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纠结。”穿官服的话倒是省事了很多,也不必周旋在宗妇中,但是就是官服太过简单、朴素,好像……挺没意思的。
“算了,还是穿常服罢。”宁离叫阿喜把官服收了,拿起一旁的常服,淡色的襦裙,丁香色的披帛,裙子上印着繁杂精致的海棠花,衣裙轻薄,孟岁檀瞅着脸色有些黑。
他过来摸了摸衣裳的厚薄,提醒:“现在是冬日,你这个衣裳未免太薄,穿不出去。”
宁离翻了个娇俏的白眼:“你懂什么,越薄才能衬出我婀娜多姿的身段,这样多好看。”她轻轻一抬手,薄纱从腕间滑落,露出如玉般细腻的肌肤。
“再说了,还有这个啊。”她选了一件纯白色的大氅,毛茸的围边包着她的脖颈,显得她愈发玉雪惊人。
她在孟岁檀面前转了一圈:“好看不好看不。”
她脑袋上的步摇慌的他头晕,但孟岁檀认真道:“特别好看,但是真的不行。”外头还在下雪,穿这么少,他怕宁离晕在雪地里,回来便得了风寒,又要吃特别特别苦的药。
“你这人,没劲,我就穿。”宁离笑意收敛,轻哼了一声,又开始在梳妆盒里选发簪。
“慢着。”低沉的声音突然呵止了她。
“怎么了?”宁离茫然道。
“这个,不好看。”他抽走了她即将插到头发上的发簪,是一朵桃花簪,通透的桃花晕染着淡淡的粉色,极为好看。
不好看?宁离奇怪的看着他手里的簪子,暗道他的审美一如既往的差。
忽的她想到那簪子似乎是虞少渊送她的,她婚后换了装束也不怎么带这种未婚女郎样式的发簪了,便一直放在梳妆盒中,也忘了它们。
这个醋精,宁离暗暗发笑,又拿起一支步摇比了比,这回他没再阻拦自己。
孟岁檀已经收拾妥当后便问宁离:“还需多久?”
“快了快了。”屋内阿喜和两位侍女手忙脚乱的给宁离上妆簪发,孟岁檀瞧着那乱成一团的模样,没说什么,出了屋子耐心踱步等候。
只是又过了快两刻钟,他又探头进去:“还没好?”
“快了快了,催什么。”宁离不耐烦道。
孟大人又出了门,后面的时辰,喝了两盏茶,看了几页书,又修剪了一下花枝,宁离终于好了,孟岁檀算是明白为什么她今日起的和自己一样早了。
往常她最喜赖床,二人的起居时辰完全不同。
宁离常常戏称他无聊,除了那档子事儿活地跟个清心寡欲的老头一样,然后就在床榻上被证道了。
“好了好了,走吧。”宁离还是穿上了那身薄纱襦裙,外面披上了厚实的大氅,额头、鬓角上点了珍珠作饰,明艳夺目,丝毫不像温婉的妇人。
孟岁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瞧着宁离脸颊涌上了一层薄红,装作恼怒:“瞧什么瞧,没见过啊。”
他伸手在她唇上蹭了一下,殷红的唇脂登时蹭到了指节上,像是梅花砸入雪地。
“没见过,若你在家中日日如此便好了。”他实在的说出了心里话,马车内飘散着香粉的味道,孟岁檀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吸,似乎是她脖颈处散发出来的。
宁离的神情娇俏又得意,既为他的实话而感到高兴,也为自己能以此容貌迷倒他而得意。
孟岁檀着迷一般凑了过去,欲抬起下颌吻上她的唇,却被宁离抬手贴着唇挡住了。
他视线疑惑,宁离笑了笑:“我擦了唇脂,若是亲吻,会蹭掉的,你忍一忍。”
竟是如此,孟岁檀像是有些无奈,欲往她侧脸行去,宁离又阻拦到:“不行,我脸上略施薄粉,万一妆花了就不好了。”
没有如愿亲到,他不大满意。
宁离眉眼弯弯的抬起手背:“这里可以。”
孟大人退而求其次,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宁离心中微微一动,凑过去在他侧脸吧唧一口,殷红的唇印赫然印在了他那张华美的俊脸上。
阿喜正坐在马车外头,忽而听到马车内一阵大笑,清脆悦耳,听着就极为高兴。
马车内孟岁檀黑了脸,宁离笑弯了腰:“哎呀,你当真适合插一朵大红的牡丹,就插脑袋顶上发冠前头,正中间。”
配着脸颊一侧的唇印,像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
“主子、夫人快到孟府了。”怀泉提醒他们二人,宁离这才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孟岁檀拿她没办法,想亲亲不到,只能憋着。
孟府的门外挂着喜庆的红绸,宾客络绎不绝,岑氏和孟祭酒站在屋内与宾客寒暄,见谁都是一副喜意,孟岁璟和她的媳妇林氏抱着启寒让众人瞧。
小小的郎君带着虎头帽,可爱的紧,孟令臻和孟令安拿着拨浪鼓在一旁逗弄,孟令臻一副妇人样式,性子温和稳重了不少。
“岁檀和……皎皎来了。”周氏诧异道。
屋内众人的声音默了默,林氏踮着脚探头去瞧,月洞门后,两道身影抱着礼进了庭院,郎君一袭豆青色广袖锦缎长袍,上头印的是青松翠竹,身形挺拔容色华美。
