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手上动作没停,不管不顾。
但陈挽青瞥到是杨光来的电话,怕是医院那边有事,让赵客还是接。
赵客顿了下,陈挽青就说:“接吧,别让事情更糟。”
无奈之下,赵客粗暴地拽了拽卷起的T恤,强压一腔怒火:“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杨光卡了下,怕怕的:“不是,哥,不是我有事。是冯小姐。”
“她又怎么了?”
“冯小姐刚才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绑架,然后就吓得一直哭,说想你来陪着。”
“我是警察吗?我去了就不害怕了?”
“嗯,她这么说的。”
“……”
赵客弓着背,手肘撑在腿上,半晌,呼了口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挽青也把衣服扣子都系好了。
“你去医院吧。”她说,“病人为重。”
赵客按了按额头,问:“那还冷静吗?”
陈挽青看向赵客。
其实他们现在遇上的事,和七年前那次有些相似。
她是个麻烦人,而他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要好好照顾的亲人,不能任性妄为。
这是该他权衡利弊的时候,可他怎么好像无知无觉呢。
陈挽青想起薛阿姨的话,字字如刀。
或许是还没逼到那一步,真到了,赵客还是会舍弃她。
“我依然把决定权交给你。”陈挽青浅浅地笑了笑,“其实有这几个月,已经很好了。”
赵客茫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慌,还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
“……”
赵客烦的不行,咬着牙划开手机。
陈挽青很轻地摸了下他的脸,他下意识去抓她,抓到的却是空气。
陈挽青走了。
等赵客接完电话,空落落的屋子加重了刚才的不安,他觉得陈挽青有什么事一直压在心里。
关于何俊?还是因为冯歆悦?
赵客一边穿衣服,一边准备出门,和过来找他的梁程在小路遇上。
“有事?”赵客问。
梁程瞧他这不耐烦的样子,猜到这趟出门不是什么好事,笑了笑,说:“有个问题。”
“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梁程问,“听警察的意思,何俊盯陈同学有段时间了。”
赵客嗯了声:“你继续。”
“那他盯了那么久,就该知道民宿里谁和陈同学的关系都比冯歆悦跟她好。”梁程挑眉,“我要是何俊,绑郭姐也不会绑冯歆悦。”
*
转天清晨,赵客快速吃了两口早餐,就要去医院。
麦小米说他昨天哄睡回来的就够晚的,再歇会儿,早餐她去送。
赵客示意不用,带上食盒走了。
“借着生病舞的可真欢啊。”麦小米咕哝,“得亏是个骨折,这要是残疾,不得缠客哥一辈子?”
杨光打了个哈欠:“小声些。让薛阿姨听见了,又得闹。”
“这薛姐虽然病重,但战斗力可不低。”金爷拄着脑袋说,“昨天护士去病房晚了会儿,还呲人家呢,给人家都快呲哭了。”
麦小米总结:“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自私。”
陈挽青照旧在厨房帮郭姐洗洗刷刷。
见洗洁精快没了,她提醒郭姐回头记得去库房拿。
郭姐因为总有陈挽青帮衬,习惯成自然,笑道:“我这记性哪儿记得住啊?这不有你了么。诶,晚上我做鸡翅,爱吃吗?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你这几天都瘦了。”
陈挽青眼眶有些胀,说:“您做什么都好吃。”
“我就爱听我们挽青说话。”郭姐在围裙上擦擦手,拍了拍陈挽青,“这次的事别往心里去。等这对母女一走,咱们就太平了,到时开开心心过年。”
陈挽青笑笑,扭头看了眼还在餐桌上的那几个人,回了房间……
赵客到病房的时候,冯歆悦刚醒。
冯歆悦气色很不错,算是已经基本康复,就是骨折急不来。
赵客请来护工帮忙,他自己立在一边等候。
其实有好几次,冯歆悦都想让赵客扶着她,可赵客每次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从不上手。
等洗漱好了,冯歆悦也吃完早餐,赵客开了口。
“歆悦,我和你认识也好多年了。”赵客说,“我为人,你应该清楚。”
冯歆悦点头:“小客哥心肠热,最顾惜朋友。”
赵客笑了下:“你能这么说,那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你还成了?”
