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十几名赖家的下人们立时就被扯走了。
赖嬷嬷没有想到今日是这样的结果,大老爷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全凭着一股气吊到现在。
孙儿还没有个好前程,儿子的仇也还没有报,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只要见到老太太就好,老太太一定会做主把家产还给赖家的!
第10章 处置
那个给贾赦传纸条的人自然是林默涵派去的,她早就猜测赖家不会那么老实。
反正贾赦在家闲着不是找小老婆就是花钱买古董,不如出门去转转。
能发现什么最好,若是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损失。
他的时间又不值钱。
不是林默涵非要对赖家赶尽杀绝,实在是他们是荣国府奴才里面的第一大蛀虫。
偷盗主子的财物也就罢了,还仗着荣国府的名头谋财害命,林默涵绝对不允许她的外祖家里有这样的奴才在。
既然贾家的人不舍得下手,那她就只好亲自代劳了。拔出了赖家,贾母基本没有作妖的工具人了,她这么大的年纪也没什么精力再去培养了。
林默涵的这番筹谋没有白费,也是赖家横行霸道多年彻底没了警惕之心,再加上这几日她们沉浸在伤心难过里根本没有顾得上考虑这些,贾赦又是突然去的,一连串的巧合之下造就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贾赦回到荣国府后直接抬着赖家的行李风风火火地去了荣庆堂,后面还跟着被绑住的赖大家的、赖二家的和赖尚荣三人。
赖嬷嬷年纪大了,贾赦怕把人给直接折腾没了,姑且派了两个身强体壮的抬着她。
但是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赖嬷嬷一路走过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们从一进门开始就被不少人围观,贾赦根本就没想到还要遮掩一二。
所以周瑞家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连忙汇报给了王夫人。
一听是这样的阵仗,她们立刻就猜测到定是那赖家叫大老爷拿住了把柄,而且是个连老太太的脸面都不必顾忌的大把柄,主仆二人欢喜的连嘴角都控制不住了。
老太太身边除了赖家之外其余奴才根本不足为惧,或许今日周家就能全面接管荣国府了。
王夫人十分想去瞧热闹,但是贾母的人又还没来请,她若贸然跑过去只怕会成为老太太暴怒的出气筒。
她觉得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所以便说道:“今日也到了该去小佛堂念经的时辰了。”她必须要找个地方能静下心。
周瑞家的笑道:“太太积德行善这么多年,说不得佛祖今日就会助您心想事成。”
王夫人心情十分不错,难得露出个笑脸,说道:“但愿如此吧。”
主仆两个志得意满地进了小佛堂,只等着再次出来后便真正将权利掌握在手中。
贾母一早就听说了贾赦带着人去帮赖家搬家了,难得觉得他终于干了一次人事儿,心里那股郁气稍稍往下顺了些。
宝玉和鸳鸯等几个大丫头又是撒娇又是卖萌,说了不少俏皮话才让贾母露出了笑容。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屋里欢快的氛围。
贾母发怒道:“鸳鸯,你出去瞧瞧究竟是哪个狗奴才在外面高声喧哗,不必来回我直接发卖了出去!”
赖家刚刚失了势,就有人敢在她的院子里放肆,吃相也太难看了。
是王氏还是邢氏?贾母的脸色十分阴沉,若叫她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指使的,定然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只要她活着一天,荣国府还轮不到别人当家做主!
鸳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是大老爷,抬了很多口箱子,还把赖家的人给绑了。”
贾母一听这还了得:“反了反了,这个孽障要气死我啊!”
就在这个时候,贾赦掀帘子进来了,迎面就被一个茶杯砸了过来,他躲闪不及,额头上被砸出了血。
屋里的人瞬间被吓了一大跳,贾宝玉瑟缩在贾母的怀里,往日能言善辩的丫头们也在一瞬间仿佛被锯了嘴。
贾母看着贾赦满脸的血心里的惊慌一闪而过,而后就指责道:“还不快给赖家的松绑,你这样闹翻了天是要做什么?难得我还以为你真转了性子,原来是狗改不了吃屎。”
贾赦捂着疼痛不已的额头,心里的委屈和怒气此时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怒喝道:“老太太!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既然儿子在您的心里还不如几个吃里扒外的奴才重要,当日还生下我做什么?”
