窃私语时，目光犀利地望了过来。
姜醒沉下心，摇着轮椅从斜坡进入。
各种仪器扫射都没有问题，她顺利来到大厅。
“你就是来应聘文职的？”贺梅上下打量着她。
之前姜醒与贺梅共事两年，知道她这眼神有多厉害，不知不觉就能扒掉你一层皮。
但姜醒继续淡定，这只是计划开始的初期，这么容易就被贺梅的直觉吓到，她干脆别在生活区玩儿了。
姜醒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是来应聘的。”
她今日的打扮有些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换了个风格。
蓬松的长发高扎成丸子头，完全露出了整张清秀小脸，只有鬓角落下了一些碎发。
大大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可爱间又多了几分知性美。
整体就是乖乖女的气质，与过去的她可以说是相去甚远。
过去的姜醒，锋利又清冷，很多人都不敢仔细瞧她。
所以哪怕贺梅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都没能联想到姜醒。
她之所以来这里等待求职者，完全只是因为这位求职者有些奇怪，雏鸟反馈她在三天内只投递了机构的文职部门这一家。
任何花花绿绿的其他职业，这位求职者连看都没有看。
招聘网站是按照需求程度划分的，像文职部门这种长期招聘都是藏在网站的深一级，须得翻找一段时间才能够找到位置。
可是这个女生直接就将简历投递到了这里，像是怀有某种目的，故意只投了异洞调查机构。
贺梅觉得女生来的这个时机很微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接连三个调查官死亡之后就来应聘。
她向姜醒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文职部门在这边，你跟我来。”
姜醒颔首道谢，摇着轮椅跟上。
走廊里，贺梅引着姜醒往前走，直接问道：“听说江小姐只投递了我们异洞机构一份简历？”
聊天攀谈的口吻，眼神却抱有打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