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青灯【完结】
时间:2024-09-19 14:35:49

  蔡玠晚上回来,得知蔡妈妈已经将杜家的情况转告给了柳嫣,便点点头,朝后院走去。前院的小丫头看大爷回来了又走了,凑到蔡妈妈身边请教,“妈妈,书房的炉子还添吗?大爷吃完饭回不回来啊。”
  这个蔡妈妈也说不准啊,以前蔡玠的习惯是回后院吃晚饭,总有二十天歇在外面书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小半年来,不算不知道,竟有一个多月没在书房歇过了。往常就算了,如今天冷,她们总要在大爷来之前将书房的炉子点起来,不然等要睡了发现冷床冷被的,可要吃挂落。
  半月来,书房每每点了炉子,大爷一回没来歇过,那上好的无烟银碳就这么点着也浪费不是,蔡妈妈斟酌道:“点着吧,管家要问起来,到时候再说。”
  最主要,还是她们得机灵点,最好明儿去后面通个气儿。
  太阳落山之后的寒风,跟刀子似的,下人们等闲不愿意出门,蔡玠径直去了西院,屋子外面也没有小丫头守着,他自己捞起帘子进去。屋里温暖如春,冯敏坐在炕上,也不知在缝什么。
  他凑过去挨她坐下,发现自己身上太冷,冻得她一哆嗦,忙站起来除了大衣,握住她的手,眼神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又给谁做东西?说起来,我的中衣呢?四五了还没好。”
  冯敏都快习惯他一来就动手动脚的,腻在她身上,越来越不成个样子,她手上顿了顿,抬起水灵灵的眼睛,“我的手艺不好,想着大爷不缺那些东西,做的很慢。”
  其实她这几一针都没动,她是真不想给他做贴身的衣物。蔡玠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面全是他的倒影,可她的心呢?又有几分他的影子,他不服气地扶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漆黑的瞳仁幽深,突然道:“不会是懒得动弹,在这里敷衍我吧?”
第18章 不能轻易给她
  冯敏心上一缩,轻轻握住他刚劲的手腕,无辜柔美,“没有啊,要不我先打个络子?刚跟刘妈妈学了一种新手法,大家都说好看,拿来系玉佩最好了。”
  说完就后悔,没事提什么玉佩,可蔡玠已经联想到了,视线往她腰上绕了一圈,空空如也,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情更不好了,深藏不露也装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戴?不喜欢玉佩,还是不喜欢送玉佩的人?”
  这话犀利,被那双深幽视线锁定的冯敏一阵紧张,脑子高速转了好几圈,决定实话是说,但不能全说,“那么好看的玉佩,谁会不喜欢呢?我自然喜欢的,戴在身上就有点怕磕碰到,我以前又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舍不得戴。”
  他还扶着她的下巴,呼吸交缠,冯敏无奈,也不知这人是什么习惯,说话就说话,盯着她的脸做什么,这要说谎,不是无处遁形?
  不过她没有说谎,她家里贫穷是事实,她娘有些好东西放上好几年,放朽都舍不得用。看不出来他信不信,只叫她赶紧将络子打出来,冯敏手脚麻利,东西又都是现成的,不费工夫便打出来一个。
  他却没有用这一个,放进怀里,再从针线盒里挑出一个闲置的,叫她把玉佩取出来,亲自系在她腰上,满意瞧了瞧。
  第二一早,蔡玠刚走,蔡妈妈便来了,春梅连忙冲了一杯滚滚的热茶奉上。蔡妈妈坐下闲谈了几句天气,看向坐在对面的冯敏,柔软的身子懒懒依着炕桌,容颜如雪,明眸善睐,生得实在好,无怪一向冷淡的大爷接连歇在后院,如今,这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了。
