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打了个冷颤,掏出手机拨号,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民宿里,麦小米刚看到陈挽青的微信。
—[小米,我去临饶看看若楠。冯小姐这边要是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和我说。等冯小姐出院后调养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去。放心。]
麦小米心觉不妙,赶紧把梁程他们喊来。
杨光一瞅消息就急了:“挽青姐这是要干嘛?她什么时候走的?你们看见了吗?”
民宿这几天没有客人,大家都是各自在房里待着。
郭姐倒是在厨房给冯歆悦和薛阿姨准备午餐,可也没察觉陈挽青出门。
杨光立马跑到204敲门,预料中的没人,他又用备用钥匙开门。
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稍稍叫人庆幸的是,大行李箱没动,只是小号的不见了。
“吓死我了。”郭姐抚着心口,“我还以为……怎么忽然走了?之前也没说啊。”
麦小米瘪着嘴,眼睛红了一圈:“能是为什么?薛阿姨见了挽青姐就没完没了地骂。过过这对母女再搬回来,挽青姐还留这儿受气啊?”
金爷啧了声,挠挠头:“这叫什么事?给自家人整走了。”
杨光让麦小米快给陈挽青打电话,问问人在哪儿了?
结果手机已经关机,估计是在飞机上。
一边的梁程叹了口气:“联系赵客。”
话音刚落,赵客跑进了后院。
*
宣旸和临饶距离不远,坐飞机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陈挽青这趟来的突然,姚若楠也没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朋友来,她就陪着,不需要说太多。
机场里,陈挽青看到姚若楠。
这趟航班行程安排的不错,下了飞机差不多就该吃午餐,姚若楠提前一点儿翘班出来,尚在允许范围。
“给你添麻烦了。”陈挽青说,“其实不用接,我又不是没来过临饶?”
姚若楠嬉嬉笑笑挽上人:“你来过也不妨碍我接你啊。怎么着?领导想去视察哪家餐厅?随便说,我请。”
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就近,在陈挽青订的酒店周边找了家西餐厅。
一直到落了座,姚若楠都在唠叨来她地盘还住什么酒店?家里有客房。
“这次过来没准备,等下次。”陈挽青说,“不然叔叔阿姨手忙脚乱的。”
姚若楠噘噘嘴:“你就是总考虑别人。”
两人点了意面和焗饭。
听说这家提拉米苏是招牌,姚若楠就又要了份提拉米苏,和陈挽青一人一个小勺,分一块儿吃。
“是不是有事啊?”姚若楠试探,“和赵老板吵架了?”
陈挽青摇头:“没有,就是来看看你。身体完全恢复了?”
“少来。”姚若楠不上钩,“我还不知道你?我猜啊,肯定是有什么事让别人为难了。而你不想这个人为难,就自己出来,想一个人消化掉。”
陈挽青笑了笑:“消化什么?提拉米苏吗?”
“……”
姚若楠叹口气,不说就不说吧,转而道:“今天天气预报报的临饶有大雪。待会儿我回单位,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回酒店吧。晚上我去找你。”
“不用。”陈挽青说,“你不是说你最近经常加班吗?你顾你自己,咱俩明天再约。”
姚若楠也怕答应了回头去不了,想想便说:“那随时联系吧。”
吃完饭,两人在餐厅外,准备一南一北。
姚若楠越瞧陈挽青这状态越不放心,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事别总压心里,说出来啊。”
陈挽青垂眸,想到昨晚赵客忍气克制的模样,无奈笑笑:“我这样很让人起急吧。”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只是只有关心你的人才会一再问你的情况,就算是对方着急了,也是因为想要保护,不是不耐烦。
“谢谢你,楠楠。”陈挽青抿抿唇,“是有一些以前不好的事又找上来了。但事情都过去了,是我自己心里头有些绕,过过就好。”
姚若楠多少知道一点儿陈挽青曾经的经历。
