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媚娘——这碗粥【完结】
时间:2024-09-18 17:35:41

  李明澜贴得很近,才听清他的话:“画画是靠练,你很久没练了……画一张,给爷爷瞧一瞧,我见着了,上手术台都安心些。”这语气像在交代遗言。
  “我……”李明澜本想实话实说,自己没有绘画的本事,但是喉咙梗住,再开口时换了一个坚定的字,“好。”
  待李爷爷睡着了,她回头再望,手指发麻。
  她想让爷爷安心治病。
  越是着急,越是无力,她逼着自己握笔,手在抖动,笔尖颤颤,跟画纸接触时发出哑哑的声响。
  纸上一塌糊涂。
  她很久没有画画,哪怕不是因为对绘画有抵触,她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一鸣惊人。
  *
  这天下课,李明澜又是沮丧,上了公车。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她向外张望。
  路边榕树下坐了一个少年,曲着膝盖,凳子不高,他的背弯了弯。
  再次见面,她承认这是得天独厚的一张脸,俊俏非凡。
  他又低着头玩手机。
  李明澜在前方车站下车,往回奔跑,停在少年的面前。
  他的游戏界面果然是贪吃蛇。
  他的面前摆了一个半米高的画板,板子上夹了几张白纸,最上面的那一张画着一个人头像。
  不是写实画风,极其考验画师的观察力,但是如果抓住五官特点,哪怕是夸张的线条都能十分逼真。
  可见画画的人功底很强。
  一个念头在李明澜的心里萌生,她冲他说:“Hi。”
  显然,少年认出了她,他的眼神和在咖啡店时一样冷漠。
  她问:“咖啡好喝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少年听明白了:“还行。”
  她露齿一笑:“不用谢。”
  谁谢她了?他收起手机,又收起画板,大有一走了之的意思。
  时间紧急,李明澜说:“我能不能和你谈一笔生意?”
  少年站起来,合上折叠凳。
  “我五百块买你一幅画。”她说,“我是美术班的学生,但是我没有美术基础,学得特别辛苦。”
  她辛苦,与他何干?他就要走。
  她挡住他的去路,双手合十:“拜托,拜托,我爷爷生病了,他想要看一看我的画,我不能拿着破烂作品去刺激老人家,请你帮我画一幅,五百元,不开玩笑。”
  少年微微垂眼,长睫毛如扇子一样扇下来:“老人知道你坑蒙拐骗,岂不是更刺激?”
  她却说:“这哪是坑蒙拐骗,这叫善意的谎言。”
  少年径自向前走。
  突如其来的口哨声穿过街道,和树上的鸟啼遥相呼应。
  交通灯下站了几个人,年轻着,一个个吊儿郎当,刚才的口哨是其中两三人的合声。
  为首的那个穿一件夏威夷风的花衬衫,配一条半筒裤子,虽是高中生的模样,他却叼着烟,正吞云吐雾:“李明澜,你在这里做什么?”
  “真巧啊,我随便走走。”李明澜笑。
  公车到站,停下,开门。
  少年趁着李明澜和花衬衫说话之际,身形一闪,上了公车……
  *
  第二天,李明澜又去了那一棵榕树下。
  天很热,她光是这么站着,满脸满身地冒汗。
  对面的冰室一开门,她就进去了,买了杯冒着冷气的饮料,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画画的摊档,可以摆在这座城市的任一角落,她不知道少年会不会再来?
  冰室玻璃门贴了彩笔绘画的饮料广告,她望过去,只见一行一行反转的字,渐渐的,她有了困意,把脸贴到冷饮的玻璃瓶,把自己冻个舒爽。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再睁开眼。
  透过清亮的玻璃,她见到对面榕树下的人影。
  她立即冲出去。
  这一个背着画架的人不是少年。
  而是一个老人,他放好折叠凳,落座的动作比较迟缓,一坐下,他立即伸直右腿,抖几下,这才慢慢地放下画板。
  “老爷爷。”李明澜的笑比朝阳都灿烂。
  老人发色几乎全白,秃了半个脑袋,亮堂堂的,朝阳从左边打过来,把他照得满面通红:“小姑娘,早上好啊。”
  “老爷爷,你天天来这里画画吗?”
  “不一定,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李明澜又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一遍:“我想如果老人家能开心,病情也能更快地好转。”
  “原来如此,那得帮忙。”老人扶住右膝盖,想要站起来,一时无力,他就坐着,“生意都是我外孙关照着,一会儿他来了,我告诉他,这个忙一定要帮。”
  李明澜喜出望外:“谢谢老爷爷。”
  老人又问:“你要画什么画呢?或者拍个照片儿,或者描述一下。”
  照片就不必了,只是基础的美术课,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随随便便画了几笔:“就几个简单的几何体,圆柱,方形。”
  老人家接过她的画,眯眯眼睛,笑着说:“没问题,等我外孙来了……”
  人不就来了吗?