贾母现在只剩下满腔的怒气,又被她素来都瞧不上的儿子讽刺一通,口不择言道:“哼,我倒宁愿从来没有生下过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不肖子。”
此话一出,屋子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奴才都在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连贾宝玉也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听到贾母这样不留情面话,贾赦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儿彻底断了。
原来,他真的被自己的母亲厌恶到宁愿从未有过他这样一个人。
以前看着母亲那样宠爱老二,贾赦总觉得自己作为兄长不应该计较这些。
至于那些冷言冷语,母亲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然而今日,母亲连问都不问直接把他的额头砸出了血,不但没有丝毫的心疼反而冷冰冰地说宁愿从未生过他。
贾赦只觉得疲惫的很,以往的那些对母爱的希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烟消云散。
其实老太太心里没他这件事情早就有迹可循了,直到今日将那层窗户纸彻底撕破后,贾赦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放下原来真的很轻松,从这一刻开始,贾赦再也不期盼能从贾母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母爱了。
他眼里的沉痛逐渐褪去,慢慢地只剩下一脸平静。
贾母看着这样的大儿子突然看到一阵心慌,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消失而她却已经抓不住了。
可是,老大不成器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想到这里,贾母终于问道:“赖家的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难道连咱们家的规矩你也不知道了?在长辈身边伺候过的老人比年轻的主子还要尊贵些的,我早就不盼着你能担起门第的重任了,如今连贾家的规矩也不懂了吗?”
赖家的几人看准了时机连忙磕头哭诉了起来:“求老太太救命,求大老爷宽恕。”
素来体面的赖家人变成了阶下囚般,贾母的心里难过极了。
贾赦瞧着自己的母亲对奴才都这么体恤,冷冷地开口道:“贾家的规矩?当年祖母掌家的时候贾家可没有这样的狗屁规矩,就连父亲在世时这群狗奴才也不敢在主子面前猖狂。怎么?到了您的这里,下、贱的奴才居然比我贾家的正经子孙还要尊贵,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他早就对这凭空产生的规矩不满了,之前是没犯到他身上懒的管而已。
如今这破规矩竟然叫他不明不白地损失了这么多钱,就不能不管了!
贾赦越想越生气,真他奶奶的窝火儿。
贾母被怼的哑口无言,贾赦就差指着鼻子骂她糊涂了,她根本不可能低头,哭道:“好啊,原是我这老不死的碍着你大老爷的眼了!罢了罢了,今日我就带着宝玉回金陵老家去,什么都丢开手去也好落个清净。老太爷啊,你睁眼瞧瞧吧……”
贾赦一边捂着还在往外冒血的额头,一边说道:“老太太想去哪里都没人拦着,只一样,赖家这群狗奴才竟敢偷盗主子的财物,是绝对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说着,他让人打开了箱子,把整理出来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从赖家的行李中找出来的,老太太可别跟我说您都不认识。”
铁一般的物证摆在眼前,贾母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掌家理事几十年,库房里面哪怕存的一只碗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赖家从一进门几乎什么都不敢说,等的就是这一时刻。
里面有些东西确实是在贾母的默许之下拿出去,而有些却是报了损毁后偷梁换柱成了他们赖家之物的。
尽管贾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是她明明已经给了赖家数之不尽的好处了呀!
居然,连她也敢欺瞒。
贾母的心情糟糕至极,贾赦心里却觉得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
从前都是他被骂不成器,今日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信赖多年的忠仆居然是一窝大老鼠,还被他当场抓住了把柄。
呵呵,就说这件事情有趣不有趣吧!
说来他还真应该感谢那位给他递纸条的侠义之士啊,大侠说的不错,不去真的会后悔十年的!不,怎么也得是十三年!
赖家的人不敢发声求饶,唯有赖嬷嬷一双红、肿又浑浊的双眼充满希冀地看着贾母,仿佛饱受苦难的无辜之人渴望地仰望着天上的神明,贾母是唯一能够解救他们出火坑的神明。
贾母被盯得心里发毛,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思虑半响说道:“赖家为荣国府操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家里连个成年的男人都没有了,你就当日行一善,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其实,这样被主人家人赃并获的奴才,就算全家被发卖了都算轻的,若是打死也只会被别人夸赞一句治家有方。
而犯了偷盗的罪名被发卖的奴才,只有苦寒之地的矿场才愿意买回去。
贾赦觉得十分没意思,其实只要赖家的人今后不在府里碍眼,怎么处置他并不关心。
重要的是被他们昧下的财物必须归还回来。
“老太太,不是我要赶尽杀绝,而是赖家咎由自取。反正我绝对不同意他们继续待在府里。他们偷盗的财物不但必须还回来,我还要把张氏的嫁妆一件不落地抬回东院库房!”