  心下转着这些念头,蔡妈妈面上无异,倒谈起她管理的前院,府里的嚼用一应由外面购买,哪房若少了什么,自去支取。大爷屋里的一应东西自然没有不够的道理,不过费用多了,管家那里倒不好支吾过去。
  这两就在念叨前院的银碳用度很费,大爷分明歇在后院,这边花销大些是应该的,怎么你前院明明没有人,用量还这么大呢?不至于就当个正经事来办,少不得要唠叨几句。
  冯敏一听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自然要安抚几句,道些辛苦。等蔡妈妈走了,春梅收拾茶盏,还有点不明白,“多大个事儿,也值得蔡妈妈费事跑一趟,那咱们也不能决定大爷歇在哪里啊。”
  当然值得了,前院就蔡玠一个,花销能有多大,可管家就是点出来了,只能说明其中确有人借便利饱自己的私囊。说不定就是蔡妈妈看大爷不在,自己年纪又大了,冬怕冷,将书房的银碳挪到自己屋里用了些,被管家发现,少不得要在主子面前表表忠心,诉说诉说自己的为难。
  至于这个人选为什么是她,冯敏仔细一思量,大爷这段子在她屋里歇的多些,在下人眼中自然就有份量,可以借便利了。这样一来,蔡妈妈来求帮忙只怕才是个开头,趋之若鹜的人一多,便会形成后院的另一股势力,卷进争斗当中是迟早的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冯敏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怎么就没有消息呢。春梅想清楚蔡妈妈的来意,恍然大悟道:“这个我知道,蔡妈妈家里跟管家有些不对付,说是早些年两家都看上了夫人身边一个伶俐的姐姐,都想给家里儿子说下来,蔡妈妈仗着奶过大爷抢了先,管家一直不高兴呢。”
  就算蔡妈妈规规矩矩,也要被人寻嫌隙的,何况这偌大的府邸,有哪一个下人就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半点没占过主家的便宜。被春梅科普了那一段恩怨,冯敏当趣闻听了,蔡妈妈特意寻来帮忙,冯敏还真的帮她在蔡玠跟前过个话,免得以后掀出来,蔡妈妈吃挂落。
  晚上,蔡玠又来了,春梅都已经习惯去接大爷的大衣了。这一连五,大爷都来了西院,没见连厨房以前对姨娘爱答不理的婆子,这两也会在饭前亲自来问姨娘想吃什么吗?春梅是早习惯府里这幅情景的。
  冯敏站起来,接过蔡玠换下来的衣裳,闲聊一般,将前面书房燃着炉子等他回去的事提了提,而后才带一句蔡妈妈,“说是管家问了好几次,爷歇在后院,怎么两处奢费,怪蔡妈妈不会裁度什么的。”
  这种小事,蔡玠以前何曾放在眼里,冯敏同样是不会给眼神的,她自己受委屈还默默咽下去呢,又怎么会费事为别人伸张。可她若是不管,蔡妈妈便会找上东院,大家心知肚明蔡玠流连西院是一回事,被下人明晃晃在柳嫣眼前掀开是另一回事,哪怕掩耳盗铃呢,她不得不顾虑。
  说来说去,还是肚子不争气,若是能赶紧怀上,便可以藉着养胎的名义远离是非,就算蔡玠到时候不来,也无人敢怠慢她。如今这样子,想怀孕就得亲近他,还得拿捏着一个合适的、不会惹人侧目最精准的度,活了快二十年,这小半年是冯敏过的最废脑子的一段子,如今她是再也不羡慕大户人家烈火烹油的生活了。
  她原本想得挺好的,不需要蔡玠给她过多的宠爱,只要在她容易受孕那几天来找她就好了,平时她就关起院门低调度。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从刚开始一月在她这里歇七八,发展到现在大半月留宿,府中的风向早就变了。
  底下人越是巴结,冯敏便越是沉默低调,现在没事,连上院都不怎么去逛了,窝冬一般深居简出,只在蔡玠来的时候,照旧小心伺候。需要他的那几,缠的格外紧些,他偏生还不配合,有两次竟然释放在了外面,冯敏感觉肚皮上滑滑的、凉凉的,顿时气结,还不能表现出来,郁闷地很,小心询问,“怎么了?”
