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不是“祭品”的马宝和,四十八人全都“在”这所小岛上。
是幻觉吗?
她颤抖着去碰那些尸体,又掐她自己的胳膊,真真切切,不是幻觉。
蓦地,她想起了刘姗姗那天未尽的话。
所以,刘姗姗说在洞穴中杀人,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刘姗姗几人被什么东西致幻,而是他们真杀了人,杀的还是同事们?
这些人,都是刘姗姗几人杀的?
游艇的最尾端有个洞口,洞口很亮,站在洞口处,可以看到外面的沙滩大海。
洞内洞外,完全两个世界。
佟美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洞口的,她站在落日余晖中,只觉得拂面而来的海风阴冷渗骨,令她遍体生寒。
打开灯塔的门,佟美佳赫然看到了马宝和的尸体。
尸首分离的尸体,断口并不整齐,地上满是血和碎肉,大概在游艇上看过了太多的凄惨死状,佟美佳乍然看到马宝和这样子,也没有被吓到。
她只是呆滞的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施志成见佟美佳愣怔,陪笑解释道:“不是我们非得这么残忍,从黑洞里出来后,我们的身体和以前不太一样,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都会很快愈合。就连断掉的胳膊也能重新长出来。我们试了很多次,只有把他的尸首分离,他才不会活过来。”
试了很多次?所以马宝和被弄“残”了很多次才死的?
佟美佳的目光慢腾腾的挪在施志成的脸上。
对方脸上没有内疚或是尴尬,自然也就不会有伤心难过。
施志成觉得此刻的佟美佳浑身透着诡异,瞧着不像人,有点不人不鬼的很可怕。他话语小心翼翼地,生怕触怒佟美佳,今晚上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想再经历被碎尸成血肉在一点点拼起来的那种痛苦。
佟美佳的目光在不远处带血的几块石头上停顿。
这个房子里没有类似刀子剪刀的利刃,想要把一个人断头很难,他们用的是一端稍微薄一点的石头。
用这种方式把一个人的脖子斩断,比钝刀子割肉还要折磨。更何况还被这种方式“死”过多次。
马宝和死之前,会想到他会被“同伴”这样对待吗?
刘姗姗已经没了从前嚣张的气焰,死去活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多可怕有多痛苦,她怯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能不能…… ”
“好。”佟美佳应了一声后,望着刘姗姗,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她平淡的声音有些干哑,“你们在洞内,也是把游艇上的那些人都杀了才出来的?”
刘姗姗点点头,佟美佳声音是少有的温和平静,令她心头愈发惊恐,她下意识为自己小声辩解:“我们也是不得已,其实他们早就死了,在洞穴里他们看起来活生生的,但不是真的活着,对吧施总?”
另外两人也点头,“肯定早就死了,不然怎么可能在洞内活那么久还不跑出去。那个洞里有古怪,那些人肯定不是活人。”
他们说的也对,可佟美佳作为旁观者,却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洞穴里真的有古怪,人在里面活很久不也正常?
施志成哀求地望着佟美佳,“我家里老人孩子全都靠着我,我要是死在这里,他们老小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可怎么活。”
佟美佳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目光直视着楼梯,脚步打飘般地上楼。
房间里的床头柜上,食物已经热气腾腾的摆好。但佟美佳没有去关注,她进了浴室,一遍遍冲洗自己的身体。试图把脑海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全部冲刷掉。
可是水流越大,脑海里那些画面就越清晰。
她猛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眼眶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正要去关花洒,水流突然全都有意识了般全都裹在了她的身上。
佟美佳的身体僵住。
是水流形态的暮饫。
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暮饫。
庆幸的是水流形态的暮饫不会说话,而且很羞涩很胆小。
它的水流缓缓地在她身上流动,就像温柔的爱抚。
佟美佳嘶哑的声音低低道:“我饿了,要去吃饭。”
水流形态的暮饫立刻从她身上离开。她的身上不用擦拭就已经干干的没有半点水渍。
饭菜依旧是超乎暮饫手艺的美味。佟美佳坐在床头柜前吃饭的时候,水流形态的暮饫如同一个依赖母亲的孩子,跪坐在她的身边,仰起头望着她吃饭。
虽然累了一整天,但佟美佳没什么胃口。
她吃了点后就把碗筷放了下,去浴室里清洗今天换下的衣服。
水流形态的暮饫勤快地将那些衣服卷进它的水流中,学着佟美佳的动作清洗。
佟美佳动了动唇,最终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太阳落山,已经属于晚上,但出现的是白天的暮饫,而不是晚上的暮饫,为什么?
