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对于幼崽的那种行为，反而更像是，找到一只称口的猎物，试图探寻哪一块儿皮肉更好下口。
她从不错过任何一闪而逝的直觉。
亚历克斯自称是自己的兄弟，可从它目前表现出来的行动看来，这些过分亲昵的接触远远超过了血亲的界限。
她不清楚，龙类是否有家族的观念，但古籍上面的记载。
在遇见唯一的“骑手”之前，这种巨大而危险的生物，并没有分化出性别的能力。
「你的兄弟。」
它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
“您。”
莉莉安舌尖擦过上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对方的手指隔着空气捻起一缕银发，无视了这个问题，“跟我离开。”
莉莉安反问：“去哪里？”
亚历克斯放开那一缕银发，退后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从喉腔，而非嘴唇里，震动出一个古老含蓄的词汇。
完全陌生的语言。
一刹那，金橘色的太阳没入黑蓝色的水面，压起咸腥海风的浪潮，在礁石上击成白色的碎沫。
下一瞬，浓绿的林地旋转起啸风，空寂的岩丘升腾黄沙，所有的一切……
尽数涌进浅淡的紫色瞳孔之中。
莉莉安缓缓地眨眼，呢喃道：“龙岛。”
很好……
龙血没有被肮脏的虫子滤去，烙印在血液里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苏醒。
但下一刻，少女煞白的脸色，让亚历克斯有些怀疑。
他上前，轻嗅她的脸颊。
融于骨骼深处的向往，应召着呼唤，蓬勃生长盈满每一块血肉。
即使内心远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莉莉安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抱歉，我可能出现了幻觉。”
“我不认为我该去。”她停顿了一下，掩住喉间的渴意，“龙岛。”
“我还有自己的使命。”
“圣女？”
亚历克斯已经完全消化了这个黑发贵族的记忆，无论是王室还是教廷，这些所谓的供养，对于它们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莉莉安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头：“既然您知道，想必也清楚，我现在无法与你离开。”
亚历克斯目光沉沉，满不在乎地说：“那么杀死所有人，你与我离开。”
“不行。”
莉莉安直接拒绝。
她从未停止过借用教廷与王室的助力，私下里安插了不少人，已经花费不少资源。
“给我一点时间。”
莉莉安嘴唇轻轻往上：“我需要验证一件事，所以，我得留在这儿。”
正想打断她说话的男人低头，却碰上她眼瞳往上看过来，浅淡的眸子圆润又无辜。
一声又轻又软的。
“亚历克斯。”
就这么砸在他那颗如黑岩厚冷的心上，奇怪的痒意从那儿蔓延出来，直到喉间。
他忽然想尝尝，她是什么味道。
也许不必撕扯，就足够软烂入胃。
“嗯……”
莉莉安看见那双冷绿色的眼睛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你可以等等我，可以么。”
没有人可以和深渊之主提要求。
即使她与他，同根同源。
冷绿色再一次被炽热的龙血侵蚀，转瞬变为紫瞳漫上恶劣的黑，微微眯起，亚历克斯决定吃掉这个掂量不清自己地位的小家伙。
亚历克斯掌住了她的脸颊。
他俯身：“不……”
却对上了一双充满期待的无辜浅紫色的水莹莹雾蒙蒙的湿润眼睛，还有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自己捏住她下巴的手。
“哥哥。”
她确定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小小肆意，但她不确定，这种人类的关系羁绊，是否对龙类有用。
莉莉安垂下眼睛，她飞快地计算了一遍可以用于交易的筹码。
这头龙听起来十分的没主见，一口一个莉莉，既没有自己的领地，也看不出种族，也许可以用土地或者食物谈条件？
不行，获得的信息量太少了……
在许久的沉默之中，空气将要被凝住，眼睫上挂着的冰晶簌簌掉落。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找死的话，被冻死。
一定还有什么挽救的机会……
莉莉安打算谈条件：“你想要”什么？
“给我一个期限。”
亚历克斯对上她的眼睛，打断这可怜的小东西说出更多……更多，让他心脏发痒，牙齿也痒，想要咬碎她的恶心词汇。
莉莉安下意识回答：“一个月。”
“可以。”