她捏捏陈挽青手臂,告诉她:“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别让那些事困扰现在。”
陈挽青目送姚若楠上了出租车。
无事可做,她也不想回房间干发呆,就又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壶花果茶。
没待一会儿,窗外飘起雪花。
街上有个小女孩惊喜地用手去接,笑着和妈妈说着什么,十有八九是想去打雪仗了。
妈妈给她戴上帽子,点点头,母女俩牵着手往前继续走。
雪簌簌而落,漫天的白色。
陈挽青望着那对逐渐远去的母女背影,她的妈妈苏翊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天离开的。
走的时候,陈挽青巴在门边看着妈妈,苏翊回头瞧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说再见,就走了。
之后的日子里,苏翊先后去了奥地利和柏林,每到一处,她会给陈挽青寄些小礼物,偶尔也会给她打电话。
等再过过,苏翊和一个英国人结婚,消息就少了。
苏翊有了新的家庭,陈业城告诫陈挽青尽量少去打扰,陈挽青点点头说知道了爸爸,然后就又看着她的爸爸也组建了新家庭。
其实,何雅萍对陈挽青也说得过去。
无非是当着陈业城的面儿对她热情,背地里就十分冷淡,可要说什么虐待或其他的过分的事,也并没有。
何雅萍一直想给陈业城生个孩子。
但陈业城顾及陈挽青,始终没动过这个念头。
可能就是从这件事起,何雅萍觉ῳ*Ɩ 得自己脚跟不稳,便想用更多的财产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业城很早立过遗嘱。
他意外去世后,遗嘱规定家中的现金存款陈挽青和何雅萍一人一半,车子和一些夫妻共同财产都归何雅萍,而房子,何雅萍可以居住到陈挽青成年,产权归陈挽青所有。
何雅萍不同意,说她就算死也要把这套房子夺过来。
于是,她充分发挥她的两面派本领,人前,她是不肯改嫁,照顾继女的好后妈,比亲妈都强;人后,她各种辱骂陈挽青,把着钱,对陈挽青进行精神控制,想要吞掉房产。
真理路上,海宁湾这套房子,困着陈挽青和何雅萍。
陈挽青是想逃离却没有能力;何雅萍是不达目的,绝不松口。
陈挽青念高二时,何雅萍被单位辞退了。
那段时间,何雅萍迷上了打麻将,常常是麻将馆里一泡,成宿成宿地打。
也是因为打麻将,何雅萍认识了马振迁。
陈挽青第一次见马振迁,印象是这个人挺彬彬有礼。
他不像何雅萍带回来的某些牌友,抽烟抽个没完,一张嘴就是满口的生.殖器官,他很安静,说话也很平和。
有一次,陈挽青晾衣服的时候,掉了条毛巾,马振迁帮她捡起来,像个关心小辈的叔叔一样,问:“学业这么辛苦,还得做家务?”
陈挽青没接话,拿过毛巾,说了声谢谢。
后来,马振迁出钱请了个保姆,说是来照顾何雅萍。
何雅萍开心坏了,更加积极请他到家里打麻将。
马振迁每次过来,都会给陈挽青带几本书。
他喜欢看哲学,给陈挽青的也都是德系书籍,比较晦涩深奥,她不太想读,但很感谢人家的好意,把书装在一个纸箱里,找个合适时机还了回去。
“不爱看?”马振迁也不恼,“喜欢什么?我去买。”
陈挽青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牵扯,摇头:“我得复习,您不要麻烦。”
马振迁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神温和,语气也温和:“那就先好好读书,白玉也会更加无暇。”
那时的陈挽青因为住校,已经很少回海宁湾。
但是遇上寒暑假,以及每月月末必须回家的日子,还是不可避免碰上何雅萍。
为了减少冲撞,高二整个暑假,陈挽青早出晚归,在图书馆看书学习。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提早了些回去,想收拾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开学。
那天外面下着雨,她傍晚到的家。
屋子里光线昏暗,静悄悄的,看起来不像有人在家。
陈挽青松了口气,正要换鞋,却听到一声不太对劲儿的喘息声。
她不是无知少女,懂这声的意味。
她不敢动,想再分辨分辨,就又听到床嘎吱嘎吱摇晃的声响,从她的房间传出来。
难道何雅萍在她的屋里……