暮饫洗衣服的时候,她坐在床边,微微低头认真地织毛衣。
她织毛衣的速度特别快,指头飞快地游动,她的眼睛不用专门盯着釺子,就能快速掏线翻线。
但她还是认真盯着釺子和线,极力让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釺子上。
佟美佳织了一晚上的毛衣,将织好的彩色毛衣递给流水形态的暮饫,“送给你。”
她一晚上没说话没睡觉,水流形态的暮饫就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晚上。
水流形态的暮饫是人形,但它毕竟不是人,呆呆接过毛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穿。
佟美佳自己套了一遍后又递给它。
水流形态的暮饫这次学会了,不过还是拿着毛衣左右打量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套上毛衣,好奇的低头瞅来瞅去,又望向毛线和釺子以及佟美佳的身体。
佟美佳觉着它虽然没有表情,但明显蠢蠢欲动想要去试着织毛衣。下一刻水流形态的暮饫卷住彩虹色的毛衣,在她面前跳出窗户跃入大海中消失不见。
大约是时间到了? !
佟美佳关上窗户,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她对着屋顶的吊灯轻声道,“暮饫先生,我想麻烦您一件事,能把楼下那些人全都杀了吗。”
她顿了顿,补充,“不用碎尸万段,也无需让他们死前痛苦,就是简简单单的让他们死掉可以吗。”
已经把人碎裂杀死的某个存在听到最后两句话后,默默又把人拼回去,拼的时候甚至没有漏掉马宝和,等这些东西全都完好活过来,才又给了一个干脆利索的无痛苦死亡。
嗯,虽然过程有点坎坷,但结局达成了对方要求。
佟美佳下楼,看到尸体完好躺着的这几人,垂下眼皮,神情无喜无悲。
她用一天时间收拾灯塔里的房间,将乱糟糟的房间恢复了从前的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又用了十多天的时间,把洞穴游艇上的那些人,包括马宝和几人,一起背上山崖,埋在之前画了SOS的地方,为他们一个个竖了木头碑。
有些同事只是点头之交,不记得名字,她就用一些颜色石头在木头和石头上刻字,努力把对方的五官特形写在上面。
整整四十八个土堆。
冯叔和于文筝因为没有尸骨,她用捡来的那些漂亮石头为他们堆了两堆坟头。
做完这些,佟美佳并没有再爬下山崖回到灯塔里。
事实上她已经好几天没爬下山崖去过灯塔。
这段时间渴了喝淡水溪流的水,饿了就啃树叶。
每天忙忙碌碌都在搬那些同事们,太累,太忙,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关于灯塔里的一切,都被她刻意忽略遗忘。
那条通往洞穴的悬崖坡路因为她来来回回太多次,已经走成一条蜿蜒小路,只要小心些,就不会从这里掉下山崖。
最后一个坟丘堆好后,佟美佳用树枝当香,在每个墓碑前都插了树枝,包括刘姗姗几人。
她在于文筝的石头墓前站了许久,将树林里摘的一捧漂亮花朵放在于文筝的墓前。
又为于文筝的石头墓编了一个漂亮的大花环。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不忘从树林里收集树木,又把树皮剥下来一条一条地变成麻花绳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只要于文筝的坟头花环干蔫了,她又重新换新的。
这样换了很多次后,她终于编好了一只小木排船,和很多装了淡水的树皮篓子。
将这些树皮篓子都绑在小船四周,又把那些晒干的树叶子吊在小船上,把小船推进海里之前,佟美佳为于文筝的坟头换上新的花环。
“我要回去了。”她望着带着花环的墓头,喃喃道:“如果我能回去,会帮你照顾家人。但我也可能回不去,死在海里。”
第44章
这段时间,除了做木排船,就是坐在于文筝的墓前和于文筝聊天。
每天这样不停的和于文筝絮絮叨叨,佟美佳才能感觉到,她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于文筝生前一直在听她说话,死后也在听她唠叨,佟美佳觉着如果于文筝泉下有知,或许要被她磨的耳朵要起茧子。
“如果我死在海里,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你。”她的手轻轻抚过于文筝的木头碑,“希望能遇到你,你照顾了我很多,如果能有下辈子,我们早点认识,到时我把你当妹妹一样照顾。”
但人能有下辈子吗?
