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睁眼，眼睛不受控制湿漉漉充盈水汽。
柔软白皙的皮肤表面蒙着的汗意，披散肩头的鬈发蓬松香气。
所有的一切，都带着浓郁丰沛的信息。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即将熟透的莓果，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糜|烂的甜香。
似乎……
湮灭在历史与时光之中的龙岛，通过这种方式，期待着再一次拥有它真正的主人。
这是对于所有，巨龙的呼唤。
无论是寒冷的雪山冰川，宽阔的天空山脉，还是荫蔽的深林，幽暗的洞穴，乃至荒芜的沙漠与荒原。
它们的心脏还在跳动，鼻腔喷薄着呼吸。
一丝一缕让身躯紧绷窒息，带着无法抗拒诱惑的空气，都在催促着让每一块肌肉用力，刨动爪子，扬起翅膀，去找……找到气味的源头。
找到那条粉晶巨龙。
找到……
“小蝴蝶。”
低沉嘶哑的男声传到耳中，莉莉安全然未闻，只颓然低头，比起过去模糊不清的认知，她彻底看清自己到底从何而来。
龙岛生生不息的繁衍力量，锁在了她这条发育不全的残次品幼龙身上。
所有同族，都将把她视为……
一把重回龙岛的钥匙！
“不。”
莉莉安尝到舌尖漫上铁锈味。
处境如此糟糕……
让现在尚未拥有力量的自己，无法蜕变的人类身躯，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同类，无异于是将一头走路还跌跌撞撞的小羊羔丢进饥肠辘辘的狼群。
她定定站着，脚边响起游弋的沙沙声，有什么来到了她的身边。
不，是从脚下这片镜面上，伸出数根黑色触须，无论粗壮还是纤细，每一片鳞片的边缘都有着华丽诡异的金色花纹，末端紧紧卷曲在一起，仿佛某种干枯垂死的蕨类植物。
“你……”
以撒看着自己不太安分的触|肢，只不过是蹭了一下她的小腿就开始奇怪的扭动，老套威胁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什么却变了一句。
他翻了个身：“你想要离开这里么？”
莉莉安蹲下来，戳了一下其中一条：“是在和我说话吗？”
“嗯。”
以撒极快地收回所有触|肢。
他隐约感觉到这只漂亮的小家伙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但仔细感知……脆弱到一捏就会死。
就像还没有从蛋壳里孵化出来的胚胎一样。
任何一条龙都不会对同类的幼崽下手，无论对方所属同种异种——这是烙印在灵魂里的底限。
他有些烦闷：“给我你身上的一部分，我送你离开。”
“嗯？”
少女茫然的眼神澄澈如小鹿。
“肉。”
以撒看了看她纤弱的身体，改口：“血也可以。”
“……”
并没有过多犹豫，莉莉安点头：“好。”
手随意地擦过腰间，握紧，一滴血滴答落在黑色的镜面之上。
一瞬间。
这滴血闪过诡异的紫色，噼啪炸开，似乎并不如它的主人一般温驯。
暗金色的竖瞳猛地在她的脚下睁开，形成一个斑斓黑色的漩涡。
莉莉安陷入下坠的失重。
“契约达成。”
烈烈风声里，回荡着黑暗之主慵懒的喟叹：“在恰当的时间，我会来取你付出的代价。”
-
刺目的圣光让视线模糊，莉莉安缓缓睁眼，她的手还停留在那条项链上，蹲下弯腰的姿势都没有改变。
下一刻，从诺伊斯手中打出的一击光明震荡直直地往这个方向飞来。
莉莉安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具沉重的身躯稳稳地冲到了她的身前，连带着光明震荡的冲击，砰——
“你好……”重。
还没有说完，莉莉安晕厥了过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安稳的梦。
梦见了一头黑色的龙，硕大的黑色身体一半融入黑暗，从黑暗里伸出无数卷曲的触手。
扭曲而诡异。
-
没过多久，从熟悉的床榻上再一次醒来的莉莉安，收到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
教廷要举行圣考。
圣考，顾名思义，检验圣女以及备选女孩儿对于光明的亲和，每年在固定的时间举行。
突然加塞，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告诉她消息的人，也是一个十分意外的人。
莉莉安没有想到这个雀斑小姑娘还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事实上，珍自己也有些心虚。
但上一次，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对方还提出了更为优渥的条件，还有这样大的能力，能够为了她再举行一次圣考。
不，这是为了国家。
一个被黑暗生物污染的圣女，怎么能够有资格献祭给王印之卵。
珍认真说道：“我是来通知莉莉安小姐的。”
“好的。”
莉莉安掀开薄薄的毯子，坐在了床沿。
教廷没有必要，在距离献祭仪式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种没有收益的事情。
