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猛地回神:“嗯?不好意思李老师,刚才在想事情,你跟我说什么了?”
李老师又重复了一遍,温辞很淡地笑了下:“还好,我好像挺耐热的。”
李老师随口关心道:“最近有什么心事吗?这几天感觉你总在出神。”
温辞玩笑道:“没有,只是偷懒而已。”
“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心静的人真的不怕热。”隔壁老师插话,“温老师,教教我,你平时都是怎么调节情绪的,大家明明上的同一个班,我怎么每天都过得火冒三丈的。”
李老师摇头:“这学不来,温老师天生就脾气好,我们班那群小孩儿那么爱闹,她从来没对他们发过脾气。”
“他们只是下课比较闹,上课时还是很乖的。”温辞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台电动小风扇,“李老师,这个你要吗?”
李老师眼睛一亮:“这真是救命了,感谢感谢。”
温辞想说客气了,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连忙拿起来看。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动作太急了,李老师见状,笑问:“男朋友的消息?”
温辞手指顿了顿:“不是,我妈的消息。”
“人家小温没男朋友。”隔壁桌老师道。
温辞很浅地笑了一下。
温母给她发了食材的照片,叮嘱她下午放学早点回家吃饭。
温辞回了一句好。
上课铃声响起,教师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温辞捧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退出了和妈妈的微信对话框。
温母的消息下面,是无数个工作群、家长群,再往下是窦以晴,然后是找她聊工作事宜的几位老师,学生家长,早餐店老板。除了窦以晴,她与其他人聊天的最后一条,都是“好的”。
直到翻到萨摩耶头像,温辞才停下来。
自校庆以后,半个月过去,她和周雾没再说过话。
其实这是他们之间的常态,他们本来就不算朋友,在酒店以外的地方没什么好聊的。周雾去美国那段时间,他们甚至失联了近三个月。
但那三个月温辞没觉得有多难过,她睡前醒来都会确认一下有没有周雾的消息,没有就会开始期待明天,直到忍不住决定找时间发消息问对方回没回来时,她收到了周雾的房间号。
“期待”本身对温辞来说很宝贵,周雾慷慨地给了她很多。
但这半个月,温辞只觉得漫长。
段薇的婚姻似乎岌岌可危,那次的聊天里,甚至有“反悔”的念头。温辞忽然不确定,周雾还会不会来找她。
如果不会再来,那周雾会礼貌地告知她,还是就这么沉默地结束呢?
她不知道。她对周雾了解太少。
温辞举了很久的手机,终于点开和周雾的对话框,敲字:最近有空吗?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又全删掉。
她没办法在知道周雾和段薇关系暧昧的情况下找周雾上床。
又担心周雾会趁这次询问,向她发出结束关系的通知。
温辞关掉聊天框,想了想,点开了段薇的朋友圈,这半个月段薇又更新了三四条动态,温辞翻看所有照片,没在里面找到周雾,才微微松一口气,放下手机。
温辞低头看着学生的作业,半晌,终于忍不住放下笔趴到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太糟糕了。不论是抱着侥幸逃避,还是去窥探段薇的朋友圈。
-
晚上九点多,温辞房间亮着灯,正埋头写教案,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想起今天李老师的话,她掩耳盗铃,特意等待了两秒才拿起来看。
【秦运:温辞,周六晚上,我的生日派对,到时候过来一起玩儿。】
温辞一愣。她原以为秦运那天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来邀请她。
他们之间不算太熟,加上窦以晴的关系,温辞自然没有打算要去。她想了想,打字回复。
【温辞:抱歉,那天我和以晴有约,可能去不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秦运:她约你了吗?那就对了。】
【秦运:她那天就是要来我生日派对啊。】
【温辞:?】
温辞立刻给窦以晴打去电话。
对面接的也快:“怎么了宝儿,我泡澡呢。”
温辞问:“你要去秦运的生日派对?”