她悄无声息地缓缓靠近,透过门缝,见到的居然是马振迁一只手将她的内衣按在口鼻之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内裤按在——
陈挽青第一次目睹,恶心的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可素来的理智让她生生镇定了下来,她明白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变态行为了,要是这时候被马振迁发现了她,那她就完了。
陈挽青耳听着马振迁越发难抑的气声,离开了家。
她一路狂奔,只想离刚才那一幕远远的。
等跑出了快三条街,她在垃圾桶前吐了起来,吐得胃都扭曲了。
那个家,不能再回了。
可陈挽青身上没什么钱,何雅萍管控的厉害,她常常拮据,也常常饿肚子。
但即便这样,也比出事了强。
陈挽青想到学校后街那里有很多过夜的网吧,有包间,一晚上很便宜,她勉强能负担。
她来到后街打听,听了一位大哥的指路,然后就被混混们堵在巷子里。
那一天的灰暗让她觉得她可能是命中有劫,注定的。
如果逃不过,那就死好了。
反正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就在混混的手钻进她衣服里时,赵客出现了。
他逆着光站在小巷的那一头,长长的影子黑漆漆一条,划过凹凸不平的墙面,所到之处有了光亮。
以一敌四,赵客打退了那些人。
陈挽青很感激,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不仅没有,她现在走投无路,还有求于他。
而他,不仅给了她光,还给了她希望。
和赵客在阁楼的时光,是陈挽青最安心快乐的时光。
赵客嘴硬心软,怕她再被人欺负,就想教她几招跆拳道防身,可他非要说是想看学霸是如何被自己碾压的;
赵客也不喜欢写语文作业,可他又尊敬他的老师,从不顶嘴耍浑,每次只要她多劝几句,他就会老老实实过来写作业;
赵客还很细心,看出她没什么钱,每次买吃的都是买两份,却说自己买多了,不想浪费,把东西硬丢给她……
陈挽青和赵客说,她要考个好大学。
赵客问她得多好,国内第一?北城大学?
他说这话时,一向的坦荡冷傲里掺着几分小心和卑微,见她不答,他就自己答:“北城大也行吧。离宣旸不算远,高铁也就五六个小时。”
陈挽青当时看着他,心里充斥着还不明朗的感情,却很坚定地说:“不去北城大,海城大就好。”
海城大学离宣旸近,高铁一个小时。
闻言,赵客愣了愣,别过头笑了。
高考的前一天,宣旸又下起雨。
宣旸的夏季多雨潮湿,闷热感黏在人们的皮肤上,像是穿着一件不透气的塑料衣。
陈挽青和赵客在阁楼最后检查一遍准考证和文具。
等雨停了,两人一起下楼。
分别之前,赵客揉了一把陈挽青的脑袋,懒懒道:“正常发挥就行,给别的学子留点儿活路。”
陈挽青微微一笑:“你也好好考,古诗词不要错。”
“你比老王还啰嗦。”赵客摆摆手,表情看着满不在意,眼神又一个劲儿往陈挽青身上瞟,“那个……就是有个……”
少年耳垂隐隐发红,混在天边落日夕阳的余晖中,叫人瞧不真切。
陈挽青问他怎么了,他又低下头,过了会儿,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考完见。”
然后就把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走了。
陈挽青摊开手,看着有些皱巴巴的电影票,心里有了期待。
她期待高考后的生活,期待崭新的开始,更期待高考后的他们。
而也就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何雅萍畏罪潜逃了……
陈挽青回到海宁湾,没进小区大门,就让两名便衣刑警拦住了。
她这也才知道马振迁是全国通缉犯,号称高智商变态杀手,犯过多起情节严重的刑事案件,近两年逃到宣旸,整了容,才没叫警方很快发现。
前天晚上,马振迁伙同何雅萍谋财害命,残忍杀害了一名老人和她的一双孙儿,手法之残忍,罪行之严重,闻所未闻。
现在,何雅萍和马振迁逃走了,但警方分析很有可能还藏在宣旸。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来找陈挽青,是让她立刻和刑警进入安全屋。
马振迁在逃离之前,来过海宁湾。
准确讲,是来过陈挽青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