会是诺伊斯安排的吗？
她对于这位主教停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止步于那天恐怖的光明震荡。
包扎着布条的手摸了摸额头，莉莉安记得，在放开那条项链的一瞬间，她好像是被余波轰到意识全无。
哦不……
等等，她是被亚历克斯撞晕的。
如果仅仅只是对于光明亲和力的考察，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只有一个可能，这所谓的圣考，是针对她而来。
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有从床沿站起来的莉莉安险些跌坐回去。
身后出现一股无形的力量，稳而有力地托住她的腰。
“……”
莉莉安这才意识到房间的一角，坐着面无表情的亚历克斯，他有些无聊地靠在那儿，支起一条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珍看了看自己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咳嗽了一声：“莉莉安小姐还是好好休息为好，光明会更加亲和健康的身体。”
莉莉安点点头，凝视着这个有着小雀斑少女棕色的眼睛。
明亮不再，憩息着浓郁的黑色斑点……
属于人类生命本该蓬勃的气息被黑斑所侵蚀，渐渐萎靡下去。
她好心提醒道：“你最近，接触过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
珍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尖利地反驳道：“除了那块灵岩。”
话说到一半，想到了兰洛斯冷酷质问的模样，她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这里最为肮脏不洁的东西，就是你莉莉安。
珍的眼神愈发晦暗。
“如果有东西提出交易，试着拒绝。”莉莉安坐回了床上，并没有看她，轻声说道，“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听进去。”
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
无异于直言身为圣女备选人的行迹有疑，品行不端。
珍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恼怒离开。
“莉莉。”
“你为什么笑？”
莉莉安看着从角落里缓缓走过来的人，也翘起嘴角。
“有趣。”
亚历克斯如实说道：“莉莉，你的眼睛很漂亮。”
淡漠，清冷。
属于智者的魅力。
莉莉安忽然想到，自己的眼睛是紫色的。
晶化的家具也全部都是紫水晶……他不会是想要自己的眼珠子吧。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眨眼，看着亚历克斯，直到这家伙不自然地把头扭开。
“诺伊斯。”
莉莉安松了一口气，“就这么离开了？”
“你很在意他？”亚历克斯反问，“还是在意……”
“呃。”
她不在意。
只是那条项链，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个梦……
莉莉安陷入放空的思索状态中。
亚历克斯不屑哼了一声，他走过来，虚虚握住她包缠着纱布的胳膊。
只要属于深渊的力量出现在这具身体里，他马上就可以吃掉她，不必再回到龙岛……
“嗯？”
捏得有点痛。
莉莉安反应过来，细细地吸气：“怎么了？”
这不应该……
感应不到半点儿属于深渊的力量。
明明已经吃下了他的一部分。
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亚历克斯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流动的风整理着少女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
他低头，脸靠得极近，试图顺着脖颈处的大动脉以嗅觉感应到属于深渊的魔力。
兰洛斯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的嘴唇紧紧抿起，毫无血色。
第11章 指印
低头俯身的青年缓缓离开少女的脖颈，游移到耳侧，他舔过上齿，声音微不可闻：“莉莉，一个不好的消息。”
“嗯？”
莉莉安并没有转头，她知道兰洛斯就站在门口。
“这个人类不能吃了。”
亚历克斯感到些许遗憾。
光明神选中的人类，对于现在的莉莉，是非常有营养的珍惜口粮，但，这个男人闻起来正在变质。
只要回到龙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的孱弱，都不是问题。
可是，莉莉现在不愿意。
……更烦了。
“为什么？”