  蔡玠抱着她软软暖暖的身体,想到父亲今找他谈话,年后云阳守备军屯田,父亲终于同意他去调配管理,这是他一直渴望的机会。其实年初他就想去,那个时候家里以无子为由,是拘着他在家里纳妾,生性桀骜,最受不得约束,对冯敏表现的不屑一顾,不过是对父母宣泄不满。
  如今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冯敏这个时候有孕,父母只会更加支持他。可心底深处,他竟不想令她有孕,总觉得,若是这个时候将孩子给她,他就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蔡玠亲吻冯敏汗的发际,藉着微弱的灯光看情事后倦怠的心上人,心头柔软,“敏敏。”
  明明是想引诱她对自己上心的,不知不觉间倒是更喜欢她了,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愫在心中酝酿、细小的飓风一般盘旋扩大,到如今竟有些放不开手,好在,人就在他怀里,他还有的是时间争取她的心。
  西北的天,历来干冷干冷的,极少下雪,这早晨,竟落了几点雪,地上铺了米粒一般,灰濛濛的。
  冯敏身子好,家里两个女主子都要披狐裘才敢出门的子,她一件袄子就对付过去了,今儿是不行了,春梅将刚做好的一件羽纱面狐狸里子的鹤氅翻出来,准备着冯敏出门穿,怕她不穿,还要强调,“这是大爷前些时候跟人出去狩猎好容易得的几张狐狸毛,拿去最好的皮制铺子硝出来,又拿去最好的成衣铺子裁剪出来的,正适合如今的天气穿,您瞧瞧,多舒服多暖和,有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肃冷,跟小刀刮在脸上似的,春梅两只手团进袖子,跺跺脚,将冯敏送至门口,便赶紧回屋里去烤火了。冯敏一个人进了东院,院子中间一派的木凋敝,连廊下的猫盆儿都被挪到屋里去了,柳嫣最怕这样的天气,稍微有点不对,便缠绵病榻,需要请大夫扶脉,黄连般的苦药都快习惯了。
  入冬以来,万事不管,就在自己院子待着,一些要紧事也交给春鸢去料理。冯敏步上台阶,春鸢刚掀帘子出来,笑道:“姨娘来了。”
  不知是不是冯敏的错觉,好像春鸢也待她很是客气了几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冯敏笑了笑,“芳的婚期讲好了吧,我听说不远了?”
  “是呢,下个月初八,难得的好子,奶奶叫我们都去热闹热闹,只她自己身子不好,连之前翠雯出嫁,不过送几两银子了事。屋里的事情如今只我跟两个妈妈料理,姨娘要有什么事情,只管托我就是了。”
  冯敏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有事,也不会劳动东院出头,春鸢想来是客气的一句话,冯敏无不可地点头。春鸢将冯敏请进屋里,柳嫣果然带着抹额歪在榻上,精神仄仄。听说柳嫣一年四季天气稍微转变便不好,如今一看,还真是,看来娘胎里带来的宿疾,比想像地还严重。
  冯敏坐下,陪柳嫣说了一会儿话,春鸢端了药进来。先在柳嫣身后垫上靠枕,身上被子掖严实了,才拿勺子一口一口喂,冯敏端了一盘蜜饯侯在一边,听柳嫣道:“大爷在前院歇的时间长,如今冷,你把咱们屋里的新被子拿过去几床,再请蔡妈妈尽心些,务必伺候好。”
  听说这话,冯敏微愣,抬头正对上春鸢看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春鸢嗔怪道:“奶奶也太心了些,这些事夫人都想着呢,蔡妈妈是个稳妥人,咱们不说,她岂有不知道的?再说,大爷每过来探望,您当面也嘱咐无数回了,冷不着的。还不如放下心将养身子,省的大爷记挂。”
  柳嫣脸上微红,微瞪了春鸢一眼,如少女一般的甜蜜浮上脸颊,一看便知她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夫婿的。别的事情帮不上忙,自然只能在衣食冷暖上下功夫。
  冯敏心情复杂,到底没说什么,春鸢看冯敏很懂事,半点没炫耀大爷歇在她屋里,等柳嫣闭上眼睛休息了,送冯敏出来。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春鸢看得出来,家里这位姨娘是个老实良善的,如今得了大爷的宠爱,倒没有恃宠生娇,妄想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近来奶奶身子每况愈下,精力不足,大爷虽每里来探望,倒有半个多月不曾留宿了,其实她知道大爷出门就去了西院,避免奶奶吃醋跟身体过不去,春鸢便有意在柳嫣面前模糊掉实际情况,就让她以为大爷多数时候去了前院吧。
