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看着那双干净的墨绿色眼睛，以及花瓣一般翘起的嘴唇，在心底轻笑一声。
“嗯。”
他从来没有生她的气，责怪的不过是那个陷入情绪泥淖的自己。
*
等到了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和好如初。
中原中也将车停在后院，并没有回家，而是牵着清柚走向院子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扇小小的木篱笆门，等到推开，沿着鹅卵石的小路一路向前，路的尽头就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今天下雨，本来以为赏樱无法进行，但现在看来，天气正好。”
中原中也在微雨放晴的日色下，向清柚侧头微笑，钴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樱花，温柔的过了分。
清柚不由怔忪了一瞬，她记得中原宅的隔壁是一片树林，却没有想到别有洞天，更没有想到中原中也还把这里布置成了赏樱的场所。
于是眨了眨眼睛：“之前说的赏樱，中原先生还记得呀。”
中间经历了芥川的事，后来他又一度那么忙，清柚还以为他已经忘了。
中原中也牵着清柚的手，走向樱花树下的茶位，闻言，挑起半边眉毛：“你是说我记性不好？”
“怎么会~”清柚晃了晃他的手，“我男朋友记性最好了~”
“而且言必信、行必果，超级棒的~”
中原中也：“喂喂，差不多行了。”
只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连带着眼睛里也噙满笑意，与其说是威慑，更不如说害羞来的妥当。
清柚见好就收：“yes sir~”
就被揉了揉脑袋，抬头看去，发现自家男朋友一脸无奈：“你倒是从哪里学的……”
电视剧，又或者是漫画书——毕竟她从小又没有谈过恋爱，身边的朋友们也没有可以借鉴的类型。
但这时候这么说一整个达咩，难得气氛那么好，清柚还想口嗨两句呢。
清柚：“无师自通？”
清柚：“自然而然？”
她有心想看自家男朋友被彩虹屁夸到嘴角都兜不住的模样，奈何重力使看准时机，及时止损，捏起一块曲奇递到她的唇边：“吃吗？”
清柚：他居然想堵住我的嘴。
不过悄悄观察了一下他现在的脸色，发现眉宇之间若隐若无的郁色已经消失殆尽，又偷偷翘起嘴角。
她好像掌握了那么一点哄自家男朋友的小诀窍。
唔，曲奇还怪好吃的。
*
清柚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樱花树下。
纷纷扬扬的花瓣自空中飘落，莫名让她想到了“秒速五厘米”的说法。
中原中也并不在附近，清柚发了一会儿呆，又用手肘支撑着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衣服落满了粉色的花瓣，这么一折腾花瓣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不是中原中也穿的那一件，大概是觉得那一件沾了雨、有些潮湿，就另外拿了一件过来。
清柚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和中原中也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聊天，气氛好到最后重力使终于放下了别扭，揽着自己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贴贴看樱花飘落。
所以最后自己聊着聊着直接睡着了吗？清柚想。
隐约回想起半梦半醒之间触碰在自己脸颊的温热，以及海盐与青茶的怀抱，清柚捂脸。
——她不承认这是在做梦，绝对是他偷袭！
她站起身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红酒般的嗓音，大概是中原中也正在和下属沟通事情。
“暂时保持原样，等听到我的指示再进行下一步……”
察觉到清柚醒了，中原中也挂断电话，走了过去：“吵醒你了？”
清柚摇了摇头：“我睡了好久，怎么都没有叫醒我呀？”
