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扫除那天我在你房间拖地,不小心撞倒的。”
“……”
“你怎么没有扔了它?”
陶茹之垂下紧张的肩膀,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
但是,被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转瞬间,陶茹之已经恢复平静道:“本来垫桌角的,高度不够,就随手塞进相册集里了。”
林耀远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我说我脸上怎么有一个印子。”
陶茹之忽然反问:“所以你那份已经扔了吗?”
“没有。”他礼尚往来道,“回去就把你的脸塞桌腿底下。”
“随你便。”
陶茹之手上的力气慢慢回笼,手腕用力一使劲,抽空把房卡插进电板。
灯光大亮,两个人同时微眯起眼。
陶茹之侧过头看向玻璃窗上,平行宇宙再度出现。黑灯的那段时间,那边宇宙的他们从对面贴近成面对面。
——但这里的他们是不可以的。
陶茹之抬脚往门口走:“门禁快到时间了。”
“再一分钟。”他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出声,“至少陪我吃一口蛋糕。”
陶茹之摁在门把上的手停住,咬咬牙,她转回来,看着林耀远。
“快一点。”
他拔掉蛋糕上的蜡烛,接着从撇下的塑料袋里掏出附带的勺子,用勺子将本就不大的蛋糕切割成两半,但没有多余的盘子,他只能将整个蛋糕先给她,连着勺子一起。
“你吃完给我。”
陶茹之看着唯一的那柄勺子,想说只有一个,又吞回去,接过蛋糕,很小心地剜着它吃,尽量不让自己的嘴唇碰到勺子。
这样吃很费劲,嘴巴上奶油沾得乱七八糟,陶茹之吃了几口就觉得算了,没有把他切的那半边吃完,推回去给他。
“你就吃你那边好了,我走了。”
林耀远指了指她的嘴巴:“你奶油都没擦干净。”
陶茹之用手背随意地一抹。
“还没有擦干净。”
他往前走了一步。
陶茹之的视线拂过他的手指,猜测着他接下来极有可能的动作,比如台风天的那个傍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阳台。
身体因为某种渴望以及恐惧而矛盾地麻木,将她钉在原地。
但他这次反而不那样过界了。
房内由前台打来提醒陶茹之下楼的电话铃响了,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像平白的日子里响起闷雷。那样的天气,暴雨总是下不起来。于是林耀远停在桌前,抽了一张面巾纸给她。
陶茹之松开紧握的手心,将它接过。
她仓促道:“我该走了。”
“我送你回去。”
“干嘛,我送你回来的,你又送我回去,鬼打墙啊?”
林耀远指了下时间:“很晚了。”
“我打车回去很方便啊,没什么的。”陶茹之不以为然,“不至于叫一个来京崎第一天的人送我。”
林耀远眉眼微紧,显出一丝不高兴的神情来。
“我之前说过我要的生日礼物不是你给我的,我要的是我想要的。”他忽然问,“我现在可以要么?”
陶茹之屏住呼吸地看着他。
“……你先说你到底要什么?”
他说:“我要今晚送你安全回去。”
*
陶茹之赶在门禁前的最后一刻赶到了宿舍。
一打开门,寝室很热闹,蔺佳悦在追综艺,笑声可以顶穿天花板,其余二人正在分享下午新买的指甲油,两个人商量着给对方涂。
她在一片吵闹中静静坐下来,趴在桌上,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
五花八门的消息随着手指的快速滑动在眼前掠过,什么都没留下。
最后,她蓦地站起身,穿过那两个正坐下来涂指甲油的室友,在她们大呼着陶茹之你害我涂歪了的背景音中跑到了阳台上。
这个方位能看清宿舍楼下,但已经看不见楼下刚送她回来的人了。
林耀远已经走了。
她转身抵在阳台的凭栏上,掏出手机给林耀远发消息。
「到酒店了说」
一分钟、两分钟……好几分钟过去了,林耀远都没有回。陶茹之捧着手机,夜里有小飞虫看见屏幕的亮光,绕着她的手指飞。
等待的过程中,陶茹之又百无聊赖地点开朋友圈,林耀远的红点头像出现在提醒栏。
——那个臭小子不回她微信却在发朋友圈?