男人的下颌轻轻贴上少女的颅顶，虚虚蹭过凉滑的银发，“在此时间，你我再不能够分开。”
什么？！
莉莉安怔住。
亚历克斯舔了舔后槽牙，轻叹：“你需要我。”
幼龙需要大量的食物才能顺利成长，她实在是太不健康，羸弱到如此地步。
为了口感……
他并不介意花上这么一点点时间。
即使没有接触，依旧感受到对方侵略性十足的眼神里打量意味，莉莉安艰难地问：“你说什么？”
“我会……好好喂饱你。”
实在是太瘦了。
第8章 你的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带着强烈暗示意味的话语，毕竟在某些贵族的眼里，教廷的圣女不过是某种更为高级的，具有特殊性的资源罢了。
即使从这个非人生物的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它听起来……
非常的认真。
“无论你的胃口多大，我都可以满足你。”
莉莉安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很好……
也许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对付那些男人的方法，也许同样也适用于它？
她极快地调整了一下表情，神情愈发淡然，往窗边的阳光慢慢走去，银白色的头发光滑柔顺，披在脖颈之间，卷曲的末端衬得锁骨白皙诱人。
“我想这里不行。”
留有余地的拒绝，温驯的话语与无害的姿态，不会激怒任何一个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的男人，只会让他们心生怜惜，从而退步。
但莉莉安显然把这条龙想的太简单。
“就在这里，一次性喂饱你。”
她听见了什么更加不得了的话。
所以龙类并没有什么□□的概念，可以毫无廉耻的对自己的姐妹说出这样的话吗？
她刚刚都叫它哥哥了！
莉莉安开始思考给它来上几发光明震荡才能废了它的下半身。
“好了。”
亚历克斯甚至没有看她。
他正专心地在手掌上画着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莉莉安浅紫色的眼睛露出一点儿疑惑。
亚历克斯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中：“安静。”
要给莉莉，挑选一头合格且肥美的口粮，用自己的血是最好的。
“……”
他面无表情地在手上又划了一道口子。
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道，第三道。
莉莉安几乎要站在血泊里了。
她算看出来了，这条没什么人类常识的龙，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大概是在进行什么仪式，反正这具身体也不是他自己的，用起来一点不心疼。
但如果，王室继承人变成一个血人从这儿走出去，那肯定会有不小的麻烦。
雪白的脚趾在猩红温热的液体里动了动。
有点奇怪……
莉莉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她走到一旁翻找着包扎用的器具，眼睛瞥见看见水杯里的水震动的波纹。
耳朵轻轻抖动一下。
什么声音。
听起来像是无数羽质的巨大翅膀高速扇动，却接二连三撞上玻璃。
莉莉安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这样做不痛吗？”
她拉过了还滴滴答答淌血的手，熟练地止血包扎，并没有用上光明的疗愈祝福。
“弄点吃的。”
亚历克斯答非所问。
他同样也听见，并且比莉莉安隐约的察觉要清晰上百倍。
深渊领域里无数幽暗生物，无论是感召还是觊觎外溢魔力的血而想要奔赴于此，却无一例外地撞击到光明护罩上。
“你饿了吗？”
莉莉安稍稍放松下来。
从一开始到现在，至少这头龙还是很好说话的，尽管并不像自己一般拥有人类的认知体系。
至于它为什么想要带自己回龙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乱七八糟的话。
这些，都可以慢慢来……
毕竟，亚历克斯是一条真真正正的龙。
她其实有些亢奋，还有些懊悔，那一击光明震荡的力量是否过于强大，只是一眼便难以忘记，那两扇翅膀上面伤痕累累。
莉莉安眼中无意识流露出几分关心：“如果你饿了的话，我想我可以为你寻找一些适口且营养丰富的食物。”
那是什么眼神……
担忧着他的能力不足以喂养她么？
“不。”
亚历克斯的心情有些烦躁。
这片土地被傻不拉几的白光浸透了，没有任何深渊生物上得来。
他扭头看了一圈，做出评价：“还算勉强。”
莉莉安正打算顺水推舟地提出自己的条件，耳边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动静。