刚起床的她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懵懂，中原中也不由揉了揉清柚的脸颊：“看你睡得香，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上想吃什么？”
说到“有事情要处理”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了些许的不自然，连带着拇指也不自觉的摩挲着清柚的侧脸。
但清柚刚睡醒，还是有些懵的，因此并没有发现。
只是听到“晚饭”才愣了一下。
清柚：“几点了？”
中原中也抬起左手的腕表：“五点半。”
！！！这么好的两人独处机会！她居然直接就睡过去了！
清柚无语凝噎。
不过提到晚饭的话。
“可以吃鳗鱼饭吗？”
*
漆木做的容器精致而小巧，掀开盖子，咸中带甜的香味就弥漫在空气之中。
鳗鱼只留下中间最为肥美的部分，表面烤的香脆油亮，包裹着浓淡适中的酱汁，被放置在晶莹剔透的米饭之上，碳香扑鼻，只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小的时候贪吃，但偏偏肠胃很弱，不能吃太过辛辣或者油腻的食物，所以每年只有生日的时候，婆婆才会带我去鹤屋，点上一份两代同堂。”
鳗鱼表面的脆皮在灯光下泛着油润而肥美的光，清柚抬起头，向中原中也笑，“提问——”
“中原先生知道为什么要叫‘两代同堂’吗？”
第52章
清柚并不会经常和自己谈论过去的事情,这样的举动，或许代表着这一份鳗鱼饭有额外的含义。
中原中也略微思忖片刻：“因为用了两条鳗鱼？”
就看到清柚晃了晃红色漆木做的筷子：“不是哦~”
筷尖拨开垫在鳗鱼下方的米饭，向下伸去,意料之中触碰到另一层松软的鱼肉。
“普通的鳗鱼饭只在米饭的最上面一层盖着一条鳗鱼，而鹤屋则在米饭中间也夹着一条，一上一下，所以才叫做两代同堂。”
说到这里，清柚侧头轻笑一声,“不过我还是喜欢它字面上的意思。”
小小的孩童并不能一个人吃完一整份鳗鱼饭,更何况鹤屋的鳗鱼饭对于婆婆来说也是奢侈的料理。
于是两个人点上一份饭，那样你一口、我一口、其乐融融，才是两代同堂真正的本意。
这样回想着，情绪就不由有些低落了。
但清柚还是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快乐一点：“不过照烧汁里面好像有酱油诶。”
上一次换药的时候，凤医生足足叮嘱了三遍,快掉痂的时候更要注意饮食，自家男朋友一向遵从医嘱,她不会只能望洋兴叹了吧？
这样想着,清柚可怜巴巴的抬起头,试图用眼神攻势让对方有片刻的心软。
理由什么的也很好想。
——她可是寿星诶,天大地大寿星最大诶。
事实证明,中原中也虽然在她养伤这件事上格外坚持，但也不是个木头。
他垂下眼睑,认认真真的用筷子撇断米饭上的鳗鱼肉，然后用鹤屋附赠的木勺将那一块四四方方的鳗鱼连同下面的米饭一起放在清柚面前的餐碟里。
“仅限今天。”
照烧汁带着炭烤的香气涌上清柚的鼻尖，大概是太久没有吃到鹤屋的鳗鱼饭了,清柚总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好过分啊。”清柚轻声说道。
这么好吃的鳗鱼饭，却单单只给她夹了一小块,还是没沾到那么多酱汁的部分。
带着胶质感的鱼肉肥美，和煮的微微有些硬的米饭交织在舌尖，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真的好过分啊，清柚在心底轻笑。
又抬起头，托着腮，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原中也：“如果是寿星的愿望，那么仅限今天，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这样吗？”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借机提出其他的要求啦，比如举高高，比如温柔地抱着她转上一圈，再比如野崎才发给她了一本土味情话大全，让自家男朋友读上一遍倒也不错诶。
察觉到清柚眼中的狡黠，中原中也干脆颔首：“仅限今天。”
清柚：！！！
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但口嗨这种事情，快乐在于对方无奈甚至害羞的反应，如果对方一脸坦荡甚至一副“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束手束脚的反而会变成自己。