窦以晴起初当然是拒绝了的。
让她去给秦运过生日?她疯了吗?她不咒秦运都算她宽宏大量。
偏偏秦运嘴贱得很,听到她拒绝后浮夸地松一口气:“太好了,那天说完我就后悔了,但没办法,我这人说到做到,说邀请你就一定会邀请你。那我先挂了,祝您生活一般,工作不愉快。”
这窦以晴能忍?她还就偏要去了。
“正好,最近我又要被我们班那群学生气死了,我得去找个人骂骂,不然我迟早被气心梗。”窦以晴道,“他也找你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放心,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他。”
温辞怎么可能放心。
再说她的烂借口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只是,秦运生日的话……周雾和段薇应该也在吧。
没等温辞想好怎么办,秦运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我让人过去接你。】
温辞连忙回复:【不用了,我到时候坐以晴的车就可以。】
【秦运:窦以晴她不开车,也是我安排人去接,派对地点在山里,挺绕的,你们自己开车打车都不安全。没事儿,你放心,我来安排,你把家里地址发我一个就行。】
温辞无法,只好回复:【好,谢谢。】
【秦运:跟老同学还客气什么?对了,校服记得给我带来!!】
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温辞连忙放下笔,踩在床上去翻衣柜最里层。没多久,她翻出了两件校服上衣。
一件写满了名字,有些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很小的毕业祝福语。
另一件只有一个名字。
温辞展开衣服,对着那个名字发了一会呆,才转身去找马克笔和草稿纸——避免被发现,她要把周雾的名字加在另一件校服上。
温辞小时候学过书法,偶尔也会仿一些名家的字,还算有些经验。
但这次,她模仿着写了十来个“周雾”,都觉得不太像。
周雾的字潦草随意、龙飞凤舞,每个笔画都像在飘,看起来似乎写得不太用心,却是好看的。
仿了几次都不得章法,温辞靠在椅背上,盯着周雾的名字,思绪忽然有些飘忽。
她没来由地想起周雾签名时的模样。
那时,她其实已经把这件校服上衣偷偷塞在书包里近一周了,总找不到拿出来的时机。
周雾终于落单,是在一个周三。
周雾在高考前最后一个月逃了两天课,被余斌弘叫去办公室,训到将近傍晚七点。
温辞那时坐在教室,守着周雾课桌上还没带走的卷子,原本还有些遗憾——再过几分钟,上晚自习的同学应该就要到了。
然后周雾就回来了。
周雾当时应该被训得不轻,温辞喊他时,他抬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烦躁与不爽。
看见她,周雾明显愣了下。
“能不能在这件校服上签一个名字?”温辞问,“我想留下全班同学的名字,做个纪念。”
周雾眉宇松开,淡淡答应:“可以。”
温辞连忙递出手里的马克笔:“用这个签吧。”
周雾展开衣服,找了找,发现自己是第一位。他问:“那我随便签了?”
“好。”
周雾唰唰两笔,签完以后,突然扑哧笑出声。
他抬眼看她,眼里带着轻淡笑意:“完了,好像签大了……我明天买件新的赔你,重新给你签一个。”
温辞望着他的眼睛,沉默地发怔。
直到对方等待许久,疑惑地挑眉,她才连忙回神。
“不,不用了。这样挺好的,不会太大。”
温辞把衣服抱回来,没敢再看他,“谢谢你,周雾。”
……
第二十七次,温辞终于模仿得像样了。
她拿起那件写满了名字的衣服,认真仔细地写上周雾的名字。
温辞举起衣服,左右比对了许久,叹气——还是有一点差别。
好在是很难看出来的程度,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第10章
周六当天,温辞去商城给秦运买了一份礼物。
买前她问了窦以晴的意见,窦以晴表示:【能收到我的生日祝福已经是他三生有幸,还送礼物?做梦吧他。】
窦以晴嘴上是这么说,但温辞知道她通常嘴硬心软。果然,窦以晴很快就发来下一条:【随便买得了,应付应付。】
末了窦以晴又发:【听烂人说今晚的派对在半山别墅,不要求你穿多漂亮了宝儿[玫瑰],就是别穿件牛仔裤就去了。】
温辞笑着回了一个【好,我尽量不土得太突兀。】,最后挑了一个放手表的手工首饰盒。
答应秦运的时候,温辞就在想,只是去露个面,送完祝福和礼物,她就找借口提前离开,就跟平时的同事聚会一样——
下午五点半,花了一点淡妆的温辞站在镜子前,踩上了她不知多久没穿过的高跟鞋。
温辞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白色长裙。和她平时穿的裙子不同,这件长裙收腰效果明显,因为版型好,上半身几乎服帖,修饰出温辞玲珑有致的腰身曲线。
这件大牌裙子是窦以晴送给她的,她只在20岁时穿过一次,温母认为太过贴身暴露,让她少穿。
说是少穿,温辞之后再也没穿过。倒不是因为她妈,而是她平时确实没有什么场合能用上这条裙子。
温辞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松一口气——还好,这几年她没吃胖,还能穿下。
床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秦运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温辞,去接你的人出发了,他住得离你近,应该十分钟这样就到了。”
温辞回了个“好”。
家里是木质地板,担心踩坏,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带上礼物,刚下楼,就和温母撞了个正着。
温母停下脚步,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
“怎么又穿这件裙子?不是说过让你少穿吗?要去见谁?”