她转头，看到一只硕大锋利的爪试探般轻轻落到地板上，紧接着，一股肃杀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房间。
咔咔咔——
从锐利的爪尖蔓延出无数的霜晶爬上地板，扬起沉冷的晶雾。
森冷的雾气散去。
只有小小一个圈仍是干燥微暖的木质地板，圈里站着一头雾水的莉莉安。
亚历克斯收起爪子变化回黑色的皮靴，足尖不耐地轻叩地板。
“享用你的第一餐。”
他扬起下巴，轻抬肩膀的同时，小幅度地颔首。
野性本能流露，亚历克斯并没有意识到，人型的身体限制着，使得这个龙类做起来优雅且分寸恰好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倨傲。
莉莉安看了看四周。
她的椅子，桌子，床，几乎所有的一切，入目可及之处的家具，都在这一爪子龙息的威力下晶化成熠熠生辉的宝石。
没有看第二眼。
她几步快跑向唯一幸存的一样东西。
靠墙的书柜看起来还是原模原样，莉莉安手指摸过银包镶嵌着的四角，摸到簌簌的粉末。
——灌注光明祝福的晶石都碎裂了。
“你想要吃这个？”
亚历克斯跟在她的身后。
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好选择。
破碎的老旧陈腐魔晶，轮口感，远远比不上新鲜晶化的。
“我不吃。”
莉莉安面无表情地抬手，放进嘴里，用力地咬了一下，接着伸手，给他展示淡到看不清的牙印。
还好书都没有事，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功夫才得到学士的帮助借来这些。
等等，食物是这些水晶？
莉莉安愤愤地在脑子里翻找着古籍记载中关于宝石龙类的弱点，她脚趾戳了戳地上的晶沙，凉凉的，触感十分微妙。
等待太久。
她为什么不吃？
亚历克斯随意地掰下一块晶化的桌角，捏碎，摊开手。
碎石一般的紫色水晶，细细的光泽如梦似幻。
“很漂亮。”
莉莉安摸了摸肚子——自己对此并没有任何食欲。
这具身体是百分百的人类。
她拿起一小块，指尖用力测试着硬度：“但很可惜，我现在，不要说咬碎任何一小块晶石或者咽下这些碎屑，我连生肉都咬不动。”
“……”
亚历克斯沉默。
没有任何一条幼龙出生就像莉莉这样，被卑贱的虫子剥夺了强健的躯体，束缚在这样羸弱的身体里。
他从不缺少耐心。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想点别的办法，总能给她弄点吃的东西。
“我不饿的。”
莉莉安试着和这条龙讲道理，“而且我知道我该吃什么，如果你饿了的话……”
话音未落。
伴随着布料裂开的沙沙轻响，紧接刺啦撕开皮肉的声音。
莉莉安瞳孔微微放大——亚历克斯划开了他的小腹。
不仅如此，一脸无动于衷的男人看了看包扎好的左手，犹豫了一下。
接着……
他伸出右手，在肚子里面认真地掏了掏。
莉莉安知道不能把眼前的“人”当成人来看待，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大脑里被人性的那一部分还是在疯狂地尖叫。
这条龙……
实在是，太特别了。
她默默移开了视线，不想看到红红白白流一地的画面，并且开始思考，一会儿怎么才能说服他把肠子捡回去。
直到一声闷哼。
莉莉安下意识地扭头，她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小团什么。
上面粘连的筋膜如融化的雪水一般消逝，绚丽的紫光在上面隐隐现现。
“莉莉。”
亚历克斯垂下眼睛，将这团还在跳动的东西递过去，“吃掉它。”
莉莉安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
脸色一如既往的惨白毫无血色，冰冷的眼神里隐约透着一丝不耐。
“这个，呃。”
她很快明白了。
有些生物，在贫瘠的生活环境下或者是压力极大的情况下，会开始撕扯自己的身体，甚至极端一点的，还会吃掉撕下来的部分。
但是，为什么要给她？
难道因为龙岛失落，这片属于人类的大陆上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同类，它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却已经精神变态到这种地步……
先是割手掌的莫名仪式，然后是搞了一屋子的水晶雕。
现在，开始掏肾掏肺。
“我。”
莉莉安艰难地咽了一下，试图以沉默拒绝。
先不说这团东西是什么部分，只是光想起刚刚那血肉模糊的画面，她就没什么胃口。
天，天呐……
还是活的。
那团东西忽然抽动了一下，莉莉安强忍不适，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