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深动弹不得,被她抱在颈下,他唤她:“姑姑。”
李明澜抚抚他的小脑袋:“深仔的作业做完了吗?”
脑袋被扣,小李深点不了头,只能闷闷发出一声“嗯”。
她松了松手上的力气,才发现她手心都是汗。她轻轻拍拍儿子的背:“深仔,你不能学坏。”
不能像他的父亲,但是要学他的母亲吗?也不行。
因为李ῳ*Ɩ明澜是一个大笨蛋。
小李深坚定地说:“我跟爸爸学,我不学坏。”
“对,你要像我哥。”规规矩矩,平平淡淡过一生。不搞特立独行,不玩惊世骇俗、
*
王南岳从书房出来,见到李明澜正抱孩子哄着。
她育有一子,身材却纤细如柳。
对比下,这五年间他老得很快。她未婚生子,出国留学,她的人生里没有他的足迹。
他知道,她和孟泽再无可能,李家人不会允许她和那样荒唐的男人在一起。
关于李深身世,王南岳是除了李家外的唯一知情人。
正因为如此,王南岳的立场更尴尬。他祝福李明澜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但是她的男人万万不可以是孟泽。
孟泽比李明澜更加胆大妄为。
李明澜瞥见窗玻璃上的影子,回头,见到王南岳,她嫣然一笑:“南岳哥,你要走了啊。”
王南岳定了定心神:“明天出差,我今天晚上要回去加班。”
李旭彬:“南岳,我送你下去吧。”
等两人一走,李明澜脸上的笑淡了。
孟泽□□?他血气方刚,不是没有可能。可因为他是孟泽,她又难以置信。
“姑姑,我累了。”小李深被她越抱越紧,他嘀咕,想从她的怀里下来。
李明澜放下儿子,之后拨打孟泽的手机。
他关机了。
她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
帽子和口罩是严密的盔甲。
镜中的李明澜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她轻轻压了压帽檐,又把口罩摘下来。
她若无其事,说:“哥,我约了一个朋友见面。”
李旭彬眼神深邃,略有沉思。
小李深靠在李旭彬身边,歪头看她。
“是一个和我一起回来的朋友,她一个人住酒店,肚子饿了都找不着好吃的店。”李明澜撒谎时气定神闲,如今盖了一顶帽子,更是自然。
她生孩子后性格有了转变,一回国就围着孩子忙。李旭彬也希望妹妹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哪怕她已为人母。他点头:“去吧,深仔交给我。”
“对了,哥,你把车钥匙给我,我今晚开车出去。”
“早点回来,不要玩太晚。”李旭彬抛出车钥匙。
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李明澜的掌心:“哥,我先走啦。”
门一关上,她收起笑脸。
*
车子停在江南派出所的对面。
李明澜握住方向盘,迟迟不动。
就算她进去也未必能见到孟泽。
或许,她等他出来吧。
但她这次回来不会逗留太久,或许,她等不到他出来了。
她把车子熄了火。仍然坐在里面,人和车仿佛是广场上立着的雕塑。
她不信王南岳的话。非得亲自来看一看。
夕阳隐入山中,四周的霓虹灯一一亮起。灯光绚烂。
唯有派出所的光静谧冷冽。
李明澜下车。在路口站了很久。
如果她在光亮中撞见孟泽,也许会忍不住凶他。
地下一滩污水照不出她的脸。但她知道自己表情僵硬。
李明澜压低帽檐,戴上口罩,过了很久,慢慢踱步过去。像是慢条斯理,像是饭后散步。
站岗的警察询问。
“我丢了钱包,来报案。”李明澜的声音从闷闷的口罩里传来。
警察示意她进去。
似乎这次抓捕的人比较多,门边还站着一群男的、女的。
李明澜望过去,目光在一个女人的红裙子上停留几秒。
余明熙收拾的衣服里有过这款裙子,也是鲜艳的红。
余明熙穿的都是大牌,估计今天被抓的女人不是简单角色。
“杜诺。”门里传来严肃的叫唤。
红裙子女人仓皇抬头,咬一咬唇,不敢应声。
警察再喊:“杜诺。”
“我在。”红裙子女人怯生生应一句。
第92章 (加)
李明澜靠近门边,她听见心里的震天鼓响,一声声“咚咚咚”,震到她的鼓膜,她感觉脑子快要炸裂了。
里面又站了一群人。
其中一人颀长高瘦。
有些时候,李明澜真恨自己,她总是能第一时间认出孟泽,哪怕只是他的背影。
她真糊涂,王南岳当了那么久的律师,逻辑缜密,怎么会出错?
