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GAME OVER】的游戏音效,悟少爷将手机屏幕摁掉了,客厅的光源一下消失了。悟少爷浑身带刺地躺在沙发上,顺道一把扯过我之前每晚睡在沙发上时盖的黄色毯子,盖到他自己身上。
“我以前每次来这里都睡沙发的,所以沙发是我的地盘。”他宣誓主权。
我不敢反对。
见空气陷入安静后,就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的找了个角落,蜷缩在那里,环着自己的胳膊睡觉。
不知闭着眼睛过了多久,我听见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很不爽的“嘁”。
下一刻。
一个什么东西,就被抛进了我的怀里。
是……
伤药膏。
我虽然不认得字,但跟佐藤少爷一起逃亡的那段日子,他受伤了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买这个药膏上药。
因为后背没办法涂到,我还帮过忙。
所以,我对这个包装盒很熟悉。
我抬头,看向沙发的方向。悟少爷似乎将毛毯盖过了头顶,黑暗里,我只能看清他那么一两撮没被毛毯盖住的、高高翘起来的白发。
所以。
我还躲在橱柜里的时候,悟少爷就发现我了吧?
他说“会不会有人藏在这里呢”和拉开上面的橱柜门,都是故意想要吓唬我。但拉开橱柜下面的门,是想提醒我将裙摆扯回去吗?以及那盒不小心掉进来的甜品……
我垂下视线。
将外伤膏的包装盒打开。
我双手的细小伤口,是当时抓少年的那把冰刃时被割破的,伤很轻,现在已经好了。但逃跑途中我跌倒了很多次,膝盖小腿、胳膊和腹部,都有擦伤,比较难好。
我轻手轻脚去浴室上的药。
等再出来,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
黄色的毛毯被迭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悟少爷带来的那些甜品也都留在了茶几上。
接下来一段日子。
悟少爷都没再出现,我从一开始的拘谨害怕,逐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早上。
我在帮津美纪扎头发。
津美纪一边吃早餐,一边照着小镜子,眼睛里满是新奇:“奈穗子姐姐的手好巧,这个发型好好看。”
我给她扎的是两个麻花辫。
是之前在小镇上时,夏油杰教我的。——其实这根本说不上巧,只是两个麻花辫而已,如果是夏油杰的话,他会的发型可多了,菜菜子美美子的发型,可以连续半个月都不重样。
之所以帮津美纪编发,是因为我发现她每天去学校的发型都一样。
一个低马尾。
还经常因为年龄的缘故,低马尾扎得松松散散,时不时就会发现有那么一两缕头发没被扎上去。
等她吃好早餐,我也总算编好了头发。
津美纪照着镜子看了好久,直到伏黑惠不耐烦催促:“快要迟到了。”
“知道啦。”她跑去厨房洗手,背上书包,跟在玄关门口等了有一会的伏黑惠一起出门了。
“我出门啦!”
“我出门了。”
我笑意盈盈看着他们,内心被甜蜜温馨填充得满满的:“嗯嗯!”
他们离开之后,我就开始做家务。
将阳台晾晒的衣服收下来,迭整齐,又把新洗好的衣服晾晒上去。然后回客厅拖地。期待时间能在做家务中流逝,然后津美纪和伏黑惠会突然推开门,喊一句:“我回来啦!”
我在厨房洗碗。
但忽然感觉眼前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暗处,一个穿着黑白僧服的白发少年从里走出,他抬手幻化出一把冰刃,走进厨房。看着瘫软在地的黑发少女,他在她身前蹲下,捏住她陷入昏迷的脸打量了下,确认就是她后,便想将冰刃刺入她心口。
可眼看冰刃就要刺进去,他的左手却忽然失控,紧紧抓住了拿冰刃的右手。
他咬牙,一张清秀的面庞上满是阴狠杀意:“我在帮你报仇,不是吗?”
但左手却将他的右手越抓越紧,直至最后右手都汨汨渗血,冰刃倏忽脱手,反射回来,将他的右肩钉在了墙上。
“混账东西。”
他愤愤地将冰刃从肩上拔出来,最后看了陷入昏迷的少女一眼,跳窗离开了。
第47章 伏黑家
“奈穗子姐姐醒了!”
我迷迷糊糊不知昏睡了多久,等再次醒来,夕阳的光已经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一会,直到听见津美纪的声音才彻底清醒。我这才发现我是躺在沙发上的,我明明记得我还在厨房洗碗……
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伏黑惠听见了津美纪的声音,从板凳上跳下来,来到客厅,也围到我身旁来。
津美纪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奈穗子姐姐,你怎么昏倒了?”