他的手牢牢地牵着一名美娇娘,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灵动灿烂的眸子,像盛了一汪水,好看的能把人的视线吸进去,二人携手走来,神仙眷侣,般配至极。
宁离想到了自己的到来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毕竟过去她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岑氏和孟致云呆愣了一瞬,面面相觑,林氏和孟令臻咬耳朵:“三妹,这便是那位大嫂?瞧着好小的模样,但是可真好看呐,像……珍珠一样。”
林氏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这个东西,白生生的脸颊,嫩的能掐出水,白色的围脖围着脸,瞧着让人心生好感。
孟令臻撇了撇嘴:“那是自然,我兄长都把她宠成什么样了,而且她先前是我们家的养女,是我母亲表亲那边的娘子,与我兄长差了八岁,可不显小。”
林氏看着宁离笑靥如花的样子,诧异不已。
她嫁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那为何她要与兄长分府别住。”她一直很好奇,私下里问孟岁璟打听过,但是他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但可惜,孟令臻亦闭了嘴:“这事我也不大清楚,不然你去问母亲?”
林氏讪讪闭了嘴,恰好宁离向他们这边走来,立即牵起笑意:“大嫂。”
宁离好奇的看着怀中的小启寒,伸手戳了戳脸颊,孟岁璟温和道:“好久不见,皎皎。”
“现在我可不能叫你次兄了。”她狡黠一笑,孟岁璟好笑的看着孟岁檀。
“我们各论各的倒也无妨。”他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
宁离从怀中掏出一把玉锁塞到启寒的怀中,林氏忙说:“兄长方才已经给过了,这太贵重了。”
“给孩子的,他是她,我是我。”她很直白的说着这般话,在外头,谁人不是夫妇一体,林氏第一次听到这般直白的话语,心头一惊,下意识去瞧大伯哥,谁知孟岁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什么神情。
林氏便觉着这传说中的大嫂果真不是一般人。
岑氏尬笑着凑了过来:“人都齐了,移步饭厅罢。”
今日的席面盛大,汇集了京中世家门阀,孟老太太先一步落座,在同熟人叙旧,林氏把孩子递给了她,孟老太太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她突然抬眼,看向了一侧站着的宁离,正依偎着孟岁檀说悄悄话。
“你们二人,也得尽快要个孩子了。”老太太话语、神情温和,大约是这样的日子,不宜喜怒形于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人都是要向前看,孟岁檀的决定他们干涉不了,但总还是要尽长辈的职责。
宁离猝不及防的被叮嘱,神情不变:“知道了。”
“这都成婚三载了,也不着急,我记着东大街那个跛脚大夫人称老医仙,看妇人孕疾看的很是厉害,吃他几幅药保管有用,不然改日我叫那大夫来家里瞧瞧?”岑氏希冀的看着二人。
老太太也赞同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方圆十里的妇人确实都是叫他看。”
孟岁檀却拧起了眉头:“不必,她身子骨没什么不好,莫要瞎吃药。”
什么跛脚大夫、老医仙的,尽信些牛鬼蛇神,并非是正常的大夫,这种大夫要么是什么土方子,要么就是信算命,他可不想叫宁离承担这些。
岑氏讪讪:“我也是一片好意。”
老太太见孟岁檀又要发横,有些无语,她有时觉得太固执也不是什么好事,听不进去话,真不知道像了谁,她拉了岑氏一把,示意莫要说了。
旁边孟氏的不知道哪个旁枝的亲戚竖着耳朵听了一嘴,颠颠的凑近:“哎哟,这老大家的都成婚多长时候了,还没怀上呐,这可了得,母鸡若是不下蛋,那不叫人笑话。”
林氏翻了个白眼,认出来这个表姨母,听闻是岑氏的表妹,怀胎五月时带着算命先生来他们家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算八字,她还当真是好事,结果算了一通居然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命格犯冲,打掉最好。
孟岁璟险些把人赶出去,被岑氏拦下了。
宁离似笑非笑:“这位……”
林氏接话:“表姨母。”
“哦,表姨母,说话真有意思,哪有人把自个儿比作母鸡的。”
她声音不大不小,说的周围人都窃窃笑了起来,林氏也忍着笑,附和点了点头。
那表姨母笑意一僵:“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我是这个意思吗?”