“小客哥对我当然好了。”冯歆悦也笑,露出两个甜美的梨涡,“你是我遇见最好的人。”
“那你是不是该和对你好的人说句实话?”
赵客无比自然地抛出这句,以至于冯歆悦的笑容就那么在脸上僵住,收敛的时候,跟花枯萎了一样,起了褶皱。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冯歆悦清清嗓,“什么实话?”
赵客翘起二郎腿,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多出几分叫人生寒的盛气凌人:“你和何俊怎么碰上的?”
冯歆悦抓着被单,说:“就路上,他突然……”
“实话。”赵客打断,“我要你的实话。”
冯歆悦顿了顿,人下意识想往后挪,但想起什么,又梗着脖子回道:“这就是实话。”
“行。”赵客站起来,“你说你清楚我的为人,那我最厌恶别人和我撒谎,你也该知道。这次你病好后,大家以后就各自顾各自的吧。”
赵客起身往门口走去,冯歆悦慌了,赶紧叫住:“你要什么实话啊?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行?”
“你怎么伤成这样的?”赵客问,“是何俊蓄意还是你自找的?”
“自找”两个字狠扇了下冯歆悦的脸。
她面上火辣辣的,却还是直起了后背,理直气壮:“你知不知道陈挽青和大通缉犯马振迁有牵扯?马振迁是因为连环杀人案被捕的,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
赵客脚步顿住,回想了下,并没有在记忆里搜寻到“马振迁”。
他返回病房:“马振迁是通缉犯,和陈挽青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冯歆悦喊道,“他们有牵扯!”
“什么牵扯?”
“这个……不管什么牵扯,她能和这样的人联系到一起,你难道不觉得危险吗?”
“不觉得。”
似乎是诧异赵客的轻描淡写,冯歆悦绷紧的身体一下子卸掉了力气。
她摊在垫高的枕头上,声音虚浮:“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她什么?漂亮?文静?还是性格好?”
赵客沉默不语。
冯歆悦想了想,又自问自答:“应该是漂亮的外表还有性格吧。小客哥!你喜欢她的这些,我也可以有啊!我也能像陈挽青一样,安静、温柔,然后……”
“没用。”赵客淡淡道,“你就是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不是她,也没用。”
这一句话,冯歆悦默然地钉在床上了。
原来,她不是胜算小,是连和陈挽青比的资格都没有。
赵客不是喜欢好看的,也不是喜欢气质清冷的,他是喜欢陈挽青。
只是陈挽青。
冯歆悦自嘲地笑了两声,眼泪滚下来。
她忍不住诘问:“就算她是个和通缉犯有联系的女人,你也喜欢?”
赵客面无波澜:“我不是来和你探讨我女人的关系网的。我只要你的实话,你不说,就算。”
赵客再次离开。
冯歆悦看着他的背影,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一句藏了好久的话冲口而出。
“当年要不是我撕了她留给你的纸条,你早就被她害死了!”
第53章 海升月
咚咚, 咚咚。
敲门声响起,赵客心上一激,手上还夹着的烟, 烟灰抖落。
他随意一甩, 掐灭烟头,猫腰从窗阳台上出来,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眼中的光亮在看到对面的人后, 熄掉了。
“小客哥, 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啊。”冯歆悦笑道, “我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赵客挡在门前没动:“你怎么找来的?”
阁楼这片小地方是赵客的清净地,连杨光和梁程都不知道位置在哪儿。
冯歆悦尴尬地往后别别手:“我刚才在华兴路那里看见你,跟过来的。”她之前就知道赵客有这么个秘密基地,早就想来了, 可旁敲侧击了赵客好多次,他都没有透露半分。
见赵客还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 冯歆悦放低姿态, 声音小小的:“我妈炖了一锅牛尾骨,说是给外婆尝尝。我本来是想去你家叫你去拿的,也不是故意……”
“进来吧。”
“谢谢小客哥!”
