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突然听见车厢门发出咔咔咔的剧烈响动，有人试图在打开车门。
黎愠本是闭眼坐在车厢门口，这分钟听见声音，堪堪掀起眼皮。
吱呀一声门开，视野在快速变亮。
旋即就看见一个防护打扮的人站在门口，低声表示：“人质少了一个，绝对领域至少要扩大到五里。”
此话一出，场面有片刻的安静。
几位调查官面面相觑。
这时候有人不服了：“什么情况？你就是那个文职部门的吧？知道什么叫人质嘛你！”
“就是，还过来命令我们，你算老几？！”
“你说扩大就扩大，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调查机构中，调查官的地位最高，文职部门最低，怎会低头听一个低等公民的话。
不过不乏有好脾气的，初淮就要比这些人友善得多。
“你怎么知道人质少了一个？”她问道。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来，有震惊的，有不屑的。
其中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却是富有打量。
黎愠离得姜醒此时最近，他倚在门边，不动声色看着她。
刚才那一瞬女生实在是像那个人，他是拼命压抑住情绪，才能理智面对。
姜醒扫视他们一眼，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像一把刀剑解开了外层的伪装，终于露出本来的锋利。
“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马上执行。”
第81章
几位调查官都愣了，因为这句话他们再熟悉不过。
黎愠也因为这个口吻瞳孔微缩，大脑短暂空白。
他闭眼缓了一下，堪堪开口，连他自己都听出来了声音发哑。
“下车，扩大绝对领域，寻找人质……”
细碎的长发落下，遮挡住他闪烁的眼眸。
他需要两只手牢牢攥紧到疼，才勉强维持住了淡定。
调查官还深陷在姜醒那句话的震惊中，这分钟听见黎愠开口才回过神。
姜醒这个文职部门新来的说话不好使，但是他这位指挥官的命令得听。
调查官们只能中止隔离，一个个戴上头盔下车。
黎愠是最后一个走下车的，他戴上了防护头盔，藏匿了很多情绪。
然后抬起头，四处寻找着那个身影。
这时沉幽急匆匆走过来：“我不能绕过署长直接与雏鸟联系。”
黎愠恍惚了一下，拿出刻有黎家龙纹图腾的玉牌：“通过扫描这个纹路，你可以联系雏鸟。”
沉幽接过：“那我这就让雏鸟封闭街道。”
咔咔咔！
得到雏鸟应允的指令后，许多大型超商以及附近办公楼的闸门随之落下。
一只金色雏鸟拖着流苏尾翼盘旋于绝对领域的上空。
“街上发生突发情况，请收到提醒的居民们迅速回到家中，穿戴好防护服。”平静而又温和的人工智能音充斥着大街小巷。
在异洞调查机构的几位调查官扩张绝对领域时，附近的居民们纷纷听话的关闭门窗，翻找着家中随时备有的防护服和头盔。
这片区域开始了紧急防护。
雏鸟的反馈也来到了三大家族的屏幕上，上面显示生活区的版图中，一个足球大小的红色范围在闪烁。
“封闭区域？”魏双全抱手蹙眉，“是谁下达的命令要这么兴师动众？”
竟然连他们都是和雏鸟同步知道的。
负责技术的小助手抬眸解释：“听说是火锅店的异洞现场跑了一个携带污染的人质，调查机构联合警署在大肆寻找。”
“居然跑了一个人质？”魏双全像是听见了笑话，若有所思看向黎风天，“过去的指挥官，可好像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纰漏吧？”
黎风天始终闭眼打坐，一声不吭。
魏双全似笑非笑：“黎老家主可真是沉得住气，火烧眉毛了还能这么淡定，就好像这次犯错的人跟你们黎家没有关系似的。”
黎风天还是没理他。
楚凤三看看两位针尖对麦芒，笑着和起稀泥：“年轻人嘛，第一次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有点纰漏是正常的，这不是就在弥补呢嘛。”
魏双全哼了一声：“弥补到弄得人尽皆知，可真是出息。”
**
警报拉响，街道上还没有回家的居民们行色匆匆。
但是有一个身影却是走得不紧不慢。
他穿着黑色的男士风衣，紧裹着身体，戴着一顶帽子，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本来这在深秋是个普通的打扮，这个人是不会引人特别关注的，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呛人刺鼻，说不上难闻更不能说是好闻。
很怪异的味道，每个着急的路人路过他，都会本能地回头望他一眼。
这人走得很稳，就是慢。
与步履匆匆的其他人相比，他就像是在遛弯。
能被雏鸟控制的闸门全部都落下了，只有一个小小的侧门无人看管。
这人似乎是饿了，径直走进了空荡荡的超市卖场。
