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说。
“楚香帅,便是这样的性子。”
花满楼也说。
结果搞不明白的人居然只有叶星来自己,她再往棋盘上一看,他们两个下的居然是围棋。
“……好吧。”
叶星来只能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而今天晚上她回到自己房间,预备洗漱的时候,发现袖子里忽然掉出来一把精致的、镶嵌着像星星一样图案的螺钿发梳时,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哪儿来的……?”
玩家困惑的举起发梳看了看。
【团队】云千君:我们的人已经齐了
【团队】云千君:恶人谷也齐了
第108章 - 壹佰零贰 -
太阳攀上天空,驱散夜色。空气中的雾气散去的时候,街道上便开始有了响动,米面馒头热腾腾的香气,顺着风从窗户里飘散出去,好吸引晨起上工的行人。
陆小凤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
不过这是常事,倒不如说,他居然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在客栈休息了几天,期间竟然没有麻烦的人或事找上门来,这才让叶星来觉得惊讶呢。
和花满楼一同用了早饭,回到房间里,叶星来托着下巴,悄悄去看他。
青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视线,正捧着一本书,‘看’得专注。但是,就算他再专注,这样被人盯着一直看一直看,也实在无法继续若无其事下去。
“叶姑娘——”
甫一开口,女孩便咯咯笑起来。
这笑声里带了几分得意,显然,她是故意的。
花满楼只得摇头。
“叶姑娘要出门吗?”过了片刻,他问道。
“嗯。”叶星来应道,“有点事。”
她应得有些含糊,但还算干脆。花满楼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出神,他停了片刻,垂下眼将手中的书合上。
“待到移花宫的回信……”
他欲言又止。
花无缺待她如何好,是旁人一眼可见的。而移花宫的二位宫主待她,虽然未亲眼见过,想来也是极为纵容。
然而,移花宫对门下弟子素来管教严厉,也是实情。
另外——
“嗯?回信?什么回信?”
从这个回应就能听出来,女孩根本没有把花无缺离开前的话放在心上,听完就忘了。
花满楼不语,叶星来却很快反应了过来。
“没事的没事的。”
玩家的目光游移一瞬,但她的语气仍然是轻松的,是那种因为没有后顾之忧而十分显得轻快的语调。
“少宫主要带我回去,我可没有答应他。”
更何况,这局游戏眼看着结束了。
先不说花无缺的信送到没有,就算送到了,邀月的回信也肯定还没来得及交到花无缺手里。
不过,为了安慰看起来真的很担心的花满楼,她还是凑到青年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移花宫弟子,谁还管他们的规矩。”
花满楼一滞。
女孩清浅的呼吸拂过耳边,带着笑意的声音反倒是遥遥的淡去了。
“叶姑娘说的是。”
沉默片刻,他也微笑起来。
“唔……”面对这张笑脸,叶星来不禁沉吟了一会儿。
——她在看他。
花满楼知道。
那道目光有如实质,一点一点自他脸上掠过,然后移开了。
又或者那视线其实十分正常,只是他自己心不静,所以觉得太灼热。
再或者,其实是他希望她能这样凝视自己。
“好啦,我该走了。”
女孩突然说。她停了停,又说,“很快回来。”
这却是从来没有的。
一个习惯于在离开时告别的人突然不告而别,必然是因为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同样的道理,一个从来习惯于不告而别的人突然认真的同你告别,那么她也许是已经做好了自己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这是花满楼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他在玩家转身时,本能地拉住了她。
叶星来咦了一声。
但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反而停下了脚步。
于是。现在。女孩柔软却冰凉的指尖,以毫无防备的姿态,全然被他握在手掌中了。
“怎么啦?”
叶星来好奇的问道。
她应当是急着要离开的,但仍愿意停下来,等一等他的话。
这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花满楼想。
毕竟对方一贯来去匆匆的模样,仿佛绝不会为任何事停下脚步。
他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
只是,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便足以令敏锐的人明白。但不懂的人,就算你直接了当的告诉她,她也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姑娘。”
于是花满楼微笑着,像是闲谈般,若无其事的问道。
“很快回来是什么时候呢?”