佟美佳从不信这种话。
只是现在生死未知,离开这座小岛,她在海上飘荡,会经历风雨大浪,也会被海洋生物当食物吃掉,活的希望渺茫,说这么两句也算自我安慰,就当提前为自己规划好死后生活。
日出时,佟美佳推着自己的迷你木排船进入海中。
她跳上船,手动控制简易小帆,迎着风吹的方向前进。
日出时霞光铺满整个海面,海面波光粼粼,色彩斑斓,美如梦幻。
直到小船驶出很远,佟美佳才回头,望向灯塔所在的方向。
小岛上山峦起伏树林茂密,随着小船离得越来越远,灯塔也渐渐出现在了她的眼底。
朝阳升起,霞光落在色彩斑斓的玻璃窗上,反射出来的光芒晃进佟美佳眼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灯塔的窗户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错觉。
佟美佳收回目光,抿了抿唇,果断扭头顺风前行。
晨光中,海浪温柔,吹拂在脸上的风也温柔,她呼吸着清新的海风气息,莫名地想起了灯塔中那盏温柔橘灯下的一日三餐。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到了喉咙处时又被她克制地压了回去。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被晒伤的肌肤虽然斑驳蜕皮,但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目光清澈又坚定。
自此,死生不复。
佟美佳在海上飘了一个月后才被一艘路过的客船救起。
她很幸运,虽然在海上飘了这么久,但她没遇到风暴与大型海浪。
食物和淡水都还有一点,她的精神也没有如医生预料那般出现什么状况。
她在医院里住了一周,确认身体各项指标基本正常,心理也很正常后,负责任的医生再三提醒她最好一周来一次医院做心理疏导,这才放她回家。
佟美佳身世简单,她是个在幼时父母就去世的孤儿,从小被外婆抚养长大,她毕业后选择在临城工作,就是因为这里离外婆家的小村子不是很远。
她原本计划今年年底拿到年终奖可以买一辆便宜点的车,周末开车回家看望外婆,但现在,能在公司继续留用是个未知数。
佟美佳在临城的落脚地是一间小公寓,她毕业后攒的钱付了个首付,每个月大半的工资都用来还房贷了。
她蓦地想起,离开这么久,房贷断供三个多月,银行会不会把她的房子收走?
这念头令她回去的路上度日如年。
庆幸的是用井道里放的备用钥匙还能打开房门,门上也没写着“查封”。
万幸!
离开这么久,屋子里依旧是走时的模样。
看来银行的人也没进门搜罗过。
佟美佳后知后觉松了口气。
这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公寓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幸好还在。
佟美佳在屋子里翻出自己的银行卡,从银行取了钱,又买了手机,并把手机号重新补办。
临城从十多年前进入快速发展模式,这些年城市里处处都是高楼大厦,公园体育馆都建设的非常好。
佟美佳住院时在23层,最开始透过窗户盯着外面那些高楼大厦极不习惯。总觉着一切都像海市蜃楼,她和眼前一切格格不入。
在海上被救的新闻在各大媒体上报道。
住院的时候,每天都会被几十波记者采访。
她的病房里总是被挤满了人。
佟美佳不排斥这些人。
她一个人孤独太久,心底其实恐慌看到这么多人,也因为这些人的杂乱声音而感到烦躁。
但她极力克制自己的这些排斥思想,努力适应并积极沟通。
作为海上飘了一个多月还能活着被救的幸运儿,而且是锦绣号游艇在暴风雨中失踪两个多月后唯一活着的幸存者。佟美佳得到了媒体空前的关注。
住院时她的部门同事们就一起去看望过她。
大家都在极力安慰并夸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佟美佳已经不适应这样的对话方式,但依旧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大约是她笑容太虚假,令病房里的气氛有那么一阵儿很诡异,好在部门经理是个能人,很擅长搞气氛,才令大家不至于尴尬。
最开始适应这种热闹又复杂的社交关系比较艰难。就像现在,出门取钱买手机办理手机卡,对以前的她来说这种事情特别简单,但今天的她就像个笨拙的跟不上潮流的老年人,什么都得询问好几遍。
反应有点迟钝?她给自己总结了一下,应该是第一天走进烟火味十足的生活区不能适应的缘故,多出去走走和人交流就好。
手机弄好后,佟美佳先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外婆住在山区,信号也不太好,而且外婆总觉得打电话浪费很多钱,说了几句后就催促她挂电话。
确认外婆没事,佟美佳这才放心。
她登录自己的那些账号,一堆消息汹涌发了进来。
粗粗扫了眼,工作群同事群和部门群消息最多,几乎都是关于工作,单人发给她的极少,大部分是部门同事询问她怎么样。
她没理会这些消息,把手机设置无痕浏览,打开网页,搜索关于郑氏、关于海神的各种边角料。
郑氏是个非常神秘的大家族,郑氏家族的人都很低调,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只要查一查,就会发现郑氏旗下有很多公司,涵盖了各行各业,而且每一家公司都是行业里的翘楚。