清柚：他就是拿捏了我是行动的矮子！
好气哦！
但气归气，清柚又不由回想起下午的樱花还有精心布置的赏樱茶座。
“所以那算是今日份的生日礼物吗？”清柚问，如果是的话她还怪感动的呢。
谁知道中原中也回答道：“不算是。”
——他有事情瞒着我。
——不会和刚才的电话有关系吧。
希望不是类似上次钻石流星雨一样让她惊掉下巴的大手笔。
但惊喜这种事情，要是自己戳穿或者逼着对方讲出来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因此清柚只是弯了弯眼睛。
“可是你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和我说呢，中原先生。”
今天都过了一大半了，她才只收到一句讯息而已。
清柚一脸的眼巴巴，但自家男朋友此刻却像是再度回归木头本性，侧头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实在架不住清柚的眼神攻势，才有些无奈的笑：“生日快乐。”
还有呢还有呢？
后缀呢后缀呢？
侧头错过清柚一脸期待的眼神，中原中也轻咳一声：“先吃饭。”
又在清柚气鼓鼓的捏起筷子时，有些无奈的笑起来，“过会儿有礼物给你。”
*
等到吃完晚饭，中原中也将外送的盒子收拾好，就看到清柚兴冲冲地从隔壁拿来了一个小木盒。
“是蝴蝶子夫人为我准备的，你看，信纸上还带着蝴蝶色的花纹~”
雨宫家每一年的生日都有这样的一个仪式。
焚香、沐浴、祭拜文冢、再端坐在书桌面前，在信纸上写上一份来年的心愿。
“文冢里供奉着掌管笔墨的神明，每年生日的时候写上心愿，再在来年元旦的那一天在文冢前焚烧殆尽，就代表着神明接收了你的愿望。”
清柚扬起眼睫，看向中原中也，“很不可思议吧。”
这一片土地自古以来就存在着“八百万神明”的说法，认为不管是什么样的事物，在岁月和“缘”的浸染下，终会成为被称作“神明”的存在。
一般人都会去拜祭文枝三神，又或者是菅原道真，也不过是在横滨，雨宫家，才代代流传着这样一个传统。
这样的说法像是在问“你相信圣诞老人吗”。
Mafia的成员都知道，有重力使之称的中原干部不信神佛，也不信鬼神，但此刻，他却将自家小姑娘的碎发别在耳后，轻笑一声：“嗯，很不可思议。”
写心愿信是清柚打记事以来就年年会做的事情，因此研墨、舔笔，动作利落而漂亮。
在落笔之前，清柚抬了一下头。
书案上放着一座小小的铜质香炉，里面焚着的，是清柚一贯喜欢的柚子香，用柠檬汁和柚子皮制作而成，带着些苦味，在雨后尚且残存着一抹湿气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而那淡淡的雾白色烟气，则掠过中原中也那一双漂亮的钴蓝色眼睛。
如梦如幻，连带着这些天的经历一起，美好的像是一个梦境。
“怎么了？”中原中也问。
清柚晃了晃笔尖：“没什么。”
她只是突然知道来年的愿望想要什么了而已。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将信纸吹干，放到印着蝴蝶色花纹的信封之中，再融上一块红色的火漆，印上那块自她第一次代笔时婆婆送给她的印章，愿望就此封存。
而在来年的元旦，这一份愿望也将和其他众多的信笺一起，在文冢的大火里被焚烧殆尽。
将心愿信放进木匣，清柚双手合十：“希望愿望能够顺利达成。”
中原中也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进行所有的一切，等到此刻，才开了口：“想要达成，需要做些什么？”
清柚：？
她怀疑重力使想偷摸着打探自己许了什么愿，然后悄摸替自己完成，但他看上去又一脸正直，甚至带了几分莫名的虔诚。
于是清柚想了想：“那就向文冢许个愿吧。”
替她向文冢许个愿吧，希望一切都可以实现。
没想到中原中也还真的去了文冢面前，就站在那一圈石头围成的水池旁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忘击掌三次。
这一切都做完，他自然而然的牵过清柚的手，指尖揉了揉她因为写字而沾上墨迹的指节。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完这一句，他又顿了顿，“虽然不知道对你而言，这是否算是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