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就站在门内,身子微微一动就带的琉璃珠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垂着眸子,并不看我,犹豫着不说话。
我突然感到一种无言的恐惧,从心底深处的到来的冰冷几欲剥夺我的呼吸。我忙笑着打哈哈,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几分,“哈……叔叔,我哥哥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了,一会就会回来了……”不想我突然的大声开口,在这空寂的夜里格外响亮,幽幽转转,像一张大网死死箍住我。
我本想要在这该死的沉寂中撕裂一个口子,却反而把自己撕得千疮百孔。
他还是开口了,声音断断续续,却让我偏偏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就像拿了一把刀刻在了皮肤上。
他说,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哥哥……死了。
我僵硬的立在原地,呼啸的风钻进屋子,扬起我素白的衣袖,我看到上面鲜血洇出的红,想起我尚未向哥哥道歉,想起我尚未执起哥哥宽厚的手掌覆上我头顶。
我记起哥哥临别时苦涩的笑,我还想再告诉他,想再看着他浅笑的脸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煦。我要附在他耳边说,说总有一天我也要笑成新阳熠熠。
可我只是告诉他,不要揉乱我的发。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可时光从不倒流。
糖果店老板见我迟迟不说话,正想要安慰我,却看到我抬头看向他,问道:“哥哥在哪里?”
他见我终于有了反应,便引着我向外走,说路上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点点头,随他往外走,轻轻关上木门,我眯起眼看见烟囱上飘出极淡的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抬脚踩上青石板的小径,等冰凉的感觉直达心底时才想起未穿鞋子,我低头看看赤着的脚,感到深深的凉意。
糖果店老板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道没事,然后安静地听他讲哥哥发生了何事,安静的就像一个局外人。
他说哥哥碰见了几个流忍,他们逼着哥哥交出怀里的东西,哥哥不干,他们就杀了哥哥,然后拿出东西一看竟是食材,就把东西……扔了。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格外犹豫,好似瞒着什么。我知道他瞒了什么,那些人一定是狠狠地,狠狠地把东西砸在了哥哥身上,我一直都知道所有事,哪怕糖果店老板以为我不知道,哪怕哥哥以为我不知道,哪怕爸爸妈妈也以为我不知道。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我只是自私,胆小,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爸爸妈妈死去那一天,哥哥去了邻村,只有我和父母三人在家。
我仍记得那天,母亲煮了莲子羹,糯软的香味充满了整间小木屋。那时还处在忍界大战时期,可我的一家人,都欢快的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设想过有谁会离开。
然而突如其来的灾祸却如猎豹,急急蹿进我们的小屋,把我镜花水月的过往全部打碎。
母亲让我躲起来,告诉我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我就真的发生什么也没有出来,就真的在缝隙里看着母亲带着温柔的笑脸倒在面前,仿佛看着我用最温柔的话语哄我入睡。
那时饭上桌还摆着母亲煮的羹,不远处摆着母亲的瑶琴,还有父亲的宣纸。
我仿佛又看见母亲在梅树下弹琴,梅花簌簌落下,落得母亲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父亲在不远处执笔,落拓下一幅美人图。
也许父母这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有我这样一个自私怯懦的女儿,我看着他们死去,就连迈步出去陪着他们的勇气都没有,而今,我听到哥哥的死讯,留不下一滴眼泪,我知道是谁杀了哥哥,可
我依旧胆小而怯懦,所以我无法报仇。
父母和哥哥曾告诉我要我好好活着,我就真的看着他们死去,然后自私的活着。
当我到达哥哥身边时,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打湿我的发丝和衣襟,黑与白纠缠在一起,那抹鲜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好心的村人帮着我把哥哥下葬,直到最后我仍不知道哥哥死去时的表情是否和从前一样,带着温和的笑。
我只是看着,看着墓碑旁的罂粟放肆的开着。在这大雨磅礴的夜。
第4章 相遇,相逢,相会,相别离
木叶51年夏末。距离哥哥的死已四月有余。
在这几个月里,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每天料理花草、药材,卖一些糖果,吃好吃的饭菜,喝苦苦的药,我安安静静的,安静地独处一隅,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糖果店的货物也并不需要我去进,那个好心的糖果店老板每次进货都会顺便帮我进一点。这样,除了他和他的儿子澹台{以及一些买糖果的客人,我基本上已经与世隔绝。我也并不想多认识一些人,他们的快乐和忧伤,他们的生和死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一个人,只要我是一个人。