这回宁离没说话,孟岁檀温和抬头:“表姨母,难道不是吗?”
很好,帽子扣死了。
这表姨母讨了个没趣,离开了这张桌子,众人继续逗弄小启寒,方才那个话题没人提了。
孟令臻稳重的坐在岑氏身边,连笑意都少了很多,她定定地注视宁离光芒四射的模样,孟岁檀虽寡言,但宁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中,孟令臻心头说不上来的复杂。
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人各有命,况且她如今的生活也不差,夫家是侍郎家的嫡次子,人虽不怎么上进,但也算和谐,日子平淡温馨。
可仍旧会羡慕宁离想做什么做什么,会有夫君兜底、撑腰。
“夫人,吃菜。”赵令中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孟令臻有些无语:“别光顾着吃,马上就要春闱了,兄长今日回来,趁着他有空,你多过去请教一下学问,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赵令中答的很快。
唉,孟令臻瞧着他都有些发愁,人虽老实,也对她好,就是太不上进。
饭食摆满了圆桌,宁离小心翼翼的吃东西,生怕蹭掉了口脂丢大人,还脱去了大氅,孟岁檀摸了摸她的手又把那大氅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她披上,还摸了摸她的额头。
宁离脸红了红:“喂,不用这样,好多人看呢。”
“听话。”他不容置疑道。
宁离觉着自己脸都在发烫,大约是酒意上涌,被他不收敛的举动惊到了。
她把这个想法给孟岁檀说了,孟岁檀却面无表情道:“你在发烧,不是害羞。”
啊?宁离笑意一滞,发烧?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真的有点,怪不得觉得晕乎乎的呢,还以为酒喝醉了。
她傻傻的模样叫他心头一软,恰好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今日满月酒,便对岑氏说:“母亲,我们先回去了。”
孟致云愣了愣:“这么快,今日是满月酒,你也不多呆一会儿。”
孟岁檀没打算隐瞒:“父亲母亲,皎皎她大约是吹了风,眼下有些发热,我已经叫怀泉叫了大夫,得先回去了。”
岑氏傻眼了,不知道怎么的人就生了病。
宁离被一路拖回了烟雨巷,孟岁檀回了家后把她的鞋袜剥光塞到了被窝里,火盆一下子点了四个,刚刚还冷的发颤发晕的宁离被捂出了汗:“好热啊。”
孟岁檀阻拦她想蹬掉被子的举动:“叫你莫要逞能,你非要穿这衣裳。”
宁离仰头昏昏欲睡:“那也没见你非不让嘛。”
孟岁檀无声冷笑,他可不敢跟她逆着来,他冷着脸小心翼翼拧了帕子放在她额头上,眼前的人像一朵花失去了水分,恹恹的。
宁离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谁知道自己这么容易生病呢?她控诉般的咕哝,后面热的受不了了,裹着被子在榻上宛如蚕宝宝一般滚过来滚过去。
孟岁檀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才勉强安抚住。
热的快冒烟了啊。
发了汗,宁离觉得好受了不少,被灌了许多姜汤,胃中皆是热热的,热到了四肢百骸。
“夫人,徐府的几位郎君来看您了,还有寰娘子。”阿喜进了屋对躺着的宁离说。
这已经是躺在床上的第三日,风寒好了不少,但是身子乏力,脸色苍白。
她瞪圆了眼睛:“快……给我洗漱。”
孟岁檀端着药进屋时阿喜正给她画眉毛,她脑袋上带了一个可爱的卧兔儿。
“你做什么?”孟岁檀疑惑问。
“就算是生病了,也不能那般素面朝天的见人。”宁离倔强的理了理卧兔儿,很好,她头发没洗,这样就瞧不见了。
孟岁檀无声笑了笑,从后面把她抱了起来,吻掉了一直想吻的唇脂,气得宁离张牙舞爪的要挠他的脸。
二人打闹了一会儿,徐府的人来瞧她了,宁离在暖阁里的罗汉床上裹着毛毯虚弱的等候。
阿寰他们进来的时候,定睛一瞧,除了神情有些病怏怏的,屋内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身上处处都不像是生了病,脸色红润,气色也不错。
宁离就像只冬眠的动物,缩在毯子里,聂青澜说:“听闻你病了,这里有一株人参,拿去补一补。”
黎从心曲成萧卢湛英虞少渊他们各拿出“大礼”,孟岁檀一个个都收了下,都不厚此薄彼,唯独把虞少渊的礼塞到了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