陶茹之顿时吊起眉毛,气势汹汹地点开。
发布于一分钟前的朋友圈,简单的一句话,配了一张照片。
【十八岁的第一天(^_^)v】
照片上是那块插着一根蜡烛的半价提拉米苏。
似乎怕被发现这是酒店的桌子,他将书包放到后景,由此露出了挂件一角。
陶茹之怔怔地看着那个挂件,很是眼熟——是那只她买给雨滴的桃子玩偶。
林耀远十八岁的第一天,是由
半价的提拉米苏,还有狗狗的桃子玩偶组成的。
陶茹之瞬间摁灭手机。
阳台暗下来,飞虫却还没飞走,绕着她,慢慢地,慢慢地飞啊。
第35章
第二天收到林耀远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白菏的家里,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就近的大周家过了个夜,而不是来回坐了十多个小时打了个火车的士, 度过了一个并不能算精彩,但又很莽撞的十八岁夜晚, 和他看不惯的姐姐一起。
他给她发来了一张自拍, 脑袋上戴着她的生日礼物, 正俯瞰着镜头,落下来的眉眼轮廓深邃。
陶茹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果然很适合他,自己的眼光真不赖。
她斟酌着敲下一行风牛马不相及的评价:「用它多听单词吧,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林耀远立刻回了一串省略号。
陶茹之刚要收起手机,又收到他的消息。
「这个牌子不是很贵吗?你生活费没问题?」
陶茹之不想透露因为这个去打工了,含糊其辞地敷衍他:「私房钱!」
对面又是反复的正在输入中, 总之到最后, 陶茹之如愿以偿地收到了她想要的那句谢谢。
*
林耀远的生日过去后, 陶茹之照旧在咖啡厅打工, 只不过没有将班排太满了。
闲暇的时间她偶尔和蔺佳悦出去逛街,京崎的很多地方她都还没来得及探索。再者就是去图书馆,或参加社团的活动。
大概是要弥补之前的空档,社团组织活动的频率相当勤快。不过活动内容本身轻松,大家一起看看电影,商业和艺术院线的都有, 具体哪部电影由社长决定。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 活动也不是每次都能凑齐人。陶茹之就前两次都没有参加, 虽然第一次活动时宋原明真的避开了动作片,不过很可惜, 她对他选的电影依然没有兴趣。
直到第三次活动,宋原明在群里发了一张海报,《菊次郎的夏天》。
这是莫纳艺术院线最新的放映片单之一,他挑中了这部。陶茹之因此对宋原明的审美加以肯定,在群里报了名。
仔细算算,这将是她第八次看这部电影。
不过看电影这天出奇得冷,十二月初才刚入冬,拜突如其来的寒潮所赐,已经比往年的冬天都要冷了。
蔺佳悦今天有事不能来,只有陶茹之一个人去。她戴上厚厚的围巾和耳罩,将手缩在口袋里迎风走出校门。
大家直接约在影院见面,陶茹之来得不早不晚,离电影开场还有十五分钟。宋原明正在问有谁要喝可乐或者热可可,他请客。
陶茹之想起自己上次还说要请人家一杯咖啡,于是在他问到她时干脆道:“你要喝吗?不如这杯我请你吧。”
宋原明微怔,然后冲她眨了下眼。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陶茹之取来饮料和票根,顺手拍了一张。
离电影开场还有五分钟,他们入座,陶茹之在最里侧的一个座位,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时将照片发给了林耀远。
她知道他现在在晚自习,也不期待他回复,自顾自地发消息说。
「你还记得你当时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睡成猪头了吗?」
他们上一次的对话是昨天,他又开始给她发送雨滴的照片了。
电影院暗下光线,陶茹之锁起屏幕,专心抬起头。
两个小时过去,电影结束,外面的天气和夏天截然相反,夜空中飘洒着洋洋洒洒的雨水,有人伸出手掌,雨水落在手心,才发现那是雪。
“my god,今年初雪下得也太早了吧?”
