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下了车,和哥哥道别。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拍了拍背包。
背包里面有孟泽的笔记本,这像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及格符……不对,她今天追求的不止是及格,她一定要考上美院。
“李、明、澜?”旁边有一个人似乎不太确定,一字一字念得僵硬缓慢。
她转过头。
对方是一个陌生的男生,小平头,露出一张硬朗的脸:“李明澜,对吗?”
“你是?”
“我和你在初试考场见过。”
“没印象。”
小平头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有点尴尬:“我当时在你后面,无意中见到你的名字,我后来想,如果我们能在复试考场见面,就太有缘分了。”
李明澜没工夫搭理这个闲人,说话也不客气:“一般来说,只要初试成绩不是太离谱,都会来复试碰一碰运气的。”
小平头笑了,他从小学美术,对人体比例有强烈的偏执。
李明澜的皮相不用说,美得剔透。
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大光明发型最考验人的骨相,高颅顶,头包脸,这是女娲捏人时的良心之作。
倒也是巧,两人又被安排在同一间教室。
小平头冲着李明澜笑:“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她歪了歪嘴角,皮笑肉不笑。
直到老师进来画室,小平头才离开。
老师宣布:“今天的绘画主题是《同学》,绘画时间,三个小时。”
铃声一响,老师严肃地说:“考试开始。”
李明澜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她捧过孟泽的脸,握过他的手,按过他的腰,这是她最熟悉的一个同学。
枯燥的考试时间活络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像和孟泽相处了三个小时。
考试结束,李明澜刚刚把画挂到陈列区。
“李明澜。”烦人的小平头又来了,“你住在哪里呀?我朋友有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她收拾颜料盒,擦了擦不小心沾上颜料的指尖:“我男朋友来接我。”
这么漂亮的女生,没有男朋友才奇怪,小平头很有竞争精神,仍然跟着她走。
李明澜走得很快,下楼时踩到梯级的一支笔,笔滚动一下,她跟着滑,险些摔倒,她连忙扶住栏杆。
“小心。”小平头要来拉她。
她立即避开。
小平头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李明澜再走两个台阶,又踩到滑下去的那支笔,接着,脚下传来一阵疼,恐怕是扭到了筋。
小平头问:“你没事吧?”
有事,但不跟他讲,李明澜一瘸一拐,出了教学楼。
短短路程就令她冒出冷汗,她不得不蹒跚到路边,坐上花坛。
小平头劝着:“李明澜,你的脚受伤了,不如坐我们的车回去吧。”
谁稀罕他的车?她说:“我男朋友来接我。”
但孟泽至今没回复。
李明澜发了短信:「孟泽,你的女朋友受伤了,有个男生让你的女朋友上他的车哦。」她狠狠按下发送键。
中午了,孟泽该起床了。
估计孟泽也猜到自己再不回复又要被扣分,他问:「你在哪?」
李明澜:「考场。」
小平头的影子越来越近,落到她的脚上,她缩一下:“我男朋友来接我。”
小平头点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等他来了我再走。”
李明澜不知道孟泽什么时候来,她的男朋友高深莫测,难猜得很。
小平头要献殷勤,居然跑去向一个女生买了一把太阳伞,他替李明澜撑起来,好声好气:“我陪你一起等你的男朋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校门口不见孟泽的身影。
如果他刚起床,坐地铁过来,要将近一个小时,李明澜想,出去拦的士吧。
突然的——
“李明澜。”这冷淡调子响在初夏的天,能令人从脚下一直凉上心头。
李明澜仰头,望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孟泽,什么委屈都上来了,她鼓起小包子脸:“你怎么才来?”
奇怪,他为什么不是从校门口出现?
孟泽看都不看撑伞的小平头:“哪里受伤了?”