在这个小雨的黄昏,我独自撑了墨梅纸伞,穿着素白和服,散着三千乌丝,踩着落花去渭雨寺。这是一座千年古刹,只是如今已败落,满寺断井残垣,了无人烟。我把哥哥的灵位设在了这里,我不知哥哥是否会怪我寻了这样一个冷清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见到其他人。说到底我也还是自私,自私地让哥哥一个人孤寂地留在这里。
也许终有一日我会去陪他。
给哥哥焚了香后我就往寺门口走。长满了青苔的石板因为雨水的冲刷泛着油光,我赤脚踩在上边,斜撑着纸伞,小心翼翼的避免滑倒,走到门口在最高的石阶上坐下,把木屐放在一旁,长长的发丝沾上青苔淡淡的味道。雨水聚在门檐上汇成珠子落下来,形成细密的雨帘,如同家中琉璃珠帘子,我隔着雨帘看着寺外略微模糊的景致,古旧的长石阶旁开满火红的彼岸花,丽妖艳。
我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不带丝毫的感情,一直到夜幕降临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闯进我视线。
我不知是否有名为命运的东西,如果有,他该是多么调皮的一个孩子,总是躲躲藏藏,让你在这世间兜兜转转,他又不时和你开着玩笑,看你颤颤巍巍地走进他为你画好的牢笼,然后穷尽一生,再也逃不出去。
我慌忙跑下石阶,没有了门檐的遮挡,雨水尽数砸在身上,竟有些生疼的意味。
宇智波鼬满身是血,摇摇晃晃地站在我面前,我看到他的双眸,从来没有见过的血红,像开在两旁的彼岸花,让我感到喉咙被紧紧钳制,稍有不慎便要窒息。
他似乎终于支持不住一样倒在我肩头,身体是温热的,空气里有着浓厚的血腥味,还混着男孩儿本身淡淡的青草香。
我已记不清是如何带着他穿过雨幕走过漫长的夜路回到家里的。我只记得映着家里昏黄的灯光,素白的和服上有青苔的绿色和鲜血的红色,那血有鼬的,有我的,应该还有别人的。
我给鼬处理了伤口,然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隽永清秀的容颜突然就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就扑簌簌落下来,沾湿了本就滴着水的衣裙。我伸出舌头舔舔唇角的泪,止了笑,默然的流泪。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我正趴在床沿上,我揉揉眼睛,看了眼还在昏迷的鼬,换了干净的衣服,煮了药给他灌下去,又煮了清淡的粥给他喝,再把我的药罐放好煮上才想起要给鼬换件衣服,那时的我还小,不知什么男女有别,所以当鼬醒来后看见身上干净的衣服,面上突然露出怪异的表情时,我只当他是不喜欢哥哥的衣服,后来想来却总要发笑,想起宇智波鼬曾经也有过其他的情绪,可看到后来宇智波鼬愈加清冷的目光,再想起此事,又只觉得悲凉。
那时黄昏,我刚做好晚饭,就看到宇智波鼬幽幽转醒。
他用清冷的目光看我,黑色的瞳孔干净明澈,唇边却微浸了笑。在我记忆里他总是这样笑。
“你醒得急,我可没来得及做你的饭”我下意识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没关系,我吃你的就可以了”那时,他是这样说的。
“G?……”我皱着眉头,佯做不情愿。
他笑意愈深,缓缓道:“我开玩笑的”
后来还是给他煮了些粥,他刚醒,不能吃,只能喝些清粥。
“璎珞”他喝完粥看向我。
“怎么了?”我停下手中的筷子,歪头看他。
“你哥哥呢?又进货了?”他如是问。
我微垂下眸,缓缓道:“死了”
鼬不再说话,眸里似有歉意,过了好久才又问道:“你会医术么?”
我略微苦涩的笑了,然后故作欢快道:“因为我从小身体不是很好,接触的多了,就会了啊!”
他一定看穿了我的强颜欢笑,只是他不说破,我便当做他不知道。我们都只是撒谎的戏子。
吃过饭,我一边收拾,一边哼起了母亲在世时教我的歌谣。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清欢共,紫陌红尘相逢
望苍穹,掠眼繁华谁懂
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
而今,我只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直到鼬出声问这是什么歌,我才突兀的想起那年母亲煮的莲子羹里也飘着这首歌,而我,已多年未唱,至于歌名是什么,那些都已经和遥迢的旧年一样,我早已记不清,只记得母亲的歌声像夜里美人的轻叹或是挠人的春光,只是如今,也随着流年偷暗换,只剩发黄纸叶一般干枯的记忆。
想起鼬还在等我回答,我忙回头看他,他已看向窗外,好似忘了这个问题,我便也不再说话。
第5章 恍如一梦
第二天清晨,我浇完花,捧了一束蒲公英准备进屋,这已经是今年最后的几株了,哥哥死后,院里就只种着蒲公英,我不想再载其他花了。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边有声音,我隔了琉璃珠子看向里边,鼬正挣扎着一点点向外走。我鼻尖一涩,虽然早就知道,他伤一好就要走,可看他这样,我只觉得悲凉的痛。我甚至自私的想不要他的伤好了,又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忙上前扶他坐下。
我身子左前倾,正好利用照面藏在鼬头发左侧,他的头发偏长,柔顺的垂在肩上,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所以难过的心绪就可暂时肆虐。
直起身子看向他时,我已换上一张笑脸,对上他的漆黑双眸时,我却又觉得,他早已看破。
我们之间沉默着。我没有问他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问他过得好不好,我只是担心,我的演技太烂,他只消一眼,就足够把我抽筋拔骨。
可我又担心在这沉寂中我会失声痛哭,只好把手里的一束蒲公英递给他,道:“这是我的生日花,蒲公英”
他接过花束道了声谢,又喃喃道:“生日花?