  连芳跟几个丫头都被她敲打过,不准拿闲杂事去惊扰奶奶养病,今儿本想提点几句,冯敏竟很是乖觉,一个字也没多说。春鸢一面觉得冯敏不错,却知道要奶奶接纳她是万万不能的,只好隐晦道谢,“辛苦姨娘了,我代我家奶奶跟大爷道谢了,若大爷知道姨娘一心为奶奶的身体着想,也要谢谢姨娘的。”
第19章 咱们子还长着呢
  冯敏听出春鸢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柳嫣跟蔡玠才是一伙的,不管是她对柳嫣表现恭敬,抑或往后生下蔡家的孩子,她能得到的只有感激,其他的就不要肖想了,虽理解,作为被防备被排斥的那个人,冯敏只觉得意兴阑珊。
  不想说什么话,她点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跟春梅好生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柳嫣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至少有一半的子缠绵病榻,对整个刺史府来说,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倒像一颗易碎的宝石,只能高高供着,轻不得重不得。
  春梅其实不少次听家里积古的老人说过,大奶奶这样的身体不但有碍于子嗣,恐怕她自己的寿数也不长,难为公婆跟大爷都对大奶奶那么好,半点不叫她心什么事,也算是难得有福气了。
  西院聊起柳嫣的身子,上院蒋夫人听说媳妇又不好了,也是忧心忡忡,叫人送了上好的药材跟名贵的药丸过去,心里不免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再次暗暗后悔,跟刘妈妈道:“刚成婚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严重,怎么倒越来越不好了?家里什么好吃好用的不是紧着那边,你瞧你们大奶奶,怕是一个月没出门子了吧。”
  刘妈妈只能安慰,“近几年冬越发严寒了,大奶奶不耐也是有的。”而且她也知道点原因,大奶奶实在也有些富贵病。
  听说以前没出嫁时,两位县令小姐还跟着李夫人做绣活补贴家用呢,成亲之后,吃食精细,大奶奶倒越来越挑嘴,厨房好几回流出大奶奶难伺候的话来。如今天冷了,东院等闲不开门,柳嫣若要出门,就是来上院短短距离,也要婆子抬着来,一点不肯动弹。
  身体本来就不好,合该什么都吃点,调养身子,多动动增强体魄才是,这话,她一个下人却不好说,只好道:“听说西院的姨娘这么冷的天还用冷水洗漱呢,午间饭后都不睡的,说是刚吃完饭睡觉对脾胃不好,昨儿我过去,姨娘跟春梅两个将屋后的小花圃翻了土,打算栽花种树呢,那块地不大不小,怎么也得忙活半个月。”
  蒋夫人何尝不明白刘妈妈的意思,媳妇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总隔着一层,你为她好,她当你磋磨她呢。她那个媳妇素性又是个小性儿的,里面又牵扯了冯姨娘,越发说不得。
  哪怕为了儿子好呢,少不得要做个恶人,蒋夫人便叫红英去看柳嫣,若是好些了,吃完饭陪婆婆逛逛院子。听说城外有一处梅林,红梅开得极美,正是该赏玩的时候,蒋夫人打算带媳妇去逛逛。
  天公作美,这晚天稍黑,便开始落雪,几年来从未有过的鹅毛大雪飘了三。冯敏趴在窗棂边,将木窗推开一条缝,看外面的大雪,直到蔡玠进来,给他换衣裳,被一把握住手,发觉冰凉,不愉道:“雪有那么好看?手冷的这样冰凉,也不怕再生了冻疮。”
  冯敏还是小时候手上生过一回冻疮,后面哪怕费心注意着,因生了一回,跟惯例似的,年年不落。今年光景好,刚发觉手上发痒,便叫春梅找了药来泡,勉强遏制住了。
  被他发觉手上的药味,送了她一盒从西域过来效果极好的冻疮膏,涂抹着,好险没有再生。她慢慢将手抽出来,微微笑道:“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地上推起来好几尺,春梅说可以堆雪人了。”
  换了衣裳,舒服多了,蔡玠来到冯敏身后,透过薄纱的窗纸,外面絮絮的雪簌簌落着,三角兽炉里银碳清晰的燃烧声,烘着满室的暖意。他弯腰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从背后将人圈住,懒散道:“子还长着呢,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辽东营州,那边冬大雪封门,可是一点都不冷,比咱们这里还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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