一个警察走出来,对着另一人说:“那边的你去审吧。”
警察注意到她:“请问你有什么事?”
李明澜轻轻拍一拍裤袋:“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以为我的钱包丢了,现在才发现原来在我的裤袋里。打扰了。”
她落荒而逃。
但如今的李明澜比六年前更谨慎,乱糟糟的思绪中,她尚且冷静,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这般失魂落魄,不宜回哥哥家。
她无处可去,又去了孟泽家。
之前要退还的钥匙,至今还在她这里。
李明澜开门,看见玄关处挂着的小灯笼发饰。
鞋柜里有她的拖鞋,沙发上放着她的衣服。
她明明离开了这么久,这里却仍留有她的生活痕迹。
孟泽还是惦记她的。
李明澜独自在玄关的墙边靠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只是借月光观察。
当月亮隐入乌云,四周漆黑一片。
她去开灯。
玄关处的小灯笼,沙发上的衣服并非她的幻觉。
但餐椅上挂了另一件不属于她的裙子。
巧了,余明熙收拾的衣服里又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李明澜回忆余明熙要去卖衣服的话,突然想,这些衣服会不会就是余明熙的?否则怎么这般巧合。
怀疑一旦生起,就如雨后春笋,落地生根,发芽茁壮。
李明澜开始在这间房子查找其他人的痕迹。
她在角落里发现一件吊带睡衣。
两边袋子长短不一,短边系了个结。
李明澜没有好记性,却又记得,六年前,这件睡衣穿在余明熙的身上。
李明澜冷静下来了,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寻过去。
她查看孟泽的枕头。
枕巾和床单都洗过,干干净净。
她扎起头发,在等下扒开沙发缝,她极有耐心,目光慢慢扫过去,终于发现一根长长的卷发。
派出所里的红裙子女人就是烫了长卷发,而且染了棕黄。
和这根的色号一致。
李明澜最讨厌做数学题,她头脑不灵活,逻辑思维很差。
但当她把头发缠在指间,却又想明白了这根头发,这些裙子。
李明澜出去阳台,把卷发扔了出去。
她在闷热之中拨打余明熙的号码。
余明熙浅笑:“明澜,回国了吗?我刚刚在和未来婆婆讨论婚纱的事。”
“熙姐,打扰你了。抱歉。”李明澜吐出的字像裹着铁锈:“你之前收拾的衣服,有没有转卖的?”
“有啊。有的我只穿了一两次,扔了实在可惜,放到二手市场了。”余明熙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熙姐,我今天遇到一个女人,她穿的好像就是你的红裙子。”李明澜停顿,“她叫杜诺。”
“杜诺啊。”余明熙说,“她买了几件裙子。”
“还有没有别的?”
余明熙想了想:“有一件睡衣。我是不愿意卖的,而且又断了一根吊带,可她特别喜欢,我送她了。”
李明澜沉默。
余明熙问:“明澜,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熙姐,新婚快乐。”
李明澜轻轻关门,用钥匙转头锁头时,她的指尖还有点颤。
她在楼梯上遇到隔壁的老婆婆。
老婆婆的腿脚比她这个年轻人的更轻快。
擦肩而过时,李明澜问:“老婆婆,他还是深夜才回来吗?”