我说:“嗯。可我并不知它的花语是什么,我曾问过哥哥,可他不告诉我,我也就不知道了”然后又问:“你的生日花呢?”
“我不知道”鼬老实回答。
“那你是什么时候生日的?”我怀了一些私心问。
“6月9日”鼬还是老实回答,语气一贯的清淡温和。他又问:“你知道我的生日花是什么么?”
我老实摇头。那时的我的确不知,只是后来我特意去查了书,才知道鼬的生日花是小檠,花语是善与恶。可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宇智波鼬,也就一直没法告诉他。
善与恶,多么适合他。
我又问他:“你弟弟怎么样?”我记得他曾告诉过我他有个弟弟。
“你还记得你给我的糖果么?”鼬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里好像带了笑意。
我也跟着笑起来,却不知自己在笑什么。也许是鼬笑起来太好看,迷惑了我的心智。
鼬嘴角带了笑说:“我把你给我的糖果给他吃了些,结果却让他吃坏了肚子。”
我笑得愈加欢快,似乎能想象到鼬知道弟弟吃坏肚子时的无奈表情,偏头问:“后来呢?”
鼬也看着我,带着浅笑,“后来,他就再不吃甜食了。”
我又笑了好一阵,才眯起眼睛揉揉肚子,微微喘气道:“不行了……我还是去给你准备早饭吧,实在是不能笑了”说着已经起身向厨房走去。
一天内除了清晨和吃饭的时间,我和鼬都静静坐着看书,我们坐的不远不近,我抬眸就能看见鼬清秀的脸庞和好看的眉眼,让我竟有了岁月静好之感。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繁星摇摇欲坠,如水夜色。
我怎么也不想睡觉,总怕这一睡,有些东西就要再次失去。我看看还在看书的鼬,起身拿出瑶琴放在几案上,又听见声音看向我,略微惊讶道:“你会弹琴?”
我笑着看向他,“不过懂些皮毛”抬眼示意他看向窗外,才继续道:“这样好的月色不去欣赏一下么?”
鼬看着窗外,道:“也好”
我听到他的回答,拍拍琴:“不过要你来拿琴,我可拿不动”
鼬略微皱眉,“可你刚把它拿出来。”
我耍赖道:“那是刚才,现在拿不动了。”
鼬依旧用清冷的目光看我,淡淡的眸子像今夜的天空,透进人心的美。
他起身拿起琴,我在前面引路,在后院开满了的扶桑花前停下,“就这里吧!“
鼬把琴放下,我坐在琴前,身下是柔软的草地,鼬也在我身侧坐下,我偏头看他,笑说:“你躺下试试,很舒服的。”
鼬听了我的话,慢慢躺下,月光轻轻照在他脸上,一旁扶桑花的阴影遮去他一半的颜,我低头不语,细细描摹他的眉眼,想深深记在心里。
鼬似乎真的很舒服,所以好久才注意到我没有开始弹,侧过头询问似地看向我,我一惊,面上已挂了绯红,好在是夜,应该不会被发现。我故意看向另一边,整好心情才低头抚起瑶琴,唱起那首已过经年的歌。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清欢共,紫陌红尘相逢
望苍穹,掠眼繁华谁懂
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
而今,我只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我再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瑶琴放在床边,室内空无一人。
我知道他走了,我尚未来得及为他准备糖果,他就走了。
昨夜的月色静好,琴声悠悠,恍若一场梦,而我,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6章 若是离去
而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鼬在两年内又来了两次,我送了他两束蒲公英,在他第二次接过蒲公英时,他告诉我他成了中忍,然后我还没来得及为他准备糖果他就再次离开,这一走就是3年。
在这3年里,我还是独自一人生活着,还是整日穿着素白的和服,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为我进糖果的人由糖果店老板换成了他的儿子。
糖果店老板是在木叶53年冬因病去世的,我去参加他的葬礼时天空正飘着小雪,他比我小一岁的儿子正安静地坐在棺椁旁,褐色短发被雪打湿,柔顺的贴在脸旁,一双褐色双眸明明氤氲着水汽,他却咬紧下唇,不愿哭出声。我看着他,就像看着当初的我。我慢慢走近他,站在他身边低头看他,他仰起头来看我,在四目相对的一刹我轻轻的笑了,在这北风哭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