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米一下明白了怎么回事,笑容之中登时带了点儿咬牙切齿:“您是来住店的吗?”
“这不废话么。”黄毛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中间,“我是先看看你们的环境,你急什么?要是你们这儿脏乱差的,难道我也要住?”
麦小米呵呵:“那您继续看。”
“看完了。”黄毛说,“很一般呐,你带我看看房间吧。”
麦小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从前台出来,刚要说话,后院的门也传来响动。
陈挽青休整的差不多,得去一趟市区,过来找前台要一份码头发船的时间手册。
她没ῳ*Ɩ 注意到沙发那里有人,倒是对方一声不大不小的我靠,让她侧头看了过去。
陈挽青今天依旧是素净的打扮,白色半身裙和浅蓝夜亚麻衬衣。
她不太习惯穿颜色艳丽的衣服,就连妆容也常常是简单打个底,画画眉毛,涂个唇膏,但她的风格也往往是越素越有味道,就像清晨含着露珠的茉莉花好过在阳光下绽放。
陈挽青和黄毛对视了一下,黄毛吹了声口哨,眼珠快要弹陈挽青身上。
陈挽青皱皱眉,找麦小米要手册。
麦小麦递过去,瞅见黄毛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出声问道:“您还要看房间吗?”
“看啊。”黄毛起身过来,直冲陈挽青,“美女住这儿啊,哪个房?”
陈挽青面色很冷,这种冷和她平日里的冷完全不同,是目空一切的冰冷,带着厌世一样的疏远嫌恶。
她一言不发转身要走,黄毛诶了声,上手想抓她。
陈挽青顿时腰部蓄力,右腿后撤,刚要踢出去,麦小米跑出来,挡在了她前面。
“干什么?还敢骚扰我们的客人了是吗?”麦小米喊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的伎俩!这里可都是监控,你试试。”
黄毛无赖道:“我怎么了?我说话也不行?”
麦小米冷笑:“找你那些下九流的兄弟们说去吧!”
这话让黄毛表情凶狠起来,但没过几秒,他又笑了笑,手指点点麦小米:“你等着的。”
不速之客离开,麦小米回头安抚陈挽青:“不好意思,没吓到吧?”
陈挽青说没有,特别谢谢麦小米刚才保护自己。
麦小米年纪不大。
至少在陈挽青看来,她像个女大学生,衣着靓丽时尚,每天换不同的发型,一会儿是俏皮的丸子头,一会儿又是文气的侧编发,是个活力热情的女孩。
不想还这么仗义。
麦小米说小意思啦,她有责任保护民宿的客人,还说:“你不用怕。他们也不敢怎么样,都忌惮我们老板。”
她回到前台,从后面抓了把小零食放桌上:“吃吗?随便拿。”
“不了,谢谢。”
“我刚看你像是要反击,那架势是不是练过?”
陈挽青没想到麦小米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点点头:“会一两招简单的,能唬唬人。”
“我说呢,看着眼熟。”麦小米撕开一包玉米片,“我们老板会跆拳道,黑带。那一脚踢出去能给沙包踹好远。”
闻言,陈挽青眼睫颤了颤,低声喃喃了句。
麦小米问她说什么,她摇头,转而问:“刚才那是什么人?”
麦小米咔嚓咬碎一片玉米片,啐道:“蓝夜那边派过来的臭虫!”
陈挽青听过“蓝夜”这个名字。
团云岛作为宣旸近两年重点开发的旅游地,虽然有政府那边一直卖力给政策、给扶持,但想盘活一方经济,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岛上各种营生店铺十分有限,蓝夜和日落海一样,是岛上为数不多的民宿,在订房的平台上,排日落海后面。
“我们被蓝夜坑过好多回了。”麦小米叹口气,“流失掉好多客人。”
说着,她又拧开一瓶酸奶,再次问陈挽青要不要?
看这意思,明显是想找人诉诉苦,陈挽青不好再拂了这番热情,接过一瓶,两人去了沙发那里聊天。
麦小米说,蓝夜的老板丁文斌过去是道上混的。
三四年前,丁文斌跟着他大哥扫街的时候,大哥的仇家围攻上来,他亲眼看着大哥差点儿把命交代了,当场吓尿裤子,之后就转干正经行当了。
蓝夜和日落海差不多是同一时候开门营业的,刚开始,日落海不如蓝夜。
但后来日落海做起来了口碑,很多光顾的都是熟客,这些熟客再介绍亲戚朋友过来,生意慢慢就超过了蓝夜。
“那个丁文斌转行也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混混。”麦小米说,“隔三差五的找我们晦气,不是让刚才这种溜子来恶心我们,就是雇专业碰瓷的,给我们写差评。烦死了!”
