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头风雪交加,远处迤的山峦白皑皑,枯木寒枝,江天色苍
许凝立在船头,看宜兴在落渐渐远去
6 杜鹃
麻城风景与江南迥异,高山密林,碧绿幽深,水清幽
到达麻城的时候,正杜鹃花山遍野的春时节府掩映在重重叠叠的绿柳之间,檐斗拱,比寒酸朴的许府不知气派了少倍
以前王伯说,梅是麻城大族,枝繁叶茂,大宅能占半道坊万历十年,梅大娘子梅漪然之父国举进。同榜进还有国桢二弟梅国楼和姊丈陈产,氏“一门同榜三进士”一时传为佳话万历三十二年,梅国三弟梅国之子梅之焕举进士,改任庶吉士。至此,梅一门四进士,氏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在麻城再无出其右
几名衣着华丽的仆妇早就等候在府,她们殷勤服侍,簇拥着三人走进府中。整院落富丽又不失古朴,台楼阁错落有致
三人安置在一处僻静的之中,院子中有一片不小的蕉林。庭院西墙则种着大片春兰,清风拂过,香气阵阵。几间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梅漪然喃喃道:我出阁之时,就居堂兄有心了。
在路上的时,许凝大子说,她的堂兄梅之焕在夏天升任了太常少卿不过其父国在去年冬天过世,此时正在府中居守制
收拾梳洗了约半个时辰,三人一起去正院拜之焕是吃晚膳的时辰,房乌泱泱站满了人,许凝和都有些紧张
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年男子堪扶住正礼的漪然:“礼,何必拘泥?
梅之焕气势沉肃,不自威,玄色大氅更显得其魁梧挺拔,一看就常年居于高位,令人望之生畏鬓间虽有白发,但举手投足之间仍能看出年少时候的英姿潇洒
许凝二人深深行礼"给舅舅安。
“叔父过世之时,于情于理我都应回来但无中实在多事之......"梅漪然声音哽咽
梅之焕色然,叹了口气:自从有辽事以来,商加派,加派用尽;商借,借用尽;商搜刮,搜用尽。两年前萨尔浒一役后,攻守之势已然异之辽饷越征越多,民乱愈演愈烈,辽事之败,实乃人祸......”在座闻者无不恻然
梅之焕的人罗氏状,忙将氏兄两人拉起,和蔼亲道:“一家人要年见,衍儿都这么大了,我都有些认不出了。这位小娘子,便信中说的许凝吧?
许凝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罗氏后,两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儿好地打量她一明眸皓齿;一纤巧温柔,两人是舅母家的两个双生女儿,眼下都十一岁了
姐名梅珊,名梅瑾
许今日身件云水蓝色圆领,姿挺拔虽然才十二岁,已然有了出尘俊的脱俗气度,只眉宇间凝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之色
两个女恭地拜过了姑母梅漪然,整理好了衣,正地坐回了各的子
细心的凝注意到,梅珊的目光是有意无意落在许身上
“儿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吧?曾县试?”之焕问
“回舅舅,去年已通过了府试
“来已经才了?后生可畏啊......”之焕满意地笑,又转头问许凝:小娘子如今读些么书?
许凝慌了心,磕绊绊道:四书已经完,近日在读荀子
梅之焕眉头微皱,正再,迅速答道:“日常与我一起上学堂,因此才读了这书,女》女》我日常也督促她读的。
梅之焕似乎这回答还算满意
“那小子日后就同梅珊梅瑾姐一起修习吧。等两日,我与芝佛书院打招呼,儿就可过去读书,准备后年的秋闱吧
门似乎有嘈杂的声音,许凝声望向大门,见两少年步履轻快地走进门内
其中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清少年向漪然拱手礼,朗声道:母见谅,珩儿刚从书院赶回来,未曾迎接远。这应便梅之焕的大儿子珩了
旁另位十七岁的少年身形矫健,眉眼凌厉,身苍绿襕衫,也拜过诸人:“小子程宿,见过诸位长辈。
许凝怔看这位少年,得似曾相识。程宿却起头,直直望向凝的方向,出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笑
桌上,听大人的交谈和仆们的窃窃,凝大知道了程的来历
月前,程宿在后山不慎摔伤了腿,下人们发现之后将他进府治疗。他称是绍兴医户程百里的子,因为灾荒,中人丁凋零大半,一寻亲,流落至此
梅之焕看他言辞恳切,又察了他的文章,实有几分稳扎稳打的文采,就收留了他,让他与珩起在芝佛书院课习