社团里有本地人见怪不怪,但外地人,比如陶茹之,认出是雪之后立即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白菏的纬度偏低,一年到头也不会下一次雪。
有人提议续摊:“初雪就得干点什么啊,吃火锅?还是唱歌?”
一呼百应,陶茹之犹豫片刻,假装为难道:“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
“真的不去吗?”宋原明语气有点可惜,“那你又蹭不到我的请客了。”
“下次一定!”
陶茹之笑着和众人摆手作别,转头冲进雪里。
她其实没有别的事,就是突然兴起,想一个人在这个意外的初雪夜散步回学校,好好地感受天气。
下了雪的夜晚好寂静啊,雪落在地上,像一层松软的隔音罩,马路的车流声都变得微弱了。
这片微弱中,微信的提示音就变得格外清晰。
陶茹之搓着手点开,看来某位高三生终于下晚自习了。
——「你在和谁看电影吗?」
重点是这个吗?
陶茹之哭笑不得地回他:「社团活动好不好。」
林耀远切换成语音:“社团活动怎么会是两杯饮料?”
仿佛是在玩找茬。
陶茹之咋舌,她主要是拍了票根给他,那两杯热可可只在照片右上角露出两个杯底而已,他眼睛未免太尖。
她捏住手机,也语音回他:“请社团里的人喝的。”
怕他再问下去要问到宋原明,可以预见又要被他捉住把柄冷嘲热讽她专门对社长下手,陶茹之转移到别的话题,跟他说起今天下初雪了。
她把刚才拍的视频发过去,又是太长,她剪成一小段一小段,哐哐砸了快十个视频,都是刚刚她一边走一边录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说:“你一个人在散步?”
“对,回学校。”
又过一会儿,陶茹之收到了来自他那头的视频。
他也录着回家的视频,那条她曾经习以为常的放学的路,在他的镜头里多了一丝令她怀念的意味。
「你还没到家吗?」她以为他是到家了才给她回的消息,毕竟骑车不方便。
“没到。”他说,“要打个电话吗?”
陶茹之听见后半句,差点连转红的灯都没注意到,被穿过的汽车猛地一摁喇叭,惊魂未定地停下来。
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来电显示已经跳出来了。
短暂的犹豫,陶茹之按下接听。
两人却忽然都一阵沉默。
林耀远那边的街道很安静,白菏毕竟不同于大都市,晚上车流稀少,她听见自行车的车链在缓慢滚动的声音。
陶茹之诧异道:“你在推着车走?”
他嗯了一声。
“车子坏了吗?”
“没坏。”
“那为什么要推着走?”
“因为我也在散步回家。”
一片雪花随着风飘落在睫毛上,陶茹之冷得打了个哆嗦,原来是雪越下越大了。
她举着手机仰起头,任更多的雪花扑上面颊,一边感叹好美,一边说:“白菏又没有下雪,风景就那样,你散什么步?”
他像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自言自语了一句“哦,为什么呢?”
陶茹之刚想吐槽他,他自己就回答了。
“可能是因为你那边下雪了吧。”
“……”
风又夹着雪安静地落下。
不知不觉,红灯早已转绿,已经开始闪烁着再次转灯的信号。世界解除静音,车流穿过的声音吵嚷地炸开。立在原地发呆的陶茹之匆忙回神,抬步穿越人行横道,声音也跟着小跑而飞起来。
“嘁,学人精啊你。”她笑着说。
*
十二月底,陶茹之就到了一学期焦头烂额的至暗时刻。
各个选课的期末考接踵而至,她除了打工就是泡在图书馆。考完最后一科,宿舍集体结伴去KTV唱了通宵的歌,大家互相问起什么时候回家,陶茹之说还没买票,大概除夕前两天。
蔺佳悦震惊:“你这么晚才回?”
陶茹之握着麦说:“店长给我排的班。”
“你申请调班不行吗,还是很缺钱?缺钱就和我们讲,大家借你啊!”
其他两个室友也纷纷迎合,陶茹之很感动但拒绝了她们。
“不是缺钱啦,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室友们在考完后陆续返家,宿舍逐渐只有她一个人。陶茹之得以尝到一段独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