我揉着脑袋坐起来,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昏倒,正想胡乱找个理由。伏黑惠便率先替我答了:“是因为太饿了吗?”
他眉头微拧着,伸手轻轻捏了下我的脸颊。
他用的力道很轻。
我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问我:“我和津美纪去上学后,中午你都没吃饭的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辩解:“有吃……”
“冰箱里食材减少的程度,根本不像是你中午有吃饭。”
我有些不自在地挠挠脸,垂下脑袋,听训。可能是我没上过学,而伏黑惠上过学的缘故?很多时候被他训话,我居然真的会认真听。而不是像对待一个小朋友一样敷衍。而且上次悟少爷来,他跟伏黑惠相处,也会让人感觉年龄小了一轮的伏黑惠要比悟少爷成熟稳重。
之前偶然间陪津美纪玩游戏的时候,听津美纪说过。
伏黑惠的爸爸没跟津美纪的妈妈结婚之前,是单亲,一个人带伏黑惠,但也只有伏黑惠两岁之前还算经常回来。两岁之后,他就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所以伏黑惠很小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像津美纪,她是近一年才开始逐渐适应没有大人照顾。
“今天晚饭我来准备,你好好休息吧。”伏黑惠说完这么一句,就又回去厨房做饭了。
津美纪戳戳我。
我侧头,看向津美纪。
津美纪趴到我耳边来,“小惠生气的时候,是不是挺吓人的。”
我缓慢眨一下眼,也趴到津美纪耳边,“是挺吓人的。”
津美纪继续趴我耳边:“奈穗子姐姐你不知道,上上上上次五条先生来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将面包屑掉到了他的作业本上,小惠发的火比刚才还大,五条先生都被小惠说懵了,结结巴巴道歉。”
悟少爷会道歉?
我感到很新奇。对于悟少爷收养这两个孩子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是悟少爷心血来潮,就像之前住在夏油杰寝室时那样,像逗猫逗狗般兴趣来了就关注一下。因为我在这个家也呆了一段时间了,悟少爷好像就来了那么一次。
却没想到……
他还会道歉的吗?
明明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大少爷,继承了祖传术式,是百分之百的未来五条家家主。身份上跟直哉少爷不相上下。如果是直哉少爷的话,即使是他发现自己错了,也是会强行将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并用很残忍的手段折磨对方,逼迫对方承认是自己错了。
但悟少爷却……
我小声:“小惠对你发过脾气吗?”
津美纪努力回想了下,然后重重点头,“好多次!”
“你们说悄悄话的声音未免也太大了点。”——厨房传来伏黑惠声音。
我和津美纪紧急闭嘴了。
因为心虚,津美纪还突然很大声的找我聊天:“奈穗子姐姐!你今天帮我扎的头发班里好多同学都很羡慕我,说很好看。”
“这样吗?”我笑着看她,“那太好了。”
津美纪眼睛亮亮的问我:“明天早上,奈穗子姐姐可以还帮我扎头发吗?”
“当然可以。”
我们玩了会翻花绳的游戏,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过去,伏黑惠做好了晚饭。食材比以往都要丰富,份量还大了一倍。
我刚吃完一碗,碗就被伏黑惠拿走了,又帮我盛了一碗。
我揉揉有点鼓起来的肚子,只好继续吃。
然后伏黑惠又帮我盛了第三碗。
我摸一摸已经鼓成球的肚子,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了。但顶着伏黑惠安静的凝视,我最终还是埋头吃掉了。
好在这次他没再帮我盛饭,而是收拾掉碗筷去厨房洗掉了。
我想帮忙。
但他拒绝了,说让我好好休息。
而且隔天中午,伏黑惠居然还特地从学校跑回来,监督我做饭,然后吃掉。等亲眼看着我吃掉饭后,才又急匆匆往学校的方向跑。
好……好温暖。
我能被他们收留,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居然还能被那么关心。津美纪那么温柔,可爱,伏黑惠也只是看着不太爱笑而已,都是很好、很轻易就能令人感到温暖的孩子。
可这样温馨的日子,却总有一天要结束。
距离当初约定的半个月,越来越接近了。越是靠近,我越是过得小心翼翼,对于接收到的幸福,像藏珍宝似的藏在心里。晚上睡前,翻来覆去的拿出来回味。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津美纪应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要走,跟我相处时一如往常,我看着她写完作业,又陪她玩了会翻花绳之后,她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越来越拘谨了,坐在沙发上,像等待判决书的罪犯一样沉默着低头玩手指。
伏黑惠走过来,递给我一迭现金。
我垂着脸接过来。
但很快,我就震惊住了,因为这些钱根本不是当初约定好的900日元,而是差不多有五万。
我立马抬头,看他。
伏黑惠一如往常没什么大表情,“九百日元,根本去不了什么地方。这些钱你拿着,如果到地方了暂时没住的地方,也能起到些作用。”
“但是……”
“你明天再走吧。”见我想说拒绝的话,伏黑惠率先开口打断了我。
我呆呆的:“诶……?”