地面可谓狼藉一片，在雏鸟发布命令时，很多人都顾不得结账，扔下东西就往家里跑。
他弯腰捡起一个苹果，随意在风衣外面蹭了蹭，然后拉下口罩放在嘴里，咔哧一下咬下来一块。
苹果的香气在他的口腔里来回咀嚼。
空阔的区域里，吃苹果的声音都可以很响。
这人边走边寻找东西，像逛超市一样推了个购物车，将看上的东西都往这里放。
本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这人却像是非常满足，脸部的肌肉一直在牵起笑容。
边走边吃。
突地。
卖场上空的灯管闪了闪，一阵漆黑一阵明亮。
这人下意识抬头去看，听见一个水果轱辘轱辘滚到了他的脚边，又慢慢低下头。
他循着水果滚过来的方向转身，知道这个水果不会无缘无故滚来，果然，他看见了一个人。
通过紧身的防护服，他判断出来是个女人，戴着黑色的头盔看不出模样。
这个打扮他刚才就在火锅店的门口见过，不是警署的人就是调查机构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追踪到了这里。
“你还挺悠闲的。”姜醒解开防护头盔，垃圾一般扔到旁边。
滋滋啦啦——
她开始将身上难受的防护服脱下。
风衣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女生会有此举动。因为他的身体带有污染性，通过空气可能也会传染，普通人是不敢用皮肤接触的。
这个女生却将防护用品扔了个精光，好像根本不怕。
在这人眼中，姜醒跟找死没什么分别。
可是事实上就算姜醒不穿防护服进入污染区，也能够安然无恙。
因为她异化出来的小触手们就是以此为食，她像有了强大的抗体，精神力也是顶尖，任何污染都无法在她身上发挥作用。
风衣男人甩开手里吃剩的半个苹果，静静等待姜醒的下一步动作。
姜醒想要速战速决，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过来。她刚才破坏了这个卖场的所有监控摄像，想要隐蔽的将这个污染者吞噬。
刷的一下，几条触手出击，仿佛盘踞在阴暗之底的巨龙，呼啸着攻击而去。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风衣男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再有痛觉时是他后背猛地撞到了墙面。
嘭！
触手们化作结实有力的囚牢，将他狠狠束缚在墙壁。
头上的帽子经不起撞击掉落，口罩被扯掉，露出一张灰白色的脸。
“原来是你……”姜醒勾了下唇，注意到男人这张脸和不久前温廷分析出来的死者刘鸣完全一致。
她驱使触手尖尖掀开他的风衣，看见脖颈处一条与身体泾渭分明的连线，上面还用特殊的丝线材料缝补着。
毋庸置疑，眼前这个风衣人就是尸体拼接而成的。
姜醒本想直接将这个人质吞掉的，但在发现他的身份后，倒是不太着急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问。是人？还是尸体？还是一个可以活动的尸体？
风衣人笑了两声，大约是还没有适应这副身体的嗓子，出现了很奇怪的节奏。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姜醒相同的一个问题：“你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姜醒是人的模样，下半身却是可怖的章鱼触手。算是人吗？
还是章鱼？还是一个奇怪的章鱼人？
这话问得姜醒笑出声，确实难为住她了。
“我勉强算是个没死透的东西吧。”她回答道。半人半物，非人非物，连她都不知道应该将自己归在哪一类里。
这句话好似堵住了风衣人的思维，他偏了偏头：“你承认自己不是人类？”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姜醒最看得开，哪管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活着就行。
“倒是你，我还挺想知道你一具由尸体拼接出来的东西，是怎么能够自由活动的？”不仅能够自由活动，居然还有思维，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由人操控的傀儡。
她问：“是你的异能吗？”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风衣人的雷区，他脸上的肌肉开始绷得很近，表现出不悦：“异能是个什么东西，我不需要！正常人类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风衣人对异能两字十分排斥，恶狠狠地瞪着双眼。
“你们这些拥有异能的人，不配叫人类！”
“你们都是怪物！是怪物！”
