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在吧台找个位置坐下,敲敲桌面,熟识的调酒小哥转过身来,脸上即刻扬了笑,“呦,瑶瑶姐,您今晚不是休息么,怎么有空过来?”
“对我的排班这么清楚?”云遥轻轻挑眉,接过来酒杯,闻一口,退回去,“换个烈点的。”
调酒小哥嗐一声,“您可是咱们alluring的‘头牌’,您没看,今晚您不在,酒吧的上座率都不满了。”
“合着阴阳我是雷公电母呢?”
调酒小哥咧嘴一笑,嘴角两颗小虎牙,这样的人有亲和力,招客,姚姐让他在大厅调酒。
“天地明鉴,小卢对瑶瑶姐的痴情可是整条八宝街的狗都知晓的事,夸您还来不及,怎么会骂您呢。”
云遥敲敲桌子,“少贫嘴,酒快点,我等不及了。”
“得嘞,这就来。”
云遥连喝四五杯混调的烈酒,觉得脑袋有点沉了,才小口小口慢慢抿着。
在紧张周明坤的电话先来,还是严泊裕的电话先来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到了?”她问。
“嗯。”
“在哪?”
“门口。”
“进来,左拐,环形吧台这儿。”
云遥坐着没动,慢慢品酒,很快,身后多了一道微凉的气息和压迫感,她拍拍旁边的空位,男人没动。
于是她扭回头,下一秒,惊讶张嘴。
男人一整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全身淋得湿透,夏季薄薄的短袖紧贴在身上,蓬勃劲拔的身体线条昭显着年轻男人的无穷力量,短发淋了雨更显乌黑,根根分明立在脑袋上,脸上还有水珠往下落,这双眼睛更是水洗过的黑沉。
“你没伞吗?”
“没找到。”
“……我的天!跟我来吧。”
云遥领着人到休息室门口,她先进去看一眼,没人,叫他进来,锁上门,打开自己的柜子,抽出一条毛巾递给他,“我的东西,擦擦吧。”
男人扫了一眼,没动。
那云遥就收回来了,“嫌我脏?那你就湿着吧。”
他又拿走,抻开检查一遍,然后才盖自己脑袋上擦头发。
云遥翻个白眼。
他擦完头又脱下衣服拧干水,擦干净身体,重新套上衣服。
云遥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出活色生香的猛男脱衣秀。他的身材比从前更健硕了些,那时候虽然强壮,但到底在青春期,肌肉偏薄,有些柴,没现在有看头。
周明坤重新穿好衣服,递毛巾时微微垂眼,正巧与她眼里欣赏又跃跃欲试的眸光对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冷声。
“你自己在我面前脱光衣服,还让我不要多想?”云遥轻笑。
他脸色应声沉下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别急啊。”
云遥又带着他出去,叫小卢调酒,将比自己喝的烈有两倍的酒喂进男人胃里。
到第四杯,周明坤握紧玻璃酒杯,憋红的眼睛瞪着她,“你今天不说,我们到此为止。”
他说着就放下酒杯,抬腿下高脚凳。
“不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么?”
她透露了关于孩子的第一个信息,是个儿子。
周明坤身体猛地一震,扭头看她,胸腔剧烈跳动,激动的像是要冲出来。
儿子,她生的是个儿子。
是冰雪聪明、机灵可爱,还是像她一样满腹心计城府,还是和他一样不善言辞……或者,因为有她这样一个一心攀附高枝的母亲而受不到妥善照顾,整日郁郁寡欢?
等身体缓过了那阵凶猛的激荡,周明坤慢慢挪回来,屁股坐上凳子,但掌心依旧盖着杯口不让酒保续酒,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你不告诉我到底要我做什么,我还是不会继续喝。”
“急什么,一会儿就告诉你。”
“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周明坤刚强压着愤怒质问完,桌上的女士手机亮起屏幕,呜呜震动起来。
上面的“严泊裕”三个字格外刺眼。
周明坤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云遥指关节敲敲屏幕,“时间这不就到了。”
她拿起手机放耳边,脸上挂起笑,声音也娇甜起来,“爷,您到了么?”