许凝满腹狐疑地注视着程,那少年却神色如常,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门密密匝匝的盎然绿意之中,一簇簇红的杜鹃花开正盛,肆意地挥洒烈异的姿容
7 登徒
天启三年的初,氤氲的雾气弥漫在山城的每个角落。之焕守制结束,下个月便要开麻城回京
在安顿已经近三年,凝还是忍不住想念江南旧家她经常梦芸娘油尽灯的样子,死亡慢慢上她苍白艳丽的年轻眉眼也会梦见北的大许知章悲切单薄的影,父亲向她呼喊,却像隔层厚厚的壁障,茫风雪覆盖了一切,醒来时是冷汗涔涔
梅森严,许凝日日跟着梅两姐,不是学习做女红就背女,烦闷不已但寄人篱下,只能时时强颜笑
梅珊已经去了两年前的婴儿肥,出落得亭玉立,愈发明艳动人她性子活泼,下里是跟凝偷偷说些俏皮话,不时打探些的日常。瑾纤瘦白皙,气质清冷,总是神色倨傲,拒人于千里之凝时常想不通,二人明明双生子,相貌性格竟能如相异
父亲不知,漪然仿佛抽去了所有心劲她就清瘦,又不怎么进,愈加形销骨立,每日沉默地抄经念佛
不过那程宿也实是造之才,连过了县试和府试,已经是童生了只要再通过场院试,就可以做才,领官府的钱粮
月,许和梅珩同去武昌贡院参加乡试,二人双双铩羽归。珩有些焦虑,这他参加的三乡试虽然饮食常,还不免流露出失望丧的色。程宿是为旷达洒落的,他拒绝接受梅之焕的资助,坚持自己付书院每年的束脩凝出门采买时,常在市集上看见他穿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袍,正危坐,给附近的村民诊脉、开方
偶尔远远地望见凝,他也大无羞困窘的色,只大方地冲她挥手或傻笑,根没什么异样之处,许凝愈加定初见那日是己的幻了
谁都没有明,但凝也明白自己是再无能去书院了
她只能在夜里趁着月色,偷偷从宜兴来的旧书。她后知后地意识到,许知章和荆玉对她的教育,明得完全不像在古代
日,吃完午饭,又背女的时刻凝百无聊赖,藏在一处花廊静静地发呆,在山茶树下看云雾的晦明变幻
将雪,趁疏的日光,她不知不竟睡熟过去。缓缓睁眼的时,竟上双澄澈明的眸子
程笑意盈盈地看她
许凝灵,抖落了一细雪
他穿那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苍绿色衫,负手长而立
“小娘子为何在偷看我练剑"
许凝脸困惑:”我儿有?
“唰”,头上道银光闪烁,许凝尚未反应过来,剑气凛然,几朵完整的山茶花应声簌簌掉在了子上
程云流水抽剑入鞘
他捡起一朵,道:“花又名头花。一的花朵凋零时,是片一片地掉落花瓣,但这山茶花凋零之时,是连同花萼整朵掉落的,如同人头落地。
许凝牙沉声道:程子好剑法。
程戏谑地靠近她的脸:“万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虹。
“浮!
许凝恼,正起,却失去重心,程紧紧捏住皓腕,重重地压倒在石廊之上
时吃痛,少女的呼吸促起来。程宿却缓缓起身,好像看不身下凝涨红了的脸:“你看,你发丝里钻了蚂蚁。
他给许凝看手心的蚂蚁,露出单无辜的色。凝又惊又气地推了他把,疾跑走了
回到屋中,凝羞愤不已,久久难以平静窗外小飘,缱绻纷扬
偌大的府之中,罗氏她不过面热了,仆又都是些势利的,惯会看人下菜专心功名,大子醉心佛法,自己同叶没有依靠的萍
摸着上单薄褪色的旧,许凝想起来红楼梦里屈居紫菱洲的邢烟,心里发堵
荆玉说过,不管遇如何,人贵在重
到晚膳时分,许凝打了把伞,踩薄薄的雪色前去院。程宿却在她必经的连廊拐角堵住了她
“子,鄙人一介莽,方才不通礼数,冒犯了子,实在,"他气诚恳,双手捧出新的《牡丹亭》
“得许你爱看书这近时兴的戏本子南富春堂刻的,聊表歉意, 程挠挠头
许凝迟疑,色动程宿扯住她的子,径直把书进许凝手中,没有礼,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8 风雪
踏入正房,凝寻了角落里的位子坐下,在暗偷偷将袖里因破损露出的棉絮塞了又
梅上上下下约有二十口人,但每次晚都十分安静有序
梅珊瞥落里的许凝,挤眉弄眼地招呼她跟己坐在一起凝无,好侧穿过两张桌子去找她
刚刚坐定,珊就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今天来贵了凝也压低了声量:谁?珊故作神,了努嘴:“喏,去年的状元郎文震孟。
状元?凝定睛看着眼前平民装束,在与之焕交谈的年男子
此人持一根手杖堪站立,中等身材,年纪大约四五十岁,身件半旧的蓝色暗花纱,眉眼疏朗,气质平和雅正,不过脸色苍白虚弱,似乎是大病初愈
梅珊又了许悄悄话,凝得知,得状元之后不久,文震孟就因弹劾魏忠贤遭受了廷杖,夺去了翰林修撰的职位。接,皇上又诏令将文震孟出京。时距他荣赝状元桂冠不过七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