老婆婆上了一级台阶,停下来,说:“是啊。小伙子的社交圈子比之前大了。”
可见孟泽真的拓展了社交圈。
李明澜也不问了。
高三的分别太仓促,这一次,她要和他说个明白,别再等到重逢的时候弥补分手纪念。
*
第二天,李明澜和哥哥一家去机场接李父李母。
她和家人们一起吃午饭,说说笑笑。
饭后,她抱着儿子,把回来路上买的魔方给他玩,顺便讲解玩法。
小李深坐在茶几边的地毯,托腮撑起小脸蛋,数一数魔方的颜色,说:“姑姑,我会玩了。”
“真的呀?”李明澜笑,“深仔,你来玩。”
她联系孟泽,传来的还是机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时,小李深高举魔方,对着走过来的李母说:“奶奶,我会玩魔方了。”
李母抱起他,笑得合不拢嘴:“我们深仔真聪明啊。”
李明澜想,李家所有人都知道,小李深的智商不是遗传自她。
但也有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孟泽能不能脱困,是个未知数。
于骊泡了茶,正要端着茶盘给姑姑和丈夫送过去。
却被小李深拽住裙子:“妈妈,我要睡觉觉。”
小李深有午休的习惯,他睡觉只让他的“妈妈”陪伴。
李明澜见儿子揉着眼睛,站起来:“我去端茶吧。”
于骊抱起小李深:“我哄哄他睡觉。”
李明澜冲着于骊笑:“实不相瞒,阿嫂,我当年还想着,我高考考不上的话,就出去当服务员,专门干端茶的活。”
李父和李旭彬正在棋盘上决战。
李明澜还没到门口,听见父亲说:“最近我公司的资金周转不过来,你先垫一下你妹妹新一年的学费,我给你打借条。”
李旭彬:“爸,我们之间就不用借条了。”
李父:“父子间明算账。”
李旭彬:“明澜也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半路辍学。”
“她是孩子心性。”李父笑起来,“她心里是不是怨我把她送到国外去了?”
李明澜眉眼一弯,她哪里会怪父母呢?明明是她这个当女儿的闯了祸。
李旭彬温和地说:“明澜不笨,她知道你为了她好。再说了,明澜在外历练几年,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李明澜低头,再抬起,面上有了笑,她敲敲门:“爸,哥,阿嫂泡了茶。”
李父和李旭彬非常有默契,终止关于学费的话题。
*
晚上,李明澜去了楼下凉亭。
她再一次拨打孟泽的号码。她以为又要听见机械音。
电话却通了。
那一刻,她心脏犹如被捏紧,疼了一下。
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喂。”
不是孟泽。
李明澜冷着调子:“你是谁?”
对方愣了愣:“我姓谢,孟泽大兄弟,礼貌喊我一声谢大哥。”
“孟泽呢?”
“他不方便接电话。”谢大哥说,“你有什么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李明澜平静地问:“他在哪?”
谢大哥叹气:“他一时半会……没法接电话。”
“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他谈谈。”
“这个吧……我也不知道。”谢大哥除了叹气,还是叹气。长长的一声叹之后,谢大哥缓慢地开口,“小姑娘,你能等,就等等他。你如果不能等,就别等了。我听大兄弟说,你是个漂亮姑娘,还有阔少爷追求者,人啊,为情所困是大忌,海阔天空任你飞。”
“孟泽为什么不亲口和我说吗?”
“他要能对你说,我站在这里干嘛?小姑娘,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个传话人。”谢大哥的叹息飘在风里,又从远方传送至她耳中,“大兄弟是让你……别等了。”
跳过高楼大厦,李明澜看见窗外远山起伏,千岩万壑。
唯一圆满的银月立在尖锐的山巅,却被狰狞的黑痣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
她深呼一口气,突然笑了:“谢大哥,你转告孟泽,我才不会等他。”
李明澜往楼上走,突然望见不远处李父的背影。
李父半个身子隐入林中。
李明澜慢慢过去,听见父亲和人谈电话,才知道,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人为了躲避家人到这里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