李明澜指指左脚脚踝:“好疼啊。”
他向她伸出手。
她一把握住。
他转身,将她的手勾到自己的肩上,半蹲腰:“上来,背你回去。”
李明澜顺着杆子能爬十万八千里,立即趴到他的背上。
原来他的背很结实,她紧紧抱住孟泽,大声说:“这是我的男朋友。”反正这时不是在岩巍中学,陌生人知道了又如何。
小平头低下伞,伞有点晃,再仔细一看,是他的手在抖。
孟泽只当小平头不存在,慢慢走出校门。
李明澜用脸蹭蹭他的后颈:“孟泽,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我的。”
后颈仿佛有一小片特殊的神经,延伸至尾椎,发麻发热,孟泽偏过头:“李明澜,说好了不公开,你嚷嚷这么大声,脸皮真厚。”
她一手抬了抬自己背上的包,之后,另一只手箍着他的手向上移,摸过他的锁骨、脖子,再到脸上,她揪起他的脸皮:“你也不见得薄啊,厚颜无耻,我们很般配。”
“你数学十二分,我数学满分。”
李明澜扯上瘾似的,捏一捏,揪一揪:“互补嘛,我们互相探索对方未知领域。”
“你有什么未知领域?”
“孟泽,我们来聊聊未来吧。”
“你的未来,逛逛街,遛遛狗,上美容院,喝下午茶。”
“照你这么说,我将来的老公是有钱人。”
“……”
“孟泽,你以后一定飞黄腾达吧?”
他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他侧头发现,她看他像在看一座金矿。
她轻轻朝着他后颈的碎发吹一口气:“孟泽,你要努力赚钱养我啊。”
孟泽停顿一下:“想的美。”
第42章
二人坐上的士。
李明澜拉起孟泽的手:“孟泽,你今天睡懒觉了吧,你是从哪个校门进来的?”
“侧门。”
她不怀疑,笑着把玩他修长的手指。
孟泽向着车窗外,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怎么会睡懒觉,他天天都早起。
幼稚的李明澜埋怨他在短信上没有情侣氛围。
逗她开心很简单,给一个惊喜就行,他“勉为其难”过来接他的女朋友。
李明澜只是告知孟泽她的考场学校,没有说明画室。
考试结束,孟泽上楼才发现,报考专业不同,校考复试考场也不一样。
他还没找到画室,她的短信先到了。
不过一场考试,她又招来男生献殷勤。
李明澜见孟泽冷着脸,抱住他的手臂,像树熊一样,挂在他的臂上:“孟泽,孟泽,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拖着伤腿,不知走到何年何月。”
说着,她把脸埋在他的手上,像是要“吧嗒吧嗒”掉泪了。
孟泽完全没有感觉到湿意:“李明澜,不要装可怜。”
她抬头,哪有什么眼泪,灿烂得不行:“孟泽,你怎么都不问一问我,今天考试怎么样?”
“反正我把外公的秘籍传授给你了,你悟性如何,全看你的造化。”
她的笑容淡了:“你不关心我考得怎么样。”
“你要我努力赚钱养你,说明你对你的未来不抱希望。”
有道理,她又笑了:“我对这次复试信心满满。”
“你觉得行就行。”
“但是你要关心问一问。”她揪住他的脸,威胁说,“不然扣分。”
孟泽先是吐了一口气,才问:“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
“信心满满。”
孟泽:“……”他问或不问,她的答案也没区别。
算了,懒得和她辩。
车子停在医院外。
李明澜觉得他大惊小怪:“只是崴了脚,我自己养养就行了。”
“给医生看看。”孟泽先下车,大开车门,半蹲下。
李明澜磨磨唧唧的。
的士司机也淡定,只见女乘客不紧不慢,蹭着蹭着才到车门前,攀上男乘客的背。
孟泽腾出手关车门,走上急诊科的台阶。
李明澜戳戳他的脸:“我以前也有崴脚,但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阵仗,来急诊太夸张了吧。”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丢在这台阶上。”
她不说了,抱紧他,用自己的力气箍他的肩,折腾着毫无意义的置气。
咦,她忽然发现,孟泽说话的字数变多了。
当然,口气没变,全世界都亏欠他。
她的脸颊压在他的肩:“孟泽,你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暖男?”