陈挽青:“那刚刚这个人是闹事的还是碰瓷的?”
“估计是单纯送恶心来的。”麦小米说,“也是消停一段日子了,又按捺不住想要作妖的心了。”
看麦小米气得牙根痒痒的样子,陈挽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说:“吃点儿甜的,别生气。”
小姑娘有吃的就开心,接过巧克力又说了好些。
比如,他们也不是每次都干受气,也有过“报复”。
有一次,他们上蓝夜把他们的发财树全给浇了,这事气得丁文斌在门口破口大骂,引得岛上的大爷大妈都以为他中邪了。
陈挽青笑笑,麦小米说起这段也乐得不行,但笑够了又说:“我们也就整这些小儿科解解气罢了。丁文斌每次可都是来真的,泼脏水、抢生意,什么都做。”
现在是淡季,整座岛上没个游客的影儿。
日落海除了陈挽青这位新来的客人,还有两位住在前面的小楼,一个是老主顾,每年这时候都来,还有一个是朋友介绍过来散心的。
就这样,蓝夜都眼热的不行,肯定要出招捣乱。
陈挽青说:“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赵老板没想过彻底解决下?”
“怎么彻底解决?”麦小米摊手,“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再说了,我们老板也不屑搞这种小动作。他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和责任。”
这倒是赵客的处事风格。
他这人看着是桀骜不羁,可实际上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也有底线。
陈挽青还想说什么,没张口,先撞上了麦小米的目光。
“怎么了?”陈挽青问。
麦小米竖着俩眼睛,跟只机警的猫似的:“我有说过我们老板姓赵吗?”
“……”
麦小米乘胜追击:“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想合照!快说!
陈挽青语塞,想着找个理由蒙混过去。
视线一掠,就见某位话题当事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正看着她。
第04章 日落海
赵客双手抱臂靠着门框,两条腿一条前伸一条后折,闲散自得。
这样子欠欠的。
明明说的是他,他却像是在看戏。
陈挽青心跳快了些,但并没有慌乱露怯,几年职场上的浸染,心上面上两个样的本领早练就了。
她自然收回视线,说:“之前进岛的时候遇到一位阿婆,聊天时提起过。”
这话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解释。
但细想想,阿婆即便知道日落海有位帅哥老板,又怎么会知道对方姓什么名什么?
不过应付麦小米应该足够了,至于另一位,她不想去想。
“这样啊。”麦小米果然没怀疑,失望地挠挠鼻子,“我还以为……”察觉身后的人影,她扭过头,又笑道:“老板回来了。我一会儿就去仓库盘货。”
赵客后背借力挺直身,去冰柜那里拿了瓶矿泉水,说:“又偷懒?”
麦小米吐吐舌头,说哪能啊,然后赶紧把刚才的事汇报了一遍,没忘了强调:“那帮砸碎要是缠上陈小姐就麻烦了,老板你是不是跟丁文斌说一声?”
赵客仰着脖子,一边灌水一边听这话,喉结随每次吞咽上下滚动,不一会儿就把整瓶水喝干净。
嘴唇上沾了几滴水珠,他用手背随意一抹,然后反手将瓶子扔进了几米外的垃圾桶里。
“还有别的事吗?”他问。
麦小米心说光这事还不够?
就丁文斌那种混混出身的人,都是臭鱼找烂虾、乌龟找王八,什么恶心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万一真让陈挽青吃亏了怎么办?
“那黄毛可猥琐了,还想抓陈小姐手,被我给拦下了。”麦小米说,“我怕他还来。”
“嗯。”
“……”
“来了多注意。”
这叫什么话?等来了不就晚了?
麦小米无语,冲疯狂赵客使眼色,示意潜在受害人还在这儿坐着,你是老板好歹给个放心话啊。
但赵客就是不言语,好像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又好像是无所谓。
气氛莫名僵住了。
麦小米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她回头瞄了下陈挽青,陈挽青倒是镇定自若,没瞧出生气。
陈挽青确实没生气,她也没理由生气。
通过前几次算不得接触的接触,她其实也感觉出来了。
赵客记得她也好,不记得也罢,现在的他们只能是“不认识”,也只适合“不认识”。
当年的分别是很猝然,打的人措手不及,可选择是自己做的,他选了一头,她选了一头,没所谓好坏,更谈不上对错。
人之常情而已。
要是现在还琢磨来琢磨去的反而矫情,又不是什么青春疼痛文学。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陈挽青起身,举举手中的酸奶,说:“我先回房了,谢谢。”
麦小米忙说:“别客气。我那儿还有好多零食,想吃随便拿。”
陈挽青莞尔一笑。
眼看人要离开,麦小米再次眼神询问赵客:真不说两句?