和火锅店里的污染者一样，风衣人也说他们是怪物。
而且姜醒能够看见，他们两人眼中那汹涌蓬勃的恨意。
无关对面是谁，他们口中说得“你们”大约代指了整个生活区的人。
这两个人似乎在恨着所有拥有异能的人。
姜醒下压眉头：“为什么？”
面前的风衣人和他过去见过的人不同，那些人的反抗是对高位者的怒吼，而这个人却是在反抗着所有异能者。
风衣人没想解释，只是问她：“百年前的那场天灾，你知道多少？”
姜醒缄默。
事实上她对这部分历史没有深究，教习在讲述时期也只是一笔带过，说那是个非常可怕动荡的时代。
人们现在之所以如此崇敬雏鸟，也是因为它在乱世中重新建立了秩序，并且发扬光大至今。
可以说没有雏鸟，也就没有现在的废土文明。
姜醒的沉默看得风衣人异常刺眼，他咯咯咯的冷笑着：“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双眸充满红血丝，略显虔诚地望向上空，似乎在越过天花板在仰望着什么：“伟大的人类之神终会降临，到时候便是你们这些怪物的死期！”
“吾愿以血肉祭祀伟大的神！”风衣人挣扎着，脖间青筋突起，“神呐，请饮我血髓，啃我肉骨吧！”
他大声嘶喊着，像个癫狂的异教徒，一遍遍祷告着诡异的诵文。
这样的癫狂姜醒曾在刚才那位污染者脸上看见过，若不是黎愠爆破了他，也许那个人也会吟诵一段这样凄厉的祷文。
姜醒看是问不出来什么，准备收紧触手将其吞噬。
然而。
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现了。
风衣人癫狂的表情突然转变为平静温和，似乎真的得到了神灵的抚慰召唤，从头顶开始，石头一般自上而下凝结成僵硬的水泥块。
他变成了一块祭神的雕塑，五官俱在。
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姜醒因为这道不可名状的力量下压眉头，几条触手猛地收缩攥紧，将男人化作的雕塑粉碎成沙，簌簌落地。
她对危机的敏锐从来不会出错，似乎要有一个麻烦的东西出现了。
第82章
沉幽追踪来到超市卖场已经是十分钟后，空无一人的大卖场中，姜醒蹲在一堆水泥碎块的旁边。
似乎知道她会来，姜醒看她一眼并无异样，继续用手抓起水泥碎块，蹙眉凝视。
“污染的人质找到了？”沉幽看见姜醒没有穿防护服。
姜醒没说话，递她一块水泥块。
沉幽狐疑接过，没有完全呈粉碎状的水泥块犹可以看见半个眼球。
“这是什么异能？”目前她还没有听说过让人身体石化碎裂的异能者。
姜醒将刚才发生的情况简单阐述，道：“这股力量很奇怪，不……准确应该来说是可怕。”
跟她以往遇见过的异能不同，这个力量出现的刹那，那种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瞬间占据身体。
周围没有人，却分明感觉四肢在被束缚，源源不断的窒息感袭来。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触手们也在这个力量抽动时，吓得纷纷蜷缩。
这是生物对未知力量的本能性反应，恐惧，无助，只想躲避。
四周气流快速抽动，那具拼接的尸体就在姜醒的眼前活生生榨干了血色，躯体水泥化，变成了一尊虔诚叩拜的雕像。
姜醒深呼吸：“可以确定他们的敌人是所有异能者。”
天宫区、生活区乃至废弃区，不管异能高低，所有拥有异能的人都是排斥的对象。
“那岂不就是我们所有人？”沉幽脸色阴沉，“与异能者为敌的话……那他们都是没有异能的人？”
这一点姜醒也想到了：“异能的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的那次辐射天灾，据说在那之后，人类便拥有了这些难以解释的异能，延续至今。”
沉幽马上反应过来：“也就是说，那次天灾过后不是所有人类都拥有了异能，还有一部分人类是没有异能的？”
异能者们重新建立了文明和城市，没有异能的人便慢慢淡化消失在人群中。
现在那批没有异能的人想要发起一起反抗运动，目标就是所有异能者。
说到这里，风衣人死前提到的一个点让姜醒很在意，他说“伟大的人类之神终会降临，到时候便是你们这些怪物的死期！”
伟大的人类之神……是什么？
就是刚才那股可怕力量的源头吗？
那些人想要怎么对付异能者们？杀个干净吗？
姜醒的思考被沉幽的一个电话中止，携带污染的人质被处理掉后，要赶紧重新恢复街道的秩序。
“对，人质已经找到并处理，可以解开封锁，让净化部门过来。”
沉幽打着电话看见姜醒有要走的意思，一把抓住了她。
挂掉电话后，她道：“你等着，等会儿一起去隔离。”
人质携带强污染性，姜醒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中，十分危险。
姜醒敛目扫了一眼沉幽抓她的手，慢条斯理开口：“如果沉警官还要继续合作的话，还是不要在这里看见我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