温辞道:“我快六年没穿过了。”
言下之意,已经很少了,“今晚要去朋友生日,我周三晚饭时跟你提过。”
温母问:“你哪个朋友生日要穿成这样?以晴的生日不是这个月吧。还是你办公室里的哪个老师?”
温辞知道,如果这时候她随便说一个名字,她妈一定会找机会去确认。
而且她也没觉得有必要说谎:“秦运的生日。”
“秦运?”温母想了很久才把这个名字对上号,“高中那个秦运?跟你一个班的?”
“对。”
温母虽然没有带温辞高中时的班级,但特意了解过她班里的学生,其中最出名的,其中一个就是秦运。
有钱、叛逆、打架抽烟逃课……无坏不作,成绩稀烂,人品低下,要不是家里给学校捐了太多,早就被开除。那时候他们班的科任老师曾向她抱怨——这些富家子弟为什么不去上私立,非要来祸祸江中。
就连毕业后,她都还隐约听过他的事情,好像是砸钱又上了个好大学,因逃课太多被学校警告后,天天开着豪车去上学,不成体统。
温母惊讶:“你怎么会和他还有联系?”
温辞:“偶然遇到的,他外甥女在我带的班级里。”
温母审视她片刻,半晌,点头,轻飘飘道:“以后少和他联系,今晚也别去了。”
“什么?”温辞一愣,“为什么?”
“不要和那种人玩在一起。”温母淡淡道,“去把衣服换了,早点睡觉吧,这裙子以后都别穿了,像什么样,女孩子家要穿得体面。”
温辞站在楼梯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我没觉得这件裙子怎么了,很好看,是以晴送我的。”温辞道,“而且我已经答应秦运了。”
“我知道是以晴送你的,所以我也没要求你扔掉。”
温辞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继续朝楼下走去。温母立刻叫住她:“温辞!”
“我会早点回来。”温辞头也不回地说。
她低头穿高跟鞋的功夫,温母已经堵在家门口。
“妈!”温辞不可置信,“我只是想出去给朋友过个生日。”
“我没有不让你去跟朋友过生日,如果是以晴,你的同事,或者是其他一些正派的朋友,我都会让你去,我不会管你。”
温辞:“以晴今晚也去。”
“以晴这孩子,以前心就是野的,我早都看出来了,我也劝过她父母,不听。结果你看怎么样?去年真就和家里闹掰了,到现在都没回家住。”温母叹气,“你是她朋友,不劝她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跟她一起胡闹?”
“我为什么要劝她?她没做错什么。”温辞冷静道,“妈,你让开。”
温母没动,很深地看着她。
两人对峙许久,温母叹了一声气:“温辞,你今晚让妈妈很失望。”
这句话让温辞定在了原地。
有一瞬间,温辞很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失望?
小时候我少吃一口饭、没有睡午觉,你说你很失望;上学后我少做一张卷子、成绩退步几分,你说你很失望;长大后,我要出去参加一场朋友的生日派对,你说你很失望。
温辞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她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威严:“怎么了?在房间里都听得见你们的动静。”
温母答:“她说她要去参加秦运的生日——就高中时她班里最差劲的那个男生,我不准她去,她就在跟我发脾气。”
“我当什么事。”温父宣布审判,“温辞,回你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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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回到房间,停在门板前,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
眼眶很酸,她在努力往回忍耐,不想让妆花掉。
直到没忍住,她又想,算了,反正也不去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听见铃声,温辞愣了一下,忙拿出来看,看清屏幕上的字后又是一愣。
周雾的语音电话。
温辞吸了吸鼻子,慌乱接起:“喂?”
听见她的声音,周雾微顿:“我到了,车子开不进去,我在路口等你,你好了再走出来。”
温辞反应过来,秦运说的来接她的人,居然就是周雾。
温辞更绝望了。
没听见她的回答,周雾问:“怎么了?”
温辞鼻子发酸,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抱歉,我可能去不了了……对不起,我刚准备告诉秦运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