“到了,不过可能要让宝贝儿失望一天。”
酒吧太吵,男人声音又有些散漫,云遥需要捂着另一只耳朵,才勉强听清。
估计喝酒了。
喝酒了……那就更好办了。
“怎么会呢,能见到爷,就是最让瑶瑶高兴的事情了。”
女人夹起来的娇柔嗓音令周明坤听着陌生,就连从前最亲密的时候,都不曾见她如此矫揉做作。这样自轻自贱,讨巧男人的行径更令周明坤陌生,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女人脸上陌生的笑容。
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总以为已经看清了、看透了一个人,但转个身的功夫,就能换一副面孔。
她是复杂的,他看不懂为什么曾经那么贫穷却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能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他自己也是复杂的,明明对她此刻这样“跪舔”一个男人的模样打心底里厌恶,却又要强憋着自己那股子气,忍着不夺走她的手机,掐断她和那个男人的联系。
第18章 车祸
云遥挂了电话, 准备和周明坤说他一会儿的任务,却见人对着自己,眼神是虚焦恍惚的。
“喂!”
她突然大叫, 吓周明坤一跳, 他浑身一震,回过神问:“……什么?”
云遥支着脑袋看他,“我刚才说了你的任务,你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周明坤:?
充满野性的男人突然迷惘, 就像是结束攻击之后的大熊猫, 突然有了呆萌可爱的特质。
云遥轻笑, “你跑什么神儿啊。”
周明坤摸摸鼻子,端正坐姿,“你说,我现在听着。”
“没那么复杂, 很简单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嗯, 你说。”
“你先去八宝街和八宝街中路的交汇处, 严公子的车会从那经过,你就趁车拐弯的时候跑过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变了脸色。
“让我去碰瓷?撞成残废, 再也没资格找你要儿子?”
云遥翻个白眼, “你听我说完, 别恶意贷款我好吗?没让你跑到车头等着撞, 你就冲过去, 到车头的地方停下, 给司机造成慌乱,以你的酒量, 就喝了三杯,一点影响没有吧?”
影响自然是没有丝毫影响,周明坤的酒量是自小练出来的,如果不是白酒太烈,烧胃,他能连喝一斤。
云遥知道他酒量这么好,还有点渊源。
那还是她追求周明坤的时候,他家里哥哥娶妻,别的小姑娘过去是看新娘子,她不是,她过去是捡漏,万一这个少年喝多了,就给了她趁人之危的时候。
那天还真让她捡着漏了,少年喝得面颊通红,醉的不轻,依旧被村里不知轻重的小流氓喂酒,她闯过去,一把夺走酒杯,拽着他就走。
路上下起瓢泼暴雨,他们跑到山洞里避雨,少年倚在山壁上闭眼休憩,他脸上实在烫的厉害,甚至脖子和耳朵都红得滴血,似乎是太热,他脱了上衣,胸膛是与面庞不一样的白色,现下也烧得粉红起来。
就是那个暴雨的下午,她勾引了醉酒休息的少年。
后来得知喝醉的男人性能力会大大降低,少年才坦白那天没醉,只是白酒太烈,他胃里受不了,身上烧得慌。
如今,那个山上的暴雨声与酒吧外的雷雨重叠,时移身易,他们也从苍茫葳蕤的大山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
云遥撑伞站在酒吧门口,等着那辆劳斯莱斯亮着大灯,自瓢泼大雨中缓缓驶来,停在她面前。
司机撑伞下车,拉开后门,露出后座姿态松散的男人,星空车顶围出暖色氛围,男人的脸似乎也带着浅浅笑意,他穿着黑色条纹西装,衬衣领口微敞,手边丢着领带,看样子是去了晚宴或是酒局,喝了不少酒。
男人招招手,司机立刻将劳斯莱斯黑色大伞撑云遥顶上,她合上小伞,弯腰上车。
刚进去,便被男人伸手搂进怀里,她依顺地贴着,果然闻到了极其浓郁的酒味,“爷今晚喝了很多酒吗?”