贾母下意识便想反驳,然而看到贾赦面无表情的模样,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第11章 嫁妆
她没有想到一向十分听话的大儿子这一次的态度居然这般的坚决。
可是,张氏的嫁妆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出来的。
当年张氏满门荣耀,嫁妆里面很多东西就连她看了十分动心。
张氏没了之后,一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现在都存在了自己的私库里。
贾母早就把那些东西视为自己的积攒了,哪里舍得再吐出去。
贾宝玉不安地在她的怀里动了一下,贾母低头看着他可爱纯真的面庞,不由地想到,那些东西真的很适合宝玉啊。
赖家已经被老大打压的颜面尽失,况且只剩下了孤儿寡母,就算还留在府内只怕也绝对不可能恢复往日的风光了。最为重要的是,只怕也没那么中用了。
这样的落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干脆找个好地方且去养老罢了。
于是,贾母便说道:“你既是不愿意赖家再留在府里,那便由我做主送出去吧。”
贾赦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赖家的人彻底慌了,然而赖嬷嬷跟着贾母几十年,十分清楚这话说出口就代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何况她儿子没了,依仗也就没了,此时再哭天抢地只怕老太太早晚要生出厌烦之心。
她也是到了现在才想明白,别看这老太太平日里嘴上说的多么怜惜奴仆,可实际上压根儿没有真正地把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会子求情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如就他们将来的去处商量时再说。
怀里的孙子一直蠢蠢欲动,赖嬷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按住了他。
她伺候了老太太一辈子,如今就剩下了唯一一条血脉,本该过的如宝玉般富贵随心,一夜之间竟全部都变了。
赖嬷嬷根本不会去反思是自家作恶多端才会有次后果,只觉得满腔的不甘心。
至于贾赦比较担心的嫁妆问题,贾母自然不会轻易地松口,只说道:“琏儿娶妻在即,就不要把张氏的嫁妆挪来挪去了。这几样原样地放回去,日后严加看管定然不会再有遗失。”
然而,贾赦或许在别的方面可以退让,一旦涉及到银钱他现在却是谁也不相信了。
他当场拍了桌子,咆哮起来:“按照规矩,琏儿娶妻的聘礼自然是从公中出的,和张氏的嫁妆有什么相干?老太太说的轻巧,把这几样回去就完了?哼,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狗奴才也行偷盗苟且之事了?张氏的嫁妆单子我还留着呢,三日之后若是见不到全幅嫁妆,我也告到衙门去,到时候全家一起没脸!”
别打量着他好糊弄就想混过去,现在的贾赦是谁也不相信!老太太连荣禧堂都能堂而皇之地从他手里夺出去,别说张氏的嫁妆了。
瞧瞧二房宝玉小小年纪就穿金戴银,花的还不知是谁的钱呢!
没错,他现在是连贾母也怀疑上了。
毕竟赖家再猖狂,也不敢在老太太这里造次。就说万一呢,万一这些东西不是他们偷的,而是老太太赏下的呢?
想想自己支几百两银子就整日被追着骂,赖家吃的都撑死两个了,老太太反而心疼人家,贾赦气的额头上的血流的更多了。
反正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张氏的嫁妆正经买一座赖家看上的那个园子也差不离了,若真到了老太太手里将来只会全便宜了宝玉,他绝对不做这个老乌龟大冤种!
越想越气,随手把自己身下的椅子举起来当场摔了个七零八散,在贾母气急而怒的喝骂声和贾宝玉惊恐的大哭声中,贾赦解气地拍了拍手,抱着那个装有银票和庄子地契的小箱子扬长而去。
这些东西他压根儿就没打算与贾母说,反正只张氏的嫁妆遗失一项就够老太太没脸的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从他们贾家的身上偷走的,现在到了他大老爷的手里那是物归原主,不需要跟别人汇报。
素来富贵热闹的荣庆堂被贾赦搞得乌烟瘴气的,贾母发现大儿子居然不听话后气的直想晕厥过去。
又害怕自己真的晕厥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只怕真的要丢脸丢到金陵老家了。
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如何安排赖家。
先把哭嚎的宝玉哄睡后,贾母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对于赖家的去处也有了计较。
她拿出五千两银票给了赖嬷嬷,抹了抹眼泪儿说道:“没想到老了老了,咱们竟又不得不分开。我记得在盛京有个陪嫁的庄子是你娘家侄儿在管,那孩子是个孝顺能干的,倘或你能去那里安享晚年,我倒也能放心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赖家的两个媳妇儿自然是不想离开京城的,她们在这里过惯了奴仆成群被人奉承的舒坦日子,又自觉很有些管家理事的本事,去了盛京的庄子里岂不埋没了?
她们通身当家奶奶的派头,难道要沦落到去庄子里面投靠别人?
只是全家都靠着赖嬷嬷才有那样的好日子过,如今男人又没了,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小算盘也不敢忤逆婆母。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乞求婆母能够说动老太太让她们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