莉莉安不认为这头龙会在意她身边的任何人，不过，对她而言，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兰洛斯如果被吃掉，会很麻烦。
亚历克斯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喜欢你。”
人类的情感过于丰沛，所以廉价。
深渊之主对此嗤之以鼻。
“嗯？”
莉莉安眼睛一亮。
等等。
这可真是一个，更好的消息。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先离开，我有话要和兰洛斯说。”
拧起眉头，亚历克斯音节尚未出口。
“你不会拒绝我的。”莉莉安抬头，仰视着他，“对吗？”
“……”
又来了。
这种眼神。
……
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抵过他过去十几年。
过去十几年如兄如父的教导，才让莉莉安那颗如小兽一般冰冷无情的心，对他稍稍亲近。
也许，只是将他划进可以接纳的圈子。
兰洛斯记得……
最开始，坐在胳膊上的人儿，即使裙下的肌肤被盔甲硌出红痕，也依旧无喜无怒，淡淡观察着他，浅紫色的眼睛，眼神澄净安静，野猫一般锐利。
现在。
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个年轻的男人。
另一个，如此自然地为她挽起碎发，而不被拒绝的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距离如此之近的呢？
不过片刻。
少女侧着脸稍稍仰起头，紫瞳里闪烁着灵动的光，对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柔柔的尾音短促，像是一条小猫的尾巴。
后者似乎不太乐意，往他的方向冷冷看过来。
黑发碧眼的青年往外走去，眼神晦暗的金发骑士踏步往里。
二人擦肩而过。
黄昏将近，傍晚的微风带着凉意。
“莉莉。”
兰洛斯试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难听。
从白塔匆匆而来，连一口水也没有喝。
他垂眸，视线触到柔软的两片唇，沉冷的眼神渐疯狂，又藏着挣扎。
在他不在的这短短几天里，发生了什么，能够让一贯谨慎的少女对一个男人毫不设防，任由对方逾越界限的亲近。
无法想象。
“兰洛斯，男人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喜欢上……”
从未想往这一方面想过，兰洛斯内心一沉，并未如以往直接给出问题的解答：“不能是亚力克。”
“这样啊。”
莉莉安眼睛眨着，卷曲的睫毛长又翘，拖长话音。
当然不可能喜欢亚力克，这家伙壳子里装着的是亚历克斯，她的兄弟，同类血脉的感应不会有假。
在这样想她么。
太阳渐渐落下，房间里的光线偏移着切割成两半。
莉莉安侧躺在床上，感受着微暖的余晖，视线看向石制窗沿。
那儿有着一张小小的，破烂不堪的网，网的主人是一只粉色花蛛……折了腿的可怜小东西，似乎要成为强壮过它数倍的蓝甲虫晚餐。
她并不打算绕过这个话题：“但兰洛斯，你没有告诉我答案。”
“……把手给我。”
莉莉安乖巧地伸出一只手。
手腕伶仃的骨节，薄薄的一层皮肉，被男人戴着皮甲的手这么握住。
“最近，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莉莉安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了一下，又睁开眼，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
似乎并不是因为身体日趋成熟，开始与光明魔力排斥的影响吗？
金色额发下的蓝眸神色淡漠。
少女的眼里一片清明，仿佛全然无知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么的不堪。
兰洛斯的视线顺着被裙摆遮掩住的膝盖，落在那露出的一截小腿上，包扎覆盖着净白的纱布，往下是腿肚子后薄薄坠下的肌肉，有着柔软的弧度。
他上前：“男人的喜欢。”
握住脚踝。
拇指摩挲，擦过脚腕凸显的踝关节。
“卑劣。”
他抬眸，听见自己低哑的坦白。
卑劣？
冰冷的金属汲取脚踝上的温度。
有点冷。
莉莉安下意识地往回抽了一下脚。
没有挣出来。
“怎么了？”
她感到有些无聊，往窗边看去。
那只蓝色甲虫，覆盖闪光鳞翅的尾部已经抵上了粉色花蜘蛛柔|软的且隐|秘的腹部。
绝对压倒性的力量差异。
有力的上颚可以轻而易举撕开花蛛的脑袋，但它忽然不动了。
莉莉安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儿，往那边挪了一下。
膝盖的动作带动着裙摆往上。
圣女所有的衣裙，都是轻薄的，边缘的裙摆绣着蕾丝的花纹，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发出撕拉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