  少年又是穿着一件白T恤。
  李明澜这时注意到,他的T恤和面前这位老人的这件,应该是亲子装。
  他将要到榕树下。
  她用双手捧住饱满的脸颊,还好,汗水干了,不算狼狈:“Hi,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当着老人的面,他没有了冷言冷语。
  她趁胜追击:“昨天我盘算过了,我还有一千的压岁钱,全压在你的身上,怎么样?”
  少年抬头向上望。
  她跟着看过去。
  万里无云,青蓝一片。
  几个经过的路人也向上望,谁也不知道大家到底在望什么。
  老人喊:“说话啊。”
  少年问:“多少钱?”
  李明澜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千。”
  “成交。”
  老人挤眉弄眼,把大大的一双眼睛挤得一边大一边小,似是不满外孙坐地起价的行为。
  千金难买爷爷高兴,李明澜觉得很值,“就这么说定了,我叫李明澜。”
  少年在咖啡厅里听过了。
  李明澜:“你呢?”
  他半晌不说话。
  老人开口:“他啊——”
  少年拦截老人的话:“什么时候要?”
  “我下午五点左右过来,就画一个圆柱,一个方形,摆放的位置随便吧。”李明澜卸下背包的肩带,“要不要我先付定金,不过,我现在身上只有两百块。”
  “没关系。”老人终于站起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谢谢。”李明澜深深地鞠躬。
  老人哈哈一笑:“小姑娘真是有礼貌。”
  少年只是向上望,望着绿叶,望着蓝天,无语。
  李明澜蹦蹦跳跳地走了。
  老人夸她个性真活泼,再转向冷淡的外孙:“好歹人家一片孝心,你摆什么臭脸?”
  孟泽望一眼李明澜的背影:“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她自己就是狐朋狗党的一员。”
  外公充耳不闻,把她画下的几笔画摆来摆去,左看看,右看看:“这个小姑娘的笔触有点东西啊。”
  *
  李明澜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医院那边却传来李爷爷紧急手术的消息。
  李家父母,李旭彬和妻子,连腿脚不便的李奶奶都赶了过来。
  李明澜扶着奶奶,一家人等在手术室之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迟迟没有手术结束的通知。
  中午,一家人没什么胃口,送来的几份快餐,搁在一旁,由热变凉。
  直到下午将近五点多,手术结束。
  医生说:“今天晚上要送ICU观察。”
  李奶奶握着李明澜的手,险些撑不住身子。
  李父扶住李奶奶:“妈,我先送你回去,你要早点休息。”
  非探视时间,光在外等着,李奶奶的腿脚受不住,她坐李父的车回去了。
  李明澜跟着哥哥走。
  直到出了医院,她都没有想起来约定的时间,坐上哥哥的车,到了半路,她才“哎呀”一句。
  这时已经是七点多。
  她急急地说:“哥,我要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
  “去哪儿?”李旭彬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今天和人约了在那里见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在等。”
  李旭彬靠边停车。
  李明澜匆匆下去。
  榕树枝上挂了一盏灯,树下其乐融融,站着一群欢歌热舞的阿姨,哪里还有老人和少年的身影。
  也是,没有人会在这里傻傻的等。
  李明澜回到车上:“哥,走吧。”
  车子经过公车站,一晃而过,又在前面的红灯处停下。
  有什么东西晃过她的眼睛,只是一秒,被她捕捉到。
  她突然说:“哥,我在这里下车。”
  “又有什么事?”