赵客看着窗外,神游太虚。
陈挽青拉开后院的玻璃门,还没出去,赵一毛先钻了进来。
它跑到大厅中间追着尾巴转圈圈,麦小米一看时间,说:“哦,该带你遛弯了。”
她过去拍拍赵一毛脑袋,这就要走,陈挽青想起第一次见赵一毛时,它是落单的,便提醒到——
“套个牵引绳吧。”
“拴绳。”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一个温和轻柔,一个低沉慵懒。
麦小米有点儿懵:“你俩说话啦?说的什么?混一块儿我没听清。”
陈挽青低眸,赵客别过头。
几秒后——
“遛狗套下牵引绳好。”
“我让你拴绳。”
“……”
“……”
气氛又一次安静下来。
但这次的安静里似有什么极为微小的东西在暗处浮动,说不清、道不明。
麦小米眼神在陈挽青和赵客之间逡巡:“神同步啊。”
赵客面颊肌肉鼓了鼓,直接去前台后面的柜子里拿出狗绳放台上:“说多少次了?带它出去必须拴绳。”
“哎呀,它听话又不咬人,干嘛还拴着?”麦小米嘟囔,“谁喜欢出去玩还被拴啊。”
每个养狗的人都说自家的狗温顺听话。
但最近这些年,报道的狗伤人的新闻还少吗?
现在很多城市都出台了文明养狗条例,宣旸是小地方还没规范,但那也不是理由,万一真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赵一毛还是大型犬。
赵客懒得废话,敲敲桌子,麦小米不情不愿磨蹭过去。
麦小米不是个不懂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给狗拴绳这事,就是非常抵触。
她打着商量:“就在咱们门口遛,不会出事的,还是……”
“套牵引绳也是为了防止狗走失。”陈挽青适时插话,“你力气小,要是有什么事制不住,回来狗跑丢了或者被来往车辆碰撞了,就不好了。”
这话让麦小米迟疑了。
陈挽青也不再多说,更不催人,她性子稳静,从来不会强行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只看对方能不能接受。
最终,麦小米拿走台面上的绳子,给赵一毛拴上。
事情解决,陈挽青也要回房间。
转身之际,都走到门口的麦小米突然又回过头,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赵客一眼。
“你们两个挺有默契的嘛。”麦小米说。
她现在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他们赵老板虽然不屑于靠皮相挣钱,可每次来日落海的女孩,他都会尽地主之谊,不过分热情,但也绝不会下女孩面子。
赵老板有分寸。
像是刚才的事,赵客最起码能给一句定心的话,哪里会是这样不当回事的态度?
猫腻,肯定有猫腻。
莫非这次来的是陈挽青这种女神级别的,他们赵老板反倒是别扭上了?
作为老板护卫队大队长,麦小米也是很久没有八卦滋润了。
她挑挑眉,还要说什么,陈挽青想解释就是巧合,结果赵客先开了口:“要遛就赶紧去,哪儿来那么多……”
话没说完,赵客手机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招手让赵一毛回来,说:“去不了了,他们出发了。”
“谁?李哥他们吗?”麦小米问,“我还以为得是这周末呢,多少人啊?”
见他们讨论起工作上的事,陈挽青也不用再维持礼仪非等麦小米出去再离开,便独自进了后院。
门关前,她听到麦小米说可是来了笔大买卖了,气死丁文斌那个下三滥……
麦小米嘚嘚起来没完,赵客给个耳朵,不动声色收回余光。
*
中午的时候,日落海来了一波客人。
原本清静的民宿吵闹了不少,麦小米给之前住下的三位房客发了微信解释。
来的人是赵客的朋友,姓李,和妻子开了一家小化工厂,厂子里养着十几号人。
最近,他们刚忙完一个不小的单子,大家连轴工作了好一段时间,想要放松放松,就来了日落海团建,要住两天。
陈挽青散步回来时,赵一毛陪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前院里玩。
他们是工厂老板的一双儿女,儿子上小学六年级,女儿二年级,都是活泼能闹的年纪。
陈挽青穿过大厅进后院,这里也聚了不少人,几个女生靠着秋千这个道具在拍照,岁数大些的,在伞下喝茶。
听说晚上还要搞烧烤,支投影弄露天影院,活动不少。
陈挽青喜静,想着去玻璃屋借几本书,晚上就不出门了。
玻璃屋里这会儿没人。
陈挽青在书架前浏览,很多书她都看过,目前没有重温的打算,找了半天,找到本加缪的《西西弗神话》,是她想看还没机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