“明天周末,学校不上课。我陪你去找货车吧。现在时间太晚了,能不能找到不说,你单独出去也很危险吧?”
“噢……好。”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回房间睡觉了。”
交代完最后一句,伏黑惠完全不给我说五万日元事情的机会,就上楼回卧室了。
听着楼上传来的房间门被轻轻叩上的动静,我低头,看向手里的五万日元。不是那种一万日元一张的,而是零零散散的散钱凑齐的五万日元。
虽然伏黑姐弟被悟少爷收养了。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伏黑姐弟除了买菜吃饭和日常交通外,并没怎么用过悟少爷打来的钱。
而且每日所花费的费用,伏黑惠还会记录在一个本子上。
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打算日后把钱还给悟少爷的吧,才会这么克制花销,却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钱……
被两个孩子这么照顾什么的,真的好丢人。
我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决定只拿走九百日元,剩下的钱迭好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换上我之前那身白裙子,把津美纪妈妈的衣服脱下来,洗干净,晾晒在院子里的架子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个家。
能被他们收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其他的我不敢奢求。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九百日元,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现在还没到午夜十二点,街上还有不少年轻男女跟摊贩。出来前,我将身上的裙子的一片裙摆剪开了,做成了一个很简易的口罩,不是很担心会被人看到脸。
我之前有跟佐藤少爷去找过货车司机,后来独自在东京逃亡时,也曾躲在货车里睡过一晚。
所以我对于什么地方有货车稍微有所了解。
问了路人之后,我就朝那种比较偏僻、能停放大车辆路段走去。由于是夜市街铺的后门,没什么人,路灯不是特别亮,四周黑黢黢的,但果然停放着三辆货车,有四五个中年男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在打牌。
闹哄哄的,烟味酒味很刺鼻。
我犹豫了一会。
之前去找货车司机交谈的事,都是佐藤少爷做的。
他一般会让我等在路灯下,然后他独自到那些人面前,跟他们交流。期间,如果有注意到有人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佐藤少爷还会不动声色地将那人的视线挡住。现在,就我一个人……
佐藤少爷,我该怎么做?
我将那九百日元攥得很紧,揉啊揉,直到那伙人注意到我,率先问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才总算打定主意,唯唯诺诺地问:“你们、你们有人要去香川吗?”
“香川?”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用胳膊肘抵了抵旁边的,“你不是打算下趟货去那边的吗?”
“是啊。”
见此,我立马露出惊喜表情:“可以带上我吗?我可以给钱的。”
“钱?”那个男人站起来,往我这边靠近。我下意识双肩一颤,就往后退了两步,但我知道自己如果想要离开这片地方,就一定要鼓起勇气来,所以就又停住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地站在原地,等他过来。他在我跟前站定,问我,“你给多少钱?”
我把钱递给他看。
“就九百?!”他声音陡然拔高。
我吓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连忙说:“我只有这么多钱,拜托你了,能不能带我去香川。”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开始在我身上打量,“戴着口罩,别不是干了什么被通缉的事要逃命吧,就这么点钱我也太得不偿失了吧?”
我立马紧张着说:“没、没被通缉。”
直哉少爷虽然与警方那边有所联系,警方也在抓捕我。但我的照片名字之类的一直未被公布,只是说有一个十七岁的女人在杀人逃逸。
“你一直戴着口罩,没看过你的脸,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通缉犯?”男人咄咄逼人。
与此同时,跟他打牌的那些人也看热闹似的围了过来。
那么多人,都比我高。
烟味也好呛人……
我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腿很软,想拔腿就跑都做不到。明明佐藤少爷跟那些人交流时,那些货车司机也是这般,那么多人,那么多烟雾,佐藤少爷都可以做到镇定自如地跟他们交流,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因为恐惧,我浑身颤栗,大脑也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正常思考。下意识就顺着他话的意思往下做了,我把,口罩摘下来一点,给他们看,“我、我不是通缉犯的,拜托你,带我去香川吧,如果这些钱不够,等到了香川,我会想办法赚钱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