冯歆悦好奇又欣喜地打量阁楼里的一设一物。
空间不大, 但意外地非常整洁, 整洁到不像是男孩子的地盘, 而是有人特意在维护。
尤其那架旧钢琴, 看着那么破, 却擦得锃亮。
冯歆悦有些纳闷, 等看到一个粉色马克杯时,这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但她没言语。
赵客也不过刚进来三四分钟,人一直杵在阳台抽烟,没东西招待,也没心情招待冯歆悦。
冯歆悦并不在意,规规矩矩站着,不乱动,问:“小客哥,我听说你前两天去电影院了?是去看的漫威那部吗?好看吗?”
赵客语气淡漠:“不是。”
察觉他不是很开心,冯歆悦不再多话,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拿牛尾骨?”
赵客想了想:“现在吧,我去趟洗手间。”
没了这个超强压迫在,冯歆悦也放松些。
她在阁楼里走了两步,继续四下观察,看到挂在墙角的沙袋时,她想到赵客的好身手,有点儿脸红。
又往前靠了靠,她视线一扫,发现沙袋上贴着什么。
那是一张纯白色的便利贴。
和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可爱少女风大相径庭,素净的可以。
冯歆悦凑近了看,又发现对方不仅仅是随便贴了一张便利贴,还用透明胶加了固定。
她得用力斯,才能揭下来。
纸条上写着:打这个号码联系我177********,陈。
单是一个“陈”字,叫人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但联系那个粉色马克杯,再看看这秀气工整的字体,冯歆悦直觉对方是个女生。
陈。
冯歆悦猛然想起赵客有次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红豆粥,从学校附近的砂锅店出来,当时他在和谁讲电话,似乎提了句:“少管我语文作业,陈挽青。”
她知道陈挽青。
一中的校花,还是学霸,跟赵客一个班。
可他们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没见有什么交集,怎么会有联系呢?
冯歆悦那时只当自己是幻听。
而现在看来,没有什么事会是无缘无故的巧合。
卫生间传来水龙头出水的声音。
那一刻的冯歆悦想的并不多,她只想确认赵客和陈挽青到底有没有关系,认为如果这个“陈”这次联系不上赵客,肯定会再出现。
冯歆悦团团纸条,藏进了自己口袋里……
“她肯定是卷进了和马振迁有关的命案里,要不干什么神神秘秘给你留信儿?”冯歆悦激动地说,“小客哥,陈挽青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明知道自己身上有麻烦,还要和你……”
“纸条呢。”
“什么?”
赵客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情绪一旦上来,连梁程和金爷都害怕。
此刻的他就是,没有了往日的懒散闲适,微微上挑的眼角也不见张扬,有的只是锋利,隐着刺骨的寒光。
“纸条。”赵客迈出一步,“在哪里。”
冯歆悦被那双冰冷的眼睛直逼着,人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讷讷道:“没了,没有了。”
她把纸条塞到口袋后,没多久就把这事忘了。
再加上刚高考完也忙,忙着出去玩,忙着和同学聚会,等再想起来时,纸条早被她妈妈洗衣服时掏出去扔掉了……
赵客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轻到像是刚刚发出来就被掐断。
他低下头,肩膀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那么高大的身躯这一秒却仿佛矮了一截。
“小客哥。”冯歆悦小心翼翼叫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这也算歪打正着帮你了,不是吗?要不然她连累了你,外婆怎么办?”
赵客沉肩,掀眼。
刚才的冰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视。
深深的无视。
冯歆悦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伸手想要抓住人,而赵客已经决然离开。
赵客不知道自己以怎样一种心情走在路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像跟他隔了一层膜,虚无浮动,若即若离。
恍惚之间,他想到了那晚她在睡梦中的呢喃,问他为什么不联系她;也想到了更早之前,他们拍宣传片,他找到她时,她看着自己的委屈和仇怨;更想到昨晚上她说了从前不怪,现在也不怪……
一股剧烈的恐慌从脚底蹿到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