“……”玩家噎住了。
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随便给出一个时间就好了。但玩家迟疑了片刻,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说谎被揭穿了的不自在。
于是在这样的别扭中,花满楼这个问题,实在令人为难。
“嗯……”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很认真的答案。
“我不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在某一局游戏里,遇到还认识自己的花满楼。
地图每一瞬、每一瞬都在产生变化。
“但是,总会再见的。”
玩家说。
她如此期待着。
第109章 - 壹佰零叁 -
陆小凤站在金樽楼门外。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金樽楼是酒楼的名字,也是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
往日门外不说车如流水马如龙,至少没有缺过来来往往的客人。通明的烛火能从夜色刚至燃烧到天明,仿佛要将明月繁星都压下一头。
然而,此时,陆小凤站在门外,只有风从阶下卷过,扬起淡淡的尘埃。
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且做大做强,风风光光十几年的酒楼,背后一定有个屹立不倒的靠山。
现在酒楼出了事,掌柜找到靠山求助,靠山自然要帮忙。
而这个靠山,刚好是陆小凤的朋友。
这就是为什么陆小凤一大早不见踪影,此时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但他只是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走进去。
侠客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掩住的门后有着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北地凛冽的风雪仿佛再一次呼啸而过,身着单衣的少女在凝结成冰的河面上朝他微笑。
可这里不是北地,这里是京城。
中秋刚过。
雪季尚远。
而且,他知道阿叶在哪里。
阿叶和花满楼在客栈,也许他们正在下棋,或者阿叶正在痛斥自己的不见踪影,总之,她是安全的,不在这酒楼里……大概吧。
直到推开金樽楼的门之前,陆小凤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
他推开了门。
仿佛另一个世界随之洞开,甜暖的香气与喧哗声倾泻而出。
这事说起来,其实要追述到几天前。有人找到金樽楼的掌柜,拿出一袋金子,想要包场一段时间。
金子虽有这么许多,掌柜却也没有同意:包场是不可能的,多少权贵早已在这里下了订。
那人便退而求其次,只让他们晚上不关门。
和对方给出的价格相比,不关门能算什么?反正又不是他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守夜。
掌柜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但他没想到,事情便在这里突然脱轨,拐向了无法形容的深渊。
第一天只有几个人入座,他们如平常的客人一样,叫了酒菜,甚至另外付了银子。除了夜里不离开、只在位置上坐着之外,倒也没什么事。
第二天人便渐渐多起来,来了大约三十几人,有些叫了酒菜,有些没有。坐在位置上,同身边的人说话。
前面说过,金樽楼仍是在正常营业的。
第三天这群人便有五六十个了,虽说占了大堂的许多位子,但若见客人来了没地方坐,倒也不会视若无睹,也有愿意让开的。
让开的人有的和同伴挤一挤,还有的四处看看没位置了,便直接在桌子上坐下——是的,桌子上。
除此之外,也有不知道为什么跳到房梁上躺着的、倚在二楼挑高的栏杆上从上向下瞧的,至于要在柜台前转来转去的便不说了,更有站在客人后面去观望人家举动的。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掌柜贪那袋金子,退了那一步,是他自作自受,只能灰溜溜的挂了个停业的牌子出去。
事到如今,只要不让旁人觉得金樽楼里全是疯子傻子,得不得罪权贵也顾不上了。
反正那群人是不管的。
他们似乎在等人齐,但总不齐。
这些客人里有些人时不时会出去一趟,有些人则从不出去。
问题就出在了这些从不出去的人身上。
这些从不出去的人,坐下便再也没动过,也不是说他们坐下就死了。他们坐在那儿能说能笑,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有几个连话也没说过。
他们就是坐在那里,在等着什么。
原本安排值夜的小二是再也不肯干了,掌柜守了一晚上,只觉得背后冒凉气。
或者说不是凉气。
是森森鬼气。
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掌柜的慌忙叫了人。
他找人时说的好像是中元节鬼门打开忘了关上,但此时出现在被叫来的陆小凤面前的,却是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场面。
字面意义上的歌舞升平。
一楼大堂正中间用以表演歌舞的台子上,有几个年轻人在跳舞。其间有男有女,他们的衣着打扮各不相同,却在跳着一模一样的舞。
一模一样的意思是,这些正在跳舞的人,舞蹈时抬手的角度、转过身去的时间、微笑起来时的神情,都是完全相同的。
而舞台旁侧,亦有人在奏乐。
三四个乐师用着不同的乐器,奏出毫无区别的曲子。
陆小凤走进来的时候,跳舞的和奏乐的都没有看他,但落座正在交谈的那些人,有几个投来了目光,很快又漠不关心的收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一楼转了一圈,不出意外的人群里面看见了云千君和那位安南郡王。
这酒楼里面的六七十个人,大约有三个派别。
云千君和另外两个曾在太和殿上见过的人坐在一起,他身后坐着几个他隐隐觉得有些眼熟、曾经在阿叶身边出现过的人,应该是一起的。
而安南郡王却遥遥坐在另一边,显然不是一起的。
奇怪。
陆小凤想。
那位郡王和阿叶看起来,明明是极为熟识的样子。
“陆小凤。”
云千君转眼看见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地往二楼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奇怪地走过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陆小凤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他已经确定了。
拿着一袋金子找到掌柜的,或许就是这个人。
而此时此刻的场景,也许就是阿叶之前和安南郡王交谈时所说的,没有几天了——
可是,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第110章 - 壹佰零肆 -
这事的确奇怪极了。
但陆小凤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这些人的事情,压根没有外族人能置喙的余地。
难道陆小凤没有查过吗?叶星来不在的时候,他难道就没有遇到过她的其他族人吗?
他当然查过,当然见过,还想尽办法问过。
然后,有些人觉得惊讶,有些人觉得好笑,有些人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陆小凤问出的问题非常奇怪。
而他们的回答总是差不多的:
“叶星来?没听说过。”
“好像听说过……但我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她啊。”
“不认识。”
“见过,但是没好友。”
回答的这样坦然,是知道他得到回答也无可奈何的坦然。
花满楼的运气比他好上一些,但也有限。有些人十分乐意于到小楼里寻求庇佑,至于庇佑什么,是无所谓的,他们或许只是觉得这样的举动很有趣。
就像此刻,云千君觉得他出现在这里,非常有趣。
云千君又往二楼看了一眼。
陆小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支撑着二楼挑空的立柱边,一截洁白的裙角分外明显。
他心中骤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