  然而妹妹已经开了车门。
  她往回走,跑到公交车站,目光搜寻,果然见到一张用透明胶带贴住四角的素描画纸。
  一个圆柱,一个方形,不多不少,明暗光影,十分逼真。
  少年兑现了他的承诺,她却没有。
第3章 (加)
  李明澜再见老人是在暑假末,她可记得自己欠着那一千块。
  这一次,少年不在。
  只有老人一个人坐在大树下,他不肯收钱,笑呵呵地说:“交易结束,过期不候。”
  李明澜到底是年轻人,动作敏捷,把一叠钱夹到画架之后,她拔腿就跑,她回头笑着冲着老人挥手:“老爷爷,谢谢你。”
  后来,她细细研究那一幅画,再联想老人家的话,更加肯定了少年的画技。
  李明澜不是没有见过帅哥,父母在外貌上出类拔萃,把她哥和她生得俊秀皆宜。
  但这一个少年不止是俊,他还是她的恩人,手术后的李爷爷心情大好,配合医生,身体恢复得还可以。
  盛夏之后,李明澜以为再也见不到少年,不料他成了她的同班同学。
  下课铃一响,郭老师还没出去,李明澜就回头:“Hi。”
  新同学表现得冷淡。
  他的同桌很热情:“Hi。”声音高八个度,尾音有点颤。
  她笑着:“我叫李明澜。”
  他的同桌跟着说:“我叫冯天朗。”
  她的同桌也回头:“我叫周璞玉。”
  新同学一声不吭。
  李明澜直接问:“同学,你呢?”
  他像个哑巴。
  冯天朗多管闲事:“他叫孟泽。”
  “哦,孟泽。”李明澜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上次谢谢你。”这句话早就该说的,只是去年夏天没机会。
  冯天朗一脸好奇:“你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孟泽合上课本,走出教室。
  见过不等于认识。
  *
  孟泽之所以在去年暑假和李明澜“见过”,是因为那间画廊还开设了摄影展。
  那时,孟泽跟着外公东南西北摆画摊。
  外公起床比较晚,人坐不住,喜欢到处跑。
  孟泽利用上午的时间去观展,他去得早。
  展厅的门上扣着一把铜锁,里面黑漆漆的,玻璃上只照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厅外空间不大,竖着一个大大的海报架。
  孟泽站得拘束,索性到三楼去。
  三楼很热闹,开了一个美术培训班,人来人往。
  孟泽找了一个廊柱边的位置,摆弄他的相机,当他侧过头,他突然见到建筑的斜顶之下跑过一个人。
  那人头发飞扬,连带的,是她这个人在飞。
  孟泽的手指不自觉地按下快门,他抬起眼睛时,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不知道对方是年轻的或者年长的,但是刚刚那一幕的确美极了。
  摄影者没有一个人不热衷于美丽,之后其他的景象变得平庸。
  孟泽收起手机,玩着手机里的贪吃蛇游戏,他打完一局游戏,听见一声上扬的口哨。
  吹口哨的女孩和他年纪相当,面上有点稚嫩,但五官张扬,将来长大了,该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但是她有着孟泽不喜的轻佻。
  只是一个过客,不喜就不喜了。
  不料,他又在咖啡厅里遇上她。
  后来,接二连三,他又见到她。
  她果然喜欢玩小心思,明明欺骗老人,却又理直气壮,而且她和吊儿郎当的二流子还能用口哨对歌。
  外公将那一幅画贴在公交车站的广告框上。
  之后,孟泽没有再见到她。
  暑假末,他把交卷送到照相馆,等照片洗出来了,他挑出其中的一张。
  正是那个斜顶之下的模糊人影。
  外公瞟了一眼,凑上来:“咦,这不是那个小姑娘吗?”
  是吗?糊成一片,谁看得清。但孟泽不怀疑外公的敏锐。
  *
  孟泽出了教室,剩下的三人互望几下。
  李明澜问:“老师有没有介绍他的来历?”
  周璞玉摇头:“老师没有说,但我观察他的行事作风,是个很清高的人呢。”
  李明澜弯着唇角:“去年暑假,我见过他。”
  周璞玉一下子就明白这是谁,从去年暑假以来,李明澜只说过这么一个人。
  李明澜写作没有文采,对少年的描述非常贫瘠,她当时这样说:“那是一个绝世人物。”
  周璞玉问:“长什么样的?”
  李明澜没有给答案。
  到了这时,周璞玉真正见到孟泽,点头说:“你说的绝世二字,恰如其分。”
  “是吧。”李明澜思索怎样去描绘孟泽的长相。
  他这个人很轻,没有重量的可以是羽毛,也可以是叶子,还可以是一片刀片,他是锋利的,却没有戾气,轻飘飘,乍看之下攻击力很低。
  李明澜突然打开新的思路,也许孟泽不愿意长得这样唇红齿白的。
  她说:“他这是不受控的俊俏。”
  *
  孟泽从卫生间出来,恰巧遇到王辉。
  高三的走廊栏杆贴满鼓舞人心的横幅。
  王辉站在“努力”两个字的面前。
  孟泽一过去,挡住“毅力”的标语。
  王辉的表情有点惊喜,又带着暧昧:“一大早我就听班上的女同学说,我们年级来了一个美少年,我立即猜到是你今天转学过来,你被分到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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