“还好。”严泊裕又解开一个衬衫扣子,热气一波波烘到云遥面前,她的脸颊很快微红泛粉,在这样暖色灯光围出来的暧昧气氛中,更像是害羞了。
严泊裕升起挡板,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他手指稍稍用力,她便得到暗示启唇迎接。
男人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揉了揉,对她的聪明懂事以示褒奖。
一吻结束,云遥气喘吁吁,软若无骨贴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揉摸他此刻的不同,很快听见男人变重的呼吸声,但等他来抓她的手,让她再用力一些的时候,云遥突然抽手,拽上男人领口,他奇怪低头,她顺势抬头与他对视,娇嗔怨懑:“爷是不是生瑶瑶的气了,已经回来了,都没有告诉瑶瑶。”
严泊裕轻笑,“小丫头片子,我能生你什么气。”
“……你气我那晚和楚小姐起了冲突,还报了警,没有给您留面子。”
她说的小心翼翼,一双眼里尽是对他的珍视,严泊裕拍拍她的肩,“是她有错在先,竟跟踪我的车过去,还伤了你,而且你最后不是答应和解了?”
“可是……”云遥纠结咬唇,“可是……她毕竟是爷您的准未婚妻。”
“没准儿呢,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男人淡声,“别被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费脑筋,她不值得。”
他这么说,云遥眼里又升起希冀的光芒,“所以你们不会订婚是吗?瑶瑶……不想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脑袋瓜这么小,想的还挺多。”严泊裕胡乱摸一把她脑袋敷衍过去,虎口卡上她细腰,稍稍用力,便将人抬至自己腿上,继续刚才的动作,空了一个多星期,他也有些馋了,何况方才已经被她玩出了火气。
恰在此时,原本匀速前进的车子突然急踩刹车,因为暴雨和转弯,车身被重重向左甩去,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座男人的脑袋因为惯性砸向窗户,而已经被他抬到腿上的女人,为了坐稳,掌心正撑在窗上,不当的姿势加上惊慌稳身的动作,伴随着男人砸过来的脑袋,兵荒马乱,电光石火之间,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一道清晰响亮的“咔吧”声。
即便司机极快地反应过来急踩刹车,又因为豪车优越的性能和自身的厚重,车子只打滑了两三秒,也够后排的两人吃一壶了。
那一声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随即蔓延开来的疼,已经让云遥浑身布满冷汗,倒在男人身上用力喘息。
那一声响起的时候,严泊裕也慌了一瞬,随即搂紧云遥,“你怎么样?”
“好疼……好疼……爷……好疼……”
前排司机更是恐慌,车子升着挡板,他不知道后面两人是什么情况,连声胆战心惊地道歉,只收到严泊裕一句冷若冰霜的质问:“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有个人撞过来了。”
“还不赶紧下车。”
“是是是,四爷。”
司机开门下车,猛吓一跳。
白灯照出的车头,男人趴躺在流动的雨水里,从面下淌出的血水极快地流散开,将周围雨水染出触目惊心的红,司机吓得肝颤,更是抓心挠肝地气,“红灯啊!红灯你瞎跑什么?!这下好了!你被撞了!我也要没工作了!”
暴雨哗哗乱砸,马路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任由血水蔓延,司机一直慌乱的心跳更乱了频率,小心推一推男人肩膀,“喂,你还活着吗?你别吓我啊?!”
不会……不会真被他撞死了吧?还是已经窒息死了?
车上,严泊裕查看云遥的伤势后,发现只是骨折,安抚一会儿,让她坐在车上,他撑伞下去。
“怎么回事?”
“四爷……”司机极快地跑过来,慌乱解释,“我拐弯的时候这个男人突然冲过来,我躲开了,但不确定是不是还是撞到他了,现在躺在地上不知道怎么——”
“赶紧翻过来啊,地上那么高的水,没被你撞死也淹死了。”严泊裕面色不虞,冷声打断。
司机腹诽本来就准备翻过来的,不是因为你下车要过来给你解释么?
心里吐糟老板归吐槽,他还是迅速丢了伞,跑过去翻过来男人的身体。
车头两排大灯令前方夜幕亮如白昼,照出男人湿漉漉的面容,双眼紧闭,额头破了一块,泡得糜烂泛白,因为翻过来,伤口冒出的血水和着雨水淌过他的额发和眼耳,一会儿就血水满布。
看见男人的第一眼,严泊裕就皱了皱眉,他记性一向极好,说过目不忘也不为过,当初夜色中隔着酒吧门前小广场,只遥遥看了他一眼,现下也能想出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