“下辈子。”
她狠狠瞪他,恐怕下辈子也不行呢。
冰山男将她放到候诊区的椅子上:“坐着别动,我去挂号。”
他人一走。
李明澜晃了晃受伤的那只脚,刚刚扭到时,疼痛难忍,过了这么久,阵痛缓过,不疼了似的。
她张望过去。
孟泽为她排队挂号的样子帅呆了。
医生检查完李明澜的脚踝,说:“小伤,休养两天就好了。”他开了一瓶跌打药酒。
孟泽又去药房取药。
李明澜的目光追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画没有画出孟泽的十分之一。
孟泽就是能用一张冷脸将她烘得暖烘烘的。
旁边来了个腹痛的女人,而候诊椅已经坐满了人。
李明澜立即站起来,给女人让座,她自己在旁站着。
孟泽回来,又是冷脸,边上一个陪同家属没让座,她一个伤者让什么让?
李明澜走两步,学着医生的口气:“小伤,不碍事了。”
“既然是小伤,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回家去。”别再想来爬他的背。
“孟泽,孟泽。”她扯扯他的袖子。
也就是因为冷空气还没走,孟泽还穿着薄薄的黑外衣。
李明澜扯完他的袖子,不禁又去戳他的手臂。
还行,有点硬。
她说:“你背我出医院吧。”
“小伤。”孟泽也学着医生的口气,“自己走。”
李明澜懊恼,早知道她就演成重伤。
*
李明澜回到家,步子有点拖拽。
李父一眼看出来:“你的脚怎么回事?”
李明澜:“不小心扭了一下。”
李父:“严重吗?”
“没事。”李明澜扬起药袋子,“擦擦跌打药酒就好了。”
李母从厨房里出来:“赶紧坐着。”
李明澜放下书包,直接倒在长沙发,她脱掉袜子,露出红肿的脚踝。
李母一边观察她受伤的情况,一边问:“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
李明澜一只手的手肘枕在扶手,托起自己的脑袋,半侧身子:“你们猜?”
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用得着猜吗?李父不配合女儿:“不猜。”
李母又要进厨房:“明澜,你上午考完试肯定很累,妈今天给你炖了甲鱼汤,先过来尝一尝。”
李明澜顿时坐正,一时间忘了脚疼,踩上地面,立即“哎呦”一声。
李父说:“急什么?你的那一碗肯定给你留着。”
李明澜喝完汤,给母亲的厨艺拍了十个马屁,之后回房休息。
她这几日养成了新习惯,动不动就翻阅自己和孟泽的短信。
那天,她放学回来,一直在等孟泽的消息,她等啊等,想着,如果他不联系她,明天她就狠狠凶他。
好不容易,她收到一个不在通讯录里的短信:「是我。」
李明澜:「你谁?」
又过了三分钟,对方说:「李明澜的男朋友。」
她想象,孟泽肯定是咬牙切齿打下这几个字的。
但是,这样才加分。
孟泽没有聊天的天分,她和他说起日常,他的回复都是:「嗯。」
要么,他像写流水账,报上一日三餐的菜名、睡觉时间。
李明澜看完自己和孟泽这几天的短信,全是没有营养的废话。
她告诉孟泽:「我回到家了。」
孟泽:「脚伤怎么样?」
「好疼啊。」
李明澜翘起左脚,转了转脚踝,自己呲牙喊一声:“真的疼。”
孟泽:「这两天自己休息,不要到处乱跑。」
想跑也跑不动。
李明澜在床上翻了身,半趴着。
她的男朋友今天表现还算可以,给他加分。
她还想给他一点点奖励,他在学校